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55部分阅读
子的,也有不少要出力的地方。”
一说到桂含沁,她顿时就想到了善婷露出的信息:小二房若对含沁有意,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含糊就这么算了,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登门露了请着牵线的意思,祖母又是怎么回的了……
也不知为什么,对这件事,善桐很是不好意思当面直接问出口,只敢旁敲侧击,又道,“也不知道善婷回来后亲事说得怎么样了,要是还没定,还能走动走动,定了之后,只怕就要专心绣嫁妆了。”
一边说,一边鬼鬼祟祟去看祖母的脸色,见祖母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被牵动心事,便知道或者出于各种顾虑,小二房还是没有提出这门亲事来——小姑娘不禁就松了口气,又欢笑着和老太太说。“您不知道,牛姑娘可真是漂亮极啦。要是能说进门来当我嫂子,别说哥哥了,就是我天天看着也开心的!”
“你开心什么!”老太太不禁笑骂了一句,“你以为你还能在家几年啊?等你二姐说出门,展眼就是你啦。明年这个时候你还在不在村子里,可就难说喽!”’善桐顿时绯红了脸,不乐意道,“祖母您就会开玩笑,我不依,我要向大伯母告状,说您、说您为老不尊!”
“嘿嘿,我还真有几分怕呢!”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两个小姑娘都笑了起来。说话间,海鹏婶又捧着个小坛子进了屋,她亲切地道,“善喜又来麻烦您了——我新做的虾酱,上回听您说炸了做面可香——”
老太太忙把海鹏婶让到身侧坐了,两人说些田间地头的闲话。善桐见海鹏婶虽然没什么话说,但却并不起身,时不时拿眼看看自己,神色虽然开朗,但眼下隐隐有一圈红,便知道多半是有委屈要诉,又不愿当着自己的面了。她便拉了善喜,“豆子也捡得差不多了,哥哥给我带了好些泥人,都做得新巧,到我屋里去,我给你看看!”
等两个小姑娘进了厢房,果然老太太那边也就关了堂屋门,海鹏婶和老人家的身影映在窗台上,一直到了晚饭时分海鹏婶都没出来。善喜先还不在意的,这会子也有点着慌了,“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呢,怎么下午就这样了,难道又是谁上门来为难了?也不能呀,上回有人要来闹,被我使唤人打出去了之后,这都安静多久了,怎么还有人……”
善桐也一无所知,只好安慰她,“不要紧,说不准是田里的事呢?怕是有些我们听不得的事也未必吧——”
正说着,大太太和四太太也都打发人来问善桐,得知是海鹏婶在屋内,便都没有过来。好容易等天都黑了,海鹏婶才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出来强笑着领走了善喜。善桐一面也是好奇担心,一面也是记挂着祖母说了这两个来时辰,恐怕精神疲惫,便忙赶着进了里屋,才一进去,就呛得险些都流了眼泪。
“您这是抽了几袋烟呀!”她一把抢过了老太太手里的烟锅,赶着开了窗透风去味,一边半带着埋怨地道,“下回可不许这样了,您就非得招我向大伯母告状不是?非”
老太太多少带了几分心虚,对孙女儿僭越的举动也不曾动怒,只是讨饶笑道,“行啦,吃饭、吃饭!这不抽了还不成么?”
