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 作者:未知
兰亭第20部分阅读
美的福顺躺在床头正对炎白露撇嘴,一看到花重阳,委屈神情转为大笑,挣扎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黝黑的眼又大又圆,里头全是笑。
“臭小子,就认你娘。”白露翻个白眼,站起身来,“刚喂过药,你来看看吧。这小子属什么的?要他喝口汤药像要他的命,差点把我的手抓出血。”
花重阳忍不住笑。
福顺这一点像谁,真是显而易见。
笑完,她抬头问白露:
“昨晚找茬的是什么人,可有眉目?”
“不知道。”
“看功夫看不出来?”
“毫无章法。”
“不知道是不是冲福顺来的。”
“不可能,你放心。八成是柳大在那边安插的人太多,叫人看出了蛛丝马迹。”
“昨晚没有留下活口?”
“四个人黑衣蒙面,一个被刺死,一个服毒自尽。另外两个逃走了。武功也不算特别高,虽与柳姐姐相当,但绝对在你我之下。花重阳,”白露在桌边绕两圈,抬眼,“你不如告诉兰无邪——”
“绝对不行。”花重阳皱眉,断然拒绝,“那样只怕人人都把他当唐僧肉。”
白露皱眉:
“也是。那还真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昨晚半夜赶到柳大那里我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这小子掉一根汗毛,日后我就真没得玩了。”
花重阳慢慢重复:“黑衣蒙面,武功毫无章法。”
就这两点,便有一半可能是雁足谷的人。
白露焦躁:
“追了这么久,可背后人就是不现身!偏偏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花重阳坐在床头默然,手抚着孩子脸颊,慢慢眯起眼:
“在暗处,那就让他跳出来。”
快到中午,青楼上下一片安静。昨晚几乎一晚没睡的花重阳,半偎依着小小的福顺打瞌睡。门被轻轻推开,叶老七轻轻走近,唤起花重阳:
“底下有人,你快去把他打发走。”
花重阳惺忪睁眼:“谁?”
“还有谁?”叶老七挑眉,“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什么话也不说就在厅里坐着。问他做什么说等你,替他叫你呢,一听你睡了便拦住人,说一定要等你睡醒。”
花重阳清醒过来,坐起身揉揉眼:
“兰无邪?”
“快点下去把人打发走。他往厅上一坐,谁还看青楼的姑娘?都看他了。”
花重阳侧脸摸摸熟睡福顺的鼻子,压低了声音笑:
“小子,听见没?你爹是个大祸害。”
说完,她起身披衣下楼。
兰无邪果然坐在厅上,一袭浅灰袍衫上缀银线蛟龙绣纹,雪白亵衣雪白腰带,难得的是万年冰雪的脸上罕见的出现浅笑,显然似乎心情很好,一见花重阳便放下手中茶碗,待她走近伸手牵住她的,端坐椅上仰头微笑:
“怎么不睡了?”
花重阳不答反问:
“你怎么来了?”
兰无邪捏着她的手,脸上笑意微微:
“今日天气也好,出来转转挑了几册书——顺便过来看看。”
花重阳目光依次扫过桌上厚厚两本册子,和门外阴沉沉的天气,目光未收回,旁边兰草已经开始嘀咕:
“顺便……书局里不过站了站,在这倒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兰无邪头也不抬,眼看着花重阳,抬手微微一招:
“兰草,去换壶菊花茶来。”
山峡镇
兰草斜眼看花重阳,随即转身出去,厅上人也都识趣的跟着退去。花重阳不语,唇角微勾定定看着兰无邪,眼神渐渐温柔。兰无邪一把把她拉到身上,低声附在她耳边:
“重阳,不要这么看我。”
花重阳抿着唇坐在他腿上,伸出手指缓缓划过他的眼角眉梢:
“看你眉头,什么时候多了这些痕迹。”
兰无邪微怔。
这是花重阳头一次对他这么温柔,眼中的温柔,仿佛能融化冰雪。
从相识之初至今便是,兰影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说话,偏偏她有胆子冲上来问这问那像是没看到他脸上写着的“生人勿近”;至重逢,人人距他三尺,女人或者巴结奉承,可她恃宠而骄,从错认他为祖咸开始,对他都是嬉笑怒骂。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是我老了?”
