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48部分阅读
蜜语……海东大哥这样处事法,家里是迟早要乱的,我和海晏都颇为不以为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却都无人接话,善桐心底倒是有几分恍然大悟:原来小四房二太太的回归,又是杨棋和她兄弟在背后使力。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杨棋,但她的形象,多年来一点一滴,已经在善桐心中丰满了起来,而随着她越来越明白事理,她对这个细声细气的小姑娘——这也是她脑海中仅存的印象了——也更加佩服,别看她安安静静的,可这些年来干的事可全都闹得挺大,要是将来哪天她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善桐恐怕也不会吃惊了。
她走神了片刻,回过神时,正好听到老太太说,“我不管你们什么抱负什么清高,海东能挣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你自己志趣高洁是你的事,人家对我们哪里不好?你犯得着这样看不上,这样疏远——”
话还没说到一半,大太太忙又带着女儿出席跪下请罪,众人也只好纷纷起立离席,陪着罚站。善桐的眼神在大伯母身上打了个转儿,又投向了素着一张脸儿,嘴唇紧抿的二姐: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随着大伯母和二姐的回归,家里本来就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怕是要再乱上一分了。
又看了母亲一眼,她顿时肯定了母亲也有一样的担忧……本来嫡长房什么事就都占着理儿,大伯母又摆出这大公无私的模范态度,恐怕时日一久,很多事就是祖母有心偏袒,都做不了主了。
123、选秀
大太太果然是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第一天拜见老太太,大家吃过接风酒,第二天进祠堂祭拜先人,又到善柳坟边上过香,第三天去宗房走动过了,又上小五房从前的亲朋好友屋里拜访一番,也不顾自己诰命的身份,令一干老穷亲戚诚惶诚恐。第四天早上大家群聚堂屋内请安时,大太太就开口了,“从前我出门在外,家中事务,大多托付给几个弟妹。真是辛苦弟妹们了,如今既然我回了村子,就应当把家务接到手上,俾可服侍母亲、照料弟弟、弟妹,并侄子、侄女们。日后弟妹们就可以好生休息,在家享享清福啦。”
这话说得,连一句可以回的话都找不出来,偏偏大太太是嫡长媳,出身也高,娘家一族兴旺发达,眼看着还出了一个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娘娘,自己连生二子一女,在家中地位是稳如泰山,老太太看着虽然不很喜欢她,却也没有和她唱反调的意思。几个弟媳妇如何能和她抗衡?萧氏面上虽然现出了不乐,但看了王氏一眼,见王氏含笑不语,也就怏怏地垂下头去,并不说话。
慕容氏不必说了,她和三老爷一向是不插手家里闲事,只管着自己快活度日的。王氏见大嫂目注自己,心知这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她摸清家中情况,明白家里的账本收在二房手中,便从容笑道,“大嫂说的的确是正理不错,原本以为您还要几个月工夫才回来,因此尚且未理出今年的明细。这几天赶着草拟了今年的明细草账,一会儿连着账本一道送到娘这里,就由娘做个见证,将这两年来的账初步理一理吧?”
一边说,一边又道,“不过两三年前,我也是在外未归,家里的账由谁做主,倒是没有细问,这还要问娘了。”
大太太原本板着一张脸望向王氏,见王氏放手这般爽快,她脸上就绽出笑来,又跟着王氏的话望向老太太去,一心一意,仿佛听谁说话,就望不见别人的脸色。倒是善桃微微动弹一下,这个眉目清秀,气质却偏偏透着拘谨严厉的小姑娘,眼神先掠过了被老太太叫到身边的善桐,又飞快地擦过善梧、善樱,最后却落到了萧氏身上。
萧氏的脸色果然并不好看,虽不说灰败颓丧,但也绝不像王氏云淡风轻、坦然大度,她眉间略略现出皱褶,又满含疑虑地望了老太太一眼。杨四爷心里藏不住事的,脸上神色也有些微妙。
善桐是跟着杨四爷走过老长一段路的,对这个叔叔的性情,自然十分熟悉,只看了叔叔一眼,便知道从前四房手里拿着细账的时候,只怕没少捞过好处。现在要翻起旧账,大太太又是这样秉公无私的性子,就怕场面上交待不过去了……
她多少也带了一丝担心,不禁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气定神闲,这才放下心来:不论如何,母亲都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中饱私囊的鼠目寸光之辈。
这账说交就交,不带一点犹豫,又可以博得祖母的好感了。
老太太又岂能看不出四儿子、四儿媳的不对?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就带了些不快,“我虽然老了,但家里的事也还没有放松吧?细账放给你们去做,总账还是在我这里的。每年就算每年的细账得了,总账如何,我心里有数的!”
