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开门锁，进屋第一样事儿是：“妈，我回来啦。”</p>

    厨房里传出苏玉芹欢快的语调：“嗳！妈给你炖了牛肉土豆，饿没饿？对了男男啊，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去哪了，不回来不告诉一声。”</p>

    江男摘下书包扔在一边儿，她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掐着睛明穴：</p>

    去哪了，压着杨磊找人家去了。</p>

    ……</p>

    哐哐哐急速拍门声。</p>

    杨家门刚打开，江源达就将杨磊往屋里使劲一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p>

    “老杨，我对你够意思吧？你新开的货站我跑你那发货，我还撺掇大伙都去。说实在的，我们发谁不是发？有的早合作多少年了，为啥？就寻思你一人又当爹又当妈，咱认识这些年，知根知底儿理应照顾！”</p>

    杨父被说懵了。手上拿着擀面杖，身上还系围裙呢，他这也是才到家。</p>

    看了眼直往后缩的儿子，一把拽住江源达的胳膊道：</p>

    “老江，咋的啦？走，进屋，有啥话慢慢说，别急啊。”</p>

    江源达一脸怒气地点头。</p>

    是得进屋说，得听那死孩崽子好好说。要不是他今天恰好看到这一幕，他都不知道闺女居然那么挨欺负。难怪孩子嚷嚷要减肥，大清早在那一圈儿一圈儿傻跑。</p>

    过了五分钟后，知道了来龙去脉的杨父，仰头看着儿子，一巴掌拍茶几上：“说，那个又是谁家的小子，叫啥？！”</p>

    杨磊被震的眼睛闭了下：“爸，江叔，闹着玩起外号。我也有，我叫满脸青春疙瘩豆。真的，咱没必要往大了整。”</p>

    江源达寒着一张脸：</p>

    “不问他也行。那你那些同学，都是怎么跟我闺女闹着玩的啊？说来我听听。你和男男不一直是一个学校的吗？从小学开始，想起啥说啥。”</p>

    话落，发现那半大孩子不张嘴，还挺讲义气，江源达补充道：</p>

    “磊子，你小学家庭档案填的你有妈，男男知道你撒谎了，不但没笑话你，她还跟我说你可怜。说希望老师别家访了，万一嘴不严，别的小朋友该笑话你了。”</p>

    杨磊被这话说的，当即心里酸酸的，低头怯懦了一会儿道：</p>

    “小学那阵儿，有同学跟江男闹着玩说她胖，她好像找您了，您又找老师、老师批评大家，同学们就骂她是个爱打小报告的胖妞。大家很烦爱告状的，时间久了吧，欺负她就成习惯了……”</p>

    “初中她更胖了，个子又高，班主任也不知道因为啥，还硬安排她坐中间那好位置。</p>

    有同学嫉妒，也有是因为坐后面真看不见，就会报告老师说看不着，班里就一起笑。</p>

    不赖我们，江叔，其实有的任课老师也笑过，老师一笑，我们就更跟着笑疯了……”</p>

    杨父被气的挥动胳膊要站起身，江源达一把拽住：“嗯，你继续。”</p>

    “学校体检的时候，个别女生嘴欠，报出了江男斤数。</p>

    完了之后，班里有桶装水，同学们就会起哄让江男换桶。</p>

    下楼会喊、喊让三层肉开路。</p>

    不过等高中就没啥了，真的。她就算是不小心把别人桌上的书碰掉，我们都大了，也就是嘘一声拉倒，都明白她体型在那摆着呢，又不是故意的。</p>

    至于刚才，我们真是喊顺嘴了，没恶意的。”</p>

    就算，也就是嘘一声……</p>

    此刻江源达的心，似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p>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老杨打儿子，看向杨磊那张“青春无害”的脸……</p>

    女儿小时候得过热惊厥，他们夫妻俩抱着孩子去过很多医院。</p>

    医生狗屁不是的给开了几盒药后，回了句：等长大了会慢慢好的。</p>

    那药有激素，等他和媳妇发现的时候，闺女已经像吹气球似的胖起来了。</p>

    打那之后，他们两口子商量，靠药不行，得食补。</p>

    他们也没啥大文化，就想着孩子多吃，不就能多有营养提高免疫力了？胖点儿胖点儿吧，当父母的，只盼着孩子结实。</p>

    后来，闺女自然是胖乎乎的形象进了初中，热惊厥是没再犯过，他们夫妻俩也闭口不谈曾有病这事儿，怕孩子自卑。</p>

    可闺女学习却挺吃力的。他生的不是天才，就是普通人家的娃，没多聪明。</p>

    自此，孩子为了撵学习，为了小小年纪不被同学落下，早六点上学，晚六点到家，吃完饭做完作业九点了，还挺要强的要做课外辅导书，经常十一二点睡觉。</p>

    他看在眼里心疼啊，但这第一代独生子女都这样。</p>

    他就一边心疼地想着：不能让闺女输在起跑线上，因为已经不是他们刨食能刨出天下的时代了。一面儿让苏玉芹给孩子半夜再做一顿饭。</p>

    这四顿饭吃的，江源达觉得他如今真悔得慌。</p>

    比起孩子能不能跟上学习进度，她只要快乐的成长不就好了，咋就那么贪心？</p>

    那帮小兔崽子，这么欺负他家男男，可闺女平时却一副好脾气的样儿，背地里自个儿得承受多少？她才多大。</p>

    难道是怕他和她妈着急上火？难道是因为他总寄予厚望地说：“男男要给爸爸争口气。”</p>

    傻孩子，有委屈了，要和爸说啊。</p>

    “老江、老江？”</p>

    杨父停下打儿子，看向江源达失魂落魄的背影，随之又是一撇子抽在了杨磊脑袋瓜上：“看给你江叔气的，那丫头比你们都小吶！”</p>

    ……</p>

    红灯亮了。</p>

    江源达拉起手刹，看向霓虹点点下行色匆匆的路人。</p>

    心里堵的一塌糊涂，仅凭想象闺女挨欺负的种种，疼的心就一拧一拧的。</p>

    但等他开门到了家，表情又如常了。</p>

    江源达将两碗酸辣粉放在餐桌边时，江男抬头看他，他也没说啥，一副要去卧室的样子。</p>

    正要去给盛饭的苏玉芹纳闷道：“你吃过啦？我炖的牛肉土豆，再吃点儿呗？”</p>

    “不了，中午吃的挺好，不饿。你们娘俩吃吧，我躺一会儿。”</p>

    身后是妻子的嘟囔声：“买的啥啊？哎呦都坨了。男男你看你爸又瞎花钱。”</p>

    江男看着那凉透的酸辣粉，沉默了几秒：“我洗澡去。”</p>

    主卧的南阳台里，江源达连外套都没脱：“嗳哥们，我，呵呵，吃饭呢。那什么，你大舅哥是不是在九中当主任？嗯，我想给孩子换个高中换个环境，溢价不要紧啊，花多少钱都行……高二够呛啊？那行，那拜托你先帮我问着，谢谢你啊哥们。”挂了后，又继续翻找通信录。</p>

    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收拾完厨房，又要大晚上擦遍地的苏玉芹，端着洗脸盆进来了：</p>

    “呀，你咋不脱衣服就躺床上？快起来！对了，娘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老刘可够意思了。爹说房子……”</p>

    江源达望着没心没肺的媳妇，又是牛肉又是爹娘的，可见闺女回来没告诉她妈。</p>

    “把门关上，我和你有话说。”</p>

    “啥啊？瞅你那严肃劲儿，这个吓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