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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林窈在仰面掉落到水里前，对岑子陌说的那句话就是“别过来，有伏击！”。</p>

    是的，凭借林窈的身手，她即便再困倦，也不会做出自己从栏杆上翻过去的“令人智熄”操作。</p>

    自从上次被那位金三角的“极端黑粉”持枪绑架后，她私下里恶补了一番现代的军火枪支。所以当她转身想要迎接自己的未婚夫的时候，在十月份颇有些刺目的阳光中，她发现有七层楼那么高的烟囱上跳跃着金属反射的冰冷光芒——</p>

    是枪管。</p>

    大脑还没有完全被瞌睡虫占领的林影后只花了三秒钟就反应了过来。</p>

    当时站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甲板上，面对不知多少个占领高地的狙击手，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跳下船，藏到水里。</p>

    林窈并不能确定这一波狙击手又是冲着谁来的，所以她迟疑了片刻，等岑子陌上来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个被刺杀的倒霉蛋就是自己。</p>

    喂喂喂，就算是美国总统都没有她被刺杀的频率高了吧？</p>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可怜的好莱坞女演员这么残忍？</p>

    林·威尼斯影后·国民妖精·天朝皇太女·希尔少夫人·窈委屈地抱住了貌美如花的自己。</p>

    然后为了躲开一枚子弹，她来不及摆出一个标准又安全的跳水姿势，就只能以最不专业的仰躺掉了下去。</p>

    在坠落的短短几秒内，她因为头部冲血导致了短暂的眩晕，但是入水的刹那又因为冲击力带来的疼痛清醒过来。</p>

    疼出眼泪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p>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吃苦耐疼的人，但凡要她舍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总该要从其他方面千百倍的讨回来。</p>

    上一次她这么“自讨苦吃”，还是五年前在马场上救下岑子陌，害得她手腕脱臼，痛的在床上打滚。</p>

    当然，之后她从岑子陌身上“连本带利”地都讨了回来，连带他这个人都“搭”了进来。</p>

    这一次……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p>

    等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本宫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bitch！</p>

    林窈是会游泳的，虽然一时间被摔得七荤八素，但是在口鼻被淹没的前一秒，她就调整过来，准备游到岸上。</p>

    或者她家狐狸精扔一根绳子把她拽上来也好。</p>

    她蔫哒哒地抬起头，仰视着这艘高大豪华的邮轮，不等赞叹一下当年“奥林匹克号”的恢弘庞大，就看见船舱上飘起了焦浓的黑烟。</p>

    林窈有一瞬间是懵逼的。</p>

    她隐约听见船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接着整个剧组的人都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地跳了下来。</p>

    肯尼迪导演甚至死死抱着他的防水摄影机，丝毫不顾及自己会不会被这个“累赘”拖到海底。</p>

    虽然大家都无缘亲眼见过当年在大西洋触礁沉没的巨船，但是他们有幸见证了上百人的装修团队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搭建起来的道具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被焚烧成支离破碎的残骸。</p>

    燃烧着的船桅在一片尖叫声中砸在了海水里，求生欲让每个人都拼命地朝着周围扑腾着，防止自己被砸中——</p>

    但是分散开的逃生者无疑让救援难度增加，更别提演员们还穿着沉重、吸水的古典戏服。</p>

    十月份的海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暖，岑金主友情赞助的救援队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把泡在水里的剧组人员一一捞到船上。</p>

    肯尼迪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但是他被救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摄像机打开，看有没有被水泡坏。</p>

    “赞美上帝！”他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我们之前拍摄的都保留了下来。”</p>

    听到这句话，劫后余生的《falling》剧组一起欢呼了起来。</p>

    只有导演助理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导，导演，虽然没有人员受伤，但这次重要片场布景失火，剧组的经济损失至少三十五万美元。”</p>

    肯尼迪豪爽地一挥大手：“管他的呢，反正我们没有失去更多，至少我们之前的戏份不用重拍。”</p>

    导演助理又小声道：“也许用的，毕竟这个港口不能用了，我们可能要转战洛衫矶的圣佩德罗港拍摄，之前的海景部分可能需要重拍。”</p>

    肯尼迪“唔”了一声，很快就想了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大不了就做后期特效，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p>

    安妮塔披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沉默半晌，哑声道：“也许有的。”</p>

    “你说什么？”肯尼迪不在意地回头。</p>

    安妮塔的手掌死死攥着毛毯的边缘，力道大的几乎能看出骨节泛出的青白色，她的声音在爱尔兰昆士敦的天空下是那么单薄：“你们有谁，看见我的伊芙琳了么？”</p>

    她脸上湿漉漉的，看不出来是海水还是眼泪：“林窈呢？她在哪里？”</p>

    肯尼迪的脸色倏地变成一片惨白，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欧美面孔，喃喃道：“林窈呢？林窈呢！”</p>

