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密室的墙上每隔十步便有烛台，顾述白从袖中取出火折，将烛台一个个点亮。</p>

    室中顿时明亮许多，烛火影影绰绰的光芒下，他看到立于密室正中的一颗巨大球形物。</p>

    球体浑身透明，在烛火照映下泛出莹白光芒，显得神秘莫测。</p>

    它被镶嵌在铜制的弧形支架上，从青铜上的斑斑锈迹来看，这个神秘的球形物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p>

    玉扶拉着他的手上前，让他能将那球体看得更加清楚。说来奇怪，明明是浑身透明的圆球，顾述白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到它内部的情况。</p>

    想要细看之时，总会被球身的光芒照得什么也看不清。</p>

    “这就是北璃皇室的秘密？”</p>

    玉扶微微颔首，“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p>

    她的手轻抚上圆球表面，“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从来没见过这种浑身透明、又看不清内部的宝石，对不对？因为这不是九州大陆的东西，它是天外之物。”</p>

    顾述白心思一动，“天外之物？难道是……陨石？”</p>

    “没错。”</p>

    玉扶笑道：“相传数百年前，九州大陆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即为大周。荧惑守心之节，天外有陨石飞入北璃境内。”</p>

    “皇帝命人去寻找，整整找了三个月使臣才把这个圆球带回来。据说使臣看到落在沙漠中的陨石碎裂，因石块太大无法带回，所以只带回了这嵌在陨石中心的神秘宝石。”</p>

    “当时的钦天监正使说，这叫水晶球。”</p>

    顾述白眉头微蹙，“自古天外萤石落地，都是不祥之兆。当时钦天监又是如何定义这块水晶石的？”</p>

    玉扶道：“一样，他们认为陨石本就是不吉之兆，何况还有这么一块神秘的水晶石，这预示着大周即将分崩离析。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时的大周已经一统九州一百多年了，这块水晶球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当时在位的皇帝便决定，主动将九州分割成三国。”</p>

    顾述白道：“这个故事我有些印象。可我听闻的是轩辕云旗对兄弟情深，才会把国土主动割裂分给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是轩辕游璃，一个是轩辕沐风，分别成为东灵和西昆两国的国君。后代政权更迭，两国才会易主成昆家和宁家的天下。”</p>

    玉扶笑道：“你忘了那个和轩辕云旗双胞所出的镇国公主吗？”</p>

    顾述白沉默片刻，他怎会忘记。</p>

    那是大周史上一段最美艳的记叙，镇国公主轩辕龙婉才比男子丝毫不逊，可最终皇帝没有将国土分给她来治理。</p>

    究竟是为什么，后代史书寥落，对这一段记得已经不清楚了。</p>

    玉扶道：“其实镇国公主也分到了九州大陆四分之一的土地，就是北璃的一半。可她没有接受，宁愿辅佐自己的兄长治理北璃。是而北璃的国土远比西昆和东灵大，国力兵力也更强盛。”</p>

    顾述白点点头，“原来如此。镇国公主是识大体之人，若非她如此决定，如今九州大陆的战乱也许会更加严重。”</p>

    玉扶道：“确实，她很有先见之明。因为一开始天下三分的时候，九州大陆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三个国家互为兄弟之邦，通关互市极为和睦，没有半点战火的影子。”</p>

    “反而在各自的治理下，三个国家越发兴盛，百姓民生也越发富足。那个时候人们真的以为，主动割据便能化解陨石带来的不吉之兆。”</p>

    顾述白道：“当时他们兄弟三人是至亲手足，自然不会彼此攻击，反而会互相帮助让三个国家的百姓越来越富足。可到了后代就不同了，血缘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薄，其中一个国家出现了不明之君，就会毁灭三国间亲密的关系。”</p>

    玉扶抚过水晶球的每一处，这才收回手看向他，“你说的没错。三代之后，先是西昆昆氏作为外戚发动叛乱，东灵的宁氏紧随而上。北璃一己之力无法镇压两国的叛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河易主。”</p>

    顾述白不禁好奇，“那北璃呢？”</p>

    玉扶姓姬，不姓轩辕，为何她的口吻却是处处站在大周的立场来说？</p>

    “北璃从未易主，我是轩辕氏的后代。”</p>

    玉扶正色道：“九州刚刚分裂之时，虽然三国之间十分和睦，百姓越发富足，可轩辕云旗兄妹俩预见了未来可能产生的变化和战乱。所以他们留下遗训，命后代子孙在合适的契机重新一统三国，但不能伤害无辜的百姓。”</p>

    “直到西昆和东灵都易主之后，北璃当时的国君担心轩辕姓会引来攻击。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于是皇室改为姬姓。姬本是轩辕姓的起源，黄帝为姬姓轩辕氏，所以姬姓就是轩辕姓。”</p>

