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 作者:未知
陌上花已开第23部分阅读
起什么似的,反过来拉着我的手边摇边说道——
“四嫂还是住到佳容宫里陪我吧,我一个人住着怪没意思的,几个弟弟妹妹又都还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住到佳容宫?当然没问题,今天看到尉迟桓给我准备的宫苑,虽然不大,可除了打扫的女婢外就住我和麝烟两个,感觉还是空空荡荡的不舒服,我还在愁不好和尉迟桓开口呢。
“当然好啊,只要你不嫌我不够淑女不够娴静。”
“怎么会,四嫂这样才好,比那些规规矩矩的小姐千金们有意思多了。”
“四嫂,我带你到佳容宫里看看吧,顺便也挑一间你喜欢的屋子住下,我回头就去和桓哥哥说让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被佳容拉着进了佳容宫,里面布置得很精致,无论是花树兰草还是亭台楼阁,处处都透出女子的细腻柔美,我随佳容四处逛了一圈,挑了一处既靠近佳容的闺房,又窗临荷塘的小院落。麝烟留下来帮忙整理布置房间,我则跟着佳容去“参观”她的闺房。
佳容的房里自然也是处处透出小女子的情调,还有满柜的书籍,墙上的字画,桌上的瑶琴以及屋里各种精巧的玩物摆设,无一不显露出房间主人的雅致情趣。我随意的在屋里四处走动,看到梳妆台上各色装饰精美的脂粉盒,忍不住停下来,拿起其中一个檀香木盒细细观察起来。
“这盒是上好的胭脂粉,四嫂可是喜欢?”
见我拿着盒子细看,佳容便走过来解释道,还打开盒子挑出一点抹在我的手背上:“四嫂试试看,这可是你们泽国那边的极品胭脂哦,听说是用玫瑰和茉莉和在一块儿制成的,抹上去感觉可好了……祁家的商铺今年才进贡上来的新品,四嫂应该也没用过,要是喜欢就送给四嫂吧。”
细腻的脂粉被均匀的抹在手背上,浅浅的颜色,淡淡的幽香,还透着丝丝清爽的凉意,的确是上品。我却心里黯然,摇摇头放下胭脂盒——
“这胭脂的确是极品,不过我在家时就不太喜好这些胭脂水粉的,懒散惯了,给了我也是糟蹋,还是公主自己留着用吧。”
看完整个房间走回桌边坐下,我又打量一圈宽大的房间,问跟着坐在身边的佳容:“这么大一间宫殿,一直是你自己住吗?”那岂不是很孤单?
“是啊,所以才想让四嫂来陪陪我。听尹哥哥说四嫂很有意思的,而且弹得一手好琴,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啊?”
“弹琴我可比不过你,不过倒是能做些你没吃过的点心给你尝尝,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赏不赏这个脸面了?”我面对别人对于自己厨艺的称赞向来都是来者不拒,欣然接受的。
“什么赏脸面,四嫂这么说可折杀佳容了,四嫂肯答应是佳容有福气,这下尹哥哥再来我就不怕他和我炫耀了。”
佳容见我答应,脸上顿时漾起欢快明媚的笑容,如同最璀璨的星辰让窗外灰暗的天空变得明亮。
宫廷
“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啊!又输了……”
佳容一脸郁郁地坐到草地上,嘴里大口呼着白气,面色潮红,头发散乱的搭在肩上,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嘴里还不停的嘟囔——
“怎么又输了……明明都要过去了的,怎么又被绊住了……”
跟在佳容身后的太监宫女们听到她的抱怨连忙呼啦啦的全都跪下,满脸的惶恐:“奴才(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不就是输了个游戏嘛,至于这样吗……我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一边扇风看着跪在那边的一群人,有些啼笑皆非。
“算了算了,你们也尽力了,都起来吧。输一次跪一次,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佳容摆摆手,扶住身边的宫女走进凉亭里坐下,一边擦汗一边招呼我:“四嫂,快过这儿来歇歇吧,那样坐着要让别人看到了可怎么行。”
我累得手脚发软,压根儿就不想动。无奈麝烟已经走过来要扶,我只好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起来,瘫到佳容身边的软榻上,也懒得再整理头发和衣服。
“四嫂真厉害,今天我都输了三次了。”佳容一边喝茶一边又不服气地说,“不过,今晚上的牌我一定要赢回来!”
