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为己有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陆川摇头:“没事儿,就在那儿住着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让他们搬出去,不会耽误你太久。”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陆川微顿:“其实,你们不搬也可以,反正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会租给别人。”
今夏思量片刻,还是轻轻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平白无故的,我总觉得不大方便。再说,要是你太太知道,心里也膈应不是。”
“她不会管我。”
今夏淡淡一笑:“那你就当是我怕她膈应吧。”
陆川无言以对,一个话题结束,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话题,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今夏忽地想起个事儿:“对了,我爸以后透析也不去干部楼了,之前谢谢你帮我安排。”
陆川看了她一眼,感觉特复杂:“好。” 他以前说狠话,都只是威胁,从没真正地想过要把她赶尽杀绝,但她似乎打定主意要急速从他生命里撤退。
今夏再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可以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转身时,陆川一把拉住她:“等一下,你有东西落家了,跟我回去拿。” 他不想让她再跟刚那个记者在一起。
今夏琢磨片刻,不觉得她有遗漏下啥:“什么东西?”
“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今夏考虑片刻,推开了他的手:“如果我落下了,那一定是不重要的东西,你替我扔了吧。”
陆川身子一僵,跟着一个箭步拦在她身前:“你跟我,就没有别的可说了吗?”
今夏沉思片刻,抬头微笑:“那我预祝你新婚快乐。”
陆川只觉喉咙一紧,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今夏已绕过他身侧,轻轻推开了会场的大门。
陈之城远远看见今夏进来,立即朝她挥手,陆川随后走入,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陈之城,却无力阻止。威逼对她已不具震慑力,金钱也丧失了诱惑性,现在就连想跟她好好说句话,都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他这才意识到,他对她来说,成了什么都不是,以前还能勉强算个雇主,现在仅仅是,认识的人。
今夏回到陈之城身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刚让你看笑话了。”
陈之城有点好奇陆川的身份,但是直接向她打听,又多少显得有些八婆,还是决定找个机会问师父:“没什么,谈恋爱吵架,很平常。”
“不是吵架,真不在一起了。” 今夏叹口气:“不说他了,想想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吧。”
陈之城摸出手机:“我查查大众点评,看有什么推荐。”
今夏凑过去看他的屏幕,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讨论着菜品,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旁边又响起一个声音:“今夏。”
两人一齐抬头,瑞贝卡站在他们跟前,朝她勾手:“拍卖会等会儿就要结束了,你跟我来。”
今夏不知道竟然还有工作,忙对陈之城说:“那个,我得先走开会儿,回来再说。”
陈之城理解地点头:“好,你先去忙。”
瑞贝卡领着今夏到向南身边,向南视线落在某个方向,微微侧脸:“等会儿你跟着我,多认识点人,对你有好处。”
今夏站在他侧后方,颇有些意外,但仍是点头答应:“好。”
拍卖会最后的总结陈词由向南亲自做。下台之后,他走到今夏身边,微微屈起右臂,眼神示意她挽上去。
猜不透他的用意,今夏内心深感惶恐,会场内宾客云集,香衣鬓影,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向南作为慈善拍卖会的主办者,更是焦点中的焦点,若在此刻挽上他,陪他周旋于宾客之间,她无疑会成为众人视线的标靶,将被刺得体无完肤。
对向南此举,她并没理解为对她的好意,不知为何,她反而隐隐觉得他在下一盘棋,自己是攥在他手心的一颗棋子,被他随意掌控操弄,她却半分反抗不得。
无奈地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她轻轻抬起左手,礼貌性地搭在向南的臂弯,他领起她,稳步走入场中,与那些对她来说陌生的脸孔进行交谈。
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能来协助拍卖会,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如同粗布陋衣的女仆,从透着光的门缝里,偷窥其中豪华奢靡的宫廷舞会。但现在大门已打开,她被强行推入其中,尽管已经换上世界级名牌服饰,依旧支撑不起她未经历练的心。
她感到无所适从。
只能强撑着脸上的微笑,试图保持礼貌和风度。
陆川远远地看见向南领着今夏在和各路政商周旋,薄唇渐渐抿出一条紧绷的弧线。他明知道今夏是他的女人,还刻意高调地带在身边,此举何意?
略加思索,他便快步走了过去,挡在两人身前:“向主席倒是好兴致,还带自己的员工出来见世面。” 员工二字他刻意加重。
今夏看见陆川,脚步略微停顿,视线扫过他身侧,并未看见林夕的踪迹,向南微笑着没有接招:“不知道陆局长拍中什么物品没有?”
陆川视线锁在今夏身上:“我是陪未婚妻来的,拍没拍到我不清楚。”
他眼神有些灼热,今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稍微垂下头,避免和他视线交汇。陆川察觉她的躲闪,勾起唇角,将视线移到向南身上:“不知道向主席有没有时间跟我喝两杯?”
“陆局长肯邀约,我自然是有时间。” 向南见鱼儿上钩,便轻抚上今夏搭在他臂弯的手,侧身凑到她耳边说话:“我跟陆局长有事要谈,你回避一下。”
从陆川的角度看,两人耳语的姿态极为暧昧,尤其向南的手还覆盖在她手上,让他看得牙根直紧,想冲过去拉开他们。
今夏待向南说完,便收回手臂,没看陆川,直接转身朝瑞贝卡的方向走去。向南对陆川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齐到了隔壁。
关上门,向南问:“不知道陆局长有什么指教?”
没有外人在场,陆川也犯不着兜圈子:“你明知道今夏是我的女人,这么做什么意思?” 他向南有多少女人可以带,却偏偏带她?
向南略微沉吟,决定开门见山:“我希望陆局长能放弃政治联姻。”
、33
作者有话要说:前情提要:
陆川和今夏在拍卖晚宴重遇。向南带今夏应酬,陆川上前质问。
要他放弃联姻?陆川微怔;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为什么?”
