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策 作者: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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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皱眉,苏少衍押下口气,且听他继续:
“北烨每年的香料大多依靠胶夏国进口,咱这商州既作为第一站,自是抽成最大的一方,衍少爷,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若不亲力亲为,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呢?”
“嗯,澄连他……应该也快二十罢。”阖目,却是许久也拼不出那个没落表亲家少年的眉目,只依稀记得四年前离开之时,少年的身量便似雨后的新竹般开始抽高,许因寄住的关系,平素离的再近,也是寡言的紧。没想几年过去,竟都已独当一面了么?
“澄连哥今年才满的二十,”似看出他有些分神,苏航的于是用力摇了摇他的胳膊,“衍叔才回来就记挂着澄连哥,航儿不管,衍叔,航儿今晚要跟你睡!”
“呵,好。”
“不是什么新褥子,不过澄连少爷爱干净的紧,这铺的盖的隔三差五的就要洗换一次。”将厅堂的烛台端至卧房,光线这方通亮了些,苏三说罢又从自己房中抱来个方枕,道:“这宅子什么都缺,衍少爷还别见怪。”
“澄连哥从前文气的很,又是跟着他娘信佛的,不过现在一张嘴皮子,可也能说。”拉过苏少衍的手一并在床铺坐下,苏航便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那位名叫殷澄连的表亲,过了小半刻,苏航淡色的眸子忽地一亮,指着苏少衍除去外袍的肩窝道:
“衍叔,这天没蚊子吧?”
“嗯?”
“衍叔你这里,有好大一块红的!”
“航儿,咳。”倒是正准备掩门的苏三老脸一红,忙将灯芯吹灭,低喝道:“快去睡觉!”
“衍叔,衍叔!”
似尚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少年猫一样身体很快腻过身来,蜷缩进了苏少衍的怀里,他将脑袋紧紧抵着苏少衍的下颚,用一种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糯软嗓音道:
“航儿要衍叔给航儿讲故事,衍叔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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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很多年后苏少衍回忆起,总觉得似做了场再真实不过的梦。大梦醒觉,人事物都尚清晰的余着温度,只是轮廓却一层层的淡了下去,最后仅剩下了双双冷然对峙的眼。
不是早有准备的吗苏少衍?那一瞬,他觉得自己是哑了。他说不出话,喉头更似被谁用力堵着,四时苍茫而缄默,如一条亘古静止的河。
脑袋很沉,眼皮也没有想要撑起的打算,耳边能听得窃窃的低语,那声音忽近又忽远,让人觉得难以听清清。而五官仅能感知的,是面庞上一不时传来的温度,如打磨细致的玉石,光润的机理下是一种难言的温凉。
“睡的还真香呢。”有人俯下身,拨开他滑落面颊的额发,“皮肤也很好,从前只是远远看着,现在细瞧,嗯……”手顺着细长的锁骨一路下滑,顺势撩开素绸的衣领,初升的阳光下,肩窝处露出的一小片白皙肌肤也似反射了层淡淡的光,惹眼却不显眼的将男子的瞳仁轻易晃上了一晃,诗说譬如琼露,当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罢?
于是蜻蜓点水的在那肌肤上似欣赏般摩挲了,再勾唇,修长的指节很快停在了那片微微开合的唇上:“从前总听人说这人是白狐转世,一张脸生的如何妖冶,今日看来……”话未尽,便是移开手,欺身印下那片的柔软,如此顿上片刻,却并不深入。
“果真是极品呢。”些微的流连后,白衣男子似满意轻啧了声,终于冲站立门边的青年莞尔道:“澄连,你这般不愿看孤,是在意孤如此待他,还是待你?”
“只是桩交易而已,昀大人这般多言又是何必?”逆着光,并不能看清青年的相貌,只是那话语清冷多过客套,一如他高瘦的身形,似一管月下孤寒的竹,“大人若是无事,还望准澄连先行一步。”
“有孤这桩生意,怎的,连儿你还嫌不够?”一改口,却是喊的亲昵:“孤知你自小视这人为目标,现而今这人为孤所欲为,于是连儿你便恼了,抑或是,恼孤也曾对你做过同样的事?”话堪歇,随手又将床上人的下颚擒起对准落了个吻,笑道:
“说句实在话,连儿你这样也太不可爱了些,真难为孤那日……”
“昀大人,”并无所反应的,只是将望向床尾的目光收归至沈昀所抱的人身上,在那片剥落斑驳的墙垣上,正挂着幅发旧的净水观音相,青年上前一步,道:“他快要醒了。”
“哈,净会转移话题。”
“嗯……”打了个哈欠,却似浑身都提不起劲,苏少衍睁开眼,不知何一瞬的产生了种如似回到了从前的苏府的感觉。
“李衍,让全世界围着你团团转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可惜,再好的梦也会醒,一如这第一句落到自己耳边的话。直不起身,只能费力的偏过头,苏少衍自嘲的勾了勾唇,脸颊却忽地被迎风搧了一巴掌。
“没想到吧李衍!”门被狠狠推开的声音仍在,却终究压不过那人的一声高喝,“当年若不是老夫冒死救你和那臭婊子从官府出来,老夫今日……谁让你生的那么似那女人,不然,你以为单凭老爷罩着,你的身份就不会被暴露吗!”
身子动弹不得,而脑筋则是清醒,苏少衍抬睫看他,眼刚对上,那人便匆匆避了过,而那分明嫌恶的眼底,没料得竟滑过了一丝躲闪不及的疼惜,于是心神一阵激荡,难道?
