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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41部分阅读

    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41部分阅读

    这诡异而骇人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往后一缩,缩到了权仲白身后,又伸出头来看时,正好一个兵士拉下头盔,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触时,善桐更是一呆:就有这样巧,这个人,居然又是桂含春。

    104、患失

    虽然眼前有个刺猬一样的伤号在,但人心毕竟是自私的,善桐还是反射性地担心起来:自己也真是够冤的了,也就是来找权仲白说了两次话,其实认真说起来,举止也都没有什么太不得体的地方。更是难得独处,偏偏就是两次独处,就有这么巧,就被桂含春给撞见了……

    她不禁偷眼去看桂含春的脸色,一看之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隐隐的不服气:桂含春似乎并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已经面色如常地转过头去,张罗着要把那人往桌上放。

    权仲白已经神色大变,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将身上的孝布衣衫给扯了下来,厉声道,“在这里,想冻死他?把人抬到里面去,找几个兵器架来,脖子一个、脚上一个,腰上一个,架住他!当归、附子!煮一碗麻沸散!”

    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已经弯下腰在药箱里翻找起来,善桐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欲打扰权仲白救人,便悄悄地赶在众人前头退出了帐篷,一时榆哥出来,还想要跟到权仲白诊治的帐篷内去看热闹的,善桐便拉住了他,道,“这么大的事,就是有人要看,那也该是他的亲人袍泽,你这样去看,对他很不尊重,恐怕是要闹出事情的。”

    虽说一旦认真发威起来,榆哥几乎可以把善桐都说得无话可回,只能乖乖地按着他的路数去走,可平日里他却还是那木讷而听话的样子,听到善桐说得有理,便和她一道回了自己帐篷,善桐为了让哥哥开心,又翻出围棋来,和他对弈取乐。

    她棋力其实也不算很差,不过和善榆相比,根本还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心里又有事,下了几盘都是大败,榆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又去翻看《算经》

    ,善桐不敢乱走,只好窝回自己的帐篷里,望着天棚发起了呆。

    到了晚上杨四爷回来吃饭的时候,就知道,“都听说了吧?他们桂家十四房的嫡长子,听说也是个百户呢,才出营没多久就和鞑靼人的鹞子碰上了,还好穿了锁子甲,又有神医在营里,不然是连命都捡不回来了,一起出去巡逻的四个人,全都当场就没了气。”

    他一撇嘴,颇有些感慨,“我看他要不是桂家人,只怕也难说得很!这什么事,还是得跟着宗族的脚步走,心里才有底气呀。”

    究竟那位不幸中伏的桂家千户,是因为桂家人的关系而得到了特别的待遇,还是纯粹运气好些,能够撑得回来,这都是说不清的事了。只是善桐没想到连桂家人都要在战争中折损,虽然已经知道了战争的残酷,一时间依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发自肺腑地道,“就盼着鞑靼人快些被赶得远远的吧,别再来打草谷了……能死绝了,那是最好!”

    当时西北百姓,和鞑靼人有深仇大恨的,十成里倒有九成,这种刻骨的仇恨,绝非外人可以理解。杨四爷和善榆面上都有赞同之色,杨四爷道,“快了,这一次粮草充足,将士用命,听说最危险的时候,连何家山都差一点失守。现在毕竟何家山稳稳是我们的了,什么时候往外打,就看老帅们怎么安排了吧。”

    之前因提到桂家十四房的事,杨四爷多少还有些怯战,可说到了扬鞭立马建功立业,他又热切起来,一挥拳头,兴奋地道,“要是能胜,这是多大的功劳!可惜我们杨家没有战将,也就能指望着温老三了——还得靠他自己去混吧!看这次他能混出什么样子来,没准也有一朝朱紫的好事,都是难说的了!”

