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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没有再看到元存勖，也不知道他的踪迹。李文龙找了一辆车，小杨开着载我去了陶府，到了那，却被告知陶伯年外出不在，问去了哪，何时回来，管家均表示一无所知，就像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山下童子。我们又不甘心的到陶伯年的几处烟草庄园去寻，也不闻消息。到最后——傍晚的时候，又回到陶府，依然一无所获。</p>

    难道他是故意避开我？那是为什么？这件事让他为难，亦或是别的缘故？我想不明白这个事的背后原因。</p>

    从陶府返回的路上，途经一片海滩。远远望去，在夕阳的照耀下，宝石蓝的海水波光粼粼，壮丽唯美。我忍不住被这美景陶醉，便叫小杨停车，一个人下去走一走。奔波了一天，只觉得两脚发麻，于是脱下鞋子，光着脚，踩到细而滑的沙滩上，走出一个个小巧的脚印来。</p>

    这一段大概算得上是棉兰的黄金海岸吧，沙面宽坦平缓，沙质干净柔软；天与地色泽相依，光芒普照，衬得海滩金光闪闪。身处其中，一呼一吸间，都可以感受到海浪的轻抚，白云的敬礼——仿佛有一个神秘的世界要将你洗礼，唤你归去。</p>

    看着看着，心里压抑了一整日的无助和无奈终于得到了发泄。不自禁的，我的眼泪轻轻涌出，随风而淌，和海风一样咸涩，一样冰冷。</p>

    “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个声音传来。</p>

    我竟然没有察觉离自己三四步远的地方何时站了一个人，是秦玉峰。</p>

    我拭干眼角，轻轻说了一句“没事”。</p>

    “真的没事？去陶伯年那里也没事？”他已经看到了我的所求。</p>

    我低了头，顿了片刻，“我的朋友陷在牢里，我的母亲在等我回去。可是，我一个也做不到。我真的，真的很没用。”</p>

    “哈哈，很少有人敢承认自己没用——越是没用的人都会拼命宣传自己有用。虽然我不了解你，可是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敢于独立，又肯努力的女子。这样的人，不多。”秦玉峰沉沉的说道。</p>

    “我的努力没有方向，也就等于没有用。”</p>

    “也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救出你的朋友。”</p>

    “可以吗？”我虽然知道这世界上有好心人，却不敢奢求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发生在千里之外的异国。我和他，相识不过几日而已。</p>

    秦玉峰点了点头，笑道，“希望你能够常常来这里——这是棉兰，甚至是整个苏门答腊岛最美的海滩。”</p>

    “是啊，美得让人窒息，梦幻得有些可望而不可即。不过，这里的主人不一定同意。”我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型临海别墅。来的路上我已经注意到，这是一片私人领地。只是忍不住被这美景吸引，还是硬闯进来了。</p>

    他摇摇头，“没有人会不同意，只要我同意。”</p>

    我吃了一惊，“这是你的海滩？可有专属的名字？”</p>

    他笑了笑，再次点了点头，道出四个字：“悦澜海滩。”</p>

    原来，所谓悦澜海滩，便是为他口中的那个“阿澜”买下的——愉悦生于大海，阿澜如在此滩。长达十公里的海滩，只为纪念一个人，一段感情。如果岁月可以买下，恐怕这里就成了时光雕刻馆了。</p>

    也许是难得遇到一个性情相契、可以谈天的人吧，秦玉峰很自然的和我聊起了他的过往。</p>

    他说，在他二十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来自中国云南的姑娘——就是他口中的“阿澜”。阿澜原本是秦氏咖啡庄园里的一名女工，偶然相识，互生情愫。虽然家里人并不同意，但他们还是厮守在一起，迁居至棉兰，就住在一个海边木屋里，也就是现在这个别墅的雏形。纵然生活艰苦，却其乐融融。然而，就在他一次去新加坡办事回来之后，却发现阿澜不辞而别，离奇失踪。在家里家外上下打听，却被父亲告知，说她得了绝症，已决意去异国他乡默默待死。然而秦玉峰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派人四处寻找，十几年来从未停止，甚至还亲自去了阿澜的故乡——中国云南打听，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消息。</p>

    心中的佳人，就此杳然无踪，实为一段不可泯灭的心伤。我听了，不禁为之隐隐潸然，再想起那日夜晚，他初见我时的反复呼唤，不仅原谅了他，而且还为这样一个痴情的男人感动。</p>