说着,祖孙两个便摆了饭来吃。善桐一边往嘴里塞面,一边看老太太的脸色——却见老人家面色深沉,似乎正沉吟着什么,连筷子都动得慢了。
十三房眼下除了为善喜物色女婿这个问题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儿这么烦心?还就要求到老太太跟前来?善桐很有些想不明白了,但她还是忍住了强烈的好奇,等吃完了饭,便自个儿收拾回屋睡觉去了:真要是能拿出来商量的事,现在祖母也就只能和她商量了。祖母没开口,肯定是有不开口的理由。她自己的烦心事就已经够多了,也着实没必要再四处嗅闻别人的烦难。
不过,家就这么大,什么事也都不可能没个风声,不到两天,四太太的举动就显出不对来了。
平时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她也就是偶然出门和小四房二太太、小二房的刘氏说说话儿,因为大太太意思“大家大族的太太,可不能和寻常村妇一样,闲着没事就是三姑六婆、家长里短地传播是非”,老太太没得说自然也是赞同的,四太太很觉得没趣,又因为通房的事没得老太太喜欢,正好四房还添了个庶子,便成天在院子里带小孩儿,倒也其乐融融的,很少上前院来自讨没趣。
这几天她可就不这样了,成天到晚地带着那还没起名的小少爷到堂屋里,和老太太关着门一说话就是半天。善桐听丫头们唠起来,她时不时还上大房去和大太太谈天……纸包不住火,到了这地步,善桐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她毕竟是二房在老家唯一的成员,稍微使人一打听,便也就知道了事情真相。
海鹏婶到底还是顶不住压力,准备过继了。
“听说当时一关门就哭了,说是这一回媒婆是连个盲先生都往家里说,要不然就是穷乡僻壤,连饭都没得吃的人家,家里兄弟还多。要不然,就是无赖闲汉,是一个正经人家的汉子都没有……”六丑性格活泼,在家里亲戚又多,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就活灵活现地给善桐学。“实在是忍不得姑娘受这份罪。思来想去,全族里也就是咱们家家风最正,一向走动得也频繁。就老着脸来,求老太太匀给他们房一个男丁……家产就是全留给他也成,只要能为他们家大姑娘做主,别让大姑娘在娘家没个依靠就成了……”
“那祖母答应了没有呢?”善桐不禁就追问了一句,心里影影绰绰,倒是有了些头绪。
六丑转了转眼珠子,“好姑娘,这要是没答应,四太太犯得着见天往前院跑吗?一开始老太太还说呢,说这一过继,别人难免说三道四的,让十三房太太安心找着,缘分都是说不准的事。后来——后来十三房太太在炕上就跪下了……老太太这就没顶住,说要和家里人商量……”
“难怪四婶这么着急上火。”善桐不禁微微冷笑。“手里正抱着一个呢——”
她忽然住了口,灵光一闪之间,已经恍然大悟,却又啼笑皆非,半晌,才感慨着摇了摇头:“我说四婶怎么忽然就改了做派,情愿犯祖母的忌讳——”
原来,是早就看出来了海鹏婶的心事,特地生了一个男丁预备在那里的!自己小产了一时半会生不出,就买个丫头来生——也亏得她心想事成,居然真生了个庶子!这会海鹏婶还真提出过继……这件事,看来四房是一定志在必得的了。
这么一想,的确也是:小五房自己人丁也不算太旺盛。三房一个独子,这就不说了。大房两个嫡子都中举人了,是谁也舍不得过继出去,二房儿子倒是多了,可一个不顶用,一个中了举人,还有一个么,恐怕按母亲的性子,也不会和四婶争这么个风头。就算祖母也和自己一样,看透了四婶的动机,但一旦答应了这件事,这挑来挑去,最后挑到四房头上的可能性,十成里竟有九成了。到那时候,生母就在隔邻,两房交情又厚,还拦得住生母和他往来不成?海鹏婶身体又不算好,万一过世得早,祖母又去了,恐怕十三房这剩下的家产,十有八九,还是要落到四婶手里……
这人还真是,一旦算计起来,就是四婶也能算计得这么精到。善桐一面有些不屑,一面却也觉得老太太不答应就罢了,一旦答应,多半还是要让四婶心想事成的。她又为善喜着急,又觉得海鹏婶,“怎么这么糊涂,难道常常和四婶说几句话,就觉得四婶是个和气人了?”
不过,老太太似乎也有自己的考虑,足足过了半个多月,她还没有吐个准话。倒是时常拿着善桐带回来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着,四太太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三天两头就在正院打转,也都没能催促着老人家下了决心。反而这天傍晚,她当着一家人的面打发四老爷,“你亲自去西安,把你二嫂接回来,就说家里有要事,要等她回来商量,你二哥要是空闲能回来几天,也让他回来。”
这话一出,别人犹可,四太太的面色却一下就暗淡了下来。
143、生变
老太太既然发了话,大太太又不言不语的,众人当然谁也不能左右老人家的决定。信送出去不到七天,王氏就回了村子。
“适逢国丧,本来海清要和我一块回来的。”王氏就歉然解释,“都要上车了,消息刚好传到家里,这就没让他擅离职守,这种时候,还是在官署里守着好些。”
屋内顿时就响起了低沉的嗡嗡声,大家虽然激动兴奋,但却也没有多少讶异之情,如善桐这样年纪轻一些,血还有几分热的小姑娘,更是在心底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暗道,“真是死得好!”
