</p>

    秋高气爽，马背上轻快怡人。袁训很快就没有怒容，而是和阮梁明谈论：“我卸他胳臂好，还是腿好？”</p>

    阮梁明装模作样：“殿上让你别伤性命，又要留条根，你就留条根吧，再留个脑袋，别的都别要了。”</p>

    谈论不到三、五句，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话题转为：“洞房该怎么躲酒？”</p>

    袁训没几天就要成亲，而阮梁明也是今年成亲。袁训早把尖刀收起，他的手腾出来端着下巴，沉思状：“我酒量是好的，灌酒的我是不怕。”阮梁明又要踹他：“你当我怕？得了得了，你不怕我也不怕，你当我是找你套近乎，帮你带酒再求着你帮我？”</p>

    他一气打马先出去两、三步，一手控马缰，另一只手摆动：“到那一天，看我不灌好你。”袁训笑嘻嘻追上：“这求字说得好，”他目光闪烁。阮梁明大笑着骂：“哎哟，天底下的人看上去都让你算计了。”</p>

    笑声中，你追我赶，虽不算是马如腾飞，也是一直急奔中。</p>

    下午时分，两个人赶到所说的集镇上。</p>

    ……</p>

    铜镜里，照出韩世拓此时的脸面。他咧咧嘴，又皱眉，把伤处又抽动了。但再次见脸上并没有太多的青紫，只有眉角眼角处当时没有护住，略有青色出来，整体还算是满意而且能见人的，韩世拓喃喃叹气：“爷的这张脸可不能伤损，不然以后拿什么哄小姑娘。”</p>

    出来混，至要紧的，是年青口袋里有钱，家里有几分权势，可以吓人。</p>

    这是纨绔们讨人喜欢的最重要条件。</p>

    在他身后，是两个抿着嘴儿笑的水灵灵女子，头发上桂花油味儿蹿出去很远，把这间房子装得满满的。</p>

    这是此间主人，一对暗娼姐妹。</p>

    大的那个扭着腰过来，扮个妖异模样，抛个媚眼儿：“世子爷您这是钻了哪家姑娘的绣房，让人家给打了？”</p>

    妹妹也侧着脸儿妖艳的笑：“不然，谁敢动我们世子爷一根汗毛？”</p>

    韩大少的牛皮一向是吹得高。</p>

    韩世拓得此吹捧，就开怀而笑，张开手臂就去搂抱，嘴里叫着：“我的乖乖，今天晚上我哪儿也不钻，只钻你们两个……。哎哟，”</p>

    人到中间，那手就再也抬不起来。韩世拓苦笑满面，姓袁的你手好狠。是掌珠约我的，约我的你怎么不先问个明白再打。</p>

    这脸上，是没有太大的伤。就是遇到熟人说是碰的磕的他也肯信，但这身上……。今天晚上只怕要和昨天晚上一样，对姐妹花而干看着又不能动，韩世拓愁眉苦脸叫起屈来：“命苦哦……”</p>

    门上，“当当当”有几声敲门声。</p>

    当妹妹的去开门，娇笑道：“给世子爷买的药来了？”同时心里犯嘀咕，他这是哪里找来的伤，家里存的药酒也算是上好的，竟然一夜过去那伤就更紫更青。</p>

    不侍候到他晕头转向，这银子可怎么能多掏呢？</p>

    难道等他走的那天，和他算房钱饭钱……</p>

    走开门边，把门打开，边问：“是最好的药吗？”却见门外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并不认识，以前从没有见过。当妹妹的一眼就定住了，这少年比世子爷还要英俊呢？她摆出诱惑的面容，几根涂了蔻丹的青葱手指往少年健硕的胸膛按去，悄声而笑：“找我呢，还是找我姐姐？”</p>

    少年手一抬，当妹妹的尖叫一声，身子往后飞起，笔直撞中了韩世拓。</p>

    “杀人了，不好了！”房中尖叫顿起。</p>

    而韩世拓则抱头就奔窗户，外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几天的冤家对头，袁训！</p>