花重阳蓦地笑开:
“你老?天下多少小姑娘当你是年方二十宜室宜家的好相公,时时刻刻想把我干掉,好递补上来。”
“你笑我。”
花重阳笑着挑眉,话中有酸气:
“我怎么敢笑你?薄二姑娘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在她眼里,铁定是绝世的美少年。”
兰无邪微笑扩大,慢慢抚着花重阳发梢:
“你知道我的年纪多大?”
“大我三岁——咦,今年虚岁二十四了?是老了点,”花重阳捋着他的鬓发,忽然摆出一脸色相摸上他的脸j笑,“不过兰阁主,你肤白似雪唇红若樱,怎么看都像二十岁的翩翩少年郎——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唉,我该怎么办?”
她装模作样的叹气。
兰无邪微笑许久,手扶住她腰身:
“第一回见时,你才十来岁。”
“你也不过才十五。”
“你眼睛总瞪着人。”
花重阳忍不住又笑。
兰无邪讲起故事还是那种风格,干巴巴,好像多余的修饰一概没有。难道是因为看多了兵法书和医书的缘故?她微笑着,伏在兰无邪肩头打个哈欠,听他慢慢又说:
“我还想,这丫头怎么这么丑。”
“……”
“那时候你头发只到肩头,脸上只有一双大眼,像猴子。”
“什么?”
兰无邪竟还信誓旦旦对她保证:
“是真的。”
“……你!真是委屈兰阁主了,竟然要跟只猴子混在一起1
“四年之后又见你。”兰无邪笑看着她,渐渐出神,“第一眼还不知道是你,当时心里就想,她要是我的多好。”
那时,他十八。
花重阳听得出神。
可听得再认真,兰无邪的话也还是干巴巴。花重阳听过安平的原话,却不是这样。
当年兰无邪背着炎昭出兰影宫,想找黄泉武诀的心法碧落心法,兰姬指点他去杭州找。安平一路跟着他到了杭州,摸着陌生的路一直到一个小巷;春日的杭州处处花香,小巷尽头是一丛丁香,其时兰无邪正停在巷口,抬眼便看到一个少女正从墙头上往外翻,“哎哟”一声错手跌下,坠落在那丛丁香里。
那女孩子爬起身,拍着满身香气嘟嘟囔囔从巷子走过,迎面的是长眉斜飞桃花眼梢,下巴薄如蝶翼,经过他们身边,她还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直看着她的兰无邪一眼。
安平说,跟了十八年那是他头一次看少主笑。
他回头一直看到她身影消失,忽然轻声开口说,安平,我想要她。
花重阳半阖着眼,伏在兰无邪肩头微笑,忍不住在心里猜,这段总叫她在夜深人静再三回味的故事,假如到兰无邪嘴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睡意朦胧,兰无邪抚着她发梢低声问:
“我抱你上楼去,好不好?”
花重阳想也不想,睁开眼摇头:
“不行。”
福顺还在房里,千万不能叫他看到。兰无邪不以为意,顺手扯过一旁披风要替她盖上:
“那再睡会儿,我在这陪你。”
“我不困了。”花重阳边说着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兰无邪替她拉拢披风的手一顿,接着才抬眼:
“那今晚——”
“楼里还有点事要办,我不过去了。”花重阳皱皱眉,“事务繁杂,这几天也未必能过去。”
兰无邪默然许久,才微微一笑:
“重阳已今非昔比。”
即使微笑,他眼中的失望也是显而易见。花重阳却像没看见,走到桌旁倒了热茶喝一口,然后捧着茶碗在一旁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出神片刻,才开口:
“兰树那边,有没有雁足谷的消息?”