    顾述白恍然大悟，从前关于大周和北璃碎片式的记载，终于连成了一线。</p>

    他讶异道：“原来北璃才是大周的正统，而你们为了掩饰这个事实改了国姓。东灵与西昆叛乱谋逆者见北璃改了国姓以为北璃也易主了，轩辕姓不复存在，他们才能放心。怪不得现在的东灵和西昆都对北璃的情况了解甚少，这是你们有意隐瞒的结果！”</p>

    玉扶笑了笑，“一开始的确是刻意隐瞒，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北璃还是轩辕家的北璃，但西昆和东灵，也许很快便不是昆家和宁家的了。岁月更迭，如今的君主就算知道当初的事也不会在意罢？只有北璃还一直坚守着先代遗志，势要一统三国。”</p>

    她是大周皇室的后代，由她来一统三国是最名正言顺不过的。</p>

    烛火的光线映在水晶球上，折射到玉扶的面容，点点水光一般的银色光斑万分耀眼。</p>

    她的眼眸明亮，映着耀眼的光斑竟显出一丝神秘的气息。</p>

    她没有再开口，让顾述白有一些时间可以消化方才听到的一切，也给她自己一些时间，去追忆这水晶球历经的沧海桑田。</p>

    历代北璃国君，每个人都抚摸过这带来不祥之兆的水晶球。</p>

    她的手穿梭过时空，是否和她父皇的手交叠在一处？他们站在这神秘的水晶球旁，是否在同一个位置叹气，在同一个角度查探水晶球的奥秘？</p>

    她不知道，只能用想象来安慰自己。</p>

    这一夜，两人在水晶球的阶前说了一夜的话，不知何时相互偎依睡着了……</p>

    次日早朝，一切俨然已经步入正轨。</p>

    玉扶丝毫没有初初登基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在至尊之位上似乎游刃有余，反而是天云破等人不太习惯。</p>

    他是北璃历朝历代最年轻的太师，身着紫色蟒袍鎏金冠带，站在当初他父亲站过的位置，不免有些恍惚。</p>

    欧阳骐虽不慕名利，一品上将军之职却是对他征战多年最大的肯定。</p>

    “……首要之事是兴科举，此事朕在登基之前已与张卿商谈过，吏部的准备周到朕很满意。为表朕对科举的重视，朕决意亲颁圣旨昭告天下，朝廷选贤纳才下无门槛，文武并举。”</p>

    玉扶着重提了科举之事，这是她登基头一年的科举，理应比往常更加隆重，亲自颁发圣旨昭告天下也属应当。</p>

    不过她不仅要开文举，还要开武举，这对朝臣们来说不是件易事。</p>

    “陛下，武举之事先帝朝时并没有先例，究竟如何开法，是重武艺还是重兵法，还请陛下明示。”</p>

    朝臣们果然对武举之事十分感兴趣，玉扶看了张九阙一眼，后者出列道：“陛下武举之意，在于为军中培养将才。故而武艺、骑射、兵法韬略各项皆有所重。臣与陛下已经拟定了粗粗的章程，为使武举妥善进行，还请陛下派遣武将与臣共同商议完善章程。以及到京选之时，还需一个武艺、兵法样样皆通的主考官才是。”</p>

    玉扶看向下首，要论武将之中第一人，自然是欧阳骐。</p>

    可他……</p>

    欧阳骐果然出列，“陛下，这是第一次开科武举，臣心中盼望能担此大任。可臣的伤情陛下是知道的，再过两日天枢医仙便要为臣开膛治疗，臣正要跟陛下告个假养伤。所以武举之事，臣举荐顾将军。”</p>

    朝中如今有四个姓顾的将军，欧阳骐看向的是顾述白。</p>

    如今朝中都知道欧阳骐对顾述白何等信任推崇，不仅将自己的部将交由他暂时管束，连武举这么大的事他也举荐顾述白来。</p>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述白身上，玉扶同样笑着看他。</p>

    顾述白也不谦让，出列道：“多谢欧阳将军信任。陛下，臣有这个自信担当此职，还请陛下降旨。”</p>

    除了替欧阳骐掌管军营之外，这将是他在北璃朝中领职后的第一项任务，办不好便彻底毁了名声，若办得好却能一举立威。</p>

    玉扶原也属意由他来办，如今有欧阳骐的举荐再好不过，她笑道：“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办。”</p>