老太太和大太太对视了一眼,面色倒都沉了下来:新皇登基,到明年是必定有一番人事上的变动的。大老爷又恰好是今年任满,像他这样没派没系的人,是最容易被压下去给新贵们腾位置的……
还是大太太掌得住,这惊惶阴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瞬间又是一脸的宁静,只是张罗着道,“国丧也是要带孝的,咱们还是得先预备出来了,等消息到了,就从容些了。”
一边说,一边和老太太商量着就一道进了里屋,又自有人来安顿王氏回二房自己的小院子安歇。善桐觑了个空当,也就溜到了母亲身侧,和她一道回屋,一边服侍母亲熟悉,一边就低声把过继这件事和王氏说了。王氏听得也很入神,善桐话音刚落,她就一扬眉头,“你祖母这不是看上了你两个哥哥吧?”
“善喜眼看着就是这两年出门子了,过继个襁褓间的兄弟,对她的帮助有限不说,要是海鹏婶去得早,这是她弟弟呢还是她孩子呢?海鹏婶看不上小弟弟,是肯定的事。就是这么大的事,祖母也不可能自己定个调子,还是得和您、和爹商量吧……”善桐嘟囔着说,“要是您们执意不肯,海鹏婶又认准了咱们家,那说不得还是要过继小弟弟了呗。”
她瞟了母亲一眼,见母亲若有所思,也颇有几分心惊胆跳,虽然按常理来说,梧哥肯定是不会被过继出去了,楠哥似乎留着帮扶榆哥也好,制衡梧哥也好,总之也是留在家里比过继出去要好得多。但母亲心思比海更深,会有别的想头,也是说不准的事。善桐虽然同情善喜的遭遇,但要她让一个哥哥出来,她心底始终也觉得有几分古怪。
“再有。”她就嗫嚅着道,“恐怕就是要细问大舅舅的事了。现在正是人事变动的关口,要往上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您可要往心里去些,别错过了这个机会。”
王氏白了女儿一眼,埋怨中终究还是带了宠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智计独步天下了?我们都以为你祖母就是要细问你大舅舅的事呢。毕竟这拿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银,按老人家的性子,再谨慎都不过分的……”
两母女才说了几句话,还没坐下来细致地商量对策,那边就来人道,“老太太问二太太梳洗好了么?大太太问三姑娘是不是跟着二太太,还说离开家门,也要和她说一声才是。”
善桐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一会又要被大伯母数落了——”
王氏看得很有几分心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大伯母也是为你好,行啦,咱们过去吧。”
当下两母女就又相携着回了祖屋,大太太早已经在堂屋门口候着了——她却不曾责怪善桐,眼神在她脸上一转,微微一笑,居然也就这么过去了。善桐心知肚明:大伯母这也算是特地给自己留了个空当,让母亲和自己通通气了。
长辈们议事,说的又是牵扯到各房利益的过继,又有大太太在,善桐就没份旁听了。她心下虽然记挂着两个哥哥,但也知道这偷听的习惯一养成就太难改,因此强行压抑住了心中强烈的好奇,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见里屋散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并肩出来,口中有说有笑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才溜进了里屋。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您可没又抽烟吧?我是特地来闻闻的!”
老太太倒被她闹笑了,举着手中刚点燃的水烟袋道,“就才点了一锅!不信,你问你娘去,可别又冲你大伯母告状了——你这个小鬼三妞妞,年纪越大胆子也越大,现在是连祖母都敢管了,该打!”
善桐嘻嘻一笑,跪到老太太身后,“我给您捶背还不行吗?您老就省省力气,别捶打我啦。”
两祖孙你一言我一语,说笑了一阵,善桐见老太太眉眼间颇有心事,连抽水烟的动作都要比平日里急些,便小心翼翼地问,“您这还是为了十三房烦心呀?要我说,这件事也的确不好办,就是嚼舌头,也都够外人嚼上一阵子的了。”
“可还不是。”老太太不禁一扬眉,接上了孙女儿的话茬。“这也究竟还是小事了,我们堂堂正正,也不怕人家挑剔。毕竟这件事你海鹏婶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说到金銮殿咱们都不至于没了理……”
她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地瞟了善桐一眼,便放开了抱怨,“就是你娘心里这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可就不明白了。她心慈手软,收拾不了二姨娘,这我也没怎么怪她,她不能收拾,我来帮她收拾。可如今这么大好的机会,就摆在跟前了,她还不肯把梧哥过继出去,你爹就这么厉害,把你娘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连一点苦水都吐不出来,全往肚子里咽了?”