    袁训面无表情，凶神恶煞般往房中走了一步，眸中寒光四射如见仇人。</p>

    “砰”</p>

    窗户用力让打开，韩世拓一抬腿，疼得牙又一呲，就这再疼也得往外逃命。此时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姓袁的那张脸上表情，分明是来讨命的！</p>

    阮梁明笑容可掬出现在窗外，他悠然而笑，身上一件竹子青色罗袍随秋风而动，上面绣的几点桂花宛如活的。“啊，想走？”</p>

    “救命啊，杀人了，有人要杀我啊……”韩世拓跳窗走又不行，回身走门也不行。惊恐万状的他后退几步，随手拿到东西就乱掷一气，再伴着大叫：“救命啊……。”</p>

    房中的茶碗、盘子、小几等物，还有两个受惊吓跟着乱跑的姐妹二人，也被韩世拓当屏障推了出去。</p>

    袁训抬腿，一脚踹晕一个，然后，手握解腕尖刀，雪亮的光闪在眉睫上，再给世子爷一个笑容。白牙在寒光中森然，和尖刀上白光如出一辙。</p>

    他此时的笑，比阴沉着脸铁青着脸还要吓人。</p>

    叫声嘎然而止。</p>

    韩世拓惊恐的睁大眼，仿佛已看到自己死亡的模样，嗓子里干干的试图挤着求饶声，可声带骤然哑然，只有几个支零片碎的音节出来：“……啊……。啊……”</p>

    邻居们会过来看视吗？</p>

    他们才不会过来。反而有人在骂：“这做暗门子的生意人还住在这里，就见天儿的有人闹事！”也有人劝他：“算了，来寻欢的全是大爷们，我们惹不起，还是老实的趁生活吧。天还没有黑，再收拾些生意去卖，也好多进些钱。”</p>

    而守这个门的，是个老妪。她正眯眯笑着数钱：“大爷们都不必闹，你们是三个人，倒有两个女儿侍候你们，足够了足够了。”</p>

    果然，叫声没了。呜咽一曲笛声悠扬而起，又平和又宁静的出了来。</p>

    阮梁明早接住一管笛子，衣上行来俱是尘土，回去也是要换下来的，就拿衣角把笛子擦了擦，在眼前张望，就笑了：“倒是一管好的，”他斜坐窗台，嘴唇轻抿，吹出一曲安乐详和来。</p>

    哪怕和这房中气氛半点不配，小侯爷也吹得兴致高涨。</p>

    开暗门子的人家里，都收拾得雅致。</p>

    窗台下，数株紫红菊花曲中摇曳，似是这笛声的知意人。</p>

    公子青衣，笛声有花，此时情景，堪称不俗。唯有一点，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煞风景。</p>

    袁训手握尖刀，也不急着上前就砍，而是眉头攒起，自言自语：“一刀坏了他性命，却是痛快，但这等贱人，一刀下去了断他，他也痛快！”</p>

    “格格格，”韩世拓石化。</p>

    袁训还在自语：“坏了，我并不是屠夫，这零碎细割我倒不懂。”他手中尖刀对着韩世拓脸、手、身子比划：“先割哪里？”又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的把尖刀对准韩世拓下体，晃了晃。</p>

    笛声一颤，是阮梁明险些没笑出来。</p>

    而韩世拓则骤然爆发，大叫一声：“啊！……”还没有第二声，雪光寒亮，袁训冷森森抖动手腕，尖刃对着他当胸刺来。</p>

    这要是一下子刺中，世子爷这条小命只能去当花肥料了。性命当头，韩世拓往后就躲。见一刀躲过，又是一刀扎来，危急中双手伏地，连滚带爬，什么八仙桌合欢椅，哪里能钻就往里一钻。</p>

    随着他才钻进去，尖刀就到！然后几声乱响，桌子裂了，椅子碎了，世子爷在房里如狗似的爬着，再去寻找新的藏身之地。</p>

    没过一刻钟，这房里摆设几乎全碎裂成块。“哎哟！”韩世拓手按住一块木头尖角，血淋淋的抬起来看，再就气喘吁吁，虚弱的对身后漫步而来的袁训道：“我，我爬不动了，你杀了我吧？”</p>

