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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文澍复来王公馆拜访。此前,我已经派小杨出去提前获得到了消息——文澍由于军功卓著,直接被任命为新任警察局局长。新任局长的到来,恐怕是几家欢喜几家愁。</p>
先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文沁很高兴的电话给我,她心里想着如此安排,元存勖必定有救了。我在电话这头只是倾听,没有做任何评论。因为心里的酸苦之水挡住了我想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直到现在,已经五六天了,警察局已经通过审讯放出了十几个人,却还没有见到元存勖的踪影,甚至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不知道文澍是否看过了狱中收押人员的黑名单。如果他知道元存勖在里面,又不知作何感想,作和举措。</p>
“对不起。厅里的事情很多,我一直想来看你,却抽不开身。”文澍一见到我,便满含歉疚的说道。</p>
我看着他略带疲倦的神色,便知道他没有得到好好的歇息,于是给他冲了一杯咖啡——这是此前离开棉兰时,秦玉峰送给我的咖啡,产自他自己的种植园,质量一流,口味纯正。</p>
“这是什么?”文澍喝了一口,颇为诧异。咖啡在国人中还不是很流行,他一直在军伍之中,自然也不常喝这种饮品。</p>
“这是咖啡,是我在棉兰的朋友送的。可以助人解除疲劳和乏困。我看你有点累,所以就冲了这个。你不喜欢?”</p>
“不,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有点不适应。”文澍笑了笑,“可能是喝茶惯了。”</p>
“要不,我去给你换成茶——”说着,我便要起身去沏茶。</p>
“不必了,”他忽然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缓缓道,“这样就很好。”</p>
我轻轻的推开了他的手,复又坐下。那一刻,只觉得手指像着了芒刺一般,说不出的痛。我害怕看到文澍充满等待的眼神。</p>
太久了。太久了。我几乎不敢想象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和我一起面对面的聊天。我祈祷着他平安,却从来没有想象过平安归来的再见,竟然是这样揪心一般的痛楚。</p>
“你怎么了?”</p>
“我很好。”口中虽然这样说,我的眼泪却忍不住流淌下来,于是低下头,默默饮泣着。</p>
“不要怕。我在。”文澍说着拥住了我,亲吻我的额头。</p>
我推开他,摇摇头,“不,我不怕,我什么不怕。”</p>
“你一向是勇敢的。”文澍对于我的举动,有些愕然,但他的眼神依旧柔和,在灯光下额外温暖,少了许多军人的冷气。</p>
我看着他,勉强笑了笑,道,“现在日本人已经走了,你们回来了,我还怕什么呢?”说着,便询问了一些军旅之事,文澍的话不多,不急,慢慢的说着,就这样,我们在茶室里一直坐到深夜,他才回母亲给他安置的房间休息了。</p>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文澍便去了警察局。我在屋里听到了他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却没有起身去送。</p>
“你说了吗?”苏曼芝走进我的房间,问我。她知道我这些天来一直醒的很早,再不像从前那般一睡便到日上三竿之时——那样安逸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p>
不过,我没有回答她的问。因为这里面至少有两件事:一件是求文澍放元存勖出狱;一件是我已经和元存勖在一起。只要说出其中一件,另一件也就不言自明了。</p>
苏曼芝有些焦急,“你觉得他不会放元存勖吗?”</p>
我依旧呆坐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如果文澍足够恨我,他自然不会放过元存勖;如果文澍足够爱我,他仍然不会放过元存勖。</p>
第百八十六章现实如此</p>
文沁再一次打过电话来——她诚然是比我还要心焦的人。可是我之所以故意不去问,也有我的考虑,是想等这件事冷一冷,也等文澍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势。如果他自己慢慢发现我和元存勖之前的关系,说不定会坦然接受。如果在他此时的热情忽然说出事实,浇上冷水,那么元存勖得到的可能不是生,而是死。</p>
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够了。因为文沁已经告诉她哥哥:元存勖就在狱中。这件案子由此很快就翻出来了。</p>
果然,不久,文澍便找到我。这一次,他没有到王公馆来,而是派人请我到了他的私人寓所——警察局局长高级配置的公寓房。我从来没有想过,终于有一天,他也会这样“请”我。</p>
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壶中的热气也渐渐消散。可是,我们两人的小茶杯却还是满满的,谁都没有动杯。确切的说,谁都没有动。就这样,一直静止着,我们的眼睛只看着桌案,盯了许久。</p>
余光中,我瞥见他的神色——有不解,也有压不住的愤怒。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元存勖,还是兼而有之。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镇静在心,等他盘问。</p>
“你也让我放了他?”他开口问道。</p>
很明显,这个“也”字是排在文沁之后了。文沁求他放过元存勖,尚属情理之中,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也理解文沁对于元存勖的情意。可是,他不能理解我。</p>
“如果你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p>
我知道,文沁多少已经跟他说过我和元存勖之间的事情了,只是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我的眼神,就是想把这个事实再一次**裸的、毫不掩盖的摆在他面前。</p>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无比。</p>
“因为他是我的男人。”我一字一句的说道。</p>
文澍愕然的凝视着我,剑眉深锁,一股暗流在他的眼睛里涌动。他在等我的回答,却肯定不是在等这样一句话。不过,我没有办法欺骗他。</p>
“你不是恨他吗?”</p>
“我说过,人是会变的。”这是我和文澍曾经在圣约翰大学池塘边的对话,五年的时间过去,我还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场景。细心如他,也不会忘记每一个对话。</p>
“你变了?你爱他?”</p>
“至少现在是。”我看着他,鼓足勇气却依旧哀伤的,点了点头。</p>
“那我呢?”他的眼睛追逐着我,像是要看透我的心。</p>
“过去——我爱过你。”我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他的眼睛。</p>
“那现在呢?你不再爱我了吗?是不是,你已经把我忘了?是不是,你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p>
“不是!”我蓦地转过身去,竭力克制住已经奔涌而下的泪水。我不想他这样伤害自己。他这样逼问我,不仅是在逼着我回忆,而且是逼着他自己放弃自己的眷恋。</p>
“我们不要说这些了,好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止住泪,祈求的看着他。</p>
蓦地,文澍脱下上衣,露出半个身体,他的**依旧如雪浪一般白皙,亦如钢铁一般结实,然而,在那原本光滑如缎的后背上,却布满了凛凛的刀伤和弹痕,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每一处伤痕的深处,都能让人依稀想见他与日本人鏖战的场景,如何死里逃生,如何不辜负家人的“平安”之愿。</p>
“这些,能够过去吗?我是为了你,才活着回来的。”</p>
我低头不语,任凭泪流。</p>
文澍搂住我,结实的胳膊捧住我的脸,深情的吻起来。</p>
我推开他,别过头去。</p>
“我不许你嫁给他。你爱的是我,在那个秋千下,你说过,和我一起变老。”</p>
是啊,我仿佛说过,但那是一句问,不是一句答。</p>
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时间来回答。</p>
正文 第百八十五章 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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