我看着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笑起来:“好啊,不如我们换个新的玩儿法吧,我教你玩另外一种牌,比斗地主好玩儿多了。”
这丫头太聪明,才玩了几天就把斗地主玩得溜熟,我都要打不过她了,为了我作为“嫂子”的面子,还是教她些新的玩儿法拖拖时间吧。
“真的?太好了,四嫂会的游戏可真多,一样比一样有意思。”佳容听后一脸的兴奋,好像迫不及待希望现在就是晚上。
我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明丽脸庞,笑着低头抿了一口茶。在宫里已经住了一阵子,算算时日,也快到佳容出嫁的时候了。
本来以为在皇宫里的生活会比在王府里丰富一些,谁知也是一样空虚无聊,甚至比王府里更加不自由。
也许是刚登基不久,而且一直忙于朝政,尉迟桓的后宫构成相对很简单,既没有皇后也没有高地位的妃子,除了尉迟昭留下的一些年纪小的皇室子女,就只有几个低位的妃嫔。
以我的身份,不需要给她们请安,尉迟桓也不让她们来打扰我,我基本上就只是和佳容一块儿逛逛花园说说话打发时间混日子。可开始几天逛完了御花园,其它地方又不能随便去,我每天的户外活动便少之又少几乎为零了。
佳容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典型的贤良淑德古代淑女,完全不觉得空虚。可我就不同了,这样简单缓慢的生活方式简直就是在扼杀我的宝贵青春。再说,虽然我没有勾心斗角的本事和爱好,可好不容易进一次皇宫,本来还以为能目睹些传说中的宫斗之类的,谁知道这个皇宫成分如此单纯,天下太平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尉迟桓故意为之。
为了防止自己因无聊而死,除了偶尔练练字弹弹琴,我还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现代的娱乐方式。经过我前段时间的不懈努力,终于陆陆续续地成功推广了一系列大众娱乐项目,比如每晚必玩的扑克牌,比如刚刚让佳容郁闷不已的长绳。
佳容虽然恪守礼节,可毕竟还是喜欢玩闹的年龄,在我的一再怂恿鼓励下,没多久就迷上了这些游戏。而且扈国的冬天向来寒冷,跳绳这样的活动还能驱寒,见尉迟桓得知后也没说什么反对意见,一时间佳容宫里的人便全都被带动参与进来,我的“全民娱乐”计划开展得轰轰烈烈,日子也就没这么难捱了。
不过日子也不是每天都轻松愉快的。
佳容宫里有很多尉迟桓赏下来的进贡的东西,其中不乏祁家进贡的商品,佳容又似乎尤其喜欢他家的东西,成天都拿款式不同的物件和我介绍,还找了很多要送我。我虽避之不及的要拒绝,可前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祁慕萧的近况——由于父亲染了伤寒引发恶疾,祁慕萧不得不暂时停下寻找我的下落,赶回江南。而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祁慕萧因为要暂时接替他父亲掌管祁家的大小事务而忙得脱不开身,只能让人在各处打听我的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很电视剧式的情节……
再往后的事情我暂时还预测不到。可想起那则三年后的预言,我心里又泛起酸楚——接下来我和祁慕萧是不是会像悲情言情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错过之后,因为种种原由,终于渐行渐远,最后只能在时间的磨洗中互相成为彼此内心深处无奈伤感的一段回忆?
为此我消沉了好几天,不说不笑,不是看着天发呆就是抱了琴专挑悲凉的曲子弹,惹得佳容宫里的人都唏嘘不已。佳容不明所以,整天围着我问长问短,担心得不得了,倒弄得我自己不好意思了。
现在想起我仍不禁黯然,心里郁结悲伤怎么也化不开。记得曾经有个朋友对我说过——你也许不相信命运,但你不得不接受,人生在冥冥中有一些定数是你无法改变的。
预言中我和祁慕萧的未来会是那无法改变的定数吗?我和他的交集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我不相信命运,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怀疑,毕竟在时间与空间的阻力下,谁又敢保证誓言承诺能够永恒?
亦或者,真的要向老爷子说的那样,封存起自己的感情,在这个世界里做个淡薄世事万人敬仰的司命先知?