向南倚到墙边,沉沉地笑:“放弃联姻,对陆局长您和我都有好处。”
“哦?” 陆川眉梢轻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愿闻其详。”
“对我来说,如果您放弃联姻,我的好处是林夕。”
陆川意外地扬眉;露出个有意思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原来他跟林夕……
“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谈;请她不要嫁给我?”
向南表情是难得一见的苦涩:“她不肯见我,也不会再听我的话。”
“……” 难怪林夕后来肯答应联姻,原来是跟向南闹了矛盾。
陆川双手抱起;薄唇微勾:“那我能有什么好处?你该知道,我和林夕的请柬已经送出,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向南从他话里多少听出些被迫的意味,不是想结,而是被眼下的情势所逼,骑虎难下:“我明白陆局长的处境,但是解除婚约这件事,只是难办,并非办不到。”
“这点我同意。” 陆川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着:“说说我的好处,看看值不值。”
“好处之一,是我有求于您,自然不会让您白白做出牺牲。无论房产,还是仁恒股票,抑或是现金,只要陆局长肯开口,我都可以满足。” 向南微顿:“况且,只是政治联姻的话,并不一定非要是林夕,四九城里,等着和陆家强强联手的,只怕不在少数。”
“但林夕是最佳人选。” 陆川嘴角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好处之二呢?”
向南抬起手臂,整理了下袖口的纽扣,表情变幻莫测起来:“陆局长不是问我为什么把今夏带在身边吗?现在我可以回答您,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今夏在您心中的地位。如果您不在乎她,断然不会来质问我带她的原因。”
陆川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解读出来是这个样子。
但在当时,他真没有深思熟虑,凭直觉就这么做了,要是换做平时,他不会这么不冷静。
原本他是打算忍一忍,将她这一页翻过去的,谁知道会在晚上的拍卖会重遇。直到视线和她交汇的一刹那,他才知道思念之疯狂。
那种在胸口横冲直撞,即将爆裂一样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克制的神经尽数压断,他真是差一点点,就要拖着她的手带她走。
而现在最让他感到心慌的,是那个叫陈之城的男人,明明只是一个小破记者,却能让她那样展颜。
而她,从未那般轻松地在自己面前笑过。
思及此处,陆川不禁有些愤怒,难道自己就那么让她感到负担吗?!
向南见他沉默了半晌,便清了清嗓子:“所以,好处之二,就是您有机会,可以让今夏重新回到您身边。”
陆川收回思绪,上下打量了向南片刻,神色恢复如常:“既然向主席是冲着林夕来的,想必谋划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晚上今夏会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偶然。”
向南微微一笑:“的确是我故意的安排。”
陆川瞳孔微缩,眼神尖锐:“那我是否可以合理怀疑,导致今夏离开我的原因,也是向主席一手包办的?”
向南并不否认:“她离开你,对你是好事。”
“我不喜欢这么被人暗中利用。” 陆川在笑,却眼神冰凉。
“对不起,我迫不得已。如果她不离开你,我就少了一个跟你谈合作的筹码。” 向南温润地笑着,像不带杂质的和田暖玉:“假如陆局长单身,今夏又失去了工作,我想她会愿意回到您身边。”
陆川视线有所松动,随即又想起什么,向南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如果他计划此事已久,必定有全盘考虑:“如果我拒绝你的提议呢?”
向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那就要看陆局长有多爱护今夏了。”
闻言,陆川眼神逐渐锋利起来,像透着青光的寒刃,官场上练就闻一知十,他已大约猜到向南的盘算。坚硬的心如果有了一处柔软,那便成了可以攻击的弱点。
“今夏这小姑娘,倒是十分有趣,我也挺喜欢她,所以不想做任何对她有害的事,但是,我又非林夕不可。” 稍微停顿,向南的声音开始变得凉飕飕的:“失去了您这座靠山,在仁恒的工作就是今夏全部的希望,换言之,她是生是死,如今掌握在我手里。您是上位者,应该懂得,手里拥有力量的人,要玩弄一个命如蝼蚁的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一股寒意沿着脊梁骨,慢慢爬满了陆川的背部:“你想对她做什么?”
