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见封萧萧痴痴呆呆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她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但此刻却必须集中注意力听医生说话。

    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没办法医治了，再治也不会让生命延长，所以尽量让她吃好喝好，她有什么心愿想要了却，就帮她了却。”

    封萧萧突然想起：“那她的眼睛手术呢？”

    “她的眼睛还可以做手术，你决定要做？”

    也许医生觉得，对于一个只有不到两个月的生命来说，做眼睛手术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封萧萧点头：“要，她这几年都没有把这世界看清楚过，我希望她最后能看个清楚。”

    说到后面，她的喉咙一硬，眼泪掉了下来。

    医生同情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给病人增加思想压力，让她开心走完最后的岁月。”

    封萧萧一边哭一边点头：“我会尽力……”

    “那今天你们先把住院手续办了，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明天做眼睛手术。”

    “好的。”封萧萧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冯素云的感情，绝非一般的婆媳关系可以比，和洛家文结婚后，洛家文对她们两个女人都冷漠，反倒她们之间关系更亲密。

    洛家文过世后，她们带着孩子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感情更深厚，这份牵绊，不亚于亲生母女。

    所以现在突然听说冯素云得了三种癌症，封萧萧很震惊，尤其医生说冯素云三个部位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癌，更让她觉得心惊和心疼。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却又不得不控制，去办理住院手续。

    今天是星期一，洛家俊在公司开例会，他一周没上班，还要讨论年会的事，现在很忙，封萧萧也不想打扰他。

    办了住院手续，她躲到逃生通道狠狠哭了一场，才回到病房。

    冯素云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哭过，偏偏洛东宇看见了，熊孩子张嘴就喊起来：“妈妈，您怎么哭了？”

    “萧萧哭了？”冯素云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眼睛不能做手术？”

    封萧萧忙说：“不是，医生说您的眼睛明天就可以做手术，我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今天把身体养养，明天就可以做了。”

    “那你为什么哭？”

    “我没有哭，”封萧萧撒谎说：“刚才在窗边被一股冷风灌过来，迷得眼睛睁不开，我揉了揉，就红了。”

    “哦。”冯素云没说什么了。

    洛东宇缠着冯素云说：“奶奶，我们来拍掌。”

    “好，奶奶跟孙儿拍掌。”

    冯素云将两只手掌竖起，洛东宇拍过去：“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你拍三，我拍三……”

    封萧萧看着婆孙俩玩耍，眼泪又要出来了。

    冯素云因为眼睛不好，没办法陪孩子读书识字，但当孩子缠着她讲故事的时候，她会把以前看过的讲给孩子听。

    她也没办法陪孩子搭积木、拼房子，因为她拼的房子孩子总是嫌弃难看，但只要孩子缠她，她还是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

    因为眼睛不好，她炒菜放调料看不清楚，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孩子一边吃一边嚷嚷，她也好脾气地哄。

    ……

    如果两个月后，她不在了，孩子会有多不习惯？

    那时候孩子会不会像以前洛家文过世的时候那样，喊着她问：“妈妈，奶奶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我想奶奶了……”

    封萧萧越想越难受，眼泪情不自禁滑下来，她急忙背过身轻轻抹掉。

    这一上午，封萧萧一背过人就掉泪，有人的时候不敢哭，忍得心口痛。

    十一点过，洛家俊打来了电话。

    封萧萧看见他的名字眼泪就包不住了，她拿着电话出来，在走廊上接了：“你……散会了？”

    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喉咙也硬得语不成调。

    洛家俊马上紧张了：“萧萧，你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她顿时哭得泣不成声：“你……先来吧……”

    “你别哭，别哭，我马上来！”

    洛家俊很快赶来了，封萧萧在楼梯口接住他。

    一眼看见封萧萧哭得两眼红肿，洛家俊又心疼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封萧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着说：“我妈……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怎么回事？她不就是做个眼睛手术吗？”

    “不是眼睛的问题，”封萧萧泣不成声地说：“她患了三种癌症，而且都到晚期了……”

