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皇宫

    一声沉雷而过，见黑沉沉墨云而起，缓慢又毫不迟疑向太阳压去，接着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雷声，撼得宫阙颤了一下。

    涛声一样的雨渐渐近来，刹那间压得黑沉沉，雷一声接一声，天色黑得和深秋的黄昏一样，誉太子痴了一样仰天看着上去。

    良久，一个侍臣冒雨出来说：“太子，雨大了，皇上还等着你呢！”

    誉太子深叹一口气，入了走廊，问着：“父皇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呢，问着汉王提出青制，并且演化，皇上默读了折条，有一刻不省人事，不过太医救治，已经并无问题……”见着靠近大殿，太子不等说完，摆手示意止住，就直奔殿。

    老皇帝这时看起来神态还可，站在殿口默默出神，一动不动凝望着天空。

    又一个近臣一眼看见誉太子冒雨而来，低声说：“皇上，太子来了。”

    老皇帝点点首，返身回殿，命人摆了墩。

    誉太子行了礼，起身就是问安：“时值春雷，下这样的雨，对社稷有利，儿臣特来请安。”

    虽是借口，但就必须这样，老皇帝让坐，君臣父子，接下来都没有言声，注目着幽黑的天，以及倾盆大雨。

    “弹劾的事怎么样了？”良久，老皇帝问着。

    “弹劾本身没有问题，汉王一折风起云涌，让天庭抽调资源重建中央下土，甚至第四波舰队下流水线都要推迟些时日……”

    “这还罢了，又攻略下土，占了好大的地盘，而本体荒疏舰队，去了魏国，说经常去金顶峰，据是陪夫人成仙……”

    “这就是嬉于天职，我弹劾此事，还是理直气壮。”誉太子欠身说着。

    皇帝闻言颔首，皇家传统，联姻归联姻，合作归合作，关键位置连亲兄弟都让不得，别说一个附马了。

    而且舰队规模扩大在即，主帅位置定是上面地仙来任，而副帅在几个仙王都是真仙的情况下，无疑看后台谁硬，黄脉虽屡受打击终还是值守中宫，誉太子又是原本的主帅，顺位降至副帅是名正言顺，叶青拿什么争？

    当然，父子君臣，谁也没有说，这些都是假，关键是叶青的青制正式暴光，这极大威胁着黄脉的利益。

    这时蔡国身为臣子，就得分忧，弹劾叶青嬉于天职，黄帝是久经政治，立刻会小题大做，给予出击，不管怎么样，这舰队副帅，肯定得免去。

    而蔡国有人上位，黄帝得了声威，又打击了叶青，这一举几得就是智慧。

    召儿子见，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商量了一番事情，皇帝想起些，又问：“明玉郡主呢？”

    “阿姐还是不肯回来。”

    誉太子苦笑，这是他唯一的困扰：“她的性格我是知道，敢想敢做，可我也万万没想到，临着婚礼还有半年她就跑去叶青那面，还突破成仙……儿臣不得不承认，叶青实在有眼光，道侣都一个个都成仙了……”

    “太子关心则切了，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皇帝摇首不已，反看得很开，淡淡说着：“女仙就算成就，也是散单，不成体系，与天下之争无益，由她去吧……只要你争下副帅，借此契机压住叶青，事情还有可为之处，说不定能劝她回来。”

    明玉终归不是老皇帝亲生，再亲也隔了一层，才做出这种判断，誉太子不觉得自家胞姐会回首，一时只能苦笑。

    …………

    东荒

    汉制，郡县，里亭，都必须有直道，这也是官道，地处要道，笔直宽阔的官道。

    官道两侧是大片的麦田。

    风一吹，青色庄稼起伏不定，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其间劳作，而且看上去，是土著，只是已换了汉装。

    一辆牛车而过，左右是士兵，车内坐着一位官人，面貌熟悉，正是云罢学，在他看来，就是连绵的稻田，许多人在地里劳作，可所谓丰足。

    “里亭已稳了。”云罢学叹着，不过，这不是他本职，他现在任少府令，这次就去视察，这时看着桌上几物。

    首先是铜钱，金黄色，把玩了下，说：“水力冲压，而成铜钱，真是方便，有此，钱丰也。”

    接着，就是白色的银元宝。

    银元宝对汉人来说，都不陌生，这其实是官银，一和皆十两，镌字，仔细一看：“少府银局东荒铸银十两”，铭文详细，字迹清晰。

    时到现在，货币已形成“大钱用银，小钱用铜”的格局。

    银元宝易于储存，不仅是私库，也是国库主要货币，把玩了片刻，云罢学凝神想着：“这次审核元宝成色和数目，事关重大，我必须用心才是。”

