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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他或可用二人尚未成婚来搪塞，如今……</p>

    礼部连仪典都准备好了，二人成婚之事早已满朝皆知，再无变化的可能。</p>

    他以玉扶的夫君身份来向他道谢，再合理不过。</p>

    天云破颓然一笑，仍是一贯的嘴硬，“待你和陛下成婚之后再来谢我不迟。何况君臣之礼份属如此，照顾陛下是我该做的。”</p>

    “大人该做的那些的自不在话下，我谢的是别的。”</p>

    顾述白缓缓上前几步，侧身几乎贴在他耳畔，“比如大人精心雕刻的人偶，神态惟妙惟肖，玉扶很喜欢。她如今居于那个位置见惯稀世珍宝，唯有这等亲手制作的心意更能让她高兴，让她枯燥的理政生活有一丝乐趣。”</p>

    连木雕的事情他都知道。</p>

    天云破沉默片刻，“她很高兴，是她说的吗？”</p>

    顾述白道：“她自然不会对我说这些。但我见她把木雕收在她收藏珍贵物品的箱子里，便知她很喜欢。”</p>

    “那你不生气，反而来向我道谢？”</p>

    “我为何要生气？”</p>

    顾述白笑了，笑意中没有丝毫勉强，“我数月在外征战不能陪伴她左右，总要有人替我让她高兴，为她解忧。大人既然能做到，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呢？”</p>

    天云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p>

    顾述白竟大度到愿意让别的男子为玉扶解忧，让她高兴，看起来是大大方方，细思却有股几乎挑衅的意味——</p>

    他深信玉扶不会为旁人动摇对他的感情，才敢如此大方。</p>

    这种挑衅，真是叫人想发怒都没有道理。</p>

    天云破仍不死心，“她把我送她的东西收在她的珍藏中，你也不生气？”</p>

    顾述白笑得越发明朗，反问他，“那你可知道，那个箱子里还有些什么？”</p>

    不待天云破回答，他自顾自道：“里头有我母亲的遗物七宝璎珞，那是当年她在顾侯府的时候父亲给她的，为免旁人说她并非顾侯府血脉欺负了她。”</p>

    “还有她来顾侯府第一年的端阳节我送她的香囊，里头的艾草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不香了，外头的绣线却依然鲜艳。”</p>

    “还有我们一起在东灵和西昆边境的竹山上拾到的七色宝石，那是象征着凯旋的宝石，我们顾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片，玉扶自然也有。”</p>

    “还有……”</p>

    “别说了。”</p>

    天云破头一次说不过旁人，自己认了输。</p>

    不是说不过他，是在玉扶心中比不过他。</p>

    玉扶视为最珍贵的物品中，一大半都是和他有关系的，单看他头上这顶玉冠便可知，玉扶待他何等情深义重。</p>

    两人相视沉默许久，一个心中翻江倒海难以自持，一个静静等待不忍干扰。</p>

    他可以理解天云破的心情有多滴落，像玉扶这么好的女子成天在眼前却不能触及，如果是他应该也很难受。</p>

    好一会儿，天云破深吸了一口气。</p>

    “你三弟要是像你这么大度，我也不必费那么多唇舌应付他了。都是顾侯爷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p>

    这口气倒像是缓过来了。</p>

    顾述白无懈可击，他便转而攻击顾寒陌。</p>

    不想顾述白这会儿又不大方了，只笑着为顾寒陌说话，“三弟的担忧是人之常情，太师恐怕不知道，当年顾侯府几乎家破人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旁人对玉扶偏执的觊觎。宁帝和殷朔，一个是东灵皇帝，一个是起义军首领，当他们觊觎一个女子的时候能做出各种让人想象不到的残忍之事。太师权高位重，三弟只是不想当年的事重演罢了。”</p>

    天云破轻哼一声。</p>

    拿他和草包宁帝和毒辣殷朔相提并论，顾述白损人不带脏字，这功夫竟和他有得一比。</p>

    眼看他们在宫门外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已有人陆陆续续来上朝，天云破一拂袖，“大将军的谢我收下，看来今日也不必先去陛下那里了。”</p>

    顾述白笑着拱手，“那太师请去吧，我昨夜劳累，陛下已许我免了早朝，今日便先回府休息了。”</p>

    昨夜劳累……</p>

    眼看他拂袖而去，天云破无可奈何。</p>

    晨起阳光熹微，顾述白没有骑马回去，索性顾府离得近，走几步就到了。</p>

    他在路上走着，前方不断有朝臣的车马过来，远远的看见他都下车行礼。</p>

    顾述白没料到会引起这样的麻烦，早知如此他不如骑马回府，这下好了，整条路都是停下来的车轿。</p>

    他一面快速朝顾府的方向走，一面同那些朝他行礼的大臣们匆匆回礼，却发现众人都盯着他头上的玉冠看。</p>

    可这些来得早的多半都是品级较低的官员，顾述白如今是一品大将军，他们心中怀疑也未敢主动上前搭话。</p>

    顾述白被盯得疑惑，忽见人群中有户部尚书薛璧，便朝他走过去，“薛大人。”</p>

    薛璧受宠若惊，望着眼前天人玉貌，忙忙拱手，“大将军，大将军有何吩咐？”</p>

    顾述白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玉冠，“此物你可识得，为何我一路走来，众大臣都盯着它看？”</p>