过继梧哥?善桐险些就要冷笑出声——母亲要是舍得过继梧哥,这些年来也就不白做这许多怀柔工夫了。如今好说歹说,梧哥将来不管怎么发达,就因为二姨娘这件事,始终是落了话柄在母亲手中,将来只要檀哥、榕哥兄弟能够出息一个,随随便便家里舆论就不可能倒向侧室。梧哥始终都要心甘情愿地亲近嫡系,照拂榆哥一世平安——眼看着又考出了举人,母亲要是舍得过继梧哥,那就真是有鬼了!
真是丈八烛台还有灯下黑,善桐心思散乱,一时又有些好笑:这么简单的计策,连父亲都看透了,这些年来祖母就硬是没有看透。到现在了,还想着是母亲因为娘家起不来,所以不敢和父亲冲突,梧哥过继这个主意,她不敢附和老太太。
毕竟父亲也是四五十岁的人,当了二品的官了,平时有多看重梧哥,祖母肯定也不是不明白。就算要强行操作这么件事,祖母也不可能完全一意孤行,怎么说都要拉个同盟军……
善桐心中一动,她虽然极不情愿,但再三思量,还是咽下了反胃,含含糊糊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很少在爹娘跟前来着。不过,一来三哥有了举人的功名,我们二房将来也就是靠着他了……二来,娘就是情愿,恐怕也的确不敢说吧。现在大舅舅还指着我们家办事呢,要是惹怒了爹——”
她没说完,但老太太又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老人家神色一动,看问题的角度顿时又多了一个,她沉吟着道,“哎,你娘也难,也难……其实梧哥这样子,过继出去对谁都好,他过继出去就是嫡子了——就是说亲,也都能说个更好的人家……”
不管平时为了榆哥,多看不上梧哥,老太太始终是梧哥的亲生祖母,有一条路要是能够几全其美,她又何乐而不为?
的确,能够过继到十三房里,对梧哥本身来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其实对榆哥又何尝不是如此?过继出去了,就不能再分二房的家产,可只要二姨娘还在小五房,养育之恩还在小五房,梧哥还能飞上天不成?这条线,始终还是紧紧地抓在了母亲手心……
但这件事就不是善桐可以胡乱怂恿的了,就算她本人也如此认可,但不论是爹是娘,以他们的性格、考虑来说,都不可能放走梧哥的。善桐小心地看了祖母一眼,轻声道,“梧哥不行,那就只有小弟弟了——”
她从来都小心谨慎,虽然讨好祖母,但却根本不在老太太身边说别房的坏话。老太太心中就算有埋怨,也当然不会露出来给她知道,今天破天荒头一回,才说到小弟弟三个字,老人家的脸就沉了下来。
“什么小弟弟!”她冷哼着就坐直了身子。“你以为我不明白你四婶打的主意?下作!她是穷疯了她!”
她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甚至将花梨木炕桌都拍得起了颤。“我要是能遂了她的心愿,那我还能当得住这个家?海鹏临死前是把她们母女和这么一大份家产托给我了!要不是他媳妇连血都要哭出来了,连过继我都不想过继……”
“祖母、祖母!”善桐吓得连连给老人家顺气,“您这又是何苦呢,这高声大气的……”
老人家缓了一口气,却没有搭理善桐,而是斜着眼瞥了屋门口一眼,见一抹红从偏门处猛地就闪了过去,她不禁微微一笑,又用慈爱的眼神看了善桐一眼,抚了抚她的秀发,轻声道。“你啊,年纪大了大了,还是这么不懂事,以后到了夫家,可怎么能让我放心?”