    以温老三如今在营地内来回戌卫的差事,要能建功立业,真是天方夜谭了。善桐嗯了一声,提醒杨四爷,“要是败了,那可就再别提啦。武将就是这样,脑袋拎在手上,一旦兵败,夺爵身死都是常事,发达起来快……”

    因为身在军营,最后半句话不吉利,她就咽了没说。一时间卫士送来了饭菜,三人吃过了,善桐便和衣躺下,环着手东想西想,思绪不禁就落到了桂含春身上。

    她并不是个矫情的女儿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西北也不是羞于见人的事。杨家村里就多得是一般的族人,赶集也好,上城里走亲戚也好,和哪儿的良家子互相对上了眼,就此三媒六聘,成就一段良缘的故事。虽然她出身官宦人家,多少要比别人更注意避嫌,但善桐从不觉得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望,是什么罪过。而随着年纪渐渐长大,她也多少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个事实:天下优秀的男子虽多,其实平心而论,桂含春也并没有十分特别,但她是特别在意他的。

    是呀,说到病弱矜贵,卫麒山的样貌就简直得了江南病弱的真谛,除却两人天生八字不合之外,他的确也不是没有能力。还有外表纨绔,实则心机内蕴,生得又很勾人,很、很出众的许凤佳;得尽天下风流二字,行为举止洒然自在,处处别出心裁的权仲白、惊鸿一瞥中已经令人纯然惊艳的那位‘子绣’,从外貌、从出身,从能力来说,确实都不输给桂含春。就是桂家自己的几个兄弟,含春、含芳、含沁,她都算得上熟悉,桂家四兄弟带着桂老帅,长相都是一个路子,只是气质上有细微不同,桂含春不过独得‘朴实刚健’这四个字而已,而很在很多人看来,朴实刚健非但不是优点,反而也许是缺点才对。

    但中意就是中意……或许是那一日他伸出手来,让自己捏着他的衣袖开始,自己就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好人,非但看出了她的害怕,更体贴地想到了以她身份,需要避嫌,这一点,连善桐本人都未曾考虑清楚。

    也或许是那一日雪中打马相送,将她笼在了怀中,或许是校场持弓神射,三言两语,便将卫麒山说得落荒而逃,或许是一路相伴而来,体贴入微……善桐总觉得桂含春就像是一尊金像,只要一现身,就能把她的心压得太沉,沉得几乎能触到地,虽然安稳,可心都要触到地了,人也要跟着趴下去一样,看着他就觉得很遥远,好像他在云端,而她在泥里。

    官场就是这样,位置就这么多,到了四品、三品的地步,想要再往上一步,圣眷、靠山都是缺一不可。似小四房大爷杨海东那样,先得了秦家青眼臂助,又偏偏能耐通天,简在帝心,不到十三年就从不第举人,一路爬到了江南总督的传奇,之所以是个传奇,就是因为他又有本事又有运气……虽说自家也是四品大员,放到哪里,这份出身也都不算丢人,但和桂家比,无形间还是矮人一分。而父亲虽然是个能员,又有杨家作为靠山,但这次大战之后,能够谋个三品肥缺,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还入了军事,算来算去,当着桂家的面,永远强势不起来。

    就算自己是桂太太,老大性子耿直,又定了一门不见经传的亲事。对含春的亲事总要多期望几分,如今杨棋身份上升,已经成了嫡女,虽然带了几分虚,但她出身实在太高,小四房大爷明摆着就是将来的阁臣,要是不行差踏错,十年后首辅之位,简直是众望所归,又是总理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国公的连襟,桂家看杨家小四房,也永远都是若有若无,矮人一分。如果她是桂太太,也会先想着小四房的女儿——真正的嫡女,恐怕是指望不上了,那是肯定要嫁到京里去的,这么半个嫡女娶过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桂二哥那一次下江南,说不定就是为了给杨棋相女婿去的。

    其实她对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记忆实在已经不太深了,连她的长相都记不大起来,只觉得她言语安详举止得体,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可杨棋这个名字,竟是从小就萦绕在她耳边,几年前她就能让许凤佳心心念念,不惜放下脸面来打探她的消息。几年后,她又若有若无地挡在了自己的——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姻缘路上,善桐虽然知道自己没有道理,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对杨棋兴起了一股讨厌:她的运气实在也已经够好的了!庶母去了,还有嫡母疼她,都写到自己名下了,可见受宠。孪生弟弟就是小四房唯一的男眷,按宗房二叔的说法,小四房七八个女孩子,养得最娇的,五娘子下来就是她……她难道还有什么不足?在江南那样天堂一样的鱼米之地,一品大员占地宽阔的宅院中,过着锦衣玉食,咳金唾玉的日子难道还不够么?隔了大半个大秦,还要来膈应自己,借着权仲白的口,来炫耀自己的八面玲珑……

