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年初一，天色未亮，外面早早有鞭炮声响起。陈兵起床去了单位，今天青泉煤业集团总部有庆祝活动，他们这些宣传科的员工无法缺席；而因为昨晚都喝了不少酒，其他人没起太早，陈立直到过九点，才跟着爸妈以及小姨一家，才赶到老爷子住的宅子里。

    小辈里，能到齐的都到齐了，一起给老爷子拜年，沈敬堂厚厚的一摞红包发出去，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尤其是两个小重孙，一边一个抱着腿赖皮想再要红包，直逗的满屋人都乐起来。

    吃过饭，沈兴邦、沈定国以及沈建红三家张罗着准备回商都，大家在商都都还有一摊子事，年前年后各种跑动经营都少不了。

    沈彤决定留下来多玩两天，沈建红、沈立青两口子也都随她，只是临车，沈建红要陈立到时候跟沈彤一起回商都玩，不一定要等学校开学。

    陈立心里清楚沈建红是想拉他去张浩然那儿走一趟，便点头应承着说玩两天，跟沈彤一起回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热闹了一天的小院，在送走沈兴邦、沈定国、沈建红三家人后，又骤然清静了下来。

    沈建萍忙活着收拾屋子，陈兵又赶回了单位写宣传稿件；老爷子以往与女婿陈桐的关系没有那么亲热，却是退下来，住回青泉，一直靠三女儿沈建萍与陈桐照顾，关系也好起来，陈桐下午也不需要到医院值班，与老爷子在后院摆开了象棋局。

    这是老爷子退休后除了养花之外的余兴节目，只可惜陈立的水平太高，也只能拉陈桐或陈兵对局。

    沈彤下午也闲不住，催着陈立打电话给周斌、赵阳，看下午青泉市里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休闲地方。

    赵阳这会儿也刚吃过饭，陈立不打电话过去，他也准备带几件礼物，到陈立给陈立爸妈拜年——赵阳家最艰难的时候，陈桐、沈建萍夫妇都没有少帮衬，逢年过节，赵阳与陈立兄弟交情归兄弟交情，也会额外提一份礼给陈桐、沈建萍拜年。

    陈立又给周斌打电放在，周斌接通电话却是神神叨叨要陈立下午到他家里去。

    陈立细问才知道说起周大海以前生意的有个老伙计今天下午要到他家来拜年，这趟还会特意将女儿带，要介绍给周斌认识，周斌下午走不开，只能接陈立、沈彤以及赵阳到家里去打牌。

    陈立笑着跟周斌说道：“不相个亲嘛，还得让我们过去帮你壮胆啊？”

    “对方也是青泉市的土暴发户一个，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动了联姻的封建心思，似乎还是蛮期待的，我还指望老头子往我们那摊事里掏钱，这种小事总也得稍稍委屈一下自己，”周斌笑着说道，“你拉沈彤一起过来，下午帮我镇住那个土妞，以后也没有我什么事了。”

    不了解周斌的，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有钱二世祖，陈立却知道周斌的骨子里还只是极重情义的，只是有些好面子，又有撩拨小姑娘的坏毛病，这两样加一起才成了他花心的名声。

    不过，陈立也懒得管周斌与苗静的事，看着外面天阴着，灰蒙蒙的，雾尘很重，下午他与沈彤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让周斌开车过来接他们，然而再一起去接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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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阳家住在青泉市区南郊，说是小区，其实是青泉煤业集团下属煤矿的一片棚户区。

    除了早些年建的一批红砖房，这么多年私搭乱建下来，也是乱得不成样子，道路破旧狭窄、停电断水也是家常便饭。

    车子开不进去，停在通往棚户区的路口，陈立打电话让赵阳出来。

    沈彤从小娇生惯养，以往都没有看到过如此破落的棚户区，坐在车里不禁感叹：“赵阳家住这里啊！”

    虽然以前沈彤来青泉的时候，跟着陈立认识赵阳，却没来过赵阳家里。

    这样的房子，还是早些年赵阳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分到的。

    赵阳一家五口人，早年都靠在煤矿一线班的父亲养活，赵阳刚初那年，矿出了事故，赵阳的父亲不幸遇难，虽然拿到了一笔救济款，但九三年时救济款可没有多少钱，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赵阳他奶奶得知儿子出事，生一场重病，人没救回来，却将赵阳他本来透底的家底花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过得一天苦似一天，靠着微薄的救济金根本养不活三个孩子，赵阳的妈妈，每天起早在街卖煎饼补贴家用，赵阳除了学还要帮着母亲干活，带着弟弟妹妹。

    正是这样的成长环境养成了赵阳坚毅沉稳的性子，高考时，赵阳他妈身体也累垮了，赵阳毅然撕毁了商都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将整个家庭的责任扛到一个人的肩。

    这种艰难的生活，不是沈彤所能想象的，陈立也是笑着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再说了，这两年矿效益不好以及省内大多数国企推进改制，下岗大潮下，生活艰难的，还不止赵阳一家。

    赵阳家好在在赵阳打工后，算是彻底缓过劲来了，赵阳都想着是不是直接将他妈及弟弟、妹妹接到商都市去生活。

    等了一会儿，赵阳提着两兜东西走出来，一兜是给陈立家的拜年礼，一兜是带给周斌家的。

    不陈立、周斌那么随意，赵阳极重礼数，这是家庭环境铸造不同人的性格。

    赵阳刚东西放到后备厢里，周斌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却是周大海催他们赶紧过去。

    大家都拿下午相亲的事开周斌的玩笑，沈彤威胁要给苗静打电话告状，周斌笑着道：“我这也是赶鸭子赶架，是为大家的事业牺牲色相。你们三个帮我搞定了今天下午的事，晚吃饭唱k我全包了。”