    他心冷成灰，眸子死死的一闭，带了哭腔：“求你痛快点儿，别让我死前受折腾。”</p>

    袁训冷笑着还没有言语，房门让人猛撞开来。一个人往里就扑，满把抱住袁训，一只手已握住袁训掌刀的手：“四姑爷住手！”</p>

    来的人，是安府的高手管家孔青。</p>

    孔青身后又进来一个人，才奔进来就皱眉：“哎哟我的娘，这可怎么下脚？”地面上到处狼藉，就没有站人的地方。</p>

    安二奶奶邵氏扶着小丫头紫花，叹气道：“我来晚了。”</p>

    笛声住了，阮梁明微微地笑，你们来的是太晚了，难道路上没有等你们，竟然耽误到现在才出现！</p>

    一条官道直通这里，虽然快马急奔，也并不难跟才是。</p>

    他从窗台上跳下，但还是守在窗外。</p>

    “二婶娘是我，是我呀！”韩世拓去安府拜见过，他打掌珠主意，自然对生出这美貌女儿的母亲邵氏多看几眼。在这个时候见到邵氏，韩世拓莫明的心头一宽，油然生出小命就此回来的想头，放声大叫出来。</p>

    邵氏循声，也就在人堆里找到他。先松口气：“我的娘呀，菩萨保佑，你倒还活着！”</p>

    韩世拓见她如见亲人，很想奔到她身边去，怎奈他真的为逃命没了全部的力气，要知道他昨天才挨一顿打，今天又逃亡半天，手上还扎着一块木头，他就奄奄一息状：“婶娘救我……”</p>

    袁训正对孔青怒目：“放手，他污我姨姐，我非宰他不可！”</p>

    “四姑爷，”邵氏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泪流满面。凄凄惨惨地叫上一句，再哭道：“我的好姑爷，我没福气有这样的姑爷，但你为姐姐的一片心，我全知道，我全在心里呢。好四姑爷，你消消火儿，你坏了他性命，你岂不要陪着吃官司，你出去消消气，让我和他说几句……”</p>

    袁训双臂用力，把孔青弹出去。怒不可遏，再次握住尖刀踏上一步：“和这等下三烂有什么好说的！让我宰……”</p>

    孔青再次飞扑而至，把袁训握刀的手牢牢握住。</p>

    两个人因此，就较了较力。袁训暗暗吃惊，一直看出来孔管家是个会家子，没想到他还真的有力气。</p>

    孔青也暗中称赞，姑爷的功夫，是下过苦功的。</p>

    邵氏连劝带求，孔青又在旁阻挡。袁训就冷笑：“好好好！姓韩的，先让你再多活片刻，等下取你性命也不晚。”和孔青走到房外。</p>

    阮梁明也从窗下过来和他会合，三个人找把椅子坐下，静候着邵氏从房中出来。</p>

    邵氏让紫花守住门，进去后关好房门。满面涕泪，踩着碎桌子椅子。不过几步路，因房中有很多的阻挡，又妇人罗裙行路不便，就爬山涉水般来到韩世拓面前，韩世拓才张张嘴：“婶娘救我一命吧，”</p>

    “啪啪！”</p>

    脸上狠狠着了两记巴掌，邵氏大哭：“你害我的女儿，你敢害我的女儿！……。”</p>

    韩世拓应该说什么，换成任一个花花公子都会在生死关头辩白：“我是真心的喜欢她，”就算打心里不喜欢掌珠的人，也会在这种话头下接上“喜欢”二字。而韩花花呢，他还真的喜欢掌珠的。</p>

