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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60

    柔福帝姬(全) 作者:米兰Lady

    分节阅读_60

    br 顿时霞飞双颐,柔福略有些羞赧,但仍扬眉狠剜他一眼:“若穿白衣可以咒死你,那我就天天穿。”

    宗隽不再逗她,施施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你很快会知道你在为谁服丧。”

    他带她乘车出城,行了许久才下车。柔福抬首以顾,发现这是一片墓园,不远处有一高阔土堆,其下挖有地穴,看上去是供安放棺椁之用,周围已聚满了人,在一灵柩前或跪或立,均面带哀戚之色,有数十名女子跪成两列正放声哭拜。

    “郎主今日为我二哥宗望举丧。”宗隽淡然解释说。

    柔福侧首道:“那关我何事?我才不为他服丧!”

    “那么那人呢?”宗隽抬目越过柔福头顶朝左看:“那人值不值得你为她服丧?”

    柔福顺着他目光看去,他所指之处有许多的家奴,高高举着纸扎的房屋、侍从、车马等仪物,白幡飘飘,那些纸人面目呆板,却都带有诡异的笑。

    忽然毛骨悚然,柔福略略向后移步:“你让我看纸人?”

    宗隽纹丝不动地站着,微笑:“再看。”

    柔福勉强再看。花花绿绿的仪物,面色惨白的纸人,在家奴所举的竿头迎风颤动。他们身后有个柴堆,上面插满了长长的白幡,似有意识的妖魅,不时随风袅袅舞起,再倦倦落下。骤然加强的阳光透过仪物白幡偶尔遗漏的缝隙扑面刺来,迫得柔福以手覆额,瞬了瞬目,其间有风送来一缕纸钱怪异的味道,和一阵激越绵长的马嘶声。

    再次睁目,风舞得正急,拨开了层层白幡,露出了柴堆顶上的景象。一匹纯白的雕鞍宝马全身被缚以密密的铁索,屈膝绑在柴堆上,而它的旁边立有一枯木树干,上面同样以铁索缚着一名白衣的女子。

    柔福面色霎时苍白,双唇轻颤,失声呼道:“五姐姐!”

    被缚的茂德帝姬在黝黑的铁索下动弹不得,垂首阖目,似已疲惫不堪,懒顾生死,无神采的脸上一味漠然,不见喜忧之色,只垂下一头及膝的长发,拂过她青白素净的脸,凄婉地飘逸于风中,像一支招魂的手。

    “他们要把五姐姐怎样?”柔福惶然问宗隽,情急之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天不冷,却冰凉。

    宗隽看着她说:“和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起生焚殉葬。”

    柔福一怔,随即拉住他急道:“你们要把她活活烧死?不能这么做!生焚殉葬何其残忍,你们金人不也是人么?怎么会想出如此没有人性的做法?你快救救她!救救我的五姐姐!”

    宗隽并未答话,抬首不再看她,柔福再三恳求他只是不理。此时忽闻车辘声响,有一列车辇渐渐驶近,仪仗侍从一见可知是自宫中来,众人见状均肃立迎接。其中主要的凤辇于墓前停下,侍女启帘,自内扶出一素衣丽人。

    远黛含烟,顾盼生姿,宗隽认出她便是完颜晟新纳的赵妃玉箱。

    随她同来的宫内内侍对宗望夫人唐括氏说:“赵夫人奉郎主之命为二太子送葬。”

    唐括氏忙与众人迎上施礼,玉箱亦盈盈浅笑着还礼,再启步去灵前上香。

    柔福一见玉箱,微微一喜,立时朝她跑去,牵着她的袖子说:“玉箱姐姐,快救救五姐姐吧,他们要把五姐姐生焚殉葬!”

    玉箱转目看看她,一言不发,淡定地将袖角自柔福手中轻轻抽出,继续从容不迫地走至灵前,点了一束香,神色肃然地依礼三拜,将香插好,再转身对期盼地看着她的柔福说:“二太子生前最宠爱茂德帝姬,而今二太子薨逝,茂德帝姬理应相随于地下。生焚殉葬是女真习俗,唐括夫人请求已得郎主许可,此事已决,不会再变。”

    柔福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她:“玉箱姐姐?”