“可以对她做的事情,有很多,这个圈子里的手段,陆局长想必理解得比我更加透彻。何况,像她那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离绝望和崩溃,本身也就只有一步之遥。陆局长既然爱护她,想必不愿意看见她变成那样。”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在给陆局长提供选择。如果您能跟我合作,放弃联姻,既可以得到经济上的丰厚回报,亦可以得回您的女人。如果您执意要抓着我的女人不放,那我也只好抓着您的女人不放了。只不过不同的是,我的女人就算没有我做后盾,也有她父亲林市长做后盾,吃不了亏,但您的女人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
陆川神情森寒,如同从地狱回来的厉鬼,阴森地盯着向南:“你胆敢伤她半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向南见激怒了他,自己的意思也已传达到位,语气就随之转软:“陆局长是聪明人,想必也明白,像我这样做生意的,最注重和您这样的政|府部门合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还希望陆局长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陆川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向南。他既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显然是豁出去了,看来对林夕是志在必得,那么这些威胁,也就不是说着玩玩,而是来真的。
想到今夏的处境,他感到十分担忧,房地产这行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向南既然能踩着堆堆白骨站到最顶端,必然有其狠戾的手段,倘若他真心要对付今夏……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尽管他痛恨被人威胁,但细细衡量下来,他现在的确处于劣势。今夏在明,向南在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自己有心保护她,也始终是向南下手的机会多一些,更何况她现在应该是信任向南,反倒不会听自己的话,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相当棘手。
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今夏为他别上的胸花,陆川站起身子,朝门外走去:“等我考虑好,自会联系你。”
拍卖会结束后,今夏换回便装,租用的礼服瑞贝卡拿了去,扔在她车子的后座上:“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今夏忙摆手:“不用了瑞姐,我跟朋友约了。”
瑞贝卡坐进驾驶座:“行,那我先走了,今天辛苦你了。”
今夏目送瑞贝卡的车开走,这才往香格里拉的大门去。
时值深冬,陈之城站在酒店门口,嘴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变成袅袅的白烟,今夏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陈之城无所谓地笑笑:“没事的,也没太久。”
“那我们走吧,去哪儿坐车?” 今夏朝附近张望着,想看哪里有公交站台,视线滑过前面路边,在辆黑色的车子上停顿了下。
距离稍微有点远,看不清车牌号码,但看那车型,很像陆川平时开的路虎。
窗户漆黑,也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她没再多想,视线很快就移开了,陈之城指了个方向:“我们朝那边走,吃饭的地方不远,就一个站的距离,走着过去吧。”
今夏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轻轻嗯了声。
“冷吗?” 陈之城留意到她紧衣服的动作:“要不打个车走,就起步价。”
今夏摇头,笑了:“哪有那么娇贵,就是酒店里面暖气开太足,到了外面有点不适应。”
陈之城解下自己的围巾,套在她脖子上,今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绕了一圈,然后在领口打了个结,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笑。
那视线笔直,晶亮,分明夹杂着几分炽热,今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被他的眼神加温,随后想起什么,又急速冷却。
她不能给他回应,他值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子。
错开交汇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朝前看去,才发觉那辆车子的门已经打开了,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看那身形和步态,正是陆川。
径直走到今夏跟前,陆川抬手到她胸口,解开了陈之城系上去的围巾。
或许是他眼神过于压迫,今夏只是愣愣地仰着脸望着他,并未反抗。那车子一直停在路边,莫不是,在等她?
取下围巾之后,陆川一把抛到陈之城身上,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以后不要把你的东西,放在我女人身上。”
陈之城接着围巾,微顿,不由好笑:“你的女人,不应该是林泽平市长的女儿么?”
今夏诧异地转过脸望着陈之城,他怎么会知道的?
陆川一怔,跟着笑起来:“你消息倒是更新得挺快。”
陈之城走近两步,将今夏拉到自己身后,直视陆川,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味:“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就不要再来骚扰她。” 早先误以为他是她男朋友,才对他好言相向,没想到问了师父之后,发现他是个纨绔的二世主,肯定也有着喜欢玩弄涉世未深的女孩的通病。
陆川眉峰微蹙,反问道:“你有什么立场干涉我和她的事?”
“你难道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保护她吗?” 陈之城亦是冷冷地睨着陆川:“像你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才是没有立场来找她。”
今夏站在陈之城侧后方,颇有些意外地盯着他四分之一的侧脸,虽然他没有陆川那种慑人的气场,但是模样很坚决,有点宁死不屈的意味。
陆川难得吃回瘪,一时无言以对,视线越过陈之城的肩,他看向今夏:“我有话跟你说。”
今夏也望向他:“你说。”
陆川皱眉:“我想跟你单独谈。”
今夏摇头:“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隐私可聊,所以就在这儿谈吧。”
陆川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朝着她的方向往前迈了一步,今夏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陈之城立刻亘在两人中间,护住今夏:“陆先生,请不要再靠近了,有话你就说,没话我们还有事要做。”
有事要做?陆川止了脚步,挑眉看着今夏:“你跟他能有什么事要做?”
今夏语气仍旧平淡:“这不关你的事。”
又是不关他的事……!
陆川破天荒地有了走投无路的感觉,当一个人不愿意跟你多说,你怎么样都没有用:“是不是我不结婚,你就肯好好跟我说话?”
今夏诧异地抬起眼,对上他墨玉一般的黑眸,那一刻,心里如同有个巨浪打来,整个灵魂都颤了一颤。
她明白,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要问出这句话有多难,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只是她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执念,似乎比想象的还要深。
她忽然就感到心慌,脑海里一阵兵荒马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却听得陈之城一声冷笑,语带讥诮:“不结婚,你会吗?” 跟着他拽起今夏的手肘:“我们走吧,别跟这种人牵扯不清。”
今夏回过神来,顿时觉着自己又天真了,回答这种假设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前提不成立:“你不会。” 说完,她绕过他身侧,和陈之城一起离开了。
、34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我们的人生由选择构成。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他妈的一个大电视,选择洗衣机,汽车,镭射唱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低卡路里,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运动服,皮箱,选择一套他妈的三件套西装,选择在沙发上看无聊透顶的节目,选择往嘴巴里扔垃圾食物,选择你的未来,选择你的生活,太多选择,你选择什么?我选择不选择。——马克《猜火车》
这段台词我特别喜欢,所以又拿出来跟大家分享,因为俺儿子要做出选择啦。
两人并肩沿人行道走着;安静地没有说话,今夏也不觉得尴尬,索性就没找话题。
陈之城顺手碰了下路边垂着的枯枝,忽然说:“以后他如果再缠着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赶他走。”
今夏想了会儿;笑着摇头:“我想他不会再缠着我了。” 陆川是倨傲的,能像今晚这样地来找她两次;大概已经到极限了。
陈之城表示不认同:“像他那样的纨绔子弟,玩弄女孩子的手段多了去了;没准儿见天就使一阴招对付你,还是小心点好。”
今夏思索了会儿,才说:“其实我觉得吧;他不像那样的人。如果他要对我玩阴的,早就玩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离开以后,再回过头去看,其实陆川对她还算不错,虽然有过粗暴的时候,但都只是在吃醋。而时常挂在嘴边的威胁,也都只是说说,并没有真正对她下手。
她太明白,如果他铁了心要整她,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在北京立足。
陈之城啧啧嘴:“这年头,人心叵测,难说。再者,你年纪轻轻,又是刚出身社会,本来就很容易上当受骗。”
今夏不由笑出声来:“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跟个糟老头子似的。”
陈之城挠了下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今夏望着前方,视线飘得很远很远,半晌后才轻声说:“你以为我是被他骗了,才跟他在一起的?”