    薛璧愣了愣，这才想到顾述白并非北璃人，“敢问大将军，此物可是陛下给你的？”</p>

    顾述白微微颔首，薛璧松了一口气，“是陛下给你的便是好事，不过此物贵重，想来也不会被大将军误用。这是先帝的遗物啊，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微臣曾是礼部一个小小郎中。当时大婚一应事务都是礼部操持，这就是先帝大婚时戴的玉冠。”</p>

    原来是先帝的遗物，怪不得玉扶小心收藏在那个箱子里。</p>

    他点点头径自离开，薛璧在后忙拱手送别，眼睛里只有那只玉冠的辉煌灿烂，在晨光熹微中熠熠闪烁。</p>

    回到顾府，只见门外停了不少车马，齐舟正在府门外命人把马牵下去喂草。</p>

    看到顾述白回来，他忙不迭地迎上来，“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侯爷来了！”</p>

    “什么？”</p>

    顾述白既吃惊又欢喜，“父亲来了？”</p>

    “是啊，听说昨夜就到城外了，可是城门没开便在外等了几个时辰。今儿一早城门开启才过来的，严将军他们也来了！”</p>

    顾述白忙朝府里赶去，到了上房果然听见里面一片热闹之声，进去一看便见顾怀疆和众人围坐一处正在说话。</p>

    “大哥回来了！”</p>

    看到顾述白进门，顾宜立刻喊起来，顾怀疆起身上前携了他的手。</p>

    父子两人互相看了看，顾怀疆的精神气色极好，皮肤比从前白了，还白里透红，身上倒没有发福的迹象。</p>

    顾怀疆看顾述白，知道他此番与起义军大战数月，生怕他受伤缺胳膊断腿的，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心。</p>

    “父亲！”</p>

    顾述白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顾寒陌等亦齐齐跪下，殷姬媱待要下跪，苏云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p>

    “二嫂别了，你怀着身子。”</p>

    殷姬媱为难道：“酒歌还在边关，我想替他给父亲磕个头。”</p>

    顾怀疆忙将众人扶起，又朝殷姬媱道：“我们顾家没有那么多虚礼，你怀着身子没有什么比你更要紧的。我听说这几个小的不懂事，还时常让你下厨给他们做菜？是谁这么不敬长嫂，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p>

    说罢复又坐下，目光在顾温卿、顾相和顾宜面上转过。</p>

    顾温卿轻轻摇头，顾怀疆知道他是个懂事的，便又看向顾相。顾相忙摆手，“父亲，咱们家一向谁最不懂事，您还不清楚吗？”</p>

    说着挤眉弄眼，示意顾宜的方向。</p>

    顾宜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忙为自己解释，“父亲，我如今已经成婚了，怎么可能还这么不懂事？我这个最不懂事的懂事了，可不就剩那个第二不懂事的人吗？”</p>

    他说的第二不懂事的人，自然就是顾相。</p>

    顾相顿时不依了，“我虽未成婚却一向比你懂事，你倒好，竟然来栽赃兄长？”</p>

    顾宜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兄长，“得意什么，比我早出来半个时辰也好意思说兄长……”</p>

    这对双生兄弟互相拆台是常事，众人看了不禁好笑，苏云烟站出来一抬手，挡在两人中间不许他们再吵。</p>

    “我说句公道话，父亲，的确是顾宜不懂事，不是五哥的错。”</p>

    顾相哈哈大笑，顾宜鼻子都气歪了，“你这个婆娘怎么倒向着旁人，不向着你夫君？”</p>

    几人笑闹成一团，殷姬媱忙道：“父亲别怪他们，是我自己闲来无事想学做菜，便请他们尝尝口味。婆子们说怀着身孕不能常动针线，我想给酒歌缝件冬衣都勉勉强强，只好去厨房找点事做了。”</p>

    顾怀疆许久没有见到他们，只觉得笑闹之声还和从前一样悦耳，但孩子们都有了许多变化。</p>

    顾相和顾宜看似打打闹闹不着边际，其实如今一个在军中历练，一个在兵部当差，都广受好评。来的路上顾怀疆听说这些还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最小的儿子都长大成人了。</p>