    玉箱淡扫她一眼,又道:“快回八太子身边去,这是二太子葬礼,不可四处乱跑大呼小叫。”

    柔福一时沉默,随即蹙眉仰首,愤愤然紧盯玉箱,说:“你怎会变成这样?委身金人,就真把自己当金人了?做了金国皇妃没几日,那些奴颜媚骨的伎俩倒学了个周全。可叹孝骞叔叔一世忠义,竟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为他抹黑!”

    玉箱不恼不怒,抬首一看赶过来的宗隽:“八太子,管好你的女人。”

    宗隽颔首:“是,夫人。”立即揽住柔福的腰,把她引离灵前。

    柔福被迫随他走开,却仍恨恨地回首,盯着玉箱切齿道:“贱人!”

    玉箱拜祭既毕,唐括氏遂命点火焚化殉葬品。几名家奴马上点燃火把,迈步走向柴堆。

    “不要不要!”柔福见状当即哭喊起来,就要往那边跑,宗隽拦腰搂住她,她拼命挣扎,他默默不语,只箍紧她。

    几簇火焰自柴堆底部次第燃起,那些柴上加有油,火焰因此迅速升腾,逐渐围成个火圈,不住向中心侵蚀。白马悲声嘶鸣,而烟火中的茂德依然静默垂目,生气仿佛已在烈焰焚来之前消散。

    一匹马忽地自远处奔来,其上的男子下马后猛然拨开人群朝柴堆冲去,同时不住地悲呼:“福金!福金……”

    福金是茂德帝姬的闺名。柔福闻声睁开哭得朦胧的双眼,看向那男子,然后惊讶地唤:“五姐夫!”

    那男子正是茂德的驸马蔡鞗。他原本容貌清俊,但此时已憔悴瘦弱不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匆忙赶来,一身青色单衣暗淡残破,满面尘灰,凌乱的头发上沾有几点破碎的树叶和草絮。

    几名家奴已将他中途截住,他无法挣脱,便颓然扑倒在地,双目通红,似欲泣血:“福金……”

    被缚的茂德缓缓举目,在被烈焰升温的空气浮光中缥缈地笑:“驸马……”

    烟越来越浓,茂德开始咳嗽,但却似一下有了精神,便咳边大声对蔡鞗道:“驸马,福金先去了,你多保重,替我好好照顾父皇……”

    蔡鞗努力点头,早已泣不成声,双臂都被人架住,再也无法再靠近茂德一步。

    烈火不断翻卷而上,火舌渐渐舔及白马与茂德。柔福惊惧地望着这可怖的景象,已哭不出声。

    宗隽一手搂着她,一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愤然摆首,拉开他的手,说:“我要看!”

    宗隽点头:“好,那你好好看。”手垂下,自后环住了她的腰。

    “你为什么不救她?”柔福冷冷问:“见死不救,你跟烧死她的禽兽并无分别。”

    “如果被焚的是你,那我就救。该救她的人是她的丈夫,但那男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跪在那里哭。”宗隽淡然道:“对我们来说,将她生焚殉葬不过是习俗而已。而对你们来说,这是大宋积弱的结果,是你父兄的无能造成的你们必须接受的命运。”

    “放开我,你这见死不救的禽兽!”

    “你应该好好学学怎样跟主人说话。”

    “你怎么还不死?”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像烧你姐姐一样把你烧了为我殉葬。”

    “我宁愿马上就死,只要能看着你死在我前面。”

    “呵呵,”宗隽一笑搂紧她,在她耳畔说:“那我们就一起死罢。”

    他温暖的呼吸轻轻拂过耳边,这话听上去有奇异的感觉,柔福忿忿侧首避开,心神略一恍惚,待再凝眸,见那火已将茂德全然吞没。

    整个柴堆成了巨大的火球,烈焰怒张,像是会无休止地燃烧下去。风一阵阵掠过,便有带着星星火点的灰烬飞出,漫天飞舞。柔福怔怔地看着,忽然伸出双手,仰首以待,很快便有几片灰烬飞来,落在她白色的衣袖上,像寻枝小憩的黑蝴蝶。