陈之城低着头:“那种花花公子,嘴里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不作数的,小女生看不透,就容易被蒙蔽。”
今夏瞥了他一眼,微微叹口气:“其实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看不穿的谎言,只是很多人愿意选择被骗。你口中说的小女生,又有几个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的呢?不过都是些你情我愿的买卖罢了,失利后又找件柔弱的外衣披上,博取同情。”
陈之城整理出她话中的意思,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你知道他不是真心对你?”
今夏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倒是你,如果以后有女生跟你说她被有钱人骗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相信。”
陈之城没有理会她的小玩笑,追问道:“为什么你知道,却还要跟他在一起?”
今夏见他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也不想再隐瞒下去,淡淡地说:“还能为什么,他消费我,我消费他的钱呗。”
陈之城惊诧地停下了脚步,愣了几秒之后才追上去,也没对她的话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安静而沉默地走路。
今夏猜测着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那辆路虎正缓慢地跟着他们。
在两人要过街的时候,路虎忽然加速,风驰电掣地从他们跟前开过,绝尘而去,今夏吓了一跳,隐约看见车牌号,好像是陆川的车。
吃饭时,陈之城再没有提起陆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足轻重的话题,吃完之后,就各自回家了。今夏始终不知道陈之城是如何看待她跟陆川的事,但她多少也有些无所谓了,毕竟跟陈之城开始只是奢望,却从未真心想过能开始。
回了半岛城邦,陆川感到前所未有的挣扎,在体制内行走惯了,多少也对这些无形的束缚习以为常,衡量一件事,惯性地就会去判断利害得失,却忘了自己到底想不想。
但不知怎么的,自从今夏走了,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到胸口有股隐隐作祟的骚动,顺着他心里裂开的缝隙,在悉悉索索地往外爬。
尤其是今晚正式和那个记者打过交道以后,这种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就更加明显——如果再迟,就来不及了。
坐在十九层的阳台,透过雕花栏杆的缝隙,他看着底下的灯火辉煌。在这片流动的浮华与寂寥中,是否还找得到可以相信的人?
脑海中又浮现出今夏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站在这个阳台上替他晾衣服的画面,他次看见时,心里不是不温暖的。
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是不是姑且可以,再豪赌一把?
枯坐了不知道多久,地上积满一地烟头,他拿过手机,拨出个电话,嗓子被烟熏得有点哑:“我同意你的提议,不过解约要按我的方法来。”
隔天他约林夕去婚纱店试衣服,上次来时,尺码有些不合适。林夕本不情愿,新郎都不合适了,婚纱不合适也无所谓,但窝在家里,面对自己的父母,她觉得憋闷,快要疯掉了,就答应了陆川的邀约。
进店时,店员打量他们的眼神暗藏几分怪异。男的身板挺拔,一表人才,女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如此般配的两人,次来店时就表现得不像准备结婚的情侣,倒像是不大熟的朋友,而这次来,还跟上次一样,眉眼间看不出半分喜庆。
林夕换好改过的婚纱站在宽大的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陆川走过来,扬起个笑:“果然国色天香。” 说着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将她转向自己。
四目相交,林夕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川,自从约定结婚以来,他从未对自己做过逾矩的事,可是现在,挂在他脸上的笑是怎么回事?那里面分明藏着饱胀的情|欲……
大手一捞,便搂着她的腰,将她带进怀中,陆川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人,笑里带着几分痞气:“老婆,你今天可真漂亮。”
林夕的心陡然往下沉,不明白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线,怎么一反常态起来:“你怎么回事?”
陆川手上用力,摁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我老婆这么漂亮,连夸两句都不行?”
林夕下意识地把手撑在他胸口,抗拒道:“陆川,你别玩儿了!”
陆川抓住她一只手腕,慢慢地俯身凑近她的脸,林夕见他要吻自己,头不自觉地向后躲开,陆川不依不饶地越贴越近,林夕干脆把整个脸都别向一边,厉声道:“陆川你够了!再闹翻脸了啊!”
陆川嘴角一弯,笑了:“我哪里是在跟你闹,下周你就过门了,这样的肌肤之亲,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林夕回过头来,两人相隔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你明明说过,婚后各玩各的。”
陆川正儿八经地点头:“对,我是说过,但你身为陆家的媳妇儿,为陆家延续香火是天职,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你躲得过吧?”
“你……!” 林夕一时语塞,和陆川结婚是仓促的决定,她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想着赶快把自己交代了。现在她不禁怀疑,她真的可以和陆川上床吗?连他搂她,她都觉得抗拒……
陆川将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尽数收进眼里,沉沉地笑着松开了她:“你真的确定,你愿意嫁给我?”
林夕站稳身子,垂着头沉默不语,陆川整了整西服,轻言细语道:“行了,你换衣服吧,我试好了,就先回去了。”
出了婚纱店的门口,陆川看向路边停着的黑色奔驰,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便跳上自己的路虎,一溜烟地开走了。
很快地,一个褐色牛皮纸信封就悄然送到了陆老爷子手上,看过其中的内容之后,陆老爷子勃然大怒,直接把陆川召回家里,信封往他眼前一扔,甩出两个干脆的字眼:“退婚!”
陆川看着信封里的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娱乐周刊的狗仔跟踪向南,想拍点花边新闻,没想到却拍着你未婚妻和他一起鬼混!” 陆老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幸亏这周刊的编辑有点眼力,转手把照片交我这儿来了,不然登出去,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这人还娶没过门,绿帽子倒先戴上了!”