善桐顿时一怔,还未及追问,老太太已经又道。“今天你母亲过来,还提了一件事:说是看来看去,都没为你看到满意的人家,倒是卫家呢,卫太太实在是中意你,家底也不错,且卫家那孩子也的确是个青年才俊——这我也还记得,他的确是个好苗子。倒是有意把你说进卫家呢,不过,现在国丧,她人又在家,就得缓到今年年底再说了。我料着她还没和你说呢,你自己遂心不遂心,先自个儿掂量着。”
善桐面色一下刷白,一想到在卫家听到的那一阵马蚤乱,和琦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她顿时就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嫁他!”
语气之强烈、之决绝,连善桐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老太太了。更是被善桐吓得瞪大了眼珠子,罕见地将惊讶表现得如此浓厚——小孙女这句话,已经完全不像是小女儿带着羞涩的撒娇了,根本就是斩钉截铁的回绝。
“他这是哪里不好——”老人家忙道,“你别急,你别急,这门亲事还得我点了头才做数呢,孩子,你别哭啊,你仔细和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善桐的眼泪却纯粹是急出来的:她倒也想说卫麒山不好了,可卫麒山除了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小时候和她有过几次不快之外,还真找不出哪里不好。就是这练习时不知留手偶然伤人,究竟也不是什么大的瑕疵。再说,小时候的事,现在也当不得真了……除此之外,从门第到他本人的人才,善桐是真的挑不出来卫麒山居然有哪点不好,不好到配不上她……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善桃这不是还没说亲吗——可还没开口,外头张姑姑又进来说,“二太太问老太太在做什么呢。”
一老一少同时都回过神来:这是王氏要来说王大老爷的事了。老太太顿时坐直了身子,摆出了一脸的肃然,安抚地冲善桐点了点头,善桐也只好连忙抹去了眼泪,饶是如此,却依然心乱如麻,她再没有旁听的心情了。只是低声道,“您和母亲慢慢商量吧——”
便低下头,从侧门退出了屋子。
不是已经说好了看不上卫家的吗?
不是说看不上卫家左右逢源,急着往上爬的墙头草做派吗?
不是说卫家的门第,配自己算低了吗?
最重要的,当牛琦玉说给榆哥之后,小五房和牛家已经算是沾亲带故了,按当时的做派,很少有再嫁一个嫡女进去的,琦玉已经算是卫家半个养女了。怎么,怎么哥哥的亲事没听母亲提起,忽然间又提到了自己和卫麒山的婚事了?
善桐整个时辰连坐都坐不住,乱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事到临头她才发觉,别看自己和桂含春约定得好,真正亲事到了门口时,这个不字,却是重若千斤,就算她蛮不讲理地说出了口,可只要长辈们意见一致,她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144、别人
这一天晚饭前,大家齐聚堂屋内时,脸上的神色也就各有了各的精彩。
善桐心事重重,站在祖母身后,不时掂量地看看祖母和母亲。老太太却是神色奥妙,左手无意识地玩弄着腕间的佛珠,自个儿低眉敛目的,似乎深深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对一屋子人怪异的脸色毫无所觉。
三个儿媳妇也都不稍停,大太太面色端肃,满面风雨欲来,也不知道是谁惹着她了;二太太却是眉头微蹙,虽然唇边还带了淡淡的笑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也正心事重重,四太太就更别说了,望着二太太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个仇人。倒是四老爷最没心事,也最不知道女人们的心事,左看看右看看,倒也觉出了不对来,便不敢多说话了,只是望着手里的杯子发呆。
不论怎么说,二太太是从外地回来,虽然带回了国丧的消息,也不好大肆庆祝,但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那也还是要的。因家里人也不多,就四老爷一个男丁,老太太发话,就不分桌了,大家在堂屋内一道开了个圆桌坐下,善桐坐在母亲身侧,一顿饭都扒着碗数米粒儿。等席散了,见母亲看着自己,便知道今晚肯定是要跟着母亲回二房的小院子里去的——一时间脚底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真是连动都不愿意动弹。按小姑娘对自己母亲的了解,母亲要是连问都没问过自己,先就透出了和卫家结亲的意思,是一定有她的理由在的。可她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究竟有什么事,让母亲的择偶观一下大改,连母亲似乎都默认了和卫家结亲的意向……她虽然能耐,虽然得到了祖母的喜欢,却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要真有这样一件事儿,善桐又哪来的能耐去改变父母的想法呢?