大太太没有丝毫犹豫,又站起来请罪,“是儿媳鲁莽了,既然如此,下午结过细账,儿媳就把今年的账接下来了?”
居然也一点都没有纠缠旧账的意思……
这个大伯母能光风霁月到这个地步,也不能不说是她的本事了。
善桐心内也不过略做思量,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只是安心读书绣花。由得家中人事,迎来了又一场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大换血。
大太太新官上任,首先就烧了好几把火。自从前几年粮荒期间,大小厨房一视同仁一体做饭之后,这两年因为战事时好时坏,虽然西北的收成渐渐好了,但老太太唯恐局面再坏下去,家里没有粮食依然陷入被动,因此小厨房迟迟没有恢复。大太太一接手家务就定了规矩,把厨房分做了三个,老太太一个小厨房,每日里自有供给,任何饮食挑了上等的,都是先送给小厨房。大厨房一个,做的是大房、三房、四房主子的饭食,还有全家下人的饭也在大厨房开,二房因独立在外居住,也划拨给一个一色一样的编制,和大厨房一体供给,只是各项鱼肉等都有所减少,以便和人数相当。下人们的饭食按三餐送来,二房的小厨房就只给主子做饭,因此一个厨娘一个杂役,也就够做活的了。
还有仆役月钱发放,也是定了各院里服侍的人数,大太太就请示过老太太,每层主子身边几个丫鬟,人口不足的慢慢采补,月钱一律是先关出来送到主子手里来发。人口要多的,个人分到的月钱自然就少了。如此一个月下来,四房先顶不住,就退回了三四个婆子丫鬟,大太太也不以为忤,正好收到自己院子里——她和二姑娘远道而来,带的下人自然不多,正是缺人使唤的时候。
此外还有小辈们的教育问题,善桃、善桐、善樱每日里起身之后,必须聚到一间特定厢房内,每日都有特定功课,不是绣花就是写字,间隔一日,还要跟在大太太身边学算账、学理家,善桃和善桐还好,都是颖悟之辈,之前也有一定基础,在大太太身边虽然免不得战战兢兢,但也能够跟得上大太太的挑剔,就苦了善樱,脾气又软,脑子又慢,大太太待人又严厉,天气又还冷——就跟在大太太身边几天,便已经犯了咳嗽,于是又闹着请医延药的,也难得大太太成天从睁眼到闭眼,都是一团严肃,满身干劲,居然未曾开口请几个弟妇帮忙,自己便妥妥当当地把事情周全了下来。
“到底是京城侯门的闺女,”从前大太太做新媳妇的时候,老太太年纪还轻,大太太也就是跟着打了几个月的下手,这还是老人家第一次见识到她管家的手段。“这管家是一套一套的,家里真是有条理得多了。”
王氏私底下也和女儿感慨,“长媳的底气就是不一样,亏得你大伯母那个性子,从不瞻前顾后,也不怕得罪人的。反而大家也没话抱怨,就显出她来了。”
身份不一样,诉求当然也不一样,大太太就硬是要比王氏更有主人翁意识,也不管什么什么渊源,看到有谁做事没谱儿,说两次还不听,便直接打发到差一等的岗位上去,不到一个月,威是立起来了,可也惹来了成群结队的抱怨。
四太太就反常地黏糊起了王氏,从前得了闲,老往小四房祖屋跑,现在得了闲,也来找王氏坐坐,坐下来就说。“那一位也真是太霸道了,自打她当了家,成天就是青菜萝卜,我们家那位想点个菜,都被厨房顶回来了,说是现在全是可着人头来的份例,天天做什么菜,都是有定数的!想吃什么还要提前几天告诉了,才能够看着安排……倒是二嫂院子里还自在些,好歹想吃什么,自己能做得了主。”
王氏就只是笑,不肯接四太太的话茬,回头和女儿说起来,还有些不屑,“想和大嫂作对,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四叔又没有本事,自己立不起来,自己也没有陪嫁,比不得三叔一家手里钱多,吃粥吃饭,还不就是由着大嫂给了?”