    她没有酸苦多久,就猛然一震,想着祖母的那一席话,‘一旦贪婪至此,则再美貌的姑娘,面貌也将丑陋。这戒贪两字,你每每心浮气躁时默念百遍,绝不许忘记’,忙念了百遍戒贪二字,这才心平气和,豁然开朗,自言自语地道,“其实这关她什么事,要紧的,还是……”

    最要紧的,还是桂二哥的心意。

    桂二哥对她是有情意的,还是他待人一向就这样好,这样客气?她见桂含春实在太少,竟是半点也回答不了这问题。她觉得相对于村内别的女儿家来说,桂含春对她是更亲近一点的,可两家毕竟有一点萍水交情,再说那时候她还小,别人都大了。而之后几次见面,场合所限,身边都没有别的小姑娘。

    就算是有,恐怕桂二哥也不会对她特别好一些,毕竟人言可畏,两人又非亲非故的……

    善桐一下拿被子蒙住了头,闷声大喊了起来,半晌才平静下来,一时想,“他看着我和权神医那样亲近,虽然是误会,可他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呢?”一时又想,“权神医他又没问了,可许三少爷的事,他试我什么——啊,我知道啦,他是怕我看上了许三少爷,又知道他是个坏人,所以伤心?说起来,三少爷是庶子,我是嫡女,按两家身份上的差距,没准还能说成亲事。难道爹是已经有了这样的意思,被他知道了、误会了,所以才试我一句?”

    思绪一发散开来,更多的想法,紧跟着就纷至沓来。善桐也不知出了多久的神,才被掀帘子的声音给惊醒了——却是榆哥探进头来道,“三妞,桂家含春兄弟在外头等你,说是老帅那边有事要请你帮个忙。还不让我们跟着去,你看——”

    他面上写满了担心之色,显然桂老帅忽然间索要善桐,令榆哥颇为紧张,而不肯让家人更去,更是令他有了几分疑神疑鬼。善桐第一个注意的却是榆哥居然一句话都没有结巴,她心中一动,忽然间又想到那天早上榆哥诓骗自己的那番对话,便暗道,“看来哥哥一旦情绪激动起来,不管是开心还是着急,总之只要心无旁骛,也许就不大结巴了。或许针灸之后,这也许两个字,也能跟着去掉?”

    她却没有指出这一点来,唯恐榆哥自己一旦也留心到了,那就不灵。只是冲榆哥安抚地一笑,起身道,“不要紧,肯定是要问我鞑靼那边劫道的事,那伙人的火铳可太精良了,老帅们能不在意么?不许你们跟着,恐怕是顾虑人多口杂——”

    这话真真假假,榆哥果然被唬住了,出来杨四爷也道,“你年纪还小,不算大姑娘,含春兄弟又是信得过的,国事为重,我们就不跟了。但可要谨言慎行,决不能随意生事,事情一完,就早些回来才好。”

    又叮嘱桂含春道,“三妞虽然看着是个小子,但一开口几乎不能瞒人,我是把她交给你了,怎么带去的,要怎么给我带回来!”

    看得出来,桂含春已经草率地梳洗了一番,也换下了盔甲,穿起了大氅,可他面上的风尘铁血之色,却不是那样容易褪去的,或许是族人方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使得他心情很有几分沉重,小伙子只看了善桐一眼,便又挪开眼肃然道,“请四叔放心,我一定把三世妹平安送回来。”

    善桐不禁敏锐地意识到:他口中又换回了三世妹这个称呼……

    不知为什么,她心头竟泛起了一股酸甜。

    桂含春这一次过来,是骑了马来的,他一并还为善桐备了一匹马,两匹马的笼头还以长绳相连。此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映在远处的桂家大旗上,俨然有几分肃杀意味。善桐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桂含春绷着一张脸在自己那匹马边上翻来翻去的,心中倒有了一丝略带兴奋的期待:有马,还这样特别安排,那是要走一段远路了。

    果然,没有多久,桂含春便抛了一条厚实的围脖给她,又问善桐,“身上穿得够暖和吧?”