干燥寒冷的风刮上脸颊,穿过头发,灌进领口。蒸发掉的汗水带走热度,我只觉得身上冰凉,忍不住抱紧手臂缩进软榻里。
“王妃,擦擦汗就把斗篷披上吧,天越发冷了,小心吹风着凉。”见我缩成一团,麝烟连忙递过来一块热毛巾,手里还抱着我之前脱掉的厚重斗篷。
“四嫂果真是爱玩儿,一点都不像我嫂子,倒像是我的姐姐了。”佳容已经披好了斗篷,正让婢女帮忙整理头发,看到我衣襟发鬓散乱,打趣似的说道。
“二哥二嫂这些年都不来找我玩了,其他弟妹们又都小,现在就只有桓哥哥和尹哥哥和我最亲了。”佳容语气一转,撅着个小嘴,一脸的忿忿。
你二哥二嫂都被软禁了,怎么可能来看你?我在心里摇头叹息,看来佳容被保护得很好,对当年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宫变那年,除了一直体弱多病无权无势的大皇子,和站在尉迟桓这一边的尉迟尹,其他的成年皇子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波及,尤其是手握京城兵权却反对声最大的二皇子。尉迟桓虽然顾念兄弟情分没有杀他,但还是把他和所有家眷都终身圈禁起来。一番折腾下来,现在成年的皇子中除了尉迟桓也就只有尉迟尹是相对自由的了。
嘴上不能说,我只是微笑不语,轻轻擦拭着额上还在不断冒出来的汗,看到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翻腾出不规则的形态,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亲王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了花园里短暂的平静,我听到一阵略带纷乱的脚步声。
“才说着呢就来了,真是巧。”佳容兴奋地跳起来就往亭子外面跑。
这段时间里尉迟尹每隔两三天就会到佳容宫里来——既是来看佳容,也是顺便来找我演演“夫妻情深”的戏码。在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舆论传播速率下,如今扈国尹亲王和王妃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传言已经传遍附近各国大江南北。不明真相的赫连丞相得知这些消息,与扈国也自然是合作愉快了。
我继续窝在软榻里,懒懒地斜瞟着尉迟尹一脸疼爱地笑着和佳容说些什么。由于上述原因,我最近看到尉迟尹就头疼心烦,见到他就想躲开,偏偏他就像个瘟神一样,我躲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
突然看到尉迟尹扭头又和佳容身边的婢女说了什么,佳容便回过头朝我挥挥手,便跟在婢女后面急急往屋里走去了。
怎么了?我闭眼想了想,心里一动,原来是泽国派来传达婚期的使节来过了,尉迟桓现在要召见佳容。
漠云终于是放弃了继续找我,要完婚了吗?
虽然早就知道,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不是为漠云,而是为这个现在还单纯的佳容公主——日后的地位尊贵却没有丈夫的爱的泽国皇后。又一个注定情感失意的女子啊……每每看到佳容纯洁无瑕的笑容,我只有满满的怜惜和无奈。思及此处,我呆呆看着茶杯里腾起的袅袅烟气发怔。
突然被笼罩在一片黑影中,我一惊,抬起头,却看见尉迟尹正弯下腰来看我,满脸的温柔笑意——
“怎么和佳容闹成这样,头发都散了,住在宫里也这么不安分,嗯?”说着就伸了手来捋顺我有些散乱了的头发。
我的心被他温柔宠溺的话语和动作搅得有些乱,楞楞看了他的脸一会儿,我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停提醒自己:别见了帅哥就发花痴,他这是在演戏呢,是假的假的……
随即又在心里和自己开起玩笑,他这段时间戏演的是一次比一次深情,一次比一次逼真,要不是事先知道是在演戏,我都快要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当了真了。这水准要到现代绝对是一冲击奥斯卡小金人的实力派影星了。
碍着周围站着大大小小的婢女太监,我忍住想一板拍开他手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抬眼尽可能柔和地朝他微笑,那标准的“妾身”两个字却无论如何怎么都说不出来。
尉迟尹看着我的脸愣了一会儿神,随即又笑着从麝烟手里拿过厚厚的斗篷,把我仔仔细细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啊!”
“啊!”