善桐自己跟在祖母身边,吃的当然是小厨房。老太太又疼她,三不五时总要金师傅依着善桐的口味来做几道菜。听了母亲的话,才知道现在各房要改善口味,都要自己拿了钱出去买了菜,回来再吩咐大厨房做了,再得饶点赏钱。一时间对大太太的手段也不禁刮目相看,“上兵伐谋,大伯母算是把这句话给吃透啦。一句话不用多说,一个月不到,家里就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之中了。”
“那也是因为老太太站在她这一边。”王氏漫不经心地道,“你大伯母虽然为人还是古板了些,但处事的分寸,拿捏得极为恰当。回来第一天就跪下来把自己位置摆正,现在老太太不发话,三婶、四婶就是要出声,也都得掂量掂量……”
她又略带自嘲地一笑,“京里的姑娘,是比咱们南蛮子强,哪和你娘似的,年轻时得意了一年两年,现在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千小心万小心,也比不过长房的名正言顺——”
善桐安慰母亲,“以爹现在的位置,咱们也用不着在家里争权夺利的,将来祖母只要不偏心,咱们还不就什么都有了?”
这几年来,或者是因为榆哥在外,王氏日夜悬心的关系。她的情绪显然要比刚回陕西那两年低沉了一点,善桐就得时常给母亲鼓鼓劲儿,陪着她说说话,纾解一下王氏的情绪。不过这一次,她的话就没有说到点子上,王氏瞅了她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压低了声音。“这个从二品,论出息还不如从前的从三品、正四品,有名没钱,也顶不了什么用。你大舅舅现在心思活络起来了——”
话说到一半,便断在了嗓子眼里。善桐还想再说什么,见王氏面上的为难,也只好咽下了话头,陪着母亲叹了口气,又振奋起精神来,“您看,二姐教我的京绣,手法和大姨娘的闽绣又不一样啦,我给您做了个荷包——”
王氏便把女儿揽在怀里,拿过她做的荷包细细地看了,又指点着女儿哪里绣得不好,嗅着善桐发间的桂花头油香味,心里便盘算开了:按理来说,摆着个善桃在前,老人家就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三妞的婚事了。可西北的好人家就这么几个,有空还是要和大嫂透透风,别两人看上了一户人家,那到时候谁让都不合适。坏了家里的和气,倒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但问题紧接着就来了,桂家在这次大战中出力不小,连自己家那位都涨了几个阶次,到了从二品的地步。虽然这也是多方推了一把的结果,并不是人人都能这样风光,但桂家肯定是要再上一层楼的,封爵还不好说,起码正一品的官衔要有。老九房一下就成了西北最耀眼的明珠,自己这儿是已经彻底地踏进了军营,再和桂家结亲,就有点不合适了。再说,榆哥结巴能够治好,大女儿又回了西北,三妞也没必要就得嫁在身边、嫁在军中一系……就算自己不这样想,老太太恐怕都要回归原来的思路,肯定还是想以文配武,由善桃和桂家结亲,各方面都更合适一点。
也不是就一门心思要吊死在桂家这株歪脖子树上了,但放言大西北,能配得上善桐出身的人家还真不多。尤其一场大战下来,众人都一门心思地休养生息,一时半会,只怕还想不到互相通信联络消息,闷在村子里,善桐的亲事真是不耽误都要耽误了……
人心就是这样,固然善桃除了严肃一点,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平时总是寡言少语,待几个姐妹却还很有礼貌。就连对善喜都和和气气的,一点不摆官家小姐的架子,但在这当口她横插一杠子,王氏看着她就没那么顺眼了。和萧氏之间也没有那样疏远,渐渐地也就多了几句话,这一天萧氏又约她去小四房院子里抹骨牌,不知怎么,倒传到了大太太耳朵里,大太太正好又在老太太屋子里,两婆媳并善桐一道捡佛豆子。大太太提起来,就有些不赞成,“抹骨牌推牌九,那都是纨绔子弟、浪荡姨娘们的消遣,我们这样的朴素人家,得了闲侍奉您老人家玩两把也就算了,四弟妹这样成天没事过去推两把,一来风气不好,二来小四房那是何等身家,几十上百两银子的输赢,四弟妹如何承担得起?”