    虽然善桐点了头,可两人上马跑了没多久,他却到底还是在某处帐篷停下,要了一条厚毯子缚在马上,善桐心中更是好奇,却不曾多加探问,只是将围脖绕了几圈,将脸围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如此一来,她从头顶到手指尖、脚趾尖,根本已经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头。桂含春这才满意,上得马来也不说话,便径自策马前行——他就是要说话,也没法说话了,冬风烈,马上又高,只要两人不在一匹马上,除非大声呼喊,否则根本无法交谈。

    因是他在领路,善桐虽然兴奋,可却没有一丝不安,只是静静地随在桂含春身后,直到他带着自己出了营地大门——并且是冲着前线方向的那一道门时,才悚然一惊:桂含春这是带她要往鞑靼人的地盘走啊。

    何家山往外一带,从前当然也曾经是大秦人居住的土地,但因为鞑靼人年年过来打草谷,这里已经渐渐荒废,倒是鞑靼人不时过来放牧。当然这一带出去几百里路,如今也没有多少牧民了,但这边却是货真价实的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再往里,过了个小关口,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定西,大营在这里一扎就有半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带根本就不太平,三不五时还有小小的流血冲突,就是刚才那一位险死还生的桂家族人,恐怕也就是在这里遇险的……

    善桐的手不禁就按了按腰间的火铳,这才稍微有些安心,不过桂含春没有走出多远,他策马走了几柱香的工夫,便偏离道路,寻了个避风的地儿,示意善桐下了马,又左右张望了一番,便让善桐走到自己身边来,指给她看,道,“你看,这边看路上行人,足够清楚吗?”

    善桐定睛端详了几眼,跟着就点了点头,她不是愚笨之辈,到了这时候也多少有些明白了。“要是行人马快,该怎么办呀?”

    “再往前,策马狂奔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就可以直冲进营了。我们刚才过来,路上就有许多暗哨,他们不会那么鲁莽的,行到这里,肯定要放慢马速。”桂含春淡淡地道,却也并不夸奖善桐的灵慧,一声口哨,让两匹马儿过来挡住了寒风,又稍微清扫,在地上铺了毯子,便示意善桐,“你坐吧,要等一会的。”

    毯子很大,善桐坐下了还有不少地方,她见桂含春没有坐的意思,便道,“桂二哥你也坐呀?”

    桂含春摇了摇头,抿紧了唇线并不说话——这一次见面,他真是一反常态,惜语如金。善桐虽然有几分拿的准了,可却还有几分疑心他是为了族人担心,她索性放赖道,“你坐着,给我挡南边的风!”

    有了这话,桂含春就不好不坐了,只好在善桐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肩并肩,望着脚底下的那条土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善桐心如乱麻,几次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想着,“也不知道他和受伤的那个亲戚,感情亲密不亲密,万一……我可不就太不识趣了?”

    正这样踌躇着,反而是桂含春先开口了,他居然找了个十万八千里外的话头来问善桐,“三世妹那天早上,在河边见过了封子绣吧?”

    105、表白

    不介意权仲白,来介意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封子绣?

    善桐还是慢了一拍才想到这里,之前她却也难免心不在焉地想到了那‘子绣’的绝世容颜,在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这个人姓封呀。”

    紧接着才觉得不对:封子绣就是再好看,和自己也就是一面之缘,两边男女有别,又谈不上任何交情,难道桂二哥以为她杨善桐是个见一个爱一个,和族中的善婷等姑娘家一样,只要是个好看的儿郎,就要红着脸看了又看的轻薄小姑娘?

    其实就是善婷,按她出身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淑女了。杨家女儿就是再不像话,也始终有个模子在那里,善桐觉得桂含春这一问,非但莫名其妙,而且竟有很深的侮辱意味,一时间不禁勃然作色。

    可火还没发出来,就紧接着想到:以桂二哥为人来说,怎么说,他都不至于侮辱自己吧?难道是自己一心想着喜欢不喜欢,这样不体面的事,以至于直接误会了桂二哥的话?