    喜欢有几分，他自己才知道。</p>

    命要紧，韩世拓也就哭了：“婶娘，我，我是真的喜欢掌珠妹妹，我并没有污了她……”邵氏擦干眼泪，登时从一个啼哭的妇人变成一本正经模样。</p>

    这种急速的变化，以邵氏这种性子，也只有为了掌珠才会这样改变。</p>

    邵氏冷漠的看着韩世拓，道：“那好！你听我来告诉你，”</p>

    “婶娘请说，”</p>

    “我的女儿，是我掌上明珠般养大。祖母最喜欢她，她是个大的。”邵氏往女儿脸上，也是不要本钱的贴金。</p>

    “从小就给她备嫁妆，嫁妆不算多，也有三、两千银子。她祖母给她备的呢，四姑娘是三千银子的嫁妆，掌珠也不会差，”</p>

    邵氏说到这里心头一虚，掌珠出了丑事，老太太肯不肯给还真说不好。</p>

    但她坚定的声明：“每个孙女儿嫁妆，老太太出三千银子的。另外，我还有家里铺子上每年收息可分，还有一些银两存储。”</p>

    韩花花懵懂着。</p>

    “虽说你是小侯爷，可我们的家势你也知道。舅太老爷一生照顾我们家老太太，爱屋及乌，也疼我们府上姑娘。我们四姑娘许的人，你是外面行走的男人，比我更明白他以后的前程如锦，火上浇油，”</p>

    韩世拓心想，应该说烈火烹油。到此时，他心中清楚明了，而邵氏仇视的望向他，冷淡地说出来：“只要你以后对我姑娘好，我就把姑娘许给你！你若不答应，”往房外看看，邵氏又恨上来，怎么自己还来找他？怎不让四姑爷把他一刀宰了！</p>

    她愤恨地一字一字地道：“你不答应，我就走！四姑爷把你杀了，我只有拍手称快的！”</p>

    “我愿意，我愿意！”邵氏话还没有说完，韩世拓就没口子叫起来，比他刚才叫救命的劲头儿还要大。</p>

    房外三个人正在饮茶，听到叫声都是一愣。接下来，孔青悠悠然：“四姑爷好手段！”阮梁明微微一笑，应该是你们好手段的跟来才是。</p>

    此时房中，邵氏在恨，韩世拓在苦。房外这三个人，却一人一杯茶，甚是悠闲。是那个守门老妪，见房中不再打砸，啧着嘴过来送茶：“我说大爷们，别急别抢，两个女儿都是好功夫，管保的让你们全满意。”</p>

    又打听邵氏的来历：“那奶奶说见两位爷的马系在门外，她说进来找两位爷，怎么的，倒找的是昨天来的那位爷不成？啧啧，这女人说起假话来，可是一个顶一个的有本事。”</p>

    阮梁明把她打发走，就直接问孔青：“姑祖母是怎么应允二奶奶前来？”孔青狡黠的一笑：“老太太还不知道，二奶奶求我，说见四姑爷昨天走时眼神儿都不对，怕四姑爷杀了丫头还不出气，接着又把别人府上的儿子也杀子，我说那就去劝劝，我们从太子府上一直跟出来，马没有小爷们的马好，这才来得晚。”</p>

    都是聪明人。</p>

    袁训也忍不住有了笑意，他自己回想昨天晚上的那狠劲儿，韩世拓要还在面前，指不定恼上来宰了他！</p>

    这过了一夜，气有所收敛，主意嘛，也是应时应景而出来。</p>

    守在房门外的青花有些发怔，四姑爷不是还在生气？怎么又有些像心情不错。</p>

    “吱呀”，房门打开，邵氏身后跟着韩世拓走出来。袁训一见，脸色一沉，腾的站起，尖刀又到手中，上前几大步就气势汹汹。</p>

    “小袁！”</p>

    “四姑爷且慢！”</p>

    阮梁明和孔青把他拦住，而邵氏也急得张开手：“姑爷你别急，他有话说。”袁训性子更加暴躁，一把推开孔青，带着抱住他腰的阮梁明一同往前走了一步，大骂道：“与他还有什么可理论的！过来受死！”</p>

    “岳母！岳母大人救命啊！”</p>

    “扑通！”韩世拓跪下，抱住邵氏衣角口口声声叫岳母。袁训愕然，阮梁明愕然，孔青愕然……</p>

    三个人愕然的人愕然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往别人脸上扫一眼，见别人都愕然得跟真的似的，都打心里佩服。</p>