两声惊叫,一声是我叫的,另一声是麝烟叫的,因为——
尉迟尹帮我裹好斗篷后,又拂了拂我额前的碎发,完全没有预兆地突然把我打横抱起,大步朝屋里走去。
麝烟应该是没见过如此公开的亲密举动,一时没忍住惊叫出声,随即又立刻掩了嘴,满脸通红的别过脸去带着其他婢女退开。
我是被突然而至的悬空感吓得大喊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却因为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行动不便,只好压低了声音狠狠骂道:“尹亲王,你也太入戏了吧,有点分寸好不好,快放我下来!”
尉迟尹低低地笑着,回头看了眼还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婢女太监,故意低下头贴在我耳畔,姿态亲昵地笑道:“怎么,若儿害羞了?”
我一时气结,这人怎么没一点正经,我虽然名义上是他老婆,要对外人演演戏,可私底下还是要收敛些吧,一点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见我带了些怒容瞪他,尉迟尹才稍微收了笑容,压低了声音:“泽国使节带了书信来,定于五日后来迎佳容,而且,水镜将作为聘礼之一在迎亲当日送到扈国。”
我一怔,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水镜这么容易就拿到了?惠普那老和尚有这么好说话的吗,当初我想看看血灵珠他都是百般阻挠,更何况这次是干脆把水镜转手送人?
“怎么?我以为若儿已经知道了的。”见我这样的反应,尉迟尹脸上略有些惊讶的神色。
思绪一转,我恍然大悟。当初水镜被封在冷寒玉里,邪气是由冷寒玉外面的血灵珠散发出来的,如今血灵珠不在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邪气,惠普不用再为此担心。而且这水镜本来就属于扈国,如今要了回去也是理所当然,故而赫连丞相一出马,这件事就轻松摆平了。
“这么说来,要恭喜皇上和王爷了。”稳江山的东西要到手了,难怪尉迟尹今天这么高兴。
“恭喜?就算拿到水镜,也只能暂时稳一稳百姓的心,如今宝镜不再完整,也不知这大旱何时才能结束。”尉迟尹收了笑容,眉头皱起,眼里溢满担忧之色,全然没有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
已经到了冬季,大小河流都进入了枯水期,各地旱情开始日益严重,有些地方的河流已经彻底断流,难民大批向外迁徙。尉迟桓为此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每天在朝上讨论的重点话题都离不开救灾。
要是老这样不下雨,再怎么讨论也没有用啊,水是讨论不出来的。现在就连皇宫里的用水也都已经开始受到限制了。
想象外面灾区的情况,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在现代时我曾经去过甘肃的缺水地区,干燥混浊的空气中龟裂的土地,干枯的草木,当地人蜡黄干瘪的脸庞和如同见底的河床一样干涸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这里的百姓们也正在遭受同样的煎熬吧,那种如同失掉生命寄托般的惶恐不安……也不知道这场干旱何时才能结束。
“佳容马上就要出嫁了,按规矩你不能再住在宫里。我先带你去看看赫连小姐,回来等他们收拾好了就接你回府。”收回目光,尉迟尹想起另外一件事。
“去看鸿妍?现在吗?”
我有些惊讶。因为担心鸿妍伤势不稳,为了有个安静的环境养伤,而且要瞒住消息,一直以来那个沁芳殿还是不让人随便接近的,佳容她们也都不知道那里多了这么一个神秘的人。我知道鸿妍身上的伤恢复得还算理想,没有什么危险。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也就一直没有和尉迟桓提出要去看她。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看她,那几天你心情不好应该就是担心她的伤势吧?我今天问了太医说赫连小姐的伤恢复的很好,只是一直没有醒转的迹象。你回王府以后想随便进宫也不太好找借口,今天借佳容到皇兄那里,我们过去看看吧。”
看不出来,尉迟尹倒是个细心的人,观察入微,安排得也很周全。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感动,仰头微笑着和他道谢:“谢谢你费心了。”