    她便抬起眼来,度了桂含春一眼,却见桂含春也正略带担心地看着自己:这下他倒是不生气了,虽说表情细微,但一丝担心之意,善桐还是读得出来的。

    毕竟年轻,脑子转得飞快,只是一秒罢了,善桐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已经从自己的表情上看出来,她有些生气了。因此桂二哥担心起来,但因为这误会也不方便言明说破,自己又未曾开腔,是以又不便开口……

    少男少女,各怀情愫,却又不曾开口说破时,那份暧昧难明的情怀,最是让人回味无穷。善桐只觉得心下一应怒火,全都随着桂含春未曾宣诸于口的担忧化为无形,她心底一片宁恰,嗯了一声,宁静地道,“是,见了一面,他人生得很出众。”

    这句话里有欣赏,但却是思无邪的欣赏,桂含春也未曾如何,只是点了点头,认同地道,“天下十分颜色,倒有七分都在此人身上。非但生得好,心思更是细微审慎,照我看,他要愿意走科举,只怕二十年、三十年后,大秦官场,就将是他的天下了。”

    听桂含春的口气,他对这个封子绣,也不是没有了解。善桐不禁起了一丝好奇:她看封子绣也就是弱冠之年,能和两个老帅以平起平坐的口吻说话,已经是一桩奇事,如今桂含春对他的评价又这样高,偏偏前头还多了一句‘要愿意’,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是什么样的身份,让他无法走科举,或者说,是无须去挤科举这座独木桥呢?

    她想要问,可又不敢问,害怕桂二哥毕竟还是误会了,两个人又要增添不快,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搭腔。桂含春也沉默下来,两人并肩坐在毯子上,往下看着远远的一条烟尘古道,过了一会,善桐觉得有几分冷,她微微一瑟缩,被桂含春见到了,他便坐近了一点,为善桐多挡了一点风。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略显僵硬沉闷的气氛,反而被这一挪给打破了,善桐转头看着桂含春,不禁解颐一笑。桂含春也似乎恢复了从前的从容与稳重,他也对善桐笑了笑,和善桐闲聊。“这一次来何家山,你是来得巧了,我们明年春天,恐怕就要在这里对鞑靼王庭发起一次猛攻。这一次是风云际会,很多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因此汇聚过来。封子绣就是如此,从去年粮荒开始他就到了西安,没想到一直滞留到今天都不曾回去……还有权子殷、许于升、许凤佳——除了正宗读书人外,三教九流的精英才俊都汇聚过来,三世妹你是开了眼界啦。说不准随意哪个路边的小兵,都是有所为而来呢。”

    话中却没有半点醋意,好像就是在和善桐唠家常,善桐也的确听得兴味盎然,尤其对权仲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手段,听得最是入神,一面听一面低头盘算,心中牵牵念念,想的自然还是榆哥。

    等桂含春说了一气,将几个两人都认识的青年才俊都介绍过了,说了一声,“如今这些个少年俊彦,济济一堂,你说军营里热闹不热闹?真可说是龙盘虎踞了。”

    善桐这才想起来笑道,“嗯?桂二哥,你们桂家老九房也不是没有青年才俊,你太谦虚啦,怎么竟一个都不提呢?”

    “嗯,我们桂家从大哥起,三弟、含沁,还有几个族兄族弟,的确也都是一时之选。”桂含春也点头道,“大哥虽然性子鲁直,但作战勇敢,总是身先士卒,在军中人望很高。三弟从小熟读兵法,又拜了卫叔叔为师,习得一路长拳。含沁呢,走的是智将的路子,从小就不愿意练武,总说做将军的,自己不必能打,手下人能打就够了……是够惫懒的了,可他也是一本活地图册子,心思又灵活,我是很看好他在战场上有一番作为的。”

    提到含沁,他显然颇多感慨,又对善桐道,“这孩子命不大好,其实人是很聪明的,虽然散漫了一点,但要能把心思用到正道上来,想必是会有一番成就的。他没有多少亲戚,说起来除了桂家,最近的也就是你祖母这个姑婆了,三世妹回了宝鸡,还请转告贵祖母,得了闲见到含沁,多骂他几句,多督促他几声,他实在太懒,不骂他他是不会上进的……”

    善桐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想到桂含春再怎么疼含沁,那也是嫡子,很多事和他说,总是两面为难,便不曾开口,只是笑道,“桂二哥太谦虚啦,你夸了这么多人,怎么就不夸夸自己呢?”