“循迹已经远在千里之外,想必没有那么快。”
花重阳手转着碗盖:
“哦。”
两人再也没有言语,半天,兰无邪站起身:
“我要走了。”
动作却顿顿。
花重阳知道他在等她开口挽留,可她也站起身,只轻应一声:
“哦。”
一出门兰草便跟上来。沉沉的天气似要下雨,兰无邪迈出门口,后头花重阳追上一步:
“等等。”
他回头。
花重阳解下身上披风追到他身边,认真替他披上:
“好了。”
再没有话。
两人默然离开,兰草跟着兰无邪走到街口,忽然说道:
“阁主。”
“嗯?”
“你有没有觉得——”兰草吞吞吐吐,“花重阳有些不一样?”
兰无邪脚步不停,轻声反问:
“是么?”
“说话的时候还好;不开口的时候,神情便像是心事重重。”
“她现在也是一楼之主,事情繁杂。”
兰无邪明显不太想开口,只这一句,兰草便也不再说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之间的事,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他也只能认了,碰上花重阳,兰无邪也也只有挨打的份儿,躲都躲不了。
与此同时,花重阳已经离开青楼,在去四川的路上。
近一年来,花重阳暗里一直在扩张青楼势力,从杭州往南至两湖,几乎接触到南楚山庄的地盘;但南楚山庄没有响动,却是雁足谷的人忽然跳出来难为青楼,处处抵制争夺。
前一天晚上刚听到兰草跟兰无邪的话,庆绫此刻人在四川,所以她决定亲自去跑一趟。四川是兰影宫的地盘,也就是说,仍不排除雁足谷的背景是兰无邪。
而这也是花重阳最怕的。
雁足谷若真在兰无邪麾下,那就再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风尘仆仆一路赶到四川一个叫山峡的小镇,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叶老七背着包袱跟在后头,精神减了大半:
“褚三已经等在客栈与我们会合。那客栈叫什么来着,青枫?也不说清楚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
“啊?”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花重阳踩着冷清街头的斑驳石板,“这里我来过。”
“这种鸟不拉屎的深山小镇。真是搞不清楚,有事叫褚三她们查就是了,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花重阳回头:
“就是因为跑出来,才能查到真相。杭州现如今一半算是兰无邪的地盘,他想叫我知道的事,我才能知道;他若要瞒着,谁能知道?”
“……这样。”叶老七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躲兰无邪。”
花重阳被叶老七的话说的一怔,不声不响,径自往前走。
世人都传说兰影宫里的人狠毒变态,但山峡镇却是花重阳印象中最宁静祥和的地方。地上青灰石板,街头两侧巍峨的灰白围墙,残阳落在墙头青苔,巷口飘来悠悠花香,落日熔璧沉寂如金,这个地方恰如十年前的模样。
山峡镇,镇外十里是兰若山,山上便是天下闻名的兰影宫。
明明出来是为了躲一个人,但此刻花重阳站在这满城绚烂的晚霞里,思念忽然满溢。
客栈
山峡镇,青枫客栈。
简单一座小客栈,石墙石板石子路,路边石子砌边的小小花池,池中水藻碧绿;院子里一座回字形木楼,仰头看二楼已经点起纸糊的灯笼。
褚三早已站在二楼客房门口等待。
一行人进了客栈房门,叶老七才听听外头无人,才压低声音跟褚三和花重阳说话:
“这镇子也太淳朴。我原本以为兰影宫的地头上,该是打打杀杀不断。”
褚三冷笑:
“兰影宫地头上,谁敢喊打喊杀?谁吵着兰无邪那个冷血动物,还不得第一个死。”
褚三出来的早,还不知道花重阳在兰无邪那里过夜的事,顺口就骂了兰无邪;一旁叶老七听着连忙向她使眼色,褚三却不以为意,瞥她一眼,眉梢一挑:
“老七,你挤什么眼?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重阳的面说?”