我是真心道谢,尉迟尹闻言却是转而戏谑道:“呵呵,若儿无需道谢,这是为夫该为娘子做的。”
听到尉迟尹的玩笑,我才好转的心情咯噔一下黯淡下来。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样和我不正经的称自己“为夫”。可才多久光景,称呼未变,说话的人却已不是原来那个。世事的变迁真的是这样的仓促吗?我忍不住心境凄凉,不再说话,只扭开头看一旁凋零的枯树蔫草。
“怎么了?生气了?”尉迟尹见我不像往常一样生气斗嘴,倒换了担心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哎,你别摆出这种表情啊,要是别人瞧见了告诉皇兄,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别生气,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就是了……”
道了歉,见我还是继续不搭理他,尉迟尹无奈的叹了口气,替我拉好斗篷,便平稳的大步朝沁芳殿的方向走去。
“本王带王妃到花园里散散心,你们不用跟着。”
看到尉迟尹一直抱着我的亲密姿势,再加上这句隐隐带着命令的吩咐,见到我们往外走本来想跟上来的婢女太监们便都很是了然的停住了脚步,纷纷行礼后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去。
沁芳殿离佳容宫不算太远,穿过御花园就能看到了。待我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我立刻要求下来自己走,尉迟尹也不勉强,把我放下来后就在前面领着我前行。此时御花园里没有其他人走动,四下一片静悄悄的,只听到脚踩在落叶上的悉簌响声。配上周围零落的景象,那一座座恢宏的金顶宫殿看起来也少了以往的富贵气息,多了一份萧瑟。
沁芳殿外一个聋哑的宫女正在打扫落叶,见我们走过来也不阻拦,看看周围都没有人,便放下笤帚行了个礼,领我们从偏门进了殿阁。
宫殿里宁静阴凉,和我上次来时一样。那宫女把我们领到鸿妍睡着的内殿后便行礼告退,尉迟尹摆摆手,内殿里守着鸿妍的两个宫女便也告退出去。我走到床边,也不要椅子,直接坐到床边的小踏上。
“太医早上来看过,这会儿不会过来,宫女也不会擅入,你可以待久一些,我就在外殿等你。”
“谢谢。”
尉迟尹没再说话,朝我笑笑便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本就安静的内殿立刻变得愈发静谧,我都能听到鸿妍微弱但平稳的呼吸。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鸿妍的情况比我那日刚刚见到她时要好了很多,身上很多伤已经不需要再缠绷带,头上的绷带也取掉大半,脸上隐约有了些血色,若不看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别人大概只会以为她是睡着了。
“鸿妍,这么久没来看你,没有怪我吧?”
我抱膝靠坐在床沿,正好就在鸿妍的耳旁。看到她身上的伤恢复得这么快,我忍不住要期待她醒过来。虽然知道严重脑震荡后能醒来的几率极小,可还是忍不住抱着希望,以前看电视里,不是有妻子几十年坚持不懈地照顾变成植物人的丈夫,结果创造了奇迹的报道吗,我也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鸿妍。
“照顾你的宫女都不会说话,这里也没别人来,你这段时间一定很闷吧。可我今天就要回王府去住了,短时间可能也不能来看你,不过我会和尉迟桓说的,以后有机会一定常来陪你说话……”
“你说你怎么这么潇洒呢,说跳就跳下去了,都不想想其他人的感受,还害得我现在替你给别人当老婆……夫妻戏不好演的啊,我可不想对着一个根本和我没关系的男人叫相公……”
“鸿妍,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心上人,在你出嫁那天就声称再不娶他人。你爹爹觉得于他有愧……嗯,他以后会是泽国的重臣哦,你高不高兴?……”
“鸿妍,其实我也有心上人啊,我也知道被迫分离的感觉,很难受的。可是不如意的事这么多,人总要坚强,你说对吧……早点醒过来吧,我还想和你一块儿比剑呢……”
“对了,你爹和你哥哥知道你路上‘受惊’的事,担心得不得了,差点就想到扈国来探望,把尉迟桓他们吓得够呛,不过你爹他们这么忙,怎么可能说来就来呢。但是他们还是派人送来了好多东西给你,都是你最喜欢的哦,我先替你收着,等你醒了再给你好不好?”