    四个人在车里热热闹闹的往周斌家开过去，路过青泉市一的大门口，陈立禁不住往学校大门口看去。

    高的生活虽然单调压抑，却是个能让人充满无限酸涩回忆的地方。

    虽然还是在等到都到商都学时，陈立才与唐晓正式谈起恋爱，但在高两人存了心思，那在墙角额外相逢的心慌与心动，以及无数夜里辗转反侧的懵懂无眠，陈立迄今记忆犹新。

    却也因此这个，陈立现在都不敢走进青泉市一。

    “过去的事，总归要过去了……”陈立心里轻轻叹着，待要收回视线，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一辆桔黄色的自行车，从学校左侧的一道巷子口拐进去，一身白羽绒服，长发高高的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孔……

    这一瞬时，陈立仿佛是被电流击……

    唐晓！

    是唐晓！

    陈立知道唐晓家住在学校旁边的这道巷子里，他刚才经过学校时，心里未尝没有期待，但真正看到唐晓骑车经过，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令他呼吸艰难，也令他身子别扭的僵直坐在那里。

    便是唐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里，便是周斌将车远远开过巷口，陈立都没有恢复过来。

    “陈立，你在高里到底骗过几个女孩子，跟周斌有没有得一拼啊？”沈彤坐在副驾驶位，听周斌满嘴吹嘘他在高时的风流史，没有注意到陈立的异常，这会儿忍不住回头开陈立的玩笑。

    赵阳也陷在他的回忆当，也没有注意到陈立的异常。

    周斌从后视镜时看到陈立的异样，刚才也看到唐晓骑车从巷子口经过，却得意洋洋的跟沈彤说道：“你不要看你哥的脑子，我强一百倍，但说起风流史，他还真不是我的对手。你哥高暗恋了唐晓三年，到大学好不容易勾结了，谈恋爱了啊，没过半年被人家甩了，他的感情生活单纯着呢——你这会儿不要再提你哥的伤心事了。”

    周斌与赵阳是两种性格，赵阳会暖语安慰人，周斌却会血淋淋的将陈立的伤疤揭开来，但这是他安慰人的方式，他希望陈立能尽快这段短暂又不成熟的感情里走出来，赶紧跟着他一起到外面的风流世界里闯荡。

    陈立按住心里说不出的是苦是涩，伸手在周斌的后脑勺拍了一记，说道：“开你的车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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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斌家住在青泉市北边，虽然也在市区边缘，跟南郊的棚户区完全是两个概念。

    因为青泉距离商都本来不远，隔着一条商江，青泉市里条件好的，都会选择往北郊、临近商江的这片区域买地建房。

    周斌家里的房子，要老爷子沈敬堂住的院子沈敬堂都要气派。

    三层的小洋楼自带了车库、观景台，楼前七十平的小院子间，砌了个七八平方大小的鱼池，池里立了块两米高的吸水景观石，据说还是周大海专程从南方买回来的风水石。

    整个建筑着正经别墅都只强不弱，也多亏了这是在青泉，要是放在商都没个一两百万，住不起这么阔气的房子。

    周斌开着车进了院子，里面已经停了辆白色的桑塔纳。

    “卧槽，人都到了。”周斌叫道，回头招呼赵阳下车拿东西，却见赵阳像被雷击似的呆坐在车里，问道，“你怎么了，跟失了魂似的。”

    “这是齐蕊他爸的车。”赵阳看着那辆白色桑塔纳，苦涩的说道。

    陈立、周斌都不说话了，沈彤看到气氛不对，怪的问道：“齐蕊是谁啊？”

    “赵阳以前的女朋友？”周斌问陈立道，他也不是很确定。

    周斌在高时，跟陈立、赵阳同校不同班，彼此都不是很熟悉，还是到大学之后才熟悉起来，但赵阳那时极少说自己的事情，还是在他被苗静抓住劈腿甩了之后，拉陈立、赵阳狠狠喝了一顿酒，才听赵阳提起过一个叫齐蕊的女孩儿。

    赵阳的事还是陈立知道得清楚。

    赵阳家境贫困，却是个体贴的人，高时大家都情窦初开，赵阳高二时也与同班的齐蕊处了朋友，高考结束后，齐蕊得知赵阳撕了录取通知书，准备去打工，跟赵阳提出了分手。

    原本算齐蕊不提，赵阳他自己也有分手的打算。

    他心里清楚撕了那张通知书，意味着今后他跟齐蕊只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初恋的感情总是难以割舍，即便是齐蕊提出分手，赵阳还特意准备了毕业纪念礼物，打算送给齐蕊后，他出发去商都打工。

    那天赵阳找到齐蕊家，与齐蕊都没有说几句话，赶齐蕊他爸齐洪回来。

    齐洪是做运输生意起家，九十年底手底下有十几辆大货车，后来看倒卖煤炭挣钱，用以前搞运输的老关系，做起了倒卖煤炭的生意，自买自送，手下数十号弟兄都叫他曹老大。

    齐洪以为赵阳是过来纠缠自己女儿，当场打电话叫了几个腰圆膀壮的伙计过来，将赵阳拽到车，拉到了郊外拉拾了一顿，赵阳现在牢牢记住了齐洪当时说给他听的话：

    “凭你这穷酸样也配跟我家小蕊在一起，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