    她的裙袂微扬,越来越多的星火黑蝶在她周围翩翩地飞。她眩惑地看,忽然全身一软,晕倒在宗隽怀里。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九节 良辰

    此后数日宗隽往来于京中各兄弟府邸之间,与他们或欢宴畅饮,或出城打猎,与他们每一人都相处融洽,却又不会与其中某一人过从甚密。争柔福之事令宗磐始终耿耿于怀,与宗隽相遇时每每面露怒色,有意挑衅,而宗隽总一笑而过,再不与他针锋相对。

    这期间他并未召见柔福,侍寝的是以往的婢妾,他让柔福静静地住在她的小院里,自己也不曾去看她,只偶尔找服侍她的侍女瑞哥来问问她的近况。

    小夫人身体已大好,精神不错,只是忽然变得很安静。

    小夫人今天与我聊天,因为不大懂女真话,所以她开始跟我学。

    小夫人问我八太子的名讳,还问八太子的官职。

    小夫人说数日不见八太子,问我您是不是离京了……

    第八天夜里,当宗隽从瑞哥那里听见最后这一句,便微笑着放下手里的书本,转而拭擦自墙上取下的佩刀,吩咐她说:“请小夫人过来。”

    依然是倔强坚硬的姿态,她强烈的敌意甚至使室内的烛光忐忑地晃。大概得益于瑞哥的精心打扮,她衣着甚美,有别于其他侍寝姬妾的是脸上的妆容,她们铅华丹朱,百媚千妍,而她素面朝天,其上所覆的惟一层戒备的寒霜。

    看了看他后,她迅速被他手中的佩刀吸引。他徐缓地拭擦着,清寒的幽光一道道地自刀刃上漾入她眸心,她的双目因此闪亮。

    他在心底无声地笑,却不动声色地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么?”

    她下意识地扫了内室的床一眼,踌躇着说:“知道。”

    难得她能做到这般隐忍,居然能一召即来,可惜不自知她坦白的双眸会透露所有心思。

    “嗯,”他引刀还鞘,然后递给她:“把刀放进墙边的衣柜里。”

    “衣柜?”她诧异地问:“不是挂墙上么?”

    他点头:“衣柜,没错。”

    她便顺从地接过,依言把佩刀放进了衣柜,再转身远远地面对着他,神情不免有一丝紧张。

    “好了,”他淡淡命道:“你可以回去了。”

    这下她更是不解:“回去?”

    “对,你回房休息罢。”宗隽重又握起刚才搁下的书:“要你做的事做完了。”

    她如释重负,而踟躇的步履又显示了她计划搁浅的不甘。他的双目落在书上,但心里总有一只眼睛在观察着她,轻易窥破她矛盾的心境,令他心情愉悦。一时兴起,便又调侃她:“还不走?想留下?”

    她脸一红,立即疾步朝外走。走到门边忽又回头,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书?”

    他举起向她亮出封面:“《贞观政要》,你们汉人的书。”

    次日深夜他又召她过来,这次明摆着跟她说是要她侍寝,她目中有羞忿之色一闪而过,却未拒绝,静默着表示应承。他一笑,命侍女端了一盆清水进来。这要求令她感到怪异,打量着他问:“不是盥洗过了么?”

    他只说:“半夜会用得着。”

    她显然想不明白,却也不好再问,便噤声,好不容易在他再三催促下上床躺在他身边,仍不过是和衣而眠,且侧身背对着他。

    他也暂时没去碰她,须臾故意鼾声大作,实则与她一样清醒。她不是不怀疑,取出一片羽饰在他鼻上拂了两下,可她不会知道他对小小痛痒的忍受能力远超出她的想象。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毫不动弹,一味沉睡,她便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前,迫不及待地匆忙拉开衣柜门……

    “砰”地一声,有东西自柜中炸响。其实声响不算巨大,但夜深人静,那声音依然分明而震耳。并且伴有浓烟,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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