就算是老太太,要驳大太太的话,简直都要鼓起勇气:就是因为老人家素来讲理,大太太又什么事都占住了一个理字,所以婆媳之间,才几乎是言听计从。善桐冷眼旁观,都不得不佩服大太太的凛然正气,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便站起身来,端着佛豆出了屋子。
等到晚上四太太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把她给留下了私底下说话,善桐这时候往往都在祖母身边写字的,现在也只好在外间打叠了针线来做,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四太太抬高了声气。
“这也都是为了家里……我们一家现在都在村子里……”
她似乎很是委屈,声调都变了。“人家虽然出身富贵,但行事也节俭的,一二两银子的输赢罢了……交好了这么一户人家,以后好处多了去了,相公就在京里,消息多么灵通……就是今儿还说呢,朝廷里眼看就要选秀了,按我们家的门第,没准还能出个娘娘,这件事要是她不说,二妞、三妞径自就说了人家,那多吃亏?”
善桐便吃惊地抬起了眉毛,手里一针差一点就扎歪了戳到指头,她一下想到了桂含春的话。“以七姑娘的出身,十有八九是能够选上进宫的——”
一下又想到了许凤佳当年对杨棋特别的关注,与小四房嫡女五姑娘更显赫的出身。她心里就更有些惊疑了——大太太谈到一路见闻的时候,还说过她在路边驿站遇到了平国公世子的车马,因也算亲戚,两边客客气气的,世子爷还命人送了她们走过一段山路——难道最终中选入宫的会是五姑娘,这已经是许家和天家的默契,因此许凤佳才会对七姑娘这么关心,只因为那时起,他就知道了杨棋会是他日后的妻子?
不过无论怎么去想,杨棋就是不嫁进许家,估计也要中选入宫。横亘在前方最大的一个阻碍,目前十有八九是无须担心的了。善桐多少也松了一口气,又心不在焉地惦记起了桂含春:沁表哥几个月没过来,她就几个月没得到桂二哥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又可还平安……
回过神时,正好就听到了四太太窃窃的低语声,“人家二嫂子还说了,要是有意参选,她娘家还有关系能够帮忙,使一点银子,就能进京城应选,就是落选了,只要能过了前头几关,一般的达官贵人,还不是争着来聘……”
124、尊敬
老太太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让大太太和二太太留下说话。善桐本来还想仗着自己的脸面,死乞白赖在一边听着,不过到底还是畏惧大伯母,恐怕惹来一顿数落,便只好怏怏地退出去,寻善桃、善樱一道,三个人埋头做针线。
心里有事,针线就做得不快,走了几针,善桐又问善桃,“二姐,你在安徽那住惯了,回老家来还习惯不习惯?我看你脸上都起了皮呢。”
江南湿润,和西北干燥的天候比是要宜人多了,善桃虽然严肃,毕竟也是个女儿家,摸了摸脸,眉头一皱,“可不是?我也察觉到了,只是也不知该怎么办,家里又不像是安徽,平日里还喝些败火凉汤,为了这事闹到大厨房去特地给我开小灶,也是没有的事。”
和大太太一样,开口都是无懈可击的大道理。其实只要给得起赏钱,大厨房还巴不得天天开小灶了,再说,身为大房的女儿,底下人还正愁着想辙来讨好二姑娘呢。善桐很有几分受不了,但看善桃白嫩脸上那一点点的瑕疵,却也看不过眼,便道,“在南边的时候,恐怕天气热,二姐也不爱用大油香脂涂脸,咱们这儿干呢。我和善喜、善樱都用的是老天成的油膏,里头加了羊油,最是滋润的。回头我让六州给你送半盒去。”
善桃扫了妹妹一眼,眉头顿时拧了起来。“老天成的东西那样贵,你们寻常也用得起?三妹、六妹,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一盒油膏少说是要三四两银子呢,难道你们平时也和南边的那些个盐商太太一样,穿是思巧裳、戴是宝庆银呀?”