    “我?”桂含春微微一笑,“哪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道理。我好不好,得别人来说呀。”

    善桐心中灵光一闪,偏头看住了桂含春,见他也正含笑望着自己,眉眼间却似乎带了些患得患失之意,她一下醍醐灌顶,乍然间已经直觉认定,明白了桂含春种种耐人寻味的表现。

    一直想着桂二哥的心思,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把好感表现得够明显,甚至说是太明显了,却忘记了别人看自己,也许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碍于礼教,碍于闺誉,越是喜欢桂二哥,她就越不能把这份喜欢给表现出来。几次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又怕桂二哥觉得自己粗鲁,在他跟前,善桐从不曾言笑无忌,反倒没有和别人相处时的自在,这一切落在桂二哥眼中,也许、也许他也和自己一样,苦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才会以许于升为名目,试探自己,偏偏自己没回过味来,未能借着这个话头,和桂二哥把话说开……

    她的心顿时就跳得乱起来,禁不住又多看了桂含春几眼,这才望着脚尖,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却还是透了抖,“是啊,自己好不好,总是要别人来说……就好比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好不好,又有多好。”

    不知为什么,她始终不愿意由自己来戳穿窗纱,只好绕了绕,又把问题抛回给了桂含春,“我听到许家的世子爷提过,小四房的杨棋妹妹,就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家。虽然比不上你说的这些个少年俊彦,都是年轻有为的男子汉,但也是心思细密、举止得体,谈吐灵慧。还有权神医也说,我虽然……虽然也不错,可还要输给她。”

    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什么,善桐反而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她的一切自怨自艾、一切患得患失,似乎都随着这句话一下提高到了最高,因为过于紧绷,所以反而反常地轻松下来,她不顾狂跳的心儿,咬着下唇大胆地望向了桂含春,见桂含春面带讶异,便问道。

    “桂二哥你呢?你觉得……我和她,谁好?”

    去江南调粮,是有给小四房相女婿的意思,这件事虽然善桐已经意会,但她可从来没有和桂含春提起,如今一语连对象都已经道破,她想桂含春肯定是有吃惊的。然而,他毕竟也没有沉默多久,便已经微笑起来,点头道。

    “我虽然只见过你口中那位七世妹一面,但也看得出来,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言行举止,也几乎无可挑剔……举动更是灵慧得很,凤佳兄弟和子殷兄对她夸奖连连,并不出奇。”

    他虽然在夸奖杨棋,但善桐听在耳中,却一点都不觉得刺耳伤心,她已经感到了桂含春接下来必然要说出的一个转折,心中是又慌、又羞、又喜、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已经涨红了脸,不敢去看桂含春,只是不安地望着脚尖,静静地听着桂含春的叙说。

    “不过,人世间的龙凤很多。”桂含春似乎也肯定了什么,他的态度一下又变了,忐忑渐渐消失,而温柔、坦然、喜悦、诚恳、坚定……这样多而庞大的正面情绪,居然可以通过一句话传达到善桐心里,简直是令人称奇,他的声音低下来,柔和下来。“可弱水三千中,取上一瓢也就够了。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可对我桂含春来说,善桐比你的族妹,的确要更好。”

    这句话情真意切,没有一点犹豫,而其所代表的深重含义,已经直入善桐心扉,半点不曾被错失遗漏。她恨不得捂住脸,恨不得将脸埋到膝间去,如果不是这样,她简直藏不住那竟令人心慌的喜悦。

    原来桂二哥的确是,真的也,真的也对她有一样的心思……

    虽然两个人各自抱着膝盖,两人之间的距离,仍然可以塞得下一个很大很大的迎枕,但善桐已经禁不住红着脸,对桂含春笑了起来。

    在这一笑之间,很多事都已经也不再需要更多的言语,善桐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两个人虽然谨守礼仪,秋毫无犯,但似乎仅仅是这样相伴而坐,就已经亲密到了极点,善桐只觉得此时的宁恰安乐,即使给她千金,她都舍不得换。

    两人又沉默下来,但这沉默也是极安详的,要不是此时正身处朔风凛冽的郊外,也许善桐都会被这松弛给催眠得闭眼睡过去。又过了半晌,桂含春才轻声道,“三妞,我同你说过我大哥的亲事没有?”

    他对善桐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又已经换成了亲密的‘三妞’。

    “你虽然没有说过,但我也已经听说啦。”善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坦然承认。“虽然世伯母似乎没有大事张扬的意思,但毕竟是桂家长媳,大家都还是关心的。世伯母为你大哥定下的,是慕容家的一位姑娘,是不是呀?”