陆川一边好言好语地安慰老爷子,一边顺水推舟地就把退婚的事答应下来,紧跟着又约了林泽平出来谈,证据往桌上一摆,对方想赖都赖不掉。
林泽平素来知道女儿和向南的事,一见那照片,女儿穿着婚纱和向南亲吻,他就知道事情兜不住了,而这种事,确实也是林夕这丫头干得出来的。
虽然他林泽平算不上四九城里权力的巅峰,但是他女儿却是四九城里,当之无愧的的公主,没有人再比她漂亮,也没有人再比她任性。
人说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胡作非为,但林夕不是,她一人长了好几副胆子,自己瞎胡闹,各种乱来不说,还有富余的胆子借给别人用。
看着眼前铁证如山的照片,林泽平也不好意思腆着脸让陆家再接受林夕,只得答应了退婚。
陆川这才缓缓地提出:“我们陆老爷子最看重面子,突然退婚,恐怕引人非议,不如称病,推迟婚礼。这事儿推迟再推迟,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林泽平表示认同,这请柬也发了,酒店也定了,突然没有理由地退婚,肯定引人猜疑,倒不如给个冠冕堂皇的说辞,以堵悠悠众人之口,反正随着时间推移,以及现在信息刷新的速度,这事儿最后会淡去。
于是最终的商榷,就以林夕突染恶疾,要去国外治疗为由,通知宾客婚礼暂缓,随后林泽平亲自到陆老爷子家,跟人表示歉意,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35
待风波稍微停歇后;陆川去了趟仁恒总部,律师已经准备好股权让渡书,签署完毕,向南将律师遣了下去,宽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道陆局长接下来想怎么做,我必定全力配合。” 向南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支在下颚。此次退婚;陆川利用自己和林夕的关系,不仅在解约时全身而退;更让林泽平欠了他们人情,可谓是一石二鸟。
不过若不是他肯合作,自己断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两个官宦家庭。先前对陆川有所胁迫,实在是兵行险招,万分无奈之举,眼下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要竭尽所能,对他示好。
陆川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如此高的地方,几乎可以将半个京城收进眼底,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想着,并未开口。
向南猜测着他的心思,虽然导致他同意退婚的原因有几层,但唯有今夏那层原因,是不可替代的,因为无论钱还是房产,他都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获得:“今夏工作勤奋,任劳任怨,我的首席建造师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顺心的助理了,所以要想法子开除她,我也很不舍得,不过只要陆局长开口,我一定办到。”
陆川视线落在极远的地方,似是在思考什么。向南的意思他明白,开除今夏,让她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到那个时候,她势必只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只是,反复地做同一件事情,却期望得到不同的结果,这有可能吗?如果包养能够让她对他产生感情,那早就该产生了。
陆川终于回过头来,斩钉截铁两个字:“不用。” 在对他有所求的情况下,她只会把他当成雇主。这个丫头,比他想象得更能划清人和人之间的界限。
向南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看来值得陆局长退婚的事,也必定值得陆局长认真。”
陆川轻勾嘴角:“当然。”
这是他最后一次豪赌,要么胜,要么死。
如果他不幸赌输,至少他可以死了这条心。
以后就能踏踏实实地走联姻这条路。
向南被他的气势所慑,微讶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今夏可以继续留在仁恒工作,以后陆局长有任何需要,尽管差遣便是。”
陆川微微颔首,跟着便离开了向南的办公室。不错,这的确是场豪赌,尽管他有自信,但终究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他也不想再强迫今夏留在他身边,虽然他有能力做得到,但那样得来的,也只不过是畸形的感情,他费这么大劲折腾,可不是为了那些。
电梯下行,他思索着接下来的策略,脚底忽然传来受力感,接着电梯就稳稳停住,他看了眼楼层,并没到b1停车场。银色的两扇门缓缓打开,今夏娉婷地站在门口,四目相接,均是一愣。
陆川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都染上些许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有段时间没见了,他的视线贪婪地在她脸上和身上流连。
今夏站在门口出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娱乐圈结婚离婚分手外遇都要见报不同,政界的婚事对外界来说,是极其低调的,普通人不会知道这些,因此她只能按时间推算,他和林夕的婚期已过,照理说现在应该在蜜月期,不该出现在这里。
许是愣得过久,电梯门发出一声低响,便开始自动合上,陆川眼疾手快地摁住开门键,挑眉:“怎么不进来?”
今夏这才回神,赶紧跨了进去,转过身,面朝外地站好,摁下一楼的按键。陆川站在她侧后方,眼神肆意地,不带任何遮掩地,粘在她侧脸,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
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今夏不知为何,总觉得身后有灼热的视线,烧得她耳根子发烫,浑身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电梯门,上面映着陆川模糊的身影,似乎正是盯着她的方向。
她忽然希望电梯能快点到一楼,这样她就可以逃离这个狭小而逼迫的空间,认真说起来,她还是有点怕陆川的,毕竟他的行为难以预测,万一做点出格的事,自己又要被迫艰难地招架。
“你爸他们搬走了吗?” 陆川忽然问,今夏微微侧了侧脸:“搬走了,钥匙我放在物管那里了,你有时间去拿一下吧。”
“搬去哪儿了?” 陆川站直身子,朝她身后靠了一步,今夏没有作答,只是垂下脸看着电梯门缝,她没有必要告诉他自己搬去哪儿了。
“又是不关我的事?” 陆川的双手忽然就从后面环上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呢喃,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今夏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试图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你别这样,你是结了婚的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川就势握住她双手的手腕,一并抱进怀里,吃吃地在她耳边笑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怎么,有妇之夫调戏你,让你感到为难了?”
“……” 今夏自知气力不如他,脸皮也没他厚,索性就不做徒劳的挣扎:“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非得这样吗?”