    孔青再次拦下袁训：“四姑爷，有话好说不迟！”</p>

    “呸！”袁训越过他肩头，对着韩世拓就啐，更是大骂：“谁是你的岳母！你也配！”饶是两个人拦他，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手中尖刀寒刃吓得紫花腿软坐倒，双手捂眼浑身瑟瑟，不敢再多看一眼。</p>

    这里面最急的就是邵氏。掌珠今天早上又让老太太骂了一顿，骂得太难听，张氏都听不下去，但是张氏不敢劝。</p>

    眼前能解这顿羞辱的，就是掌珠嫁给韩世拓。而依着邵氏来想，掌珠要是不嫁给韩世拓，以后老太太不会给她再找好人，掌珠呢，也难以再寻好人。</p>

    这种心思在昨天画眉临死前大叫“世子爷说喜爱姑娘要娶她……”，邵氏就存在心里。</p>

    邵氏不敢去问老太太，画眉已死，她一个人找不到当事人，就去求孔青。孔青呢，也心如明镜一般，这事情总要收场。他没费什么功夫就盘算好，看似自作主张带着邵氏出来找人，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在太子府门外跟着袁训，就是孔青的主意。</p>

    袁训头天晚上离开时的表情，孔青也看在眼中。头一个，四姑爷是年青人，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件事；第二个，如果他在太子府上当差，想来会动用些关系寻找到人；第三个，如果四姑爷今天出城不是寻仇气，孔青也不急，明儿再出来找就是。</p>

    抱着这个心思，竟然让他们找到这里，及时的参与进来。</p>

    大家都劝：“四姑爷先别急着坏他性命，”袁训就只站住大骂：“我们家的人，怎么会嫁给你！”</p>

    他不急着杀人，韩世拓也就慢慢回魂。</p>

    这亲事的好处，也就浮现出来。</p>

    首先，掌珠妹妹很俏丽。</p>

    再来，与舅祖父能修旧好。就是不修好，以后有什么事情，舅祖父不能不忙。</p>

    还有，文章侯府一直想攀上太子府，是太子看不上他，韩世拓才转而投向梁山小王爷等人一帮只知道打架的人，他身为京城纨绔，总得有个圈子混。</p>

    最后，掌珠的嫁妆不敢比镇南王府的嫡女出嫁，是数万银子的陪嫁，也算是过得去的。</p>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小命就此保全！</p>

    和掌珠成亲，美人、权势、银子、性命，全有了。</p>

    韩世拓在袁训的骂声中，本就跪着的他对着邵氏起誓：“婶娘啊，我是一片真心爱掌珠，我自知不配，也不敢上门去提。但是我这心里没有一天丢得下妹妹，我丢不下她呀，”</p>

    “啐！”袁训冷不防地大步过来，一口啐在韩世拓脸上，这不要脸的！</p>

    孔青和阮梁明再次拦回他。</p>

    韩世拓大哭：“求婶娘不要嫌弃，把妹妹许给我吧，我对她好，我此生一心一意只对妹妹好！我……我养岳母的老……”</p>

    阮梁明背转身子，窃笑两下。你到底是叫岳母呢，还是叫婶娘？</p>

    这养老的话，打动邵氏的心。邵氏也就大哭了，她本是软弱性子，不会和人生气斗争嘴，此时听韩世拓百般的说好话，邵氏就握住他肩头哭道：“你说话可要算数，你要对我的姑娘好啊……”</p>

    守门老妪看到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一点儿。撇了撇嘴，原来是丈母娘寻女婿。咦，她忽然想起来，闹成这般模样，我的姑娘怎么不见出来？</p>