“鸿妍,以前总是你说的比我多,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呢,太不像你的风格了……醒过来和我说几句话啊,我一个人说的喉咙都要冒烟了……”
……
“说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听得不耐烦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过阵子我再来陪你。”
絮絮叨叨的对着鸿妍说了一大堆,时间也过了很久。佳容早就回到佳容宫,但是听说尉迟尹带了我逛御花园,倒是很配合的不让人到这边来“打扰”我们。不过要是再多耽搁下去也不好,我便结束和鸿妍的“对话”了。
尉迟尹站在外殿的一堵墙前,那上面挂的是他的母亲——扈国的前皇后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很端庄贤淑的高贵女子,完全看不出是有密谋宫变叛乱的野心的人。尉迟尹和他的母亲有几分相像,他一直凝神的看着画像上的人,不知在思考什么。
“出来了?”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扭头看过来微笑问道。我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再呆下去佳容可能就会派人来找了,今天就这样吧,以后还有机会来,鸿妍也需要静养的。”
“好。”尉迟尹答应着,和那三个宫女打了个手势,见她们行礼应下后便和我一块朝外走去。
“司徒姑娘,谢谢你肯留下来帮皇兄,赫连小姐的事实在是棘手,多亏了你配合。”
还没走出沁芳殿,尉迟尹突然换了认真的表情,语气诚恳的向我道谢。我一愣神,看着他狭长深邃的双眼,随即微笑着摇摇头:“王爷不必道谢,我知道你们这么做也是有难处,但我终究是要离开的,你们还是快些想好解决的办法吧。”我不会当一辈子鸿妍的替身。
尉迟尹微微一顿,眼中似乎是闪过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那是自然,上次是我冒犯了,只要这次的难关过了,没有理由再留着司徒姑娘。”
跨出殿门,我们两人便都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往前走。待走到佳容宫前时尉迟尹才回过头来,我也很配合的朝他伸出手,于是两人携手前行。
不就是演场戏吗,就当是特殊经历好了……
第38章 解印水镜
“王妃,王爷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
“知道,已经好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勾下眉上的最后一笔,看了看镜中淡淡的妆容,满意地起身绕出了屏风。
佳容昨天已经随迎亲队伍离开了扈国,漠云虽没有来亲自迎接,却派了陆荣前来护送。为怕被认出来,我只好称病呆在王府里听了一天外面的敲锣打鼓声,只让尉迟尹给陆荣转交了一块鸿妍随身佩带的玉佩带回给赫连丞相,以免他和漠云起疑。
回到王府的这几天,尉迟尹一直忙于负责安排佳容的婚事,没空来折腾我,我落得清闲自在,无聊之余仗着自己是王府里除了尉迟尹外的另一个老大,天天动刀动枪的把王府倒腾的是鸡犬不宁。
“皇兄听闻若儿这几天常在府中舞剑,而且随身带着的这剑乃是剑中极品,故想让若儿带了去鉴赏鉴赏。”
见我走出来,尉迟尹淡淡的笑着,抬了抬手中的凤剑。
我“哦”了一声,抄手抓过剑,扭头朝外面走去。尉迟桓对外是这么说,其实只是找借口让我进宫看刚送到的水镜。想到即将见到水镜,我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对比我的兴奋,尉迟尹今天表情却有些严肃,上车后一路上都没再开玩笑,面带思索状,似乎是遇上什么麻烦事。进了宫再次见到尉迟桓,他脸色也不太好,似乎比上次更加憔悴疲惫,也许是这些日子为了旱灾的事思虑过多了吧。皇帝果然不是好当的啊……
“司徒姑娘。”屏退左右后,尉迟桓仍是没有多说废话,只向我行了个浅礼便把我带到一张放着一个精美木匣的桌子前——
“如今水镜虽已物归原主,但却被封在这玉石之中,朕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望司徒姑娘能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这水镜是司徒瑶封印的,我一不懂法术二没有咒语,怎么帮忙指点?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我还是依言上前打开了木匣,只见那块在麒趾寺里见过的莹润玉石正静静地躺在明黄的丝缎上,莹白的混浊中,玉石里的那面镜子似乎在闪着诡异的光芒。
凝视着冷寒玉和其中朦胧的镜面,我忍不住抬手抚过冰凉的玉石表面,在触及玉石的一瞬间,心底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好像见到失散后久别重逢的亲人,又好像是分离后失而复得的恋人。心脏骤然紧缩,眼前有些发黑,那种不期而至翻腾不止的欢愉欣喜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仿佛要把我击晕过去。
“若儿,你怎么了?”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一下子清醒,却发现自己已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尉迟尹扶了我的手臂一脸的担心。
我摇摇头,却在心里纳闷,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情绪?再走近看向那面镜子,同样的感觉又汹涌袭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心脏狂跳不止,我突然产生了要劈开那层玉石障碍拿出那面镜子的想法。
和初见血灵珠时一样,我又一次,仿佛是被蛊惑了一样,好像有人在耳边隐约呼唤。手不受控制的就抽了凤剑,用尽全力向冷寒玉挥去。
“呛——!”