她倒没有多少指责的意思,看得出来,的确是吃惊的,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吃惊,才叫善桐不好回答——老太太居家虽然简朴,可对善桐却足够大方,王氏更不用说了,虽然私底下和女儿说起来,也都是愁着二房的私房银子不够使,但吃穿用度上是绝没有薄待过善桐姐妹的。老天成的脂粉、夺天工的衣裳,都是在京城的时候善桐就用惯了的。她从未觉得这些享受有什么特出于人之处,被善桃这么一说,反倒是无话可回了……她不知道回什么话,才能把场面给圆过来。
还是善樱打破了这片刻的尴尬,小姑娘恐怕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善桃话里蕴含着的信息,她比善桃还吃惊,“二姐姐,不至于吧。不说咱们家,就是善喜妹妹,善婷姐姐,也都是用的老天成呀——不过我们倒是不穿思巧裳的衣服,要不是纤秀坊,要不就是夺天工,纤秀坊是咱们自己家的生意,多少得帮衬点不是?三姐,正好秋天里裁缝也该来了,我看正好给二姐添置几件衣服。回头你和祖母说一声,那就全有啦。”
善桐被善桃这一语点醒,这才注意到大太太和善桃身上的确就是那两件头面衣裳,从前她还以为是来得急行囊简便,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借着善樱的话头,便忙道,“死丫头,你就知道撺掇着我去说……你是自己也想多添几件衣服了吧?”
这才缓开语气,笑着对善桃道,“毕竟咱们家也算是大户了,出入时也要照顾到家里的面子,就是祖母最俭省的人,也有好些个值钱的衣裳呢。在家里当然都打扮得朴素,出门的时候却不能落人后头,也就是一年做几件头面衣裳而已。都是秋后请裁缝过来添置的——就是老天成,那也是因为他们家的货的确好,也经用,虽然贵些,但倒是要比别家的便宜货更值当。”
善桃这才稍微意平,她爽快地嗯了一声,“那我就先偏着三妹的用了,等娘给我买了新的,再送还回来。”
几姐妹就垂下头来又做起了针线,只是这一回,善桐再也不敢随便出声了,倒是善桃自己,做了几针,又很是不解地喃喃了几句,“一盒就要三四两银子,爹一个月也就是二十两银子不到的俸禄……”
善桐听在耳朵里,忽然就觉得脸上好一阵发烧,她这才想起来:大伯官声清廉,是有名的杨青天,这些年来要靠家里不断补贴银子,就是因为在任上不肯收受官商贿赂。当然他不需要向上打点,支出也不会太多,但就靠着家里的贴补,和大秦官员那点不值一提的收入,要支撑起一个四品的架子来,想必一家人是惯了清苦的日子。三四两银子对善桐来说根本都不算是数,她自己的私房这些年来,也都攒了有五六十两了,可在善桃来说,却实打实算是一笔开支了。
就是片刻之前,她还觉得善桃多少有些假正经的嫌疑,哪怕是现在,她还依然不大喜欢这个老板起一张脸来,小小年纪,就同她母亲一样严肃的二姐。可善桐如今也的确对大伯母和二姐多了一股敬意,她突然想到了几年前母亲对自己的一番教诲,“穷人都叫他海青天,同僚却叫他海阎王,他一言一行是俯仰无愧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律法,可那又怎么样?这样的人是清到头了吧?他没有一个朋友,没有做出一点成绩……”
是啊,海瑞固然一辈子是没能干下多少大事,可他做错了吗?如今官场烂成这样,追名逐利如苍蝇吮血,小四房的二太太,自己失意成那个样子,还是有一群人绕着她巴结、绕着她打转,桂太太就好像土皇帝,颐指气使的做派惹人讨厌,可身边人却还是对她的话如奉纶旨……
善桐第一次觉得母亲的说法并不是那么正确,不再像金镯子一样,就是火炼都炼不出一点杂质来。固然她不喜欢大伯母和二姐的正经,但却也不能否认,她们是跟着大伯在安徽过着穷日子的。在那个盐商遍地富可敌国的安徽省,大伯守着个杨青天的名声过着清贫的日子——她理解父亲,也并未因此失却了对父亲的一丝尊敬,但的的确确,现在善桐已经明白了大伯的不易,她懂得了海瑞这种人的这份不易,是值得尊敬、值得向往的。