    天云破抬头看她一眼，玉扶看着顾述白的时候目光到底不同。</p>

    下朝之后，众臣朝殿外散去，张九阙一面走一面同顾述白攀谈。</p>

    两人从前并不熟悉，顾述白只听玉扶说过张九阙是个实干的朝臣，张九阙也只知道顾述白精通武事。</p>

    不想两人区区数语之后，越谈越投契，张九阙发觉顾述白不仅精通武事，对于朝政吏治也有很深的造诣。</p>

    他不禁拱手，“顾将军若是个文臣，想必也有很高的造诣。可惜如今北璃缺少的是带兵统将的大将军，要不然我真想求陛下将顾将军改派文职啊！”</p>

    顾述白谦和一笑，“张大人抬爱了。其实带兵打仗的武将也未必都是粗人，要善用兵法韬略，还是需要多读书。至于朝政和吏治之事，我不过是在东灵时随家父耳濡目染知道一点皮毛罢了。”</p>

    二人正说着，忽见天云破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似乎是来找顾述白的。</p>

    张九阙识趣地告辞，顾述白转身看到天云破，朝他拱手一礼，“天太师。”</p>

    玉扶将天云破封为太师之事，他心中也曾有过诧异，原以为玉扶就算留他也不会封太高的官职，不想一封直接封了太师。</p>

    这太师之职相当于丞相，总揽朝中大事，是个既有实权也有声名的职位，非帝王亲信不可担任。</p>

    玉扶既然封了他，就代表信任他，顾述白自然“妇唱夫随”。</p>

    天云破朝他拱拱手，“将军的武功本官见识过了，不过据本官看来，比起武功，将军还是美貌更胜一筹。”</p>

    他指着远去的张九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将军凭着这张脸和三寸不烂之舌，一个个将朝中大臣收服，本官真是万分佩服。”</p>

    顾述白未发一言。</p>

    他身为男子被夸赞美貌，自然知道这不是好话，天云破意指他没有才能空有容貌。</p>

    他本该生气的，却只是随口反唇相讥，“那太师在身无朝职之事便能让满朝文武甘心听命，难道也是凭借美貌么？据我看，太师的美貌好像差了点。”</p>

    天云破讽刺他靠容貌得到今天的地位，他就讽刺天云破生得不够俊朗，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p>

    欧阳骐从殿中出来，看到顾述白尚未离开不禁一喜，正想来找他说话，才发现他身前站着的天云破一脸寒霜。</p>

    这两个人吵架了？</p>

    欧阳骐连忙上前，高大的身躯阻隔了两人的视线。</p>

    “太师，本将军找顾将军有话说，你们的事就改日再谈吧！”</p>

    他不由分说带顾述白到边上，“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两怎么跟乌眼鸡似的？”</p>

    顾述白道：“太师对我敌意很深，想想他从前对陛下的姿态，或许他也想用这种激将法来逼我上进吧。以免我借着陛下未婚夫的名义不思进取，在朝中尸位素餐。”</p>

    欧阳骐若有所思地点头，“若只是这样倒罢了，你别放在心上便是，我知你不是这等轻狂人。”</p>

    说着又拉他，“正好遇见你，去我的新府邸坐坐吧！今日军中众参将都要来为我的新府邸贺喜，我想着趁此机会把你们兄弟也请去，大家坐在一处乐呵乐呵岂不更加熟悉么？”</p>

    他把自己的军营都交给了顾述白，自然希望他和自己的属下能更加亲近起来。</p>

    顾述白正要点头，忽见瑶蓝带着人来找他，“大公子，三公子和六公子还有云烟小姐来了，陛下请您过去呢！”</p>

    “三弟他们来了？”</p>

    顾述白喜不自胜，忙朝欧阳骐道：“欧阳将军，实在不好意思。舍弟和弟妹从仙人谷赶来，三弟此前手臂受了重伤在仙人谷治疗，我急着想看看他的伤。”</p>

    欧阳骐大方道：“你去罢，来里方长，改日我再请你和你的弟弟们一起到府上喝酒！”</p>

    顾述白拱手一礼，跟着瑶蓝回到长生殿，果见众人围着顾寒陌几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p>

    “大哥回来了！”</p>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顾寒陌回头看到他，大步上前，兄弟二人紧紧拥抱在一处。</p>

    顾述白小心地查看他手臂，“伤都好全了吗？”</p>

    顾寒陌抬手比划了几下，“好着呢，大哥放心。”</p>

    顾述白又问他顾怀疆的身体是否康健，得知顾怀疆和老金他们在仙人谷甚是轻松愉快便放心了。</p>

    顾宜和苏云烟围着玉扶转了两圈，明知玉扶回到北璃会继承国君之位，咋一看到女君打扮的玉扶还是惊为天人。</p>

    顾宜直呼可惜，“要是我们脚程快一点就好了，就能赶上玉扶的登基大典！”</p>

    玉扶笑道：“今日赶来也不迟，正好我今日打算带你们出宫，去新府邸看看。”</p>

    顾述白等人原先都住在东宫，如今已各自封了朝职就不适宜继续住在宫中了，顾寒陌他们来正好可以住进新的府邸。</p>

    顾宜眼前一亮，“好啊，我等不及要去新府邸看看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