说不得,只好以死相逼……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就又被善桐推远了。真闹到以死相逼的地步,和爹娘就算是撕破脸了,现在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就已经够不像是个家了,自己再闹起来,是还嫌不够难看?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将这想法完全打消,而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隐隐约约地捏住了这个念头,作为自己最后的手段,作为她在一片汪洋中唯一的船锚:大不了,还是可以以死相逼的嘛——
以这样的心情,她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向王氏。以无言的默契,表明自己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今晚母亲从外地回来,是肯定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的。
没想到王氏反而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向老太太告辞,“天色也晚了,明儿再来请安。”
又和大太太、四太太寒暄了几句,竟没提带善桐回去睡的事,就要回去。倒是四老爷关心了一句,“善桐不粘着你母亲?”王氏还道,“她东西都在这里,就不乱跑了,睡觉还不老实,闹得我也跟着休息不好。”
善桐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心领神会:恐怕还是要留她在祖母身边探听消息,或许相机能为大舅舅说几句好话,在借钱的事上用一把力气。
她之前心事重重,满心想的还是自己的婚事。这时候猛地清醒过来,才发觉大伯母面色不大好看,回了里屋,便问六丑,“刚才吃饭前,大伯母进去和祖母说话了?”
六丑平时没事就喜欢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美其名曰是吹吹风,其实多少也有探听消息的意思。但私底下对善桐却很知道分寸,一般并不多问善桐的用意,问什么就答什么。“就进去说了一会,老太太就叫传饭了。”
看来,大伯母已经知道王家借钱的事了。毕竟这几万两银子的进出,老太太也不可能就这么做了主,至少要和管账的大伯母商量商量的……
善桐就又打发六丑,“现在还早,我睡不着,你到堂屋转转,看看祖母睡着了没有。若没有,便把我的针线取回来,我做几针也好。”
六丑心领神会,出去转了一圈,双手空空地回来了。“老人家倒是没睡,可大太太在里屋呢。张姑姑亲自在偏门把守,我死乞白赖地,拿姑娘做了挡箭牌,也就进去晃了一圈。正好大太太在说——”
她左右一看,才附到善桐耳边,“说是咱们家的现银自己就不多了,眼看着檀哥、榕哥、桃姐还有您都要办喜事了,要是二房的婚事说成了,紧接着就是柏哥、榆哥,这可是一笔大花销呢……”
这话说出来,摆明了是不想借这笔钱了。善桐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又打发六州,“我这里新得的一碟好白梨呢,娘一整天马上奔波,应该用点去去尘土的。偏巧院子又远,恐怕水果是没备下,你受累了,走一趟吧。”
因天色还没进二更,六州很顺利地就出了门。善桐估量着老太太恐怕还要犹豫一段时间,便也自洗漱过了,换上便服在炕上打坐,一边随意拿着毛笔,在纸上乱写乱画的,一边托着腮出神。过了半日,她眼神一亮,轻轻说了一声,“表哥——”
可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神就又暗淡了下去:天水和宝鸡有八百里路呢,她手头倒是有银子了,路费是出得起的,可能找谁去送信呢?她一个大姑娘私底下托人给表哥送信,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呢。
话虽如此,但善桐依然是怀抱了万一的希望。自从她小时候开始,每逢有难时分,似乎含沁总能恰到好处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更别说和桂含春之间的约定,也是他一力促成,不知不觉间,善桐已经将含沁看做了自己的救星。她以一种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执拗深信,也许这一次,整件事还是要着落到表哥身上吧。
等六州回来了,传了王氏的回话,善桐也不耐烦再写写画画的了,便欲宽衣就寝时,堂屋却又来了话:老太太腰酸腿疼,要善桐过去给她捏捏腿儿。
老太太这个老寒腿,那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每逢阴雨天气就老爱发作。善桐当时还和权仲白讨教了几句按摩的窍门,回来教给张姑姑,果然见效。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和孙女呆在一起,往往特别点名要善桐服侍,这也都是家中天伦琐事,不足为奇。只是大太太这会儿还没出院子呢,忽然让善桐过去捏腿,这就有些出奇了。小姑娘先就提了三分小心,披衣进了屋,也不敢大说大笑的,只是冲两位长辈微一点头,就跪坐在老人家身边,轻轻地为老太太揉起了小腿。
