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姚倩倩大喇喇地从婢女席位里钻出来，直接挡在了拉傅小妹下去的侍卫面前。</p>

    “噼里啪啦”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p>

    众人循声望去，从姚倩倩手指缝里，时不时有东西掉落在地上。</p>

    傅小妹目光流转间，只见面前风风火火的少女手里，竟然还抓着先前跟她闲聊时磕的瓜子，额角猛地抽了抽。</p>

    皇帝容天擎，浮肿的眼皮总算是掀开了些，散漫的目光掠过站定在大厅的莽撞少女身上，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沉声道：“放肆！”</p>

    姚倩倩，镇国大将军府的掌上明珠。</p>

    在上京城名声在外，人称“第一女霸王”。</p>

    因为是姚大将军的独生女，所以自幼备受娇宠，再加上出身武将世家，性子也比普通名门闺秀活泼些。</p>

    这些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p>

    不过在傅小妹看来，眼前的姚倩倩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p>

    虽然她现在艰难的处境，有大半的原因是拜姚倩倩所赐，但是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得时候，跟她非亲非故毫无瓜葛的姚倩倩却挺身而出。</p>

    就冲着这点，傅小妹心里对她的那点怨气，顿时就全无了。</p>

    “皇上，方才说话的是臣女，跟这个小妹没什么关系。”姚倩倩目光无所畏惧，直截了当地澄清事实真相。</p>

    说着，她也不等皇帝发话，已经转身，冲着两个侍卫凶神恶煞，吼了过去：“喂，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连抓谁都搞不清楚，是猪吗？”</p>

    “姚倩倩，皇上和贵妃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傅明月站起身，义正言辞地端出皇权压人，字字凌厉如刀。</p>

    话音落下，傅贵妃面子老早就挂不住了，压抑着怒火，冷声道：“姚倩倩，本宫你念你年幼无知，不予你计较，还不退下。”</p>

    “贵妃娘娘，臣女向来有一说一，看不惯某些人仗着自己身份精贵，故意欺压同宗姐妹，方才是臣女的错，请贵妃娘娘同臣女计较，不要迁怒无辜。”姚倩倩言辞恳切，明里暗里却在讽刺傅明月道貌岸然。</p>

    傅小妹离她最近，只见女子灵动的眉眼间英气勃勃，颇有大将之风，心里不由佩服。</p>

    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敢在贵妃和皇帝面前口无遮拦，直言不讳的。</p>

    “姚倩倩，你什么意思？我大姐什么时候欺压同宗姐妹了？”傅白茹忍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维护傅明月。</p>

    只是，傅白茹话出口，傅明月云淡风轻的温良笑意，就再也挂不住了。</p>

    蠢货！</p>

    傅明月在心里暗骂，面上却再也不能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能佯装情绪受伤，柔弱开腔：“小妹，都是大姐的不是。”</p>

    言语间，她已经从席位里走到大殿中央，朝着皇上和贵妃俯身行礼，请罪道：“皇上、贵妃娘娘，臣女莽撞，不该想当然地认为四妹没见过世面，就会无知地扰乱宴会秩序，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治臣女的罪。”</p>

    虚心求罚的一字一句间，还不忘讽刺，傅明月的确好手段。</p>

    傅小妹冷眼旁观，原本她想独善其身，奈何傅明月却心怀鬼胎，如今半路杀出个搅局姚倩倩，打了措手不及，想要全身而退，休想！</p>

    “噗通！”</p>

    从头至尾，连死都没有开口替自己分辨几句的傅小妹，突然跪地。</p>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透着倔强的神色，不卑不亢地扬声：“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臣女傅小妹本就是侯府洗脚丫鬟生的女儿，幸得父亲不弃，才能有机会得见皇上天颜和贵妃娘娘容姿，虽然臣女和长姐是同一天生辰，但长姐在臣女心里就是皎洁的明月，臣女只愿长姐平安，一切过错都是小妹的过错，请皇上、贵妃娘娘明鉴！”</p>

    傅小妹长篇大论，口口声声将傅明月捧上了天，将自己踩成了地底泥，说到激动处连“臣女”都刻意忽略，直接该用自己的名字“小妹”来说事。</p>

    那些冷眼旁观的世家贵女们，看着她虔诚叩拜，尽是卑微姿态的模样，在不自觉间，已经将同情的天枰倾向了傅小妹这边。</p>

    少女额头重重地叩响大殿坚硬的云纹石地面，一下一下撞击着人心，同时也撞进了皇帝的心里。</p>

    一直保持着沉默姿态的容天擎，浮肿的眼眸微眯了眯，目光投向跪地的傅小妹，威严出声：“傅小妹，你可知罪？”</p>

    “皇上，是臣女的错，跟小妹没关系的！”姚倩倩急了，以为皇帝要息事宁人，必须挑软柿子捏，想到她们三人里傅小妹最软，她就忍不住了。</p>

    对于天子的心思，傅小妹猜不透，只是静静地匍匐在地面上，语气平静如水，应声道：“臣女知……”</p>

    “罪”字还没说出口，容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丝毫不顾忌场合，飞身站定在距离傅小妹三步之遥的位置。</p>