陆川见她不再抗拒,手上的力道就卸了几分,松快地搂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慢慢地说:“我想你了。”
今夏沉默不语,她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新婚才多久,就好意思腆着脸对别的女人说想念。
“我想你想到,连婚都结不了了。” 怀里的身子,还和以前一般,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抱着就觉得,心里有块空落落的地方,在瞬间被涨满了,让他不想放开。
今夏怔忪片刻,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握着她手腕的大手骨节分明,无名指上,干干净净。她觉得事有蹊跷,正欲开口询问,电梯到达一层,门开的瞬间,陆川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将她推向门外,轻声说:“你该走了。”
今夏在电梯门外站好,转过身,疑惑地望着他,嘴唇几次开合,也没说出半个字,只是那么看着他,直到视线被关闭的电梯门切断。他手上没有戴婚戒,也没去蜜月旅行,难不成没有结婚?
随后又暗觉自己想多了。一来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退就退,二来就算他没结婚,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谈恋爱这种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真是件奢侈品。她所能够展望的未来,无非就是等自己事业稍微有成点之后,和一个可以将就的,不太爱的,也不太爱自己的人结婚,这样她就不用为曾经出卖过身体而对对方感到抱歉。
在前台拿了快递,她回到自己的工位,sn弹出一条消息,是瑞贝卡:刚看见陆川了,好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主席办公室。
今夏知道自己之前和陆川的关系,在瑞贝卡眼中是不言自明,所以瑞贝卡现在才会发sn消息给自己,试图打探些什么。略微思索,便回过去:是吗?那真是挺奇怪的,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度蜜月吗?
瑞贝卡很快回道:是啊,所以我才奇怪,而且他左手都没戴婚戒,该不会是婚变了吧?
今夏简短地回复:不清楚。
瑞贝卡顿了会儿,才回道:你真不清楚?上次拍卖晚宴,他抓着你的手,看你的眼神我可都瞧见了,没那么简单。
今夏敲击着键盘,避重就轻:我是真不清楚。瑞姐,梁工叫我,我走开一下。
发出这句话,她把sn设置成离开的状态,躲避瑞贝卡的骚扰。她不明白瑞贝卡为什么要打听这些,或许是关心,或许是八卦,亦或许是,在发掘身边的人脉。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索性就不跟她纠缠。
晚上加了会儿班才离开公司,到公交站台时,她要乘坐的那辆车正好开走,无奈地等了半天,才等到下一辆。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了,奶奶和爸爸都没休息,显然在等她回来。
“吃过饭了吗?” 奶奶说着就去拿围裙:“我留了点菜,给你热去。”
今夏忙拦着她:“奶奶别弄了,我在公司吃过了。”
“那喝点汤吧,你工作这么累,要补一补。” 奶奶系好围裙,不由分说地就去了厨房。
老今头拿过女儿手里的包,替她放好,心里自责得紧,要不是他生病,女儿也犯不着累死累活地加班。犹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丫头,你跟那个沈医生,闹矛盾了?”
今夏有些莫名,笑了:“爸,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老今头搓着自己衣服上的荷包,有点难以启齿:“我们这次搬家,不是因为房东要卖房子,是你跟沈医生闹分手了吧?” 他一直认为,沈医生是女儿的贵人,那房子,也是沈医生提供的。
今夏这才明白过来,失笑:“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跟沈医生就只是朋友,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还有我们这次搬家,真的是因为房东要卖房子,千真万确,您就别瞎想了。”
老今头颇有些失望,本来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过问女孩子家的私事,但他对沈医生还是喜欢的,也希望两人能在一起:“你真不喜欢沈医生?”
今夏点头:“我跟他啊,八竿子都打不着。”
老今头眼骨碌一转:“那上次在老家,帮过我们的那个记者,叫陈啥子来着?你觉得他怎样?”
陈之城吗?今夏有些沉默。他人很好,也值得很好的女孩子,所以自己才不想拖他下水,所以才不顾自己的形象告诉他,她和陆川在一起是为了钱。既然没打算过跟他开始,那就不要开始。
“爸,您今天怎么了?以前您不过问这些的。”
老今头微叹口气:“我这不是觉得你工作太辛苦,想有个人照顾你。”
“爸,没事儿,我不需要人照顾,现在这样挺好。”
屋子不大,奶奶听见两人谈话,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丫丫,我今儿跟你爸讨论了,如果这沈医生和陈记者都不合适,那奶奶给你介绍相亲好哇?巷子口那水果摊老板的儿子,年纪比你大三岁,在家外贸公司上班,正好也是单身,你要不要见一见?”