“你……喜欢她?”半天,不想竟得出个这么似是而非的答案。
“她一个任人作践的婊子!她也配!”啐了声,苏三不可置信的后退半步,而表情则愈发凶狠起来:“你又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被男人睡也就算了,还他奶奶的不止一个男人!”
“骂啊,继续。”若不是此刻面前没有果盘,苏三几乎就能怀疑这人能气定神闲的剥下粒葡萄放入嘴中,奈何此时他面前既没有果盘,更没有葡萄,只有一张唇,和楼儿生一样的水色唇,于是只好恶狠狠别过脸,道:
“像你这种祸水,生下来就害死娘,长大了又害死爹!更害的苏家一门被你牵连!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把你掐死!省的你在这祸国殃民!”
“骂完了?”蹙了蹙眉,苏少衍将目光放在久久不语的青年身上,“澄连,你一信佛之人,也这么恨我?”
“无非因果而已。”多上前一步,于是立身于暗影中的面庞便显了出来,一张论不上多精致的脸,面上更带着种病态的白,倒是那下颚的线条生的极好,总让人忽视其上一双水泽清淩的茶色瞳仁。
“连儿又开始打禅机了。”话音落,旋即人便被拥在了怀里,而那修长的指节只是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怀内人腕上的珠链,苏少衍看清,那是串刻着八字真言的黑檀念珠。
一瞬的,他觉得有些眼熟。目光短暂一住,寻迹便对上了那双眼,那双印象里并不言苟笑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彼年苏少衍尚在大燮时,其实就曾替沈殊白暗中调查过沈复的几位公子,对这位不问世事的五公子沈昀,世人给出评价除了雅号「白衣公子」,更有一句尤为有名的「衣未染霜」。
不同与沈殊白的惯穿蓝衣,因为即使温雅,沈殊白的蓝也是有浅有深,再者,沈殊白那偶尔一身的绛红,亦是英气不凡。所以到后来连苏少衍都不得不承认,再没人有殊白更适合蓝色的了。
而沈昀,则似乎从来只有一种的选择,那就是四合之上的白云颜色,白云苍狗,不落尘垢。这是世人给出的答案,但苏少衍想,那或不过是他想借这一身白,来最大程度的掩去他内心早已跌满的尘埃。
事实上,生在这帝王之家,又有几个不是满身尘埃呢?争或不争,都不过是表相而已,不然这沈昀千里迢迢来往商州,又难道是为单单看自己笑话?
荒谬。
“怎么,苏大人这般看着孤,也是打算移情别恋了吗?”刻意收拢了拢臂弯,将下颚抵进殷澄连的肩头,“不过孤现在有连儿一个,已经很满足了呢。”
“不知昀大人将苏某请来此处,难不成是为了让苏某看这番即兴表演?”身子动弹不得,下巴却不忘向上挑了挑,“想那时澄连连叫我一声衍兄都不肯,现在也肯任人摆布了。”
“衍兄,激怒大人对你没有好处。”苍白的手腕上黑檀念珠被人转动着发出木质声响,殷澄连且望着他,面色并无悲喜,“再说,一会儿就要登船,我记得,衍兄你少时就是最畏水的。”
“登船?”眉一挑,镇定的面上终似有些了情绪,“去哪里?”
“胶夏国。”这次是沈昀开的口,而那眉眼似笑非笑的弯起来,一时竟也有几分沈殊白的味道:“这十日的海程,想必苏大人应该很欣慰罢。”
“航儿在哪里?”兜个大圈,终于记起了这各中遗漏了什么,苏少衍声一沉,双眼却很快被苏三以一条黑色的粗布系了个密实。
“航儿早起给你买杏福楼的桂花鸭,怕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你们……”
“衍少爷,当年你算计起别人时,可是忘了这份良心呢。”
“……”
于是终于被人堵了嘴扔进顶二人抬的轿子,许因那脚夫未留意脚下的门槛,轿子被不轻不重的磕了一磕,恍惚间,苏少衍记起昨日在这看见的那幅春联:
「九州霞蔚金瓯固四海风和玉宇清」
说到底,这个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谓愿景,大抵本也只能凭寄浮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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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毓现而今心情很坏,而这种坏的来由不单因为苏少衍的失踪,更因他此刻回至谪月楼,便撞见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想见的人沈殊白。
蓝衣还是那身蓝衣,可惜望过来的眼神无一丝半丝旧日的儒雅温文,倒是此刻花步仍旧未归,让他不禁觉得奇怪。
“大哥留书说你们在此处,我本想来看小衍……”话音一转,手忽地重重拍向了茶桌,于是刚沏好的热茶顿时浇了李祁毓一身:“李公子,他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就这么着能从你眼皮子底下失踪,你还真是好样的啊!”
沈殊白一张嘴,向来不比花冷琛好对付,李祁毓且望着他,目光终究避过,“这是计,少衍他在灯芯里下了子虚坞。”
“他一定在瞒着我干什么!”思及此,目光忽地又狠狠对了上来,“他从小就这样,心里有什么,从来都憋着不肯跟人说,沈殊白,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那时冷琛会突然把他从燕次带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怕给你惹麻烦么!”
“那又如何,当初是谁逼走他的!”面色一瞬,但接下来的说辞很快又头绪的理清:“李祁毓,你以为一个杀伐决断的皇帝是这么好当的么!当初小衍跟你,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要不是你后来把这折磨的半死不活,你还真以为我沈殊白是趁虚而入么!”
“咳,俩个大老爷们吵什么吵……”
门吱呀一声推开,只见花冷琛一身黑衣如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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