    她小跑着急步上了台阶，往房门内一看，呀！</p>

    “你们！赔银子！我的姑娘啊，我的红木桌子呀，我的上好沉香要啊，我的……”</p>

    ……。</p>

    “就是这样？”带着威严神气，端坐在绣五福团纹瑞草鹅黄缎面榻上的安老太太含着不屑，眸光底处却有什么一闪而过。</p>

    房中再没有侍候的人，只有邵氏、袁训和孔青立于榻前。</p>

    袁训点头，孔青躬身，袁训道：“姓韩的死乞白赖要娶大姐，我本想一刀送他去归西，”安老太太也是一点就透的人，忍了几忍才把涌上来的笑忍下去。就见到邵氏连摆双手，又是大惊：“哎哟我的四姑爷，当着老太太你可是得答应我，可不能再去寻我女婿事，你那刀，看着就忒吓人，你那刀收好了没有，仔细你惊到宝珠可怎么办，”</p>

    惊慌不堪的邵氏这就有了灵感：“宝珠可不能再受惊吓，”</p>

    安老太太瞧不起的斜眼她，邵氏收到注视，忙卑躬屈膝的陪笑，比平时更加的恭敬十二分：“凡事求母亲做主，凡事有母亲做主，母亲，这文章侯府是舅老太爷的内亲，也是咱们家的亲戚，没有母亲，可怎么能成这一门亲事，这下子好了，亲上加亲，又是侯府，又是世子，他还是个长子呢，”</p>

    安老太太皱眉，难道这些我不知道倒要你告诉我？</p>

    “你最心爱的大姑娘掌珠，这可就遂了心，过了门就是当家少夫人，再过上几年，就是侯夫人……。”</p>

    袁训寻思着，太子殿下早对文章侯不满，他这个侯爷还能传到下一代去，也要有九九八十一难才成，二婶娘现在就说侯夫人的话，是不是太早？</p>

    不过掌珠总算能在别人“求”而出嫁，这件事情办得倒不坏，不枉从昨天气到今天。</p>

    邵氏一个人说得口沫纷飞，越说越开心。</p>

    女儿要出嫁，这可是嫁在京里。多好多好，和宝珠不分开，姐妹们互相有个照应。呃，主要的是宝珠姑爷太能照应人，离宝珠近些没坏处。但是，这姑爷那把刀可不能没事儿再就往亮才是。</p>

    要不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女儿的前程，邵氏见到别人拿刀，也早吓得跑出去八百里，哪里还能如下午那般不走反劝呢？</p>

    她说得兴奋上来，老太太却断喝一声：“我可曾答应！”</p>

    邵氏软了半截，支支吾吾：“这……人家求呢，这……。”安老太太往外面再断喝：“来个人！”梅英忙进来，老太太怒声道：“让人拿舅老太爷的名贴，去寻宫里的章太医。告诉他说我如今肯听他的话，多进补品，多活些年头！告诉他，我一天三顿按吃饭似的吃，我倒要看看，哪一个能把我气死！”</p>

    老太太进京后，有头疼脑热一直是寻章太医诊治。</p>

    梅英点头不停：“是啊是啊，老太太不保养起来，以后谁能姑娘们撑腰呢！”</p>

    “哼！想我早死没那么容易！”安老太太这气，也不知道是对着掌珠邵氏而发，还是对着她一生的对头，南安侯夫人而发。</p>

    邵氏早吓得不行，直到梅英出去，才重流下泪水跪下：“母亲，不是您的孙女儿要气您，而是这事，这事情不这么办理，以后掌珠可怎么办呐……”</p>

    “哼，我不答应看谁敢出嫁！”老太太又对着门外叫：“来人。”</p>

    齐氏进来陪笑。</p>

    “我们家里就只有四姑娘一桩喜事，三姑娘还没有定。除此以外，今年我再不会打第二份家什，谁要急着滚出这门，让她大街上打家具去！”</p>

    邵氏肩头颤抖，哭得哽咽难言。</p>

    孔青心想二奶奶就是不聪明，也难怪她，她这一生都不算聪明的。守着老太太这株大树，又刚强不让人，二奶奶竟然还想过改嫁。此时呢，又放着明白路不走，又来找钉子碰。就上前去劝道：“二奶奶，亲事是男家来求的，您在这里伤心有什么用。”</p>

    对着上坐的安老太太努努嘴儿。</p>

    您已认下女婿，后面的事就是文章侯府的作为，您再焦急也是无用。</p>

    把邵氏劝出房，邵氏泪眼汪汪：“孔管家，老太太这般的执拗，把姑爷吓跑了可怎么是好？”孔青再叹，我不聪明的奶奶啊，他倒是敢跑。后面有四姑爷那把刀，他往哪里跑？</p>