今夏没有心理准备,直觉有些抗拒:“我还年轻,不急着相亲。”
“怎么不急?” 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教育她:“相亲也不是一次就能相中的,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成天这么辛苦,也不是个事儿,挣钱养家的活,那还是得交给男人干。”
今夏见奶奶神色认真,也不好直接拒绝,就跳过去搂着奶奶的脖子撒娇:“奶奶,你让我考虑下嘛,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说。”
奶奶爱怜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得认真考虑啊,别想着唬弄奶奶,可不饶你。”
今夏乖巧地把她推回厨房:“知道啦奶奶,您先热汤吧。”
、36
今夏早上是被打骂孩子的声音吵醒的。
周末原本想多睡会儿;但妇人尖厉的叫骂声持续刺痛她的神经,几个清脆的巴掌响之后,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她实在没办法继续睡下去,索性就从床上坐起,隔壁床已经空了,这个时间;奶奶去早市买菜了。
换好衣服,耷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爸房间的床也是空的,附近有老乡开了个山西刀削面馆;爸在那里兼职洗碗,补贴一点家用。
原本他还打算蹬三轮,一来旧车在老家卖了;重新买车要花钱,二来她和奶奶都觉着危险,怕再惹出是非,三来也是北京城太大,不识路,也做不了这档子生意。
挤在狭小的厕所里洗漱,今夏吐出最后一口牙膏沫子时,妇人还在对小孩施暴。虽然刚搬来不久,但这两人她都见过,那妇人也就三十出头,但生得面相凶恶,小男孩倒是虎头虎脑的,可爱得紧。这样的打骂也不是次了,邻居们曾经劝过,都被妇人唾沫横飞地骂了回来。
奶奶按老习惯,给她留了粥在锅里,她去厨房盛时,瞥见垃圾桶已经满了,就顺手整理出来,拎着塑料袋出门去倒。
想离市一医院近,又想图便宜,她现在租住的地方,类似从前的筒子楼,很多户人家共用一个狭小|逼仄,堆满杂物的过道,她要下楼倒垃圾,势必从那对母子的房间路过,小孩痛哭的声音让她心里揪得慌,她几乎是埋着头,以极其微弱的存在感从他们门前快速挤过。
楼下倒垃圾的地方,废弃物堆得和小山一样高,散发着腐臭味儿,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猫凑在边上觅食吃,见她来了,赶紧夹起尾巴,瑟缩地躲到一旁,她放下垃圾袋,回身看着这个筒子楼,横七竖八的竹竿上,晾着乱糟糟的内衣裤衩床单,细细地听,风里什么样儿的声音都有,争吵,叫骂,痛哭……
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悲剧集中营。
也是,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谁心理还能特别健康。
就像她每次回来,都暗暗对自己说,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经济条件好了,她一定得带着家人搬走。
回去时,意外看见那挨打的小男孩穿着单衣,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抹眼泪,有些婴儿肥的左脸上,还残留着刺眼的红。
今夏有些不忍,就蹲到他跟前,抬手替他擦眼泪,小男孩微微躲开一点,最后还是由着她擦:“你妈妈呢?”
小男孩怯生生地瞥了眼屋里,没有说话。
今夏明白过来,原来那女人把小孩扔在外面罚站。这大冬天的,也不给人套件厚衣服,再说这筒子楼里什么样儿的人都有,特复杂,她就不怕自己的小孩被人拐跑?
今夏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敲了她的门,半晌妇人才来开,一见是新搬来的邻居,便不耐烦地嚷着:“什么事儿?!”
今夏壮了壮胆:“小孩子不要单独留在楼道上,万一被人贩子拐走怎么办?”
那妇人翻个白眼:“拐走更好!” 话音刚落,门就砰地摔上了,带起一阵风。
今夏没有想到妇人会是这种反应,愣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她打骂孩子就算了,顶多是肉痛,把孩子一人扔外边儿,万一冻病了,万一有个什么坏人,或者小孩子自己乱走,丢了怎么办?
抬手又敲了敲门,妇人这次干脆不来开,直接在屋里吼:“你吃饱了撑的啊,管别人家闲事!赶紧给我走开!”
今夏不愿跟她争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放软了态度,好言好语地说:“姐姐,我今天放假,你要不嫌弃的话,要不我给你看着这孩子?”
相遇是缘,她不忍心不管。
里头忽然就没了声音,今夏安静了会儿,继续说:“姐姐,我就住你隔壁,你什么时候要有空,就过来领孩子吧。”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今夏微叹口气,俯身拉起小男孩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吃饭了没?”
小男孩垂着眼摇头。
“那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小男孩顿了顿,跟着轻轻点了下头。
今夏笑了,牵着他的手带回自己家,没有给小孩穿的衣服,她就找了件自己的厚毛衣给他套上,把袖子替他挽起来,露出胖乎乎的小手:“还冷吗?”
小男孩不说话,只摇头。
“那咱们去洗手,然后吃饭,好吧?”
小男孩点头,今夏去打了盆温水,用肥皂把他的小手搓干净,她是独生子,没有弟弟妹妹,妈也去世得早,但她从来不觉得孤独或是痛苦,因为奶奶和爸爸把她失去的那部分,都加倍地弥补给了她。但眼前的这个小孩,明明有妈妈,为什么会觉得他特别可怜。
把他安置在小餐桌旁,今夏给他盛了碗热粥,把小勺子塞他手上:“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细声细气地回答:“王砾浩。”
今夏笑起来:“你几岁啦?”
“五岁。”
“你妈妈为什么打你?”
王砾浩脸埋在碗里,好半晌才说:“我尿床了。”
“……” 今夏换了个话题:“粥好喝吗?”
王砾浩点头,今夏笑着又揉了揉他的头:“那就多喝点,锅里还有。”
等他吃完,她收拾了碗勺去厨房洗,王砾浩就一直跟在她旁边,像条小尾巴,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看她,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今夏赶紧就着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跑去开门,爸和奶奶都有钥匙,一定是那大姐来讨孩子。
拉开门的瞬间,她就呆若木鸡了,陆川以一种与此地极不和谐的气场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等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表情。
今夏脑子像突然劈进一个惊雷,炸得思绪乱飞,半晌说不出话。
陆川也不开口,只是眼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脸上起伏的神色,她那微微张开的水润红唇,让他想就这样低头吻下去。
今夏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要知道你住哪里还不容易么?” 她就是上天遁地,他也能给挖出来。
今夏仍是茫然:“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说完她才留意到,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像是送礼来的。
“我来看你爸爸和奶奶。” 陆川扬起眉梢:“不让我进去坐吗?”
今夏挡在门口:“你来看他们做什么?”
陆川耸肩:“因为我的关系,害得他们搬家操劳,理应来表示下歉意。”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夏深吸口气,做好迎战准备:“我爸和奶奶都不在,你可以走了。”
陆川来之前就知道,要进她这家门不容易,所以她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便不急不躁地说道:“那我在这里等。”
今夏错愕,没想到他不硬闯,反而选择老实地等待。她低头瞅着他的鞋尖,规规矩矩地站在她家门外,这走道是公共地方,她是不是没有权力赶他走?