    洛家俊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医生说已经没办法治疗了，因为她三个地方密密麻麻长满了肿瘤，呜呜呜……”

    洛家俊看见她哭得全身抽搐，心痛不已，将她抱住说：“别哭，萧萧，我去找医生，不管花多少钱，也要让他们把大娘的生命期延长。”

    听他这样一说，封萧萧的心里平静了一点点。

    他们去找了医生，医生摇头：“她的情况实在太严重，没办法做手术，因为像胃这个部分总不能全部切除，所以只能用中药进行保守治疗，也就最多延长到三个月。”

    洛家俊说：“能延长一天就延长一天吧。”

    “好，我们会尽力。”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封萧萧说：“我去买饭，你进病房去看看我妈吧。”

    洛家俊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说：“好，你先去，我跟她打个招呼就来接你。”

    他进了病房，看见洛东宇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在给冯素云讲故事。

    “大娘，”他招呼她：“你今天觉得如何？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没事，”冯素云说：“萧萧出去了。”

    “我刚才碰到她了，她买饭去了。”

    “她一个人拿不到。”

    “我马上去接她。”

    洛东宇跳下来喊：“叔叔，我要跟您去。”

    洛家俊摸摸他的头说：“东宇乖，你在这里陪奶奶，我和妈妈去端饭上来。”

    “哦。”洛东宇站住了。

    洛家俊到了医院的餐厅，看见封萧萧已经点好了菜，他又安慰了她一会儿，她情绪好多了。

    吃过午饭，封萧萧说：“你去上班吧，明天我妈才做手术。”

    洛家俊点头：“那我明天上午过来。”

    冯素云说：“你忙不用来，有萧萧守着我就行了。”

    “没事，我不忙。”

    第二天，冯素云被推进了手术室，洛家俊和封萧萧牵着孩子守在外面。

    封萧萧很紧张，洛家俊不停安慰她。

    封萧萧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她想起那年父亲病重，她因为没有钱给父亲治疗在医院里哭，洛家俊来医院体检看到了，帮她垫付了医药费，父亲才得以进手术室。

    他没有离开，一直陪着她等，不停安慰她，但终因父亲病情过重没能抢救过来，他又花钱帮她在公墓买了墓地，安葬了父亲，让他入土为安。

    父亲过世后，封萧萧唯一的亲人没有了，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洛家俊每天来看她，给她做饭吃，帮她打扫房间。

    她因伤心过度大病一场，他更是衣不解带地守着她。

    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决心要报答他，但一贫如洗的她没有能力报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

    后来，他向她求婚，她很吃惊，不知道他怎么会看上她。

    洛家俊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在人行横道上，我开的车在等红绿灯，你匆匆穿过人行横道，但走了没多久，你又折回来，把后面一位年迈的老人扶过去。”

    这件事封萧萧完全没有印象了，说：“真的是我吗？你没有看错？”

    洛家俊肯定地说：“我没有看错，也许你做的好事太多，就忘了吧。”

    封萧萧的确扶过老人过马路，而且不是一次，但她还是不敢肯定洛家俊说的那一次就是自己。

    洛家俊说：“现在这个年头，做好事的太少了，尤其是你这样年轻的女子，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来我在公司偶然看见你，一眼就认出来了，发现你很低调，但热心助人，我想接近你却找不到理由，毕竟我们分属不同的部门。

    “因为我一直关注你，所以你没有来上班我马上就知道了，并打听到你父亲住院的事，我就赶来帮你。

    “怕你不接受，我假装是来体检偶然遇上你们的。

    “所以我不是心血来潮向你求婚，而是暗恋了你很久。”

    洛家俊这番话让封萧萧很惊喜，她想不到会有人暗恋自己，面对他的表白，看着他脸上的真诚，她没有拒绝，害羞地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相恋没多久，他就回美国娶了别的女人。

    其实那时候她并不恨他，因为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只是门户之见，他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平民女子，所以离开她很正常。

    所以她最恨他其实是在洛家文过世后，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很恶劣，不仅让她没了房子没了家，还用种种方式羞辱她，她那时候很后悔曾经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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