叶老七脸色顿时一垮。
花重阳只当没看见,捧着茶碗踱步到窗台下。青枫客栈依山而建,推开窗便是满目山石,新绿草木才发。日暮时分光影黯然,看不清山峡缝隙间的影子,但依稀可以嗅到清清淡淡的香气。
简单收好行礼,叶老七出去叫热水和晚饭。门关上,褚三走到花重阳背后感叹:
“同杭州大不相同。我都想不到恶名昭著的兰影宫,竟然在这么清静的地方。”
“闭塞古镇,面目十年都不改变。”花重阳说着回头,“有没有雁足谷的消息?”
“我向镇上的人打听‘雁足谷’这个名字,却没人听说过。”褚三皱眉,“莫非这名字跟地界没有关系?”
“那庆绫的踪迹呢?”
“到这镇上,就不见了。手下探子说她留下足印,只是趁夜不便探查,不如明天一早。”
花重阳点点头,垂眸捧起茶碗喝茶。褚三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
“重阳。”
“嗯?”
“你是不是——”褚三顿顿,“是不是很为难?”
“没有。”
“日子还久。这才不过是个开头。你要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另拿主意——”
“不必。”花重阳转身放下手中茶碗,回头看着褚三,“褚姐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你跟——”
“我怎么了?”花重阳挑起眉梢,“你也知道,这一年来我唯一想的,就是为我娘报仇。”
褚三默然。
花重阳垂脸,暗淡影子落在眼角:
“这一年来,几乎每天晚上一闭眼,我看到的就是我娘临死前的模样。褚姐姐,你听我说,不杀掉仇家,我花重阳誓不为人。”
第二天,山峡镇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褚三一早叩开花重阳的门,神情恼怒:
“本来还能派人循着镇子外头庆绫留下的足印探查,这下可好。”
天气微凉,花重阳披了披风,靠在窗下沉吟:
“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褚姐姐你想,咱们青楼的人都是做惯了这一行,追人少有失误,可是庆绫竟然能把人甩掉。”
“怎么说?”
“可见庆绫不笨,至少知道有人跟着她。既然不笨,怎么又会留下踪迹让我们查?”
褚三听完猛一抬头:
“你的意思是,雁足谷另有去处?”
“雁足谷三个护法,庆绫虽然处处招眼,却未必是说了算的那一个。我们且等等,看杭州那边成盛和邢烟水的动向,再做定夺。”
结果午后雨水停了不久,便有黄三的飞鸽传书来。叶老七拿了信看过,一边将信递给花重阳,一边啧啧道:
“我们一离开杭州,杭州便出大事。这个容辰飞真是能折腾,可惜咱们看不到好戏了,啧啧。”
花重阳接过信。
容辰飞竟然跟兰无邪闹翻。
薄风的宴席上,不知道是因为兰无邪同武林盟关系趋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容辰飞同兰无邪意见不合,当众便摔了酒杯拂袖而去,扬言从此与兰无邪势不两立。
褚三也拿过信看了看,不由摇头:
“江湖上门派之间,不为友便是敌。少了这湖月山庄,一来一去,兰影宫势力必然大受打击。”
“还有第二页……”叶老七捧着半页信笺正看着,却猛地一抬头,“黄三这是乱写的什么——楼主你自己看看,她是不是疯了,这是怎么回事?”
花重阳拿过来瞄一眼,随手将信笺一放,轻描淡写应一声:
“哦。”
叶老七表情简直像见鬼一样:
“她怎么说你偷了兰无邪的黄泉武诀?!柳大还派人灭了兰影宫地盘上的门派?”
她不敢信,又将信笺捧起来,揉揉眼一字一句看一遍,结果信上仍是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
“白露已按照楼主吩咐,闭关修习黄泉武诀;只不幸消息走漏,如今人人知道楼主偷了兰无邪的黄泉武诀。柳大动作迅速,连夜挑了小青山剑派与红叶山庄,一切只待楼主回到杭州……”
她放下信笺,看着花重阳的神情已经相当震撼:
“……这……这是真的?”
