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众人散了之后，顾寒陌和黎明倒走到了一处。</p>

    彼此都是谦和有礼之人，不但没有因为方才相争而生龃龉，反倒更加融洽。</p>

    天云破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么，玉扶笑道:“太师一向不喜欢顾家众人，今日倒为了维护三哥得罪了黎明，平白给自己招来怨恨又惹上桀骜不驯之名。太师就不怕那个黎明将来功成名就挟私报复吗？”</p>

    “臣可怕得很，那个黎明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将来封将拜帅只怕成就不下顾寒陌。”</p>

    他嘴上说怕，面上一点惧怕的神情都没有。</p>

    玉扶缓声道:“今日之事是朕欠你一个人情，将来那个黎明要是挟私报复，朕一定会维护于你。”</p>

    天云破笑了笑，“食君之禄担君之事，明知陛下为他二人的名次之争烦心，臣又怎能不设法解决?臣惹人怨恨不要紧，陛下不能惹人怨恨。””</p>

    玉扶总觉得他话中有教导自己之意。</p>

    那个从前说着你若做不好，我照样会取而代之的天云破，如今却在她每一次遇到难题都不动声色地引导她，为她分忧。</p>

    都说这世上女子口是心非，她瞧着天云破也够口是心非的。</p>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好意，一定要用些旁的话搪塞?”</p>

    幸好她是知道的，若换了不知道的人，只怕当真以为天云破是个骄横无礼之人。</p>

    天云破一愣，耳根染上可疑的红晕，“哪，哪有。”</p>

    ……</p>

    “三公子对于兵法韬略的了解远在我之上，到底是顾侯爷教养大的又亲自上过战场，显见得我真是纸上谈兵了。”</p>

    顾寒陌二人相谈甚欢，黎明如是感慨道。</p>

    “哪里，黎公子千万别把天太师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嘴一向是这样，有时候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p>

    顾寒陌听纸上谈兵四个字，以为他对自己占了状元之名的事仍然心怀芥蒂，连忙解释。</p>

    黎明摆摆手，“三公子别误会，我与你一见如故，也不瞒你什么。你当这个武状元我是心服口服的，就算陛下为了安抚我黎氏一族百余人想偏向我，我也定要拒绝的。我对三公子心服口服，只是，哼。”</p>

    他想到方才天云破说的话，少不得气恼，“只是我自小勤学苦练，那位太师却不由分说给我盖上一个纸上谈兵之名，我少不得不服。”</p>

    顾寒陌早就猜到了天云破的用意，他向来不喜欢顾家众人，若不是为了给玉扶排忧解难，他方才在御书房中是不会出头偏向自己的。</p>

    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他自然不能告诉黎明，只得笑笑不说话。</p>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宫城，黎明谈兴未尽，提议道:“三公子若是肯赏脸，不如咱们去前头玉膳楼坐坐继续谈?”</p>

    顾寒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玉膳楼三个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就在对面长街的拐角处。</p>

    他不由轻笑，“这大约是京城离皇宫最近的酒楼了。”</p>

    黎明微微点头，“这里的东家是东灵人，厨子也烧得一手东灵好菜。我来过一次，觉得甚好。只是这玉膳楼地段装潢无一不好，真好奇幕后会是何等亲贵扶持。”</p>

    有当今陛下扶持，玉膳楼自然没有不好的道理。</p>

    顾寒陌二人进了楼，小二会意地朝二人行礼，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三楼安静处的雅间。</p>

    黎明不禁诧异，“都说京城里一个石头丢出去，十个人里能砸到五个官，故而京城迎来送往的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三公子穿着如此朴素，为何那小二一见就把你领到这寻常路上不来的雅间来了？”</p>

    顾寒陌下意识朝自己身上一看，他平日时常练剑不喜穿华服，嫌拘束不便，所以身上的衣裳略显朴素。</p>

    他笑笑，“我们顾家和玉膳楼有些关系，其中详情日后再说给黎公子听吧。我倒是好奇，黎公子是如何下定决心带领合族百余人投奔北璃的?”</p>

    黎明端起茶盏，在手中把玩片刻，“我黎家名为商户之家，其实有些不同。家祖原先是跟着宁氏太祖打江山的，后来兔死狗烹逃到了南边隐姓埋名。我们假借商户之名掩盖身份，实际上从未停止过对武学和兵法的传承。”</p>