    《falling》的女主角之一在大火中失踪，这意味着她要么是没有逃出火海，要么是已经在海中溺毙。</p>

    比起自己白白拍摄了一个多月这个消息，肯尼迪更无法接受的是岑子陌的未婚妻在自己的剧组里出事，生死未卜。</p>

    岑子陌报复心特别旺盛，他……等一下，岑子陌呢？</p>

    肯尼迪猛地站了起来，连摄影机摔在脚下都没有注意到。</p>

    他抓着那个救援队长，目眦欲裂：“岑子陌今天来了么？我之前好像看见他了？”</p>

    救援队长面色沉重，操着一口澳洲口音：“少……先生他在夫人坠海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跟着跳了下去，已经确认失踪，现在我们已经调动总部的人手在大西洋这片海域进行搜救。”</p>

    肯尼迪颓然地瘫坐下来：“我记得他不会游泳？”</p>

    救援队长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是的。”</p>

    “先生他根本就不会游泳。”</p>

    同样坐在救生船上的段佳音缩在毛毯里，轻轻打了一个寒颤。</p>

    ——分割线——</p>

    “昆士敦”这个名字其实是《falling》剧组沿用了二十世纪初的叫法，现在这个城市已经改名为科克（cork）。</p>

    “奥林匹克号”停泊的港口其实是科克湾西北端的港口，位于利河（lee）口附近，临大西洋。</p>

    所以他们虽说是掉进海里，其实更严格意义上说，是掉进了一条不算湍急的河流里。</p>

    对于会游泳的林窈来说，这一次小小的事故甚至比不得试镜那天“惨遭绑架”来的更令人惊慌。</p>

    然而当“奥林匹克号”燃烧起来的时候，林窈就已经在水里不会动弹了。</p>

    熟悉的热浪和坍塌的木梁，这一切，都和另一个时空里，她生命的最后一幕重合。</p>

    水也许淹不死她，但是火却能烧死她。</p>

    同样的二十五岁，她觉得这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p>

    虽然她浮在水面上，却还是本能地产生了空气燃烧后的窒息感，加上血液里发作的药物麻痹，她手脚僵直地沉入水中。</p>

    当带着腥气的海水没入口鼻的时候，林窈并没有挣扎，反倒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保护她不受火焰灼伤似的。</p>

    直到一条手臂冲破了海水的阻力，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揽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搂进了怀里。</p>

    微凉的海水或者是微凉的体温抚慰了她灵魂上的灼痛，林窈在混沌中回抱过去。</p>

    可能是缺氧导致的又一次濒死，陡然间，前世濒死的记忆在她脑海中复苏，她朦朦胧胧地想起了，曾经也有一个什么人，带着这样的体温伏在她的身上，为她挡下了摇光殿嗜人的火焰。</p>

    只是那个时候，她一心求死，最终吸入了过多的烟尘，窒息而亡。</p>

    但是这一次她在海水中睁开眼，想要看看这个永远不曾放弃过她的手臂的主人。</p>

    她看见的就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容颜。</p>

    林窈发现，自己看见是岑子陌的时候居然没有丝毫的意外。</p>

    “只要我还活着，就能为你挡下所有的苦难与悲伤。”</p>

    这是他在表白时对林窈许下的承诺。</p>

    岑子陌从来都说到做到。</p>

    幽蓝的水下世界，一对容貌精致不似凡人的男女紧紧相拥——</p>

    林窈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随着水波在身后漂浮，古典奢华的暗红色礼服仿佛在水里绽放出一朵妖冶又绝美的曼珠沙华，她瞳色特殊的眼眸在海水的折射下呈现出一片几乎瑰丽的色彩。</p>

    岑子陌看着这双令他目眩神离的鸣凤眼，仿佛下一刻就要失足跌落进她眼底的童话世界。</p>

    但是下一秒，他就合上了眼眸，双手失去了力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入深渊。</p>

    岑子陌不会游泳。</p>

    林窈猛然惊醒。</p>

    在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她的怀抱时，她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以一种几乎霸道的力气吻住了他的嘴唇，把肺部的空气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p>

    这个吻和他们之前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交换生死，灵魂共鸣，在寂静的海底，只剩下她和他。</p>

    这一幕，就像《海的女儿》的开头，小人鱼救起了落水的王子。</p>

    林窈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求生欲，她怀里抱着自己救起来的王子，向着水面游去。</p>

    在水中压强的作用下，带着一个成年男人并不轻松，更别提她还要频频给他渡气，当林窈带着岑子陌浮出水面的下一秒，就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p>