可扪心自问,善桐又觉得自己其实也颇为矫情:如果她和大伯母易地而处,她能不能守得住这份清贫,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了。再说进一步,是否要因为尊敬这份坚持,便放弃在将来的分家一事上,预先为二房争取利益,善桐也都还未能下定决心。毕竟憧憬远在天边,而缺钱带来的落魄,却是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
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就派六州送了两罐老天成的羊油膏过去,“都是姐妹,就说不必还了,二姐姐要是用得还好,就给我做个荷包吧。还有这两身衣服,我穿着显得脸色不好,都没过过水的,二姐姐先对付着穿两天,等秋天里裁缝来了,做了新衣裳再还我。”
善桃落落大方,第二天就穿了善桐给的衣服,陪大太太去同宗房吃酒,脸上起的小皮屑没几天也消了下去。王氏过了几天,给了善桐一瓶西洋花露水并一根金玉鱼宝簪,“你大伯母说多谢你体贴你二姐呢。”
她没大当一回事,可善桐是留了心的,再看大太太时,便留心到她手上一个玉镯没了踪影。善桐心底不免恻然,和母亲谈起来,“大伯一家清廉,家底是真的薄了几分。眼看大伯母手里掌了家务,还没有多少活泛银子,日子过得还是那么清苦。”
王氏就没有女儿这么心热了,“他们一家清廉高洁,是他们的事,别管着别人怎么过日子就行了。你大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人家小四房和我们只有情没有怨的,也要嫌弃一番……到头来还不是要借小四房的势往上爬?这世上真能一清到底的又有几个呢……只别和你四婶一样做得太过露,大家心照不宣也就行了。”
善桐第一次觉得母亲的话带了刺耳,她没有接腔,闷了一会才问,“四婶又怎么着了?这几天倒是看她没什么精神,也不知怎么回事。”
“是你祖母不准她往小四房跑了,心疼那些输出去的私房钱呗。”王氏不紧不慢地道,“也的确是下了血本的,听她院子里丫鬟的口风,这几个月来,她输出去二百两不止。”
二百两而已……善桐一阵不以为然,旋即又想到四婶陪嫁不多,不禁一阵恻然。却不敢再给母亲看见,她深知以王氏的性子,是肯定会对自己的心软报以训斥的,便只好垂下头去,一边加针一边听王氏道,“你想必也听说到风声了,朝廷这一两年间似乎要再度选秀充实后宫。小四房的那一位和你四婶说了,想卖我们一个人情,善桃或者是你若想应选,其实门第也是够得上的。不过你们两姐妹之间嘛……你长得要更娇柔一些,你爹的品阶也高,说起来和小四房大爷也就差了一步……”
善桐顿时就住了动作,吃惊地瞪大眼来,脱口而出,“可小四房自己不是也有女儿,这种倒——”她勉强地转了口风,“好事,轮得到咱们家?”
“那位说,小四房五姑娘十有八九是要说给平国公许家的,太子断断不会和发小抢媳妇,这话倒也没错。余下两个姑娘都是庶出,身份不够,就算要争,也争不过我们……”王氏一边说一边冷笑。“你大伯母和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一位是和大伯子不齐心啊,变着手段,还是要挑拨两房间的关系。要不然,她能说让娘家人给操办这事?给小四房大爷送一封信,什么事都办妥了。你祖母当时就发话了,以后咱们家的人,没事都不许上小四房去说话。”
善桐也很快明白过来了:杨家能出一个未来的妃嫔,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极有利的消息。若是小四房大爷有意推出自己或者二姐,只怕早就亲自写信递来了消息。到现在都没音信,肯定还是想把这个妃嫔留在自己房内,小四房二太太闹上这一出,要是自己家里还真上当了,只怕为了这事,就要和小四房之间闹了生分。
“这个人怎么这样!”善桐便用格外的怒火遮掩了自己心中的后怕:对于紫禁城内的生活,她并没有丝毫兴趣,一想到一辈子就只能望着一个地儿的蓝天过活,小姑娘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挑拨离间,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得罪了小四房大爷,她还能从中渔利,再得回小四房二叔的宠爱不成?”
