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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存劭早已筹划好每一步棋局，从抓把柄、搜证据，到联络警察局、拘捕方云笙，再请我“入瓮”，这一套流程严丝合缝。此刻，他已经胜券在握，准备好了所有的文件，只待我签字、盖章。</p>

    我在元存劭密切的注视下，视死如归的一般的拿起笔。那一刻，我的心里在流泪，为自己辜负了大哥的嘱托，为自己的无能无力。</p>

    就在我将要落墨的一刹那，手中的笔忽然被一个人一把夺了过去——元存勖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我和元存劭不由得吃了一惊。</p>

    “大哥，这事且放一放。我要带王小姐出去一下。”</p>

    元存勖低沉的说道。他站在他哥面前，比后者整整高出一头，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p>

    元存劭皱了皱眉，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搅我的局不成？我可不会轻易罢手的，煮熟的鸭子不能让它飞走！”</p>

    “你想要的，先算在我头上。我现在要带她出去。”</p>

    元存勖凛然的看着他的哥哥，丝毫不肯相让。</p>

    元存劭似乎对他这个弟弟很难强硬起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拉了出去。</p>

    他来这干什么？我不解。究竟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p>

    “谈好了？”走到外面，元存勖冷冷的问我。</p>

    我看着他倨傲而冷酷的神色，不由得生出几分愠怒——我还没有对他们的交易条件说出一个“不”字，他就摆出这样冷冰冰的嘴脸，难道他认为我已经是他们的掌中之物，现在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吗？</p>

    做梦！</p>

    “这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交易，与你无关。”</p>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同样冰冷的脸色对着他——抵御冷血之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更冷、更无情！</p>

    “上车。”</p>

    他的声音低沉如铜钟，语气已经变成了强烈的命令。</p>

    “为什么要上车？我要回去。”</p>

    说着，我转身就要走。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我竟然如此干脆的违逆他的“旨意”。</p>

    元存勖用力的拉住我的手，把我拽进了他的车里，丝毫不允许我不服从，随即锁上车门。我坐到车上，像被囚禁的鸟儿，再也不能扑腾，只好束手就擒。</p>

    看到他紧锁眉峰，一脸异于常时的严肃和凝重，我不由得隐隐生出几分畏惧——离了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我竟然如此气瘪！真是可笑有可怜！</p>

    可是，他到底要做什么？我想不明白。只片刻，他已经把车开到了郊外。</p>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p>

    我不由得满腹狐疑。就算要用私刑，也不至于让我来这荒郊野外受罪吧？</p>

    元存勖没有说话，只把我拉出车外。我甩开他的手，站到了一边。</p>

    天气很冷，阴风彻骨，我冻得直哆嗦，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肩。</p>

    “我有话对你说。”</p>

    他开口道。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射出的光钉子似的，像要把我钉在这旷野里一般。远处的一片浓重的黑云压了过来，同他的眼神一样灰暗、恐怖、震慑人心。</p>

    “我不想听。”我冷冷的说。</p>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看着我。</p>

    我不睬他，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乌云正在飘来，耳畔响起了隆隆的雷声。</p>

    “你大哥已经替你说了。”</p>

    “那我仍要重复一遍，我要你做我的女人。”</p>

    我听了，不做声，却忽然笑了出来——这个“笑”让他很不解，也很受侮辱。</p>

    “你笑什么？”</p>

    “我笑你这个人——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除了我，她们是不是都说愿意？无数女人求着你，巴不得嫁给你，可是我告诉你，王槿初就是例外！她讨厌你！”</p>

    我的语气、措辞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而不是在说自己。</p>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p>

    我不说话。这是他第几次为这样类似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一次也不会。只有沉默，死水似的沉默。</p>

    元存勖盯着我——确切的说，是瞪着我。与其说他是要用眼神杀死我，不如说要用眼神穿透我的内心，看看我的内在到底藏着什么心思。</p>

    他的神色，有如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凝重和阴森。</p>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可怖的眼神。</p>