金属和玉石碰撞的尖锐声响刺痛我的耳膜,虎口被震得辣辣生疼,身子在大股冲力下往后退了好几步,尉迟尹急忙上前来扶住我。站稳脚步后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在不停的抖动,一如我颤抖不已的心。
“咔吧……咔嗒……”
桌上传来细碎的声响,定睛望去,只见一击之下,坚硬的玉石上竟已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慢慢的破裂开来,碎成几块大小不一的碎块,和木匣的碎屑残渣一起散落在桌上。
冷寒玉碎开的那一刹那,跌落出来的水镜好像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稍瞬即逝。我心里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解决了一件大事般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感受到殿里的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心中隐约不安,抑制住想冲过去拿到水镜的冲动,我第一时间想到扭头看向尉迟桓和尉迟尹,却惊讶的发现他们俩都眉头紧皱,脸色苍白,手或紧紧握拳或捂住胸口,仿佛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站在身侧的尉迟尹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莫不是我这一劈,把水镜的封印给解了?心头一紧,我突然想起这水镜没有了冷寒玉的压制,邪性就会毫无阻碍的散发出来,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激动就把冷寒玉给劈了,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身后两人痛苦的表情,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好像还是安然无恙,脚步就不受控制的冲过去把水镜攥到手里,立刻感觉到有丝丝寒意从手心源源不断地沁入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抖,手却不愿放开,好像手里握住的是自己最珍爱最不该丢失的东西。
“司徒姑娘,刚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把水镜拿到手里后,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些冷,倒没有其他异样,稍后尉迟桓和尉迟尹的脸色也开始渐渐有所缓和,尉迟桓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又惊又疑地提出疑问。
“这水镜煞气太重,方才我解了它的封印,之后常人碰了它怕是会丢掉性命。”我想了想,转身对尉迟桓说,“冷寒玉能压制水镜的邪性,皇上让人把这冷寒玉的碎块做成镜匣吧,或许还能镇住它。”至于我拿着水镜也能压制住它的邪性,可能是和体内的血灵珠有关吧……
尉迟桓对我的话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点头答应后便招来身边的心腹太监吩咐下去。待殿中没有其他人后才又招手让我和尉迟尹坐下,他随即也面带疲惫的靠进龙椅揉着太阳|岤。
看他憔悴不堪的样子,我抓着水镜的手紧了紧,思虑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轻声问道:“皇上可是在担忧各地的旱灾灾情?”
尉迟桓闻言睁开眼看我,随即又无奈的点点头:“旱灾持续已经快一年了,如今干旱已越来越严重,且不说灾情严重的地方,就连未断流河域附近的居民也已开始抢水囤积,甚至为此闹出了不少人命……”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年轻俊朗的脸庞上笼上一层阴霾。
尉迟尹此时脸色沉寂,我亦默然。没有身临其境,我无法真切体会到外面那个世界已是怎样的紧张慌乱,只能凭想象和预知去观望那些干燥颓败的土地。尽管是这样,我内心依然受到强烈的冲击,怜悯不忍之情溢满胸腔。
“皇上再想办法让百姓们坚持一段时间,这场旱灾,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轻若浮丝,下一瞬,殿里静寂无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姑娘刚才说什么……旱灾要结束了?”