    当然这话不好明说。</p>

    这亲事从表面上看，还是文章侯府千求万求来求成的。四姑爷哪曾用刀逼过他，四姑爷是想宰他。</p>

    房中发落已毕，安老太太就来夸奖袁训，她也不能明着夸，你是想宰人，几曾用刀逼过亲事。老太太就满面含笑：“我的儿，从昨天到今天把你辛苦的，去看看你妹妹，她几天没见你，应该有话说。”</p>

    袁训就嘻嘻，行个礼就来见宝珠。</p>

    才过帘栊，殷勤的小婢红花过来：“姑娘泡好了茶候着呢。”</p>

    “红花儿，又话多了。”宝珠飞嗔出帘外。</p>

    袁训就打帘进来，见宝珠早迎在帘内，几天不见，秋波似又盈润许多。见宝珠施下礼来，袁训就想到昨天她的礼，就想打趣她几句：“今天行礼为着什么？昨天行礼又为着什么？”</p>

    “今天行礼么，为着你来了；昨天行礼么，为着你辛苦。”宝珠嘟嘴：“可是你从昨儿起，就把宝珠吓住了，你看可怎么好？”</p>

    那光洁的额头就在面前，袁训伸指作势欲弹，宝珠让开，袁训笑道：“你昨儿为什么不早睡？”往榻上去，也早就不客气，舒服的合衣往榻上一歪，眯起眼：“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好了。”</p>

    宝珠把茶送上，笑问：“是什么药这么见效，说得好呢，我就好了；说得不好，我加倍的不好，还是劳动你寻药去，你看可好？”</p>

    榻上那人就道：“大姐要成亲了。”</p>

    “哎哟，”宝珠手一歪，茶水倾在手上，抽手来看时，已红了一片。袁训也坐起来看，见宝珠颦眉噘嘴的，一副爱娇模样，先不问她烫的疼不疼，而是悄声道：“宝珠，”</p>

    “嗯，”宝珠吹手指。</p>

    “想我不想？”袁训笑眯眯。</p>

    “想，怎么不想。”宝珠大大方方说出来，但是把手往怀里缩：“就想你，也不能这会子冒犯我。”</p>

    袁训悠然心动：“哦，这算是冒犯吗？”</p>

    “是啊，”宝珠见他笑得坏坏，怕他过来用强，用强呢，也不过强看宝珠的手指，再或者帮帮吹吹罢了。</p>

    一个人的为人正派，全在他的心思动作上而来。袁训的用强和宝珠想的用强，因未婚的原因，不过是这种尺度。</p>

    是以掌珠说她什么也没干，而韩世拓还觉得自己对掌珠妹妹正派无比，是为可笑。</p>

    宝珠早把手指藏起，袁训就不作过去帮忙“吹手指”之想，懒洋洋再扯过迎枕睡倒，开始叫苦：“把我累到了，真的累的不行，我骑着马跑了上百里去，”</p>

    “那你晚上怎么进来的城？”宝珠往外看，已是斜月玲珑。</p>

    那人点一指在鼻子上，夸口道：“我，还会进不来？”他闭眸，面容沉静，不一会儿似真的熟睡过去。</p>

    宝珠倒没有想过表凶这么睡自己房中不合适，而是只想自己心思忍来忍去，想着把大姐姐亲事问他个明白呢，还是先让他休息？</p>

    等手指上都不再疼，宝珠还是想知道，就悄声地问：“怎么就肯定下亲事？”</p>

    想这嗓音柔得如和风细雨，表凶要是真的睡熟，不回答也就算了。</p>

    袁训睡意浓浓的回话，他来到宝珠房中身心舒展，还真的睡神到来。</p>

    “嗯，”他惯常的一个字回话出来，然后袖子动上一动，露出一角带鞘尖刀。</p>

    宝珠目瞪口呆，脑海中补出无数当时场景，什么表凶持刀威逼亲事，什么韩表兄跪地求饶……她不安又委屈：“为什么要逼他亲事，他把大姐姐约去同游，分明就没有正经的心！”</p>