“她有什么盘算,那是她的事。”王氏淡淡地道,“不过这么一来,就是你四婶都明白了一点,江南总督一房,是肯定已经看不上她了……就是老太太没发话,恐怕她都不会再和那位往来了。这不正心疼着银子么?这几天没好脸色算什么,还好老太太始终还是偏心四房,不然,大房秋后算起明细小账来,她的脸色才好看呢。”
善桐望了母亲一眼,见母亲面上虽然还带了笑,但神态中已经多了一股说不出的不屑。她也想随着母亲一道数落四房几句的,可不期然又想到了过去几个月的确上演过的事实: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但过去几个月里,母亲和小四房二太太有所走动,那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
而如今这位色厉内荏的二太太,被证明已经是个内里被淘空了的绣花枕头,就算没有祖母的发话,母亲恐怕也再不屑搭理她了吧……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便扯开了话题,“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差事,再回家来住几天,一晃眼就是几个月不见,还有哥哥,现在跟随权神医走到哪里了——也不来个消息……”
王氏果然被她勾得惦记起了善榆,正取出善榆的来信——都被翻得毛了边儿——和善桐一封封地看着说着时,望江从外头进来,在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氏便露出讶色,向善桐道,“你中午别回去吃饭了,在这儿吃吧。”
等望江出了屋子,才向善桐解释了一句,“这话按理也不该被你知道的,不过你也大了……你四婶这几天似乎给你四叔采买了一个通房丫头,这件事老太太一直还不知道,我们也不好说的。这不是现在纸包不住火了?老太太正发火呢,你这时候过去,不大方便。”
善桐一下就瞪大了眼——这个四婶,做事真是让人越来越猜不透了。
她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已经挂上了胸有成竹的微笑,本来想问的,可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善桐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过了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的阶段了,有时候比起故事背后的丑恶,她倒宁愿什么事都停留在表层,虽然虚了些,可毕竟还能维持一个虚假的平和。
125、风向
虽然老太太大不开心,连着有半个多月都没给四房两夫妻好脸,但既然开了脸,四太太自己也愿意,这名通房丫头的存在,还是被默许了下来。善桐平时跟在老太太身边,进进出出也不大往四房院子里去,还没和她打过照面,不过按六丑和六州的说法,“长得也平常!容长脸儿,上头还带了几粒斑。现在下人间都说……都说……”
两个小丫头先还不敢污了善桐的耳朵,是要她威逼利诱了,才红着脸儿期期艾艾地说,“都说是因为四太太得了女人病,不能再服侍四老爷了,这才——”
善桐也红了脸,她挥苍蝇一样挥了挥两个丫头,“去去!满嘴里没一点正经话!”
六州和六丑也就一下散了开去,两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做活儿都出神。善桐看在眼里,心中倒是一动:的确,这两个丫头比自己要略大一些,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了,是不是也到了说人家的时候?
因为自己也正是说亲的时候,善桐倒不敢和母亲提起这件事儿,也不敢私底下和丫头们打包票,问问她们俩都看中了什么人家,不过心里还是记住了这事儿,得了闲,也时常留心两个丫头的动静,打算冷眼看着,再不叫丫头们吃自己的亏,成天担心被长辈们乱点了鸳鸯谱。
其实除了悬而未决的婚事之外,善桐如今的日子还算是平静得多了。母亲和祖母的关系已经显著地缓和了下来,现在二房不当家,什么事都被大房接过去了,虽然冷清些,但也胜在清闲。王氏和善梧、二姨娘又搬出去住了,就是有什么事,也闹不到善桐跟前来。偶然看着善梧心情不好,她还能大大方方地上前安慰分神……小姑娘算是渐渐地明白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还只是个待嫁的姑娘家呢,都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是容易打发的多了。
其实像她这样的官家嫡女,过的也的确就应该是这样悠闲中不乏紧张的日子。每天早晨和祖母一道起身,洗漱过了,先行过礼请了安,再一道用个早饭,大家一道来请安了,便坐着说说话。上午或者是和姐妹们一起绣花,或者是跟在大伯母身边听她传授些管家算账的知识,到得下午,或者到善喜家里一起读书写字,也谈谈天,或者是在自己屋里午睡,或者是去二房的小院子里陪母亲说说话——除了做祖母的贴身小棉袄儿,也没有什么操心事了。
说到底,还是老太太一句话给说破了。