    “含沁这个小狗崽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桂含春笑骂了一句,显然已经猜出了泄密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见善桐傻笑默认,也就不予追究,他又顿了顿,面上神色有了几分严肃,“这门亲事,其实门第来说,的确不算很相配。但我大哥是个直性子,他对慕容姑娘是一见钟情,当时母亲也不愿答应,家里闹得很厉害。很多事,也不怕说出来俗气,其实三妞你也知道,老九房是桂家宗房,桂家的宗妇,总要出身良门,受过相当的家教。不然将来恐怕有很多烦难,这些道理,大哥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实在是太中意慕容姑娘了。竟是宁可放弃宗子的身份,也要迎娶佳人。偏偏这宗子又哪里是说换就换的?当时家里闹得很是难堪,母亲几乎气出病来……”

    他忽然间将家丑自爆,顿时令得善桐相当讶异,她吃惊地望了桂含春一眼,不知如何,心下对桂含春的台词,也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预感。

    果然,桂含春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他低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换作如今,我是否会这样做,不过当时我心底的确一心想着成全大哥大嫂这对有情人,也实在是不想看着家里再闹下去了。我知道按大哥的性子,他是宁可离家远扬,和慕容姑娘远远地走了,再不回来,也决不会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家小姐的。而母亲的顾虑也的确很有道理,桂家不但需要一个能掌家的宗妇,也需要在朝中寻找一个有力的靠山,我们在西北经营百年,根深叶茂,已经很招惹朝廷的眼睛。武将不比文官,就好比盆景,太繁茂了,也要被修剪枝叶。父亲、母亲都早已经打定主意,宁可稍微高攀,也要娶进一位名门闺秀,以为在朝中、在文官中有个臂助,有一条退路……”

    他虽然一向温厚,但说起这些政治上的事,却是语调冷淡清晰,似乎丝毫感情不含,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露出了少许歉疚。“当时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向母亲说合,请她将慕容姑娘带在身边教养,使得她耳濡目染,尽量将她养成一个宗妇该有的样子。另一面,我也劝说母亲,儿子有三个,一个不成了,还有两个也是可以说亲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善桐已经全明白了,她轻声道,“你这就是在将自己的婚事,换了你大哥大嫂的婚事啊。”

    桂含春眼神转暗,他轻声道,“三世妹果然兰心蕙质,一点就透。”

    竟是不闪不避,已经将善桐的猜测,全盘肯定。

    106、患得

    就算善桐也可以理解,以桂家的门第来说,桂太太自然是希望能攀上一门京中的好亲。桂含春这一番话又说得自然而然,半点都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但两个人的潜台词对话到这里,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横亘在眼前的只有门第上的差别,这无疑就是暗示善桐的出身并不够高,和桂含春有些不配。

    但凡是个人,都有三分傲气,尤其二老爷杨海清说起来也的确是个能吏,善桐从不觉得他和小四房的大伯比就差到哪里去了。再说她受祖母教导长大,从来也不把官位太放在心上,总觉得最要紧是官风正、官品好,能够做些实事,不是个于国于家有害的官蠹,其实一品也好,三品也罢,就是六品、七品,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要堂堂正正做人,到哪里都不至于抬不起头来。虽然小五房也不是没有对现实低头,也不是没想着要往上爬,但这、这毕竟是母亲情非得已,和桂太太这样的想法,似乎又有些不同……

    按照善桐从前的想法,既然彼此门不当户不对,不论究竟配不配,只要对方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也没有二话,祖母寻常挂在嘴边、耳濡目染的教育,已经让小姑娘形成了这样的看法:虽然小五房也要吃饭穿衣,到了没办法的时候,也得拉下脸来求人,但只要还有第二个办法,就决不能舔着脸子,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可事到如今,这断念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哪能那么容易?如果桂二哥对她没有一丝喜欢,也就罢了,自己反正也没做过什么丢人败兴的事,无非无缘罢了,比如说他要是喜欢杨棋,善桐虽然心里也不舒服,但肯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又是惋惜又是不舍……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小两口私定终身的道理?家里人不说话,就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再说,这种事要是处理得不好,万一桂太太以为自己不要脸面,私底下勾引桂含春,以她的身份,只要稍微往外一放消息,十个杨善桐的声誉都要毁了不说,还要带累家里的善桃和善樱……身为女儿,在婚事上是决不能主动的,只要动一点那就是错。