尉迟桓闻言愣了一会儿便轰地站起来,疾步走到我面前急切的大声问道,呼吸急促,眼里闪耀着耀眼而又不敢肯定的光芒。
“如果我没有弄错,立春那日,将会天降大雨,结束这场大旱。”距今也不到一个月了。
这是前几日就已经知道了的,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与其让尉迟桓整日担心旱灾何时结束,还不如告诉了他,让他想办法让百姓熬过这个冬天,还有如何做好灾后的善后工作,这才是目前对受灾的人们最有效的救助。
尉迟桓看着我,眼里有如释重负般的释然和狂喜,脸上交织着兴奋和激动,嘴唇张合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尉迟尹也是闻言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和他哥哥差不多,冲过来抓了我的手激动地问:“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现在倒是什么场合都不叫我司徒姑娘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预言还没有出过错。”我耸了耸肩答道,随即又看向尉迟桓:“皇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百姓熬过这个冬天吧。”
尉迟桓没有说话,只凝视着我手里的水镜,他低头思索了良久,半晌终于抬起头微笑——
“朕相信先知的预言。既是如此,朕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司徒姑娘在立春那日,以司命先知的身份,用水镜为我扈国子民求来一场大雨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看着尉迟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觉得……皇上考虑的重点应该是如何采取政策让百姓安然过冬吧,这雨到时自然是会下的,不需要靠我或者水镜求来……”
尉迟尹闻言微笑不减,脸上有恳切的神色:“司徒姑娘放心,朕自有办法让百姓们挺过这个冬天。但这雨,是自然而然地下的还是求来的,意义却将大不一样,还望司徒姑娘能再帮朕这一次。”
我看着他眼里深邃的神色,有些了然。尉迟桓果然是擅谋略的帝王,为巩固自己的声望和地位不放过任何机会。
不过,为什么非要我去求呢?他自己去效果岂不是更加好吗?
还没等我提出疑问,尉迟桓已经给出答案:“朕并非不想亲自求雨,只是司命先知的声望远高于他人,影响必会比朕去要广泛得多,而且朕想借此机会让百姓都知道水镜已回归扈国,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恐怕只有司徒姑娘才能接近水镜……”
他语毕目光炯炯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尉迟尹也一脸的殷切期望,狭长凤目里光芒灿若星辰。
又是先知这个身份啊,还真是容易惹事……我被两个大男人这么看着实在有些尴尬,脸上讪讪的傻笑着,心里却一片迷茫。求雨……这于我倒不会有什么伤害损失,可是该怎么求啊?我立时就想到电视里那些带着鬼面具乱叫乱跳的萨满法师,有些不寒而栗。
我支支吾吾的晃了半天既没答应也没拒绝,那两个人却当我是默许了,欣喜之情任瞎子都看得出来。想着自己还算是个“人质”,我纵是无奈也没有直接驳了尉迟桓,便和他海阔天空的研究起让百姓顺利过冬的话题。他们倒也分得出求雨和救灾的轻重,收起喜悦的神情,很慎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被气氛感染,也认真起来,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不便留宿在宫里,为了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尉迟桓便让尉迟尹带着我离开了。
皇家工匠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离开正殿之前,盛装水镜的镜匣就赶制好了。我没有猜错,水镜装在匣里,果然又被压制住了邪性。却不知为何,我怎么也不舍得松开拿着水镜的手,仿佛一放手就会失去最珍爱的宝贝一样。不过尉迟桓似乎也不打算把水镜留在宫里,可能是对刚才的经历心有余悸吧,总之是爽快地把水镜交给我保管了。
推开厚重的殿门,浓烈的橘色夕阳扑面而来,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视野中的雄伟建筑在逆光的夕阳中只呈现出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黑影,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光线投射到手中的玉匣上,反折出一片莹莹的亮光。
渊源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整间屋子里暖烘烘的,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懒腰打哈欠。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貂皮大衣,惬意地缩进软榻里,摩挲着手里的水镜出神。
为了等冷寒玉的镜匣做好,尉迟桓还是留了我们在宫里用晚膳,傍晚才从皇宫里回来。一回到王府我就随便洗漱一下,把麝烟和婢女们都撵出去,一个人躲到房里研究水镜。麝烟以为我是累着了,也没有多问,收拾好房里就领人退了出去。
我端详着手里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水镜。这面传说中的上古宝镜,并没有繁复华丽的装饰,澄澈圆滑的镜面上雕着些淡淡的古朴花纹,好像是古老的复杂文字,又好像是神秘的图腾。也不知它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清晰透亮得几乎连现代的水银镜都望尘莫及。
水镜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晶莹剔透的镜面清楚地映出房里的事物,指尖传来的是清凉润滑的触感。我半阖上眼皮,心里回想着刚得到的关于水镜的信息。
对于水镜,我一直都没有得到与之有关的具体信息,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些皮毛表层的东西。但今天拿到水镜后,我终于清晰地了解了水镜和血灵珠的过往——
在巫族还处于鼎盛时期时,巫族司命一脉出了一对灵性极佳的少年——司徒连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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