    第八十二章彼此之殇</p>

    像是站在决斗场上的两个对手，说先出手谁就失掉了据点，谁先说话谁就落了下风。所以，我们都不说话，都是死死的盯着对方，浑身僵得犹如化石。</p>

    忽然，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紧紧的扣住了我的身体，然后像一只猛兽一样“啃”向我的脖子、我的脸，激烈的吻着我。</p>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用力推他。可是他的双手非常有力，而且是蛮力，只两三下，就扯掉了我的披肩，撕开了我的衣领，牢牢的钳住了我的腰肢和躯体。</p>

    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强暴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怕的情景。</p>

    虽然这种事情在上海每天都发生，在全国每天都发生，在日本兵对中国女人的身上发生，可是我没有想过在他和我之间也会发生。</p>

    我一直错误的以为，他的可恶并不是这样的可恶——虽然他屡屡尝试这样做，可是他毕竟没有这样做，在有过机会的时候。</p>

    然而此刻，他终究是这样的男人式的可恶。</p>

    我努力挣脱，却无法挣脱他的束缚，力量悬殊的对抗之中，只觉得浑身的骨骼就要被捏碎一般。</p>

    不知道是不是被激发出了同样邪恶的反抗力，一个弱女子也忽然变成了嗜血的猛兽，我竟然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p>

    他痛苦的叫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我，踉跄了半步。</p>

    “你这个——”</p>

    我的嘴里挂着一抹血渍，干着嗓子拼尽力气只喊出了三个字，剩下的“禽兽”两个字不用我说了，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我，他就是！</p>

    那一刻，我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淌下来，在日落的寒风中，冷如冰霜。他站在离我一箭之地的地方，像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一样看着我，眼神里射出的光芒，写满了愤怒、怀疑、无奈和不服。</p>

    但他终究没有再靠近我一步。</p>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折磨我？是为了你，我才和我大哥做的这笔交易！”</p>

    “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你一厢情愿！是你自己一味的自寻苦吃！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p>

    我此刻已经毫无依傍，颇有种视死如归的魄力，毫不相让。</p>

    “难道你还忘不了姓方的？难道你的心里只有他！”</p>

    我有些愕然，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没有说出口的疑问被元存勖牢牢的看在眼里。</p>

    “是苏曼芝告诉你的？”昨天吵架离开舞月楼后，苏曼芝一定跟他说了什么。</p>

    元存勖没有否认，有些凄哀的说道，“我现在明白了。在圣约翰大学方文氏突发意外的那天晚上，你恳求和他同去医院时，我就在车里，你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是那么——你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p>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那是多么细微的细节，一个对视的眼神而已。</p>

    他这样说出来，我反而觉得很痛快，“是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p>

    “他不过是我们元家的一条狗！他更是一个负心汉！你值得吗？”</p>

    他把搁在心里的那把刀凌厉的抛了出来，割伤了他自己，也无情的划开了我的沉寂多年的伤疤。</p>

    “你不配说他！你自以为自己是富家少爷，是天皇老子，你可以说他是狗，可是在我眼里，你连狗都不如！我爱的就是他，恨的就是你！”</p>

    我发了疯一般，冲他吼着，把心里所有的怒气、怨气都拼命的发泄出来。</p>

    他似乎被我一通怒吼震懵了，像一根棍子似的杵在那里，眼神里散着痴傻而迷离的光。</p>

    许久，他才缓缓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真的这么恨我？”</p>

    看着他木然的样子，我没有理他，只觉得心痛。</p>

    也许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并没有恨他的理由。天底下有多少比他值得很的人？强盗、汉奸、贪官、奸商……他不过是一个和我萍水相逢而相识的男人而已，没有罪大恶极，也没有十恶不赦，有什么可“恨”的呢？</p>

    可是此刻，我却只能用这个字眼，割断他对我的折磨式的牵系——像是将那把刀以同样凌厉的势头抛了回去，割伤自己，也划伤了他。</p>

    我从地上捡起披肩，攥在手上，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回车里。坐进去，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熟练的启动了引擎——在欧洲生活七年的我，开车已经成为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没想到此时的应用，却是为了帮我逃离别人的牵系。</p>

    透过玻璃窗看去，旷野无极，唯有他，像一只孤独的野兽一般，独自无声的伫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