    “儿臣拜见父皇、母妃。”</p>

    三皇子突然的出现，令全场贵女都沸腾了，瞬时那些原本安分守己的女子们，一个个都跟抽了疯似得，朝着容祀暗送秋波。</p>

    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容祀，嘴角始终保持着温暖的笑意，佯装风流倜傥地扫过周围的女子，眸光在不经意间，停驻在跪地少女消瘦的脊背上。</p>

    他剑眉微拧，潇洒转身之际，已经从怀里拿出木锦盒，继续道：“母妃，儿臣给您送贺礼来了，您看是不看？”</p>

    傅贵妃见到儿子来了，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笑逐颜开道：“看，我的祀儿送给母妃的礼物，母妃当然要看了。”</p>

    说着，她已经招呼宫人，前去接过锦盒，示意呈到面前。</p>

    皇帝容天擎年岁大了，精力似有些不济，席间热闹，他半眯着眼睛，像是睡过去般，丝毫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动。</p>

    傅小妹不明所以地蹙眉，只觉得方才那个威严的皇帝，转眼间就跟病猫，哦不，应该是生病的老虎般，没精打采的样子，一点危险性都没了。</p>

    “这是…是素翎？”傅贵妃将美丽不可方物的羽毛，用两只手指轻轻捏着，雍容的眉眼间尽显爱惜，不可思议地问道。</p>

    “母妃好眼光。”说着，容祀佯装不经意，朝着傅小妹的身边靠近了些。</p>

    “听说，用素翎制成的发簪，在夜晚，能够发光，女子戴在发髻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将星月戴在头顶般熠熠生辉。”席间，有贵女满脸艳羡，卖弄地开腔。</p>

    话音落下，其他人的话匣子就开了，纷纷争先恐后地附和。</p>

    “是啊，它会散发出流光溢彩，随着角度不动，变幻各种色彩！”</p>

    “快，快看，它是不是在放光？”</p>

    “……”</p>

    有人激动的高喊出声，傅贵妃回过神，将素翎高举过眼前，对着通明的灯辉，爱不释手地欣赏。</p>

    傅明月凤眸里的怨毒一闪而逝，她目光落在静静跪地的傅小妹身上，不甘心就此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p>

    心思流转间，顿时心生一计。</p>

    “你过来。”朝身边的“棒槌”勾了勾手，傅明月俯身贴着傅白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p>

    平时在府里张扬跋扈些，傅白茹倒是没觉什么，在皇宫里她不敢放肆。</p>

    听着傅明月让她去将大殿里的烛火全部熄灭，傅白茹两腿就开始打颤，哭丧着脸，道：“大姐，我不敢。”</p>

    “你翅膀硬了？也想自己飞了？”</p>

    “大姐，白茹不敢！”傅白茹深知傅明月的个性，要是她不去，恐怕继傅小妹之后，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p>

    说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偷偷地退出了宴席。</p>

    整座大殿里的女子，都被天下难得一见的天鸟羽毛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就没人再关注傅小妹。</p>

    容祀口若悬河地讨着母妃欢欣，余光却总是似有若无地往身后的方向瞥过去。</p>

    “你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姚倩倩悄悄凑到小妹身边，压低声音道。</p>

    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妹，忽然听到有人跟她讲话，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姚倩倩没心没肺地抓起桌席上的水晶葡萄往嘴里丢。</p>

    视线再延伸过去，她感觉到有股暖心的目光，正肆意地笼罩在她的周身。</p>

    是容祀。</p>

    是他替她解了围。</p>

    两道各怀心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傅小妹还来不及看容祀俊美的侧颜，视线就被把脸凑近的姚倩倩阻挡了。</p>

    “哎，葡萄很甜，要来一颗吗？”说着，姚倩倩已经热心地递到了她嘴边。</p>

    傅小妹白皙的脸庞上破天荒地流露出颇为尴尬的真实情绪，嘴角略微上扬，正要摆手推却姚倩倩的好意。</p>

    猛然间，只听“叮铃铛啷”疑似铜器倒塌的响动，紧跟着眼前就黑了。</p>

    “来人！护驾！”</p>

    “啊！来人啊！”</p>

    整座流云殿瞬间陷入了漆黑之中，在场人毫无心理准备，都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p>

    这时候，有道婉转的娇柔女声，悠悠响起：“诸位莫慌，是帷幔掉落砸倒了烛台。”</p>

    傅明月幽暗的眸光肆意地穿过黑暗，望向贵妃所坐的方向，只见那处依然跟漆黑的大殿融为一体，她面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p>

    黑暗中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听傅明月声音异常高亢嘹亮，建议道：“择日不如撞日，方才大殿里灯火通明，我们都无法一览素翎最美的地方，现在大家何不静下心来，一边观赏素翎的惊艳，一边等待宫人将照明恢复？”</p>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附和，并且对傅明月临危不乱表示赞赏。</p>

    大殿变黑前，傅贵妃手里始终都拿着素翎没松手，等她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上时，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勃然大怒道：“怎么没有发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