    “那你现在——”</p>

    “我在等阿澜回来。”</p>

    “如果她——不再回来了呢？”</p>

    “我不知道。我常常梦见她回来了，和我一起在悦澜海滩上看着月亮，说着话。就像现在这样。”</p>

    和秦玉峰分别之后，我感慨颇深。世间如有真爱，那么时光将是最好的伴侣。哪怕人已不在身边，心也犹然相牵。反之，则最怕岁月变迁，情意随时而衰。</p>

    第百四十六章深藏不露</p>

    转日再去监狱，发现方云笙已经被转到受到高级监控的牢房，不许再见。再托人送钱去打听，说地方上的警察局近日就要将他们几个人押赴雅加达（印尼首府），那样就可能面临终生囚禁或是枪毙的危险。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转出棉兰，通话的警员说可能是上面考虑到此事对当地华商的影响，不肯在当地行刑。说法准确与否，也未可知。</p>

    然而我心已经大为愕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妙——到底是谁如此狠辣，势必禁住方云笙等人？</p>

    于是和小杨直奔陶府，见到了陶伯年——他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无温和之色，而是一脸的戾气和怒气，好像正在等着我的到来，好一并发泄。</p>

    “王小姐，见过方掌柜的了？待遇可好？”他阴阴一笑。很明显，这是他背后搞的鬼。</p>

    “陶公，您这是为什么？”我依然保持尊重的语气，表示不解。如果是为了钱，他可以直说。就算是生意上的竞争，也可以直说。为什么一定要两面三刀背后做手脚呢？</p>

    “王小姐，你欠我一个解释呢！”陶伯年忽然厉声道。</p>

    “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换了语气，觉得他一定藏着什么秘密。</p>

    “先说条件。想救方云笙，先拿点钱来打发了老九他们。”</p>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秃头老九的幕后主使就是陶伯年，所以才这么清楚我们的行踪。哼，说是打发这几条地头蛇，还不是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不过，此刻在棉兰，我无依无靠，终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又有何法？</p>

    “多少？”我问。</p>

    “十万，美金。”</p>

    什么？这样一个天文数字，真敢开口！估计就算把印度尼西亚屈指可数的几个富商加起来也不值这个数吧。</p>

    “你是在替这些地头蛇敲诈我们吗？”我怒而问道。</p>

    “非也，我是在替我外甥讨一笔债。”</p>

    “你外甥？是谁？”我吃了一惊，顿时如在云雾之中。</p>

    “王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天，就把我外甥都忘了。”</p>

    “请明说。”</p>

    “这么说吧，我妹子是渠家老爷子的夫人，你说我的外甥是谁？”</p>

    原来陶伯年是渠绍祖的舅舅！真是转了一圈，又转回冤家的手里了。不过这一次，恐怕是更加凶险了。</p>

    陶伯年接着说，“我外甥给我来信说，你跟他借了五万块钱，有去无回。可有此事？”</p>

    渠绍祖真能胡说！那五万块钱明明是他欠了百宝门的赌债，竟然敢说借给了我。不过，想想他上次在我的庆生会上就是这番言论，恐怕在他心里却是一直游荡着这样的呓语，只是没想到，连给他的远在印度尼西亚的舅舅送消息，他也说这样的昏话！</p>

    “他若借我，必有字据。只可惜，他根本没有借给我。”我尽可能保持淡定，解释道。</p>

    “字据？这个，他还真没说，可能是这孩子自己疏忽了。好吧，这个暂且不提，我自然会好好问问他——”</p>

    我听了，顿时感到不妙。难道陶伯年还不知渠家的事？</p>

    沪上的渠家大院已经被日本人侵占，老少皆已亡命，连山西的老宅都已经被烧毁，再无残留。至于产业，亦已经成了虎狼之食。如果陶伯年知道渠绍祖已死，他又会作何行动呢？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忐忑起来。</p>

    陶伯年继续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打个折扣，不过，你也不要妄想我随随便便就能放过方云笙。他在棉兰顺风顺水，占了我不少人气，我不会任其放肆的……”</p>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下去，心里想的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也许秦玉峰那边会有转折之法，也许李文龙那边能找到第二个救星……不管怎样，喘息就是生存下去的机会。因为一旦陶伯年发现渠家的事，疯狂的抱负必将来到。到那时，敌强我弱，实力悬殊，恐怕毫无办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