    顾温卿和顾相同在军中，之前他们在东灵的秸秆信得到了极好的反响，为北璃吸引流民的政策提供了助力，连仙人谷都得到了消息。</p>

    顾寒陌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今科武状元，如今是御林军大统领；顾酒歌率军镇守东灵割让给北璃的众多城池，连此番粮草危机都能妥善筹措；顾述白更是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如今的声名不亚于他当年……</p>

    孩子们都大了。</p>

    连从前只会笑闹的苏云烟都稳重了许多，知道照顾怀有身孕的殷姬媱，知道如何公正地处理顾相和顾宜兄弟两的吵嘴。</p>

    殷姬媱更是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了温柔贤惠的持家妇人，不但怀有身孕为顾家开枝散叶，还将顾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p>

    他心中万分欣慰，却又更急切地盼望看到他的另一个孩子。</p>

    顾述白道：“父亲昨夜就到城外了，为何不派人禀告一声？父亲要是对城门守军道出身份，他们一定会让你们进城的。”</p>

    站在一旁的严华实道：“我们何尝不是这么和侯爷说的？可侯爷从来不是仗着身份享受特权的人，我们说什么他也不肯报出身份，宁可在马车上睡一夜。好在城外有农家，我们去投宿了一夜，这才没有在马车上吹冷风。”</p>

    昨夜他在宫中和玉扶赏灯夜游，顾怀疆却差点露宿城外，顾述白于心不忍，“都是孩儿不好，连父亲来了都不知道。”</p>

    顾怀疆道：“无妨，是我自己的意思。何况我在仙人谷调理得筋骨强健，莫说在马车上睡一夜，便是幕天席地也没什么可怕的。玉扶及笄之礼近在眼前，我怎么能不来呢？谁知正好赶上你的大军班师回朝，料想你许久未见玉扶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便没有命人传话。”</p>

    顾宜道：“那父亲可以悄悄命人给我们传话啊，我们虽不如大哥，难道出城迎接父亲也做不到吗？”</p>

    苏云烟忙道：“你别打岔，父亲多英明睿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是担心万一大哥知道了耽误他和玉扶团聚的时间，索性便等了一夜再回来。”</p>

    众人不禁笑，顾述白道：“对了，父亲一定很想见玉扶吧？我这就命人进宫通知玉扶。”</p>

    顾怀疆从座中起身，“还是我进宫见她吧，虽然我在东灵的朝职已经解了，到底这曾经的身份引人注目。若来到北璃不进宫面圣，岂不显得失礼了么？”</p>

    众人不禁犹豫，顾寒陌道：“父亲要进宫倒不难，只怕玉扶要是知道了会怪我们。”</p>

    “我已经知道了！”</p>

    院外传来玉扶的声音，只见她快步而来，瑶蓝等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唯恐她走得太快摔倒。</p>

    顾怀疆等都站了起来，到近处才发觉她还穿着明黄的朝服，看起来是刚下朝就赶来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p>

    顾怀疆思忖片刻，拱手下拜，玉扶飞快上前搀起，“大将军，快别如此！”</p>

    说罢扶他坐下，顾述白道：“这个时辰早朝还没结束吧，你怎么就过来了？”</p>

    “我不过来，难道等你们把大将军送到宫里见我吗？”</p>

    玉扶嗔了他一句，顾述白无话可答，笑得无奈。</p>

    原来她生怕顾怀疆亲自进宫见她，所以巴巴地早朝都没结束就跑来了。</p>

    玉扶朝顾怀疆道：“大将军，你稍等一会儿。”</p>

    说罢带着瑶蓝等人去了后面，很快又重新回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连繁重富丽的宫髻都解了，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篆儿。</p>

    顾怀疆见状先是一惊，而后又是感动，知道她是担心身着朝服会让自己拘束。</p>

    其实对顾怀疆这样久经官场的人而言，态度又岂会因为一件衣裳而改变呢？为了让玉扶宽心，他索性不再拘礼。</p>

    玉扶见他放松了许多，以为衣裳起了作用，这才松了一口气，众人重新坐下说话。</p>

    听得顾怀疆是为她及笄之礼回来的，玉扶欢喜地挽着他的手臂，还像小时候那样把头靠在他肩上。</p>

    “我一直担心大将军不肯来北璃，故而未敢提这事，没想到大将军还是知道了。”</p>

    他为了她还是来了，哪怕有再多不愿意。</p>

    顾怀疆拍了拍她，“这件事说起来还要多谢医神。原本他是吵着要来的，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后来小白劝他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父，他便让我来了，只是小白被他罚在寒潭里泡了半个月的澡。”</p>

    “师父又欺负小白了。”</p>

    玉扶笑得无奈，又万分庆幸顾怀疆能来，顾怀疆道：“听说你的及笄之礼和大婚之礼要一起办，我自然不能错过。此番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你备嫁妆。”</p>

    －－－－－－题外话－－－－－－</p>

    ……大将军你是不是说错了，不是应该备聘礼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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