花重阳裹紧披风,淡淡一笑:
“这种事还有假?”
看看褚三与花重阳同样不动声色的神情,叶老七许久才反应过来:
“……楼主。”
“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前天跟花重阳言归于好,只是为了……为了拿到黄泉武诀?这……这怎么可能?!”
花重阳直接默然。
褚三站起身,一把从叶老七手里夺过信笺:
“这有什么不可能?”
叶老七终于开始从震撼中省过神,清清嗓子:
“没什么……只是我一直以为,以为楼主对兰无邪——”
她话头打住,看看面无表情坐在窗下的花重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倒是一边的褚三,冷笑一声:
“咱们是想给青花报仇,不能叫人以为青楼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你想想老七,当年青花的武功怎么样?整个江湖中能胜过她的,不超过五个人,且不说凶手是谁,单说这人武功得有多高?咱们要替她报仇,没有黄泉武诀,怎么打得过仇家?江湖争胜,强者为尊,打不过别人,什么都是空谈,楼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靠人不如靠己,如今白露练了黄泉武诀,一等她出关,兰无邪便绝非是她对手,青楼壮大,指日可待。”
消息太惊人,褚三和花重阳,尤其是花重阳的态度太超然,以至于叶老七一时有些晕。结果不等她搞清楚来龙去脉,花重阳已经回过头看着褚三:
“褚姐姐,替我回个信。”
“好。”
“青楼在江湖上置身事外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扬眉吐气。你告诉黄姐姐,自收到信,务须犹豫,从苏杭至两湖包括南楚山庄地盘,所有愿意站到咱们这边的小门派,先赏黄金千两。”
叶老七这次直接听傻了眼。
梨园宴
用钱笼络加上用秘籍引诱,短短两天功夫,江南沿岸七省已经有三分之一小门派投到青楼羽翼之下,不止是南楚山庄势力受挫,这下连兰影宫也被波及,门下小势力纷纷生变,一时控制不住。就来:
此时杭州半帘醉里,兰草已经彻底火大:
“两天不见,花重阳真是出息大了,青楼争地盘竟然争到兰影宫头上?!”
兰无邪不出声,半天换个姿势继续发呆。兰草看不下去,绕到他面前忍气道:
“阁主,我认为你应该找花重阳问清楚。”
兰无邪这才抬头:
“她暗地里准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让青楼出头。”
“可是争地盘争到兰影宫头上——”
“千金便可收买的小门派,由他们去。”兰无邪神情淡淡的,“不过是为了造势,谁会真把他们放在眼里?”
“虽然如此,但——”
兰无邪像没听到兰草的担忧,站起身皱眉:
“不过。”
“不过什么,阁主?”
“我不该把半部黄泉武诀写给重阳的。”
“……什么?!”兰草如遭雷劈,半天才回神,“阁主你……你把半部黄泉武诀写给花重阳?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这么说……白露,炎白露是真的开始修炼黄泉武诀了……”
兰无邪依然皱眉,显然担心点跟兰无邪完全不同:
“当时她只说好奇。若她真承认手上有黄泉武诀,不知道多少人会去找她的麻烦。”
兰草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阁主,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兰无邪抬眼看他:
“你想说什么?”
“花重阳这么一搞,兰影宫声势受影响不小。恕我无礼,阁主,”兰草深吸口气,“宠女人不是这么宠的,你再宠她也要有个限度,花重阳如今跟以前差的太多,她这么恃宠而骄,分明是在,是在——”
“在什么?”
兰草迟疑半天,才小心吐出三个字:
“……利用兰影宫。”
说白了,就是利用兰无邪,可是兰草不敢说。
兰无邪不出声。
兰草站在一边,心中惴惴半天,才听他开口:
“她现在还在山峡?”
“……是。那边阴雨连绵,花重阳只怕还要在那耽误几天。”
“那庆绫呢?”