陆川已经打定了死磕的主意,就坦然地站在门外,视线从她身侧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看见一个小男孩慢吞吞地走过来,抱上她的大腿,露出小半张脸望着自己,视线有些闪烁。
“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今夏伸手摸了摸王砾浩柔软的头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他是我邻居的小孩,帮忙照看一会儿。”
陆川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高大的身子蹲了下来,小孩套着不合身的厚毛衣,像条肥硕的毛毛虫:“你叫什么名字?”
王砾浩显然有些胆小,脑袋整个缩到她身后去了,今夏见他有点怕,就赶紧往前一挡:“你别吓着小孩子。”
陆川慢悠悠地站起身:“我有这么可怕?” 说着往前踏出一步,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连你也怕我?”
今夏身后站着王砾浩,后退不得,只得稍微别开脸,躲过他热烫的呼吸,质问:“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陆川再凑近一点,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慢条斯理地说:“我媳妇儿丢了,我来找她。”
今夏脸继续朝一边偏,脖子有点抻得难受:“什么媳妇儿,你说什么呢?”
陆川伸手扳正她的脸,额头抵了上去,吐字清晰:“你害我没结成婚,是不是该赔个媳妇儿给我?”
今夏紧闭着眼,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张开眼睛,陆川轻轻蹭了蹭她额头,跟着便松开了她,两人就这样互看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姐姐。” 王砾浩怯生生地在她身后问:“这个叔叔是谁?”
今夏忙错开和陆川交汇的视线,低头看向他:“叔叔是姐姐……认识的人。”
陆川重新蹲了下来,纠正道:“不是叔叔,是哥哥,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
王砾浩眨巴着蒙着水雾的大眼睛,被陆川认真的神色吓到,抱紧今夏的大腿:“姐姐,我想上厕所。”
今夏牵起王砾浩的肉手:“走吧,姐姐带你去。”
待到两人从厕所出来,陆川已经兀自登堂入室,小小的客厅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
没有沙发,陆川便坐在小餐桌边的折叠圆凳上,打量着屋里简陋的陈设。
今夏见他人都已经进来,也没想好怎么撵他走,就蹲着给王砾浩整理袖子,刚上完厕所洗手时弄湿了点儿。
她脑子里有些乱,没想到陆川能认真到这个地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你爸上哪儿去了?” 陆川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确实没有别人。
今夏挽好袖子,把王砾浩抱到餐桌边的凳子上:“我爸去帮人洗碗了。”
“那你奶奶呢?”
今夏也在餐桌边坐下,理着王砾浩的头发:“买菜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陆川留意到王砾浩身上套着她的毛衣:“这小孩儿怎么穿成这样?”
今夏逗逗王砾浩的下巴:“你要不要看动画片?”
王砾浩点头,今夏便将他带到自己的卧室,在笔记本上给他播了部动画片,这才出来应付陆川:“他妈妈让他在走廊罚站,没给厚衣服穿。”
“所以你就给人领家来了?”
今夏稍微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迟疑片刻:“你……真的退婚了?”
陆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相信?那你可以去民政局查查我的婚姻状况。”
今夏摇头:“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说退就退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说我只会在安全区里考虑问题,什么都想得到,却不愿意做出牺牲。”
今夏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某人指的就是自己,只是他这么认真,她要怎么办才好。就像是在忽然之间,背上了千斤的重担,压得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陆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那眉眼间聚集的凝重,让他想忽视都不成,自己果然,带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吗?
他微叹口气,退了一步:“解除婚约是我个人的决定,你不用感到负担,我也不会要你现在就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想有个机会,能跟你重新开始。”
、37
重新开始?从哪里开始?今夏垂着眼;正拿捏不准该如何回答,门口就传来掏钥匙的声音,奶奶回来了。
陆川闻声便站了起来,心跳不由有些加快,想来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紧张;生怕她家人不喜欢自己。
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满头银丝;身形精瘦的小老太太,陆川脑海里顿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他未来媳妇儿的奶奶,也就是他奶奶,想到这里;他便立刻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奶奶好。” 笑容里带着几分谄媚。
今夏站在旁边,看见他那正儿八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痒痒的,有些想笑。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瞬间错愕,跟着便意味深长地瞄了今夏一眼,笑着点头:“你好你好。”
陆川见她拎着菜篮子,就主动要替她拿,老太太赶紧挡着:“没事儿,不沉的。” 跟着责怪今夏:“丫丫,怎么也不给奶奶介绍一下?”
今夏忙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菜:“奶奶,他是我……朋友,陆川,陆地的陆,山川的川。”
老太太乐呵呵地:“小陆,你坐,别站着。” 扭头就埋怨今夏:“你有朋友来也不提前跟奶奶讲,这样奶奶才好多买点菜,你瞧瞧,现在不够了不是。”
今夏心想,她本来也没打算留他吃饭。陆川倒是笑呵呵地:“没事儿奶奶,我吃得不多。”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来了就要好好招待,这是基本礼数。” 老太太把菜拣出来,拎了篮子就又要出门,被今夏一把拦住:“奶奶,他真吃得不多,您给他饭管够就行。”
老太太瞪了今夏一眼,手指家里多出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的保养品:“你看人家次上门就知道礼数,你这当主人的,倒是没礼貌。”
今夏连吃几次排头,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抵抗:“那我去买吧,我手脚快,您在家歇着。” 说完就拿过她手上的菜篮,揣了钱包往外走:“奶奶,隔壁那小孩在我屋里,您帮我看着点儿。”
待到今夏买完菜回来,还没开门就听见奶奶的笑声,也不知道陆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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