“往后啊,家里就是有事,那也是喜事。”老人家叼着烟锅,在炕边喜滋滋地望着善桐为她卷烟叶子,小丫头为她捶腿儿,语调都是松弛的,“乱了这么些年,现在终于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啦。”
的确,随着西北战事逐一结束,论功行赏的好时候也终于到了。虽说二老爷已经被提拔过了,小五房也没有多少亲戚沾着了战争的边。但在乱世中受损严重的宗族,这两年来也多少有了从前那兴旺的影子,库房里的粮食渐渐又丰满起来了不说,几年前要来的监生名额,也将在这一次乡试中发挥作用,各房都把眼神转到了西安,族长就和耆宿们叨咕了几次,预先将杨家在西安的宗族会馆给修缮了一番,就预备着迎候秀才们入住了。
善桐别的倒不关心,第一个关心的就是父亲的职位:仗打完了,二老爷后方总管家的身份自然卸任,那个上不悬空下不接地,连指挥什么都没有定明白的指挥同知,按善桐来看,主要就是为了拔高父亲的身份,让他能够震慑得住那些个路子通天个个桀骜不驯的将军们。现在是肯定要调职的,是走文还是走武,在哪儿安定下来,这就得看父亲自己的手段了,家里人也没有谁能帮得上忙——其实定国侯孙家倒是颇有威望,但大伯母连大房的事,都绝无可能出面回娘家说情,二房的事就更指不上她了。
第二个,那就是桂氏兄弟的封赏了。不论是桂含春还是桂含沁,她都一样悬心。只是对桂二哥,善桐是怕他蹿得太快,身份太高了,自己又高攀不上。对沁表哥嘛,却是恨不得再封得高一些,免得表哥孤身一人,在老家也许又要受族人的挤兑。
这两个悬念,她都没有等多久,就已经揭开了结果——六月下旬,正是秋老虎预备发威的时候,二老爷和桂含沁一道结伴回了杨家村,也带来了最详尽、最权威的官场消息。
“这次晋封结果,还是颇为耐人寻味的。”
二老爷在战事完全结束之后,还是第一次以探亲的名义回归老家休假,自然和大太太一样,也有些俗务处理。一家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已经是当天晚间了,三房和四房在酒席后也都跟着散去了,在座的也就只有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善桐这个小辈——本来她也没份旁听的,还是老太太一句话,“得让三妞帮我看着火儿”,善桐才能跟在老太太身边,为她递烟袋、捶腿儿。
“平国公那是国公爷,虽然还是二等,但要把这二等再往上抬了,就真的封无可封了。他们家手里还握着兵权,行事也谨慎,一点都没有争封的意思,这一次我们底下人都认为,得封最高的应当还是桂家——桂家这一次,按功是封爵都不过分的。”二老爷看了老太太、大太太一眼,缓缓地就分析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出乎意料,官衔就是抬了半品,从正二品升到了从一品,封爵的事提都没提,看来,一来是因为许家没封,桂家也得跟着被压一压,二来,恐怕京里的贵人,还是猜忌着西北边将的。”
桂家世镇西北,连小四房大老爷不过当了十年江南总督,私底下都有了江南王的诨号,桂家又怎么逃得掉京中人的猜忌?也就是因此,虽然多年来小功不断,京里也时常见赏,但这世袭的官衔是一直都没有动弹过的。二老爷啜了一口茶,又轻声道,“还有一个说法呢,就是桂家这一次拂了山东一位贵人的面子,又不像许家,多年来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京里那一位身边,所以这一次论功的时候,那位贵人素来交好的太监,便在皇上跟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老太太的面色顿时凝重了几分,就是大太太也没有拿满口的礼仪道德压人,她面上现出了几许深思,却也有些遮不住的不以为然。善桐看在眼里,对大伯母的性格就更多了几分了解:大伯母虽然明白,但却终究还是清高的……
“按我的看法,京中的事,现在十有八九倒还是东宫做主,儿子在前线也曾见到些事情……皇上的病情肯定是重的,重到什么地步,就要看权神医能不能妙手回春了。”二老爷犹豫了片刻,又补了一句,“这样看来,还是东宫要压一压桂家。这固然可以说是东宫想要等到日后继位再来市恩,但恐怕也有一个完全相反的解答,小四房大哥那里给的回信呢,不清不楚,只说桂家应当是无事的。儿子这番继任陕西巡抚,该如何和桂家相处,还要听母亲和大哥的意思。”
一边说,他一边也瞥了妻子一眼,王氏神色凝重,却是一声不出:在这种政治上的博弈中,自从王家倒台,她就不再能给出最新的消息了。如此一来,其实整个小五房的政治走向,最终还是存乎二老爷一心,不论是远在天边的大老爷,还是僻处江南的诸总兵,在这方面都不可能给出很明确的建议。
偏偏丈夫却还是一如既往,和刚进官场一样,遇到什么大事,都想着先问过老太太……也不是王氏看不起婆婆,可一个在乡下住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出过远门的老人家,眼光还能不能和从前一样犀利,那也实在是难说的事了。
“巡抚是个好位置。”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她神色淡然,轻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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