    有正经心思，你不会上门来求！</p>

    你若诚心来求，祖母就是不愿意，也总不会撵你出去。再说，这位韩表凶不是上过门的。</p>

    宝珠为掌珠委屈莫明。</p>

    袁训从睡意中醒来，微微一笑：“我倒逼他！他也配！是二婶娘许给他，祖母刚才还说不答应！”</p>

    “那……你这刀是怎么回事？”宝珠不解。</p>

    袁训睁开眼，笑眸对宝珠望了一望，又调侃上来：“你可坐稳了，”</p>

    “坐得稳呢。”宝珠端详自己，四平八稳，很是稳当。</p>

    “我拿刀去是宰他。”</p>

    “扑通！”宝珠往地上一摔。袁训无奈坐起，和坐在地上的宝珠大眼瞪小眼：“我问你坐稳没有，你说坐稳了，你就这么样的坐稳，这地上稳的很吧？”</p>

    宝珠吸吸鼻子，就是没挤出眼泪。不但没挤上眼泪，反而坐着稳稳的地面，心里滑稽上来。心里想笑，这还怎么能起得优雅端庄，只怕起来时，也是身子半软，笑意存于心，不太中看的那种。</p>

    就娇滴滴：“劳驾，帮我叫红花进来扶我。”</p>

    袁训欠身伸手：“有我在，还找什么红花。”</p>

    宝珠犹豫一下，隔袖把手交到他的手上，两个人隔着长袖手心互碰，只觉得一点热直到心头，荡漾出无数的涟漪。</p>

    一圈一圈的，把近日的思念、感爱、爱怜无限放大，再一圈圈的回到心头。</p>

    “宝珠，”袁训见那小小腰肢就在面前，鬼使神差的把手握住，握住后，隔衣也香滑柔软，他原地定住，品味着这感觉，只觉得放在这里就挺好挺好挺好……</p>

    宝珠娇羞满面，偏偏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也舍不得离开这榻前。心里知道有，这步子是一步也动不了。</p>

    油然的，她生出理解掌珠之心。</p>

    青春年少的人失足，其中有对青春的任性，有对青春的怠慢，也有对青春的肆意……</p>

    宝珠尚且如此，何况是掌珠。</p>

    宝珠就低低的叹道：“是我，尚思念于你；姐姐她……”话一出口，宝珠懊恼不已。表凶虽好，却也不能说此类知心话。万一他看轻自己……</p>

    这是宝珠把表凶当成“夫主”来看，她就这样的想。</p>

    而袁训呢，同样是个少年。他和纨绔们相比，有才有貌有财有人，章台走马，袁训也能理解几分。</p>

    他没有想到宝珠这话不对，反而吃吃的笑：“这怎么能比？你我是明媒正聘。大姐呢，是胡行乱走。”</p>

    宝珠心服，掌珠想的是不该想的人，同行的也是不应该同行的人。换成宝珠，可不会那样去做。</p>

    放下后悔失言的心思，宝珠又转回到掌珠亲事上去。适才说话表凶没有听出不对，或者是没有见怪，宝珠就又出来一句。她立于榻前，小腰身在表凶手上，是背转身子在害羞，此时还是背对着他，娇嗔道：“可是你去宰人，这也太狡猾了吧？”</p>

    “哈哈哈……”袁训大笑出声，再放低嗓音：“知我者，宝珠也。”</p>

    得到夸奖的宝珠，好奇心油然生出，就把害羞忘记。回身担心地道：“可你又放了他，他还会来求吗？又或是求得不诚恳，祖母不肯答应可怎么好？”</p>

    宝珠这一回头，袁训手再搭在她腰间，就好似宝珠在他怀里。他含笑松开手，默默地算了下离成亲还有几天，等到那一天，宝珠就全是自己的了。再笑道：“他敢？他不好好的求带着家人来求，我可不担保他走路让人压死，喝酒让呛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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