    ——可紧接着,问题又继续回到原点,那就是要这样放手断念,善桐是真的打从心底感到不舍,感到不甘——

    她思绪浮动,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才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桂含春也一路沉默,便闪了桂含春一眼,见他面向自己,虽然似乎竭力平静,但眼底似乎也隐隐写了焦灼,善桐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桂二哥是个厚道人,不能轻易许下承诺,有些话他就说不出口来。如果没有自己的表态,两个人之间怕是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事情摆在这里,桂含春本人再喜欢自己,那也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既然如此,婚事就有了变数,若是异地相处,善桐也能明白桂含春的顾虑。喜欢归喜欢,但有了风险,就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个人会携手同心,一路披荆斩棘地走下去。第一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继续坚持自己的心意,第二,就算是自己愿意继续,可要是把事情想得太轻松,将来万一婚事不谐,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他还可以有另娶的机会,但在善桐来说,婚事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要是耽误了,下半生可也就跟着赔进去了。

    就算她素来当断则断,也已经明白了世间没有两全之路的道理,但此时也不禁陷入两难。回绝要出口,舍不得,可要继续往下走,又很不甘心——她自认自己也算拿得出手,又何必这样去受人褒贬挑剔?再说,桂含春是有话在先的,桂太太要是认了死理,这件事要成,还是太难……

    善桐越想越乱,听着桂含春的呼吸声越来越浅,似乎有叹息声从呼吸底下若有若无地透出来,心中猛地就是一缩,她又看了桂含春一眼,望着这个朴素而刚健的西北男儿,心中忽然想到:要是今日说了一声不,日后许多年,不管我嫁了谁,是不是想到这一日这一天,都会后悔呢?

    哪管心中理智一面,还在筹算着一二三四,列着往前走下去的利弊,就是感性一面,也还有个倔强的小妞妞,还在愤愤然任性轻嚷,‘凭什么我就要受人家的挑剔,除了官位不如,我们家有哪一点不如小四房?桂太太就是势利眼!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可善桐却在这一刻,已经断然下了决定,轻声道,“桂二哥,你和我说起这件事,就只有这一句话,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虽然声调冷淡,但个中蕴含的暗示,以桂含春的沉稳,亦听得虎躯一震。他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好像攫取了夜空中全部的星光,令这个素来寡言少语,如一棵松树一样朴素的少年,也有了夺人的神彩。他轻声说,“三妞!”

    只是一句话,欢喜之情已经不言而喻。善桐的神魂、的血脉,都要为这一声轻呼沸腾起来,心中的酸甜与苦涩竟是同时升腾到了顶点,她一时想,“原来人世间还有这样令人欢喜开心的一刻”,一时又怕,“就怕只是镜花水月,开心了这一刻,却开心不了一辈子……”竟是又贪恋,又怕得发抖,很怕这寒风之中的这一刻,最终也将被风吹散,而到时候她该如何继续活下去?在从前,这似乎并不是问题,可现在——和桂含春心意相通的现在,这成了她的担心。

    手背忽然一重,善桐偏眼去看时,只见桂含春将自己的手覆到自己手上,虽然天气严寒,两个人都带了厚厚的棉手套,但在这一刻,善桐依然感受到了一股遥远的温度,从指尖一路暖了上来,她笑了,可不知为什么,笑中又含了一点泪花。

    “家里的事,我会尽力周全。”桂含春却也只是按得一按,他不知顾忌着什么,又收回了手,望着前方轻声道,“转过年你就十三岁了,是个小大人,行事就不能这样随意,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同我坐在一起了。尤其是你我之间,更需要避嫌……”

    善桐心领神会,她猛地又明白了过来:桂含春敢于提出自己和母亲的婚事,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全盘考虑,如若不然,按照他的性子,是一定不会挑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的。以桂二哥的稳重,只怕也许都安排到了几步之后,事情也不像自己想得那样悲观,还是大有可为——善桐一下又振奋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默然听桂含春续道,“我听说你们家说亲是按序齿的,小四房似乎也是一样,他们家姑娘又都还小了,五姑娘都还没有说亲。照许家几个兄弟的口风来看,两家是早有了默契,只等着这边大战一完,就要着手说亲了。”

    他没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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