大太太看了侄女一眼,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握着一杯茶,却也不喝,一张脸坚若磐石,似乎是庙中供奉那不怒而威的城隍爷。叫人一望之下,先就要畏惧三分,底气也就跟着虚了。——这就是多年官宦人家主母养出来的威风了,又兼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生育了嫡子嫡女不说,娘家兴旺发达,才出了太子妃,和大老爷相敬如宾,两夫妻尽力将大房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一两年来不论是管家还是奉上,都是有板有眼,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媳妇就是这样,太不成器了如四太太,老太太是见了就起腻,可和大太太这样挑不出错来的,老太太看了也觉得棘手。她望了大太太一眼,打从心底叹了一口气,才和颜悦色地道,“你说的也对,经过前几年那场战事,咱家的生意也都元气大伤,这几年的出息,能比得上前几年的亏空,已经是很不错了。官中的现银毕竟不多,孩子们还要嫁娶,一口气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借给王家,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善桐不禁微微一抬眉毛,却始终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定:老人家真要被大太太说服回绝,那也就不是这样的口气了。
就是大太太,都不言不语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望住了老太太。听老太太口气一转,又续道。“但家里也不是没有现银,这你心里恐怕也是有数的。那一年村里粮荒,和宗房做了一笔生意,敲了他们五万两银子来,这还是净赚……这笔钱,我一直握在手心没有动用,也不曾交待给你,倒不是出于私心。”
她看了善桐一眼,疼爱地拍了拍孙女儿的肩头,轻声道。“同宗同族,也没有发家难财的道理。宗房虽然不地道,但我们却不能不地道。这五万两银子,只是让他们买个教训。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等待一个适当时机,等宗房现在几兄弟都分家出来了,再把这笔银子私底下归还。”
“不过,看来他们兄弟和睦,分家之日,似乎遥遥无期。再说,按现在海清的身份,这银子就是还了,恐怕他们也未必敢收。我老婆子也就一昧良心,全当做了笔生意。”老太太轻声说。“这笔银子呢,有四万两,那是应该给三妞妞的。”
大太太神色一动,她第一次抬起眼来,认真而肃然地盯了善桐一眼。善桐只觉得浑身都被凉水浸过,她强忍着没有露出不对,而是望着祖母,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当年那笔粮食,本钱是一万两。”老太太也认真地给大太太算账。“倒卖出去,赚个一倍吧。家里落个一万两的净盈余,那也就差不多了,之所以能卖出六万两,全因为当年妞妞儿一语提醒,给我们出了主意。没她那句话,这钱能从天上掉下来?这不是我老婆子偏心,本来就打算多给她些的,只是当时没想着全留下来,也就没提。今天既然算起账来,那我就把话搁在这儿了,这五万两银子,四万两三妞妞独得。余下一万两呢,各房的长子各得二千五百两,索性现在就分到各房头上,做他们的私房钱。我自己个人私房里再出一点,榕哥、梧哥还有樱娘、桃姐,各得一千两,就算我补贴他们将来结亲的了。我这么分,你心里服气不服气呢?”
这个分法,也实在是太偏心二房了……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善桐自己都不能答应:这银子到手了,只怕和哥哥们之间的感情眼看着就要淡薄下来。一家人最要紧和和睦睦,她也不是贪财之辈,横竖少不了她的那份就是了。不过现在老太太这样安排,用意昭然若揭,她也就不曾说话,只听大太太恭敬地道。
“娘,家里的银子只要有富裕,还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
老太太就有些腻味了:看出来自己是铁了心要借这笔债,大太太的说法就又变了。四万两这债务,留在自己家里和留在善桐手上,虽然归还的希望都一样渺茫,但万一能够归还,意义总不一样。
“那我说就这样办了!”她提高了声音,意味深长地望着大媳妇。“你说,能不能行呢?”
大太太看了善桐一眼,她雕塑一样的脸上也不禁划过一丝无奈,居然也就干净利索地让了步。“娘说这样办好,那就这样办吧。”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就是三姑娘要吃亏了。”
老太太失声轻笑,她扫了善桐一眼,溺爱地问,“所以就把你叫进来了,傻丫头,你说你是宁愿这么分呢,还是宁愿从官中出钱?”