    顾寒陌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黎公子也是军武之家出身，失敬了。”</p>

    “我算什么军武之家出身呢？三公子抬举了。”</p>

    黎明自嘲道:“说来惭愧，我身为家中长子嫡孙却从未上过战场，也只会打打算盘珠子罢了。哪像三公子，是真正在战场领兵之人。”</p>

    他继续道:“宁氏皇族负我黎家在先，我们隐姓埋名也只求保命，并不想造反。谁知到了这一代，宁帝越发昏庸不堪。我正好看到了北璃的秸秆信上写着陛下的旨意，对于镇江长公主的威名也早有听闻，索性率全族来奔。我黎家不缺钱，对宁氏也无忠义可言，想去哪儿可不就去了吗？”</p>

    要换旁人说这话，少不得显得张狂，可这话从黎明口中说出，却一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p>

    顾寒陌相信黎家定是非一般的富庶，几代人才经商积累下的财富，才能支撑起黎明口中“说来就来”的合族迁徙。</p>

    “黎公子好胆识，在下佩服。”</p>

    “三公子才令在下佩服，此番武举能认识三公子，已是不虚此行。在下在京中的宅子还算干净，三公子若有空定要来做客……”</p>

    二人相谈甚欢，天色将晚才依依惜别。</p>

    顾寒陌回到府中，只见街角有等候着的小厮见了他，飞快拔腿往府里方向跑。</p>

    “三公子回来啦，三公子回来啦！”</p>

    他正觉得奇怪，到府门外便见齐舟带着一队人在门外迎候，见了他立刻点起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热闹喧嚣。</p>

    顾寒陌一向不喜欢吵闹，见今日是个吉庆日子便也由得他们了。</p>

    顾酒歌和顾宜他们也迎了出来，满府里上上下下都道恭喜，簇拥着顾寒陌往里头走。</p>

    “状元喜报早就送到府里了，报喜的官差挤满了门。我们左等右等没等到你回来，索性先打赏设宴打发了官差，等你回来再慢慢说话。”</p>

    顾酒歌说着，笑着揽住殷姬瑶的肩，“你二嫂说今日是个好日子，特意下厨给你做了几道爱吃的菜恭喜你。”</p>

    顾寒陌拱手道:“辛苦二嫂了。只因和黎公子相谈甚欢便去玉膳楼坐了坐，不想一聊就这么晚了。”</p>

    “黎明?”</p>

    顾宜眉毛一挑，“可是那个武榜眼黎明?他成了榜眼没有与三哥为难，反而相谈甚欢吗？”</p>

    顾寒陌想到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不由眉头一皱，一时不知如何与他解释。</p>

    苏云烟见状忙道:“好了好了，先进去吃饭要紧，这些慢慢说不急。我都馋死了！”</p>

    饭菜都是殷姬瑶的手艺，她从前在闺中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嫁给顾酒歌之后更加养尊处优，却有闲心研究起菜式了。</p>

    这些日子时常做菜，经过锻炼手艺越发好了。</p>

    顾寒陌却像怀着什么心事似的，旁人或许看不出来，顾酒歌瞧一眼便知他心不在焉。</p>

    用过晚膳之后，他独自去了一趟顾寒陌的院子。</p>

    顾寒陌正坐在灯下发呆，顾酒歌自顾自进去，“难得有一次来找你，你是不在练剑的。怎么在这里发呆，做了武状元还不高兴吗？咱们顾家可就你这么一个状元。”</p>

    顾寒陌看他一眼，顾酒歌道:“玉扶到底还是择了你为武状元，今日喜报送到家时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替玉扶担忧。”</p>

    “二哥担忧错了。”</p>

    顾寒陌盯着烛火，随即慢慢抬起手，掌风迅速扑灭了烛火，黑暗中只余一股淡淡青烟。</p>

    “一力促成这个武状元的不是玉扶，而是天云破。早知如此，这个武状元不要也罢。”</p>

    －－－－－－题外话－－－－－－</p>

    今天真是短小得令人发指……</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