    当林窈幽幽醒转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p>

    她甫一睁眼，就对上了玫瑰色的天空下晕染着玫瑰色眼尾的桃花眼。</p>

    林窈绷紧的肌肉顿时松懈了下来。</p>

    岑子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笑道：“你终于舍得醒过来啦，我的睡美人。”</p>

    林窈转了转眼珠，意识渐渐回笼，才发现自己正倚靠在岑子陌的怀里。</p>

    而他们两个相拥在一块随波逐流的木板上，看材质很可能是甲板碎片。这块甲板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不算宽敞，边缘甚至隐隐有烧焦的痕迹。</p>

    林窈扶着岑子陌的肩膀，尽量小幅度地坐起来，免得把自己扑腾到水里去。</p>

    她懵懵懂懂道：“子陌，我们这是在哪儿？”</p>

    岑子陌深沉道：“在流浪。”</p>

    林窈：“……”</p>

    她看着自己身下顺流而下的“一叶扁舟”，确定岑子陌说的是字面意思。</p>

    林窈的地理不太好，甚至是有些路痴的，此时席天慕地更是让她失去了全部的方向感。</p>

    不过她多少还知道“海纳百川”，不管他们现在这是沿着哪条河道漂流，最终都可能直接“流浪”到大西洋，如果那个时候这块甲板还没有沉没的话。</p>

    现在四周都没有人烟，只有茫茫水域，若不是身边有自家狐狸精作伴，她真的会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和恐慌。</p>

    岑子陌倒是镇定的很，他说：“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夕阳？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花。”</p>

    于是片场从《海的女儿》立刻转为《小王子》，在天地孤渺中，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仿佛身处他们一直生活着的那个b—612星球，不急不慌地欣赏起第四十三次日落。</p>

    水平线之上，是静穆与辉煌的落日，它用千万支光箭，呼啸着射穿一天的彤云。于是，一天的云便燃烧起来，它们相互推搡着，激荡着。落日的脚下，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那海水渐渐翻涌起来，被染得红艳艳的，仿佛是被浴血的落日浸染。</p>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p>

    在某个小镇，</p>

    共享无尽的黄昏</p>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p>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p>

    古老时钟敲出的</p>

    微弱响声</p>

    像时间轻轻滴落。”</p>

    岑子陌念诗的声音就像大提琴一样低沉优雅，就像喉管里包裹着一层柔软的天鹅绒，让人不能抑制地沉浸到他描绘的那个诗情画意的世界。</p>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p>

    笛声，</p>

    吹笛者倚著窗牖，</p>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p>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p>

    林窈叹了一口气：“岑先生，你一直像一个向我讨要糖果的孩子。”</p>

    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岑子陌的脸皮表示他可以接受这个形容。</p>

    所以厚脸皮的狐狸精做出委屈脸：“那林小姐不打算满足‘孩子’这个小小的愿望么？”</p>

    林窈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呢？”</p>

    岑子陌假装苦思冥想了一阵，猛地伸手把林窈又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拖长声调道：“当然是——不给糖就捣蛋！”</p>

    然后他就非常自觉地低头，完成了那个在水中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的吻。</p>

    在海天交接的地方，空气中带着雨过天晴的清澈和明朗，水面上摇曳着一片描着金边的玫瑰色光斑，整片水域寂静缄默，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最后一丝夕阳就像一位敬业的灯光师，万千华彩在他们的身上铺陈开来，美不胜收。</p>

    岑子陌身上的温度虽然还带着海水的凉意，但是他的嘴唇却如他的爱意一般炙热滚烫，唇齿间如烈日骄阳一般的温度就这么缠绵倾覆而来，驱散了他们彼此湿透的身体的无限寒意。</p>

    而林窈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的映照下就像藏着一条流动的魅惑的暗河，看得人也忍不住跟随她眼睛里*的波动随波逐流。</p>

    她美得就像一个挣扎不醒的梦。</p>

    良久，最后一丝光芒坠入水面，天空彻底暗淡下来，岑子陌才肯从这个梦中醒来。</p>

    林窈的额头抵在岑子陌的胸膛上，她仍有些喘，只感觉自己的一身利刺都要被糖水泡软了。</p>

    她舔了舔湿润的唇角，忍不住问了一个有些煞风景，但是又很现实的问题：“我们现在到底漂到哪里了？”</p>

    岑子陌沉吟片刻，不太确定道：“利河？或者……泰晤士河？”</p>

    林窈：呵呵，你怎么不说漂到大西洋了呢？</p>

    岑子陌看着身下的甲板，幽幽地叹气：“看来只有我背不了的诗，没有它到不了的远方。”</p>

    －－－－－－题外话－－－－－－</p>

    狐狸精念的那首诗出自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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