前后进出也就是一千两的事,虽然数目不少,可要是大舅舅能够起复,起码母亲日后说话都多几分底气。善桐想也不想,干脆地道。“您要怎么安排,就只管安排。我呀,只听您的意思。”
虽然当着一脸阴云的大太太,但祖孙俩依然不禁相视一笑,多少温情,尽在其中。
送走了大太太,老太太又把善桐留下来说话。
“只能这样安排,的确委屈你了。”老人家叹了口气。“祖母一辈子没想着攒私房钱,要私底下再给你留一点,也没这个能力——”
“您肯帮大舅舅,还不是看在我的情分上。”善桐忙开解老人家。“其实榆哥那二千五百两都不该拿的,这一下就拿出这么多,只怕大伯他们面上不说,心里也都不舒服的……”
“这么多年来,家里靠谁吃饭,难道他们心里没数?”老太太长出一口气,“有些事祖母心里也清楚,孩子,再教你一件事吧,这当家当家,也不能什么时候都一碗水端平。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饭,虽不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但也不能谁家都吃一样的米粮……就是你这个当娘的,再想要一碗水端平,孩子们年纪大了,也是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喽……”
她没让善桐回话——善桐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便紧接着轻声道,“不过对你娘,就不必说你大伯母的态度了。让你过来,也是因为你们二房必须有一个人心中有数,将来这笔钱对你大舅舅不论怎么说,对内是应该还到你手上的……”
善桐握紧了祖母的手,一时间有些茫然,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半天才慢慢地道。“祖母,我真不在乎这个,真的——”
“知道你不在乎。”老太太似笑非笑。“知道你也不愿意领情,不过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这件事,你大舅舅应该要领你的情。祖母虽然老了,可还没瞎没聋的,有些事,我不是看不出来。”
善桐顿时明白:母亲私底下帮补娘家的那些小动作,以及这一次反常的拒绝姿态,终究还是没能瞒得过祖母。
她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祖母,我是真觉得大舅舅就差这临门一脚,就这么没了后劲,恐怕——”
老太太又打断了善桐。“这些事都无所谓。”
她叹了口气,惆怅地摸索起了身边的水烟杆儿,“会答应这件事,其实还是看你母亲可怜!性子怎么就软成这样了!娘家要能早点起来,现在也就不至于不敢过继梧哥了吧。嘿嘿,她娘家要是没败,二姨娘也惯不出那个下贱样子……”
——看来,老人家虽然心明眼亮,但在这件事上,却到底还是被母亲给成功地蒙蔽了过去,是真有些看不过去,有些可怜起母亲来了,才会这样不计较地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帮着母亲贴补娘家……
善桐默然许久,才轻声道,“也是您心慈!”
一下拿出四万两银子,就算是老太太也禁不得心潮起伏,她拍了拍善桐的手,话要比往常更多了几分。“我和你母亲提到卫家这门亲事,说是你怕看不上呢,不过也没来得及细说,看看她私底下和你是怎么个说法吧。不过我看她意思,还是热心的……说起来卫家也的确是门不错的亲事了,你是哪里看不上他家来着?和祖母说说?”
善桐一时不禁语塞,她本能地抓住了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轻声道。“祖母,这还有二姐没说亲呢。卫家就是再好,那,那我也不能和二姐抢啊——就因为这借钱的事,大伯母已经够不开心了,还要再给她添堵,那咱们二房,可欺人太甚了吧。”
这还是没说实话……不过,话却也在理。
老太太眼中的讶色一闪即逝,她轻轻按了按善桐的手,却没搭理善桐的话茬,而是低声道。“你老实和我说,你心底是不是有了别人了?”
145、不愿
善桐心头猛地一震,她垂下头去,心念急转间,连该不该告诉祖母实情都没想好。老太太已经又道,“也怨不得你!含沁虽然脾气跳脱,但为人诚恳聪慧,对你又素来体贴。你们两个笑笑闹闹的,就是长大了也要比别人亲近一些。”
她居然毫无滞涩地将含沁扯了出来,善桐一时就更不好说话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莫名的心慌,话含在口中要说,老太太却没搭理,只是续道。“有时候我看着也觉得有几分蛛丝马迹的,但想着你是个最聪明伶俐的孩子,也就没说!含沁虽好,可门第配你实在是低了,他又没有爹娘,孩子,你现在看不出来,日后才知道没人约束他的苦呢。”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5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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