    “还有，听闻王上准备进一步加强银票管理，由道法参与，避免伪造，这也必须多次实验才能上奏。”

    现在汉国人才济济，自己已经不是太起眼，自然要更加用心才是。

    魏国·金顶峰

    同样风雨而下，幽暗和黄昏一样，叶青靠窗看着下面，一片雨帘，却掩盖不住山下驻扎军队而冲出的军气。

    “公子……”少女推门进来，吐息如兰似麝的馥郁芬芳，神情有些激动。

    “铃铃今天觉得怎么样？”

    叶青颇期待问，知道她素来身子纯净，没有体气，这芬芳只是充裕到溢出的仙灵之气，给人的一种错觉。

    天庭因抽调资源去建中央下土，半年之期的第四批舰队下流水线晚了一个多月，但也到最后几天时限，叶青是根据天庭的新时限调整计划，让周铃夯实根基，否则能更早一个月就完成。

    多出的一个月拖延不仅仅是占了魏国好处，在协议里多坑了些，这些只是小节，最重要的是让周铃的修业突飞猛进，到了喷薄欲出程度，这完全弥补了五脉仙侣中的薄弱环节——芊芊道业最强，表姐积蓄深厚，貂蝉子楠一体双魂提供阴火阳火，惊雨恨云姐妹是本命道侣一起共鸣提供支持，周铃剑道虽是远超白脉同阶，但资源薄弱是剑道的短板，现在叶青带着她来草原一行，就完全补上她的短板了！

    周铃果说：“我感觉到自己蜕变凝塑仙池在即，应就是今天了……嗯，这里要点灯么？”

    “不用，就这样黑着也不错……人在孤独黑暗的时候就会想许多事，当年上京赶考，暗舱里有时是子楠陪我，有时只有铃铃你服侍，大船在黑暗风雨的河道里行着，前途渺茫莫测……”

    叶青说着两人过去的事情，突回醒失笑，不该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及另一个女人，将关注转回今天的唯一女主角：“铃铃那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吃饭、睡觉、练剑的事情……”少女一如既往说，她目光落在自家公子的脊背上，心中就变得安宁柔和，近来一些隐忧也似消弭。

    相识八年了，结合有三四年，叶青知道她生活一向简单到白纸，除了剑没有别的爱好，打趣问：“没想怎么服侍我么？”

    “这个不需要想啊……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空气里纯净，如同少女的心思，叶青情绪有些复杂，说：“人这一辈子，蜕凡后很多心情都不一样了，回首看看你会觉得很多东西很宝贵……你就要成仙，在凡人时还有什么要求么？不如今天咱们倒过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要……”

    铃铃想了想，不做声，手指放在了衣袍的扣子上……

    叶青听到背后传来细细索索的动静，丝质外袍的丝润轻声，微怔下转首细细看着。

    天地大雨，黑暗中没有光源，玉质的肌肤在黑暗里亮着一层生机充盈的淡淡白光，这少女不是自己所见过最美丽，却有着最适合用剑的一具身体。

    这点黑暗不产生什么阻碍，只是没有白昼的色彩，一切褪为单调灰黑二色，像古老相机拍出来的黑白照片，又似是世界的元初一般纯净，但脑补功能却会将之添色增光，反倒形成了最无瑕美丽。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少女脸色红润，提出来她这辈子的唯一要求，几个月来的独处，她觉得已没有遗憾，只是为了最后一日的完美。

    这里是魏王调给汉王的居所，自是私密，无虞外人打扰，她颤声：“我是你的女仆，你的剑……不要抛弃我。”

    “不离不弃。”叶青坚定搂紧她，神魂交融之际，体会她心中的那一丝恐惧，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单纯少女心中的隐忧，有些奇怪：“铃铃你知道我的五德仙池，总不会缺了你，咱们道侣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还问这种傻问题？”

    “不是这个抛弃啊，算了……不告诉你。”

    铃铃适才一时情动脱口而出，这时有些不好意思，闭口不说了，但心中的隐忧已随之融化。

    此际东天已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里，与这处圣山雄厚阴属金气相互激荡，纯白灵气如雾如乳，浓郁充盈荡漾……

    这对道侣璧人就一下过神来，翻身坐起。

    叶青左掌抵在周铃背后，右掌按住她握剑的清凉玉手，这少女就静静依偎在他怀里，脸颊微带腮红，睫毛轻轻颤动着，此际两人气息都是纯净白脉，双生的婴儿般合成一体，共鸣加强着汲取。

    遂在这天地日夜交割瞬间，阴阳交泰，神魂交合，一个双核心漩涡出现。

    “轰！”滚滚旋涡直直冲上，一半在天空，一半在山体，金德之气顿时被抽离，直直向某处灌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