“庆绫南下,看样子是往广西那边去。不知道是在使障眼法,还是雁足谷的老窝真在那边。”
“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青楼那边——”
兰无邪坐回椅上,沉吟半天,挥挥手:
“吩咐下去,兰影宫上下,一概不得与青楼的人动手。”
再到杭州,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以后的事。
花重阳再回杭州,一下便高调了许多,从排场到衣着打扮乃至说话的气势,骤然不同以往。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她到杭州的当天正好跟白露出关是同一天,白露和柳大为迎她回来在梨园摆了十几桌,桌上除了青楼一帮环肥燕瘦的美女,一些能邀请到的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如今头靠青楼的大大小小门派的掌门。
司徒清流首当其冲的坐在贵宾的位置上,他旁边是白露。再往下是容辰飞,还有崆峒派掌门苗云山,灵门门主谢红灵,等等等等,真凑了个济济一堂。
花重阳来的最晚。虽然之前柳大在信里告诉她要办个大场面,但她被迎进大厅的时候看样子也被这排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迅速进入角色,满面生辉坐到首席主陪位置,正好在司徒清流和白露中间。
刚坐下,白露看看她身上的衣裳,不动声色压低声音跟她唇语:
“这衣裳还不错。”
花重阳端起茶碗掩住嘴,低声回道:
“黄姐姐带着衣裳就等在城门口,非逼着我在马车上换好衣服。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人不多怎么捧得起场?”白露说完,瞥了司徒清流一眼笑道,“还得多谢清哥哥。要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人给面子。”
花重阳顿顿,才笑着转向司徒清流:
“还得多谢你,世子。”
“重阳客气了。”司徒清流笑着,“这事分明与我也有利,何必言谢?要谢也该我谢你。”
花重阳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把话题岔开:
“怎么不见世子夫人?”
这么高调的场合,于情于理,薄江也该出席一下吧?
司徒清流笑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
薄风如今同兰影宫修好,等于是要放弃司徒清流的背景,薄江见风使舵,自然也要疏远司徒清流,公开场合不宜露面。顿一顿,司徒清流无奈笑叹:
“什么婚嫁,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儿戏。”
“这点倒有些怪,”白露咬着筷子凑过来插一嘴,“清哥哥,姓薄的怎么肯舍下你这块肥肉?论财论势,兰影宫哪比得上你?”
司徒清流笑笑,半天才摇摇头:
“那倒未必。听说兰影宫为拉拢薄风,私下给薄风的见面礼是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
白露张大嘴,手里的筷子“哐啷”落地,半天手忙脚乱拾起筷子:
“原来这是真的?我还以为只是传言!兰影宫怎么会这么有钱?都快赶上朝廷了!清哥哥你知不知道原因?”
司徒清流此次但笑不语。白露看看他,大胆又追问一句:
“清哥哥,听说宁静王一直想除掉兰影宫,除了兰无邪跟朝廷作对,还因为他太有钱,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白露!”花重阳筷子猛地敲上她的手打断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嘴闲着,多说不如多吃!不要乱说话!”
司徒清流只微微笑,看看白露,才慢慢说道:
“父王对兰影宫却有微辞,不过原因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花重阳给司徒清流夹了菜,直接笑着把话题带过去:
“这么说来,薄风薄掌门倒是要站到兰影宫那边去了。如此,武林盟岂不是要分为两派?”
一派随薄风,同兰影宫一条阵线;另一派仍然坚守在司徒清流身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薄掌门如此也情有可原。”司徒清流拿起筷子,轻轻笑着,“不过,江湖就是江湖,自古以来朝野两分明。若非迫不得已,朝廷也不会插手这一池浑水。”
花重阳微微一怔。
司徒清流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事情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不然为何一年前宁静王亲自现身江湖,而司徒清流一年来一直耽在江南不曾离开?
莫非刚才白露说的传言是真的?
那这么一来,兰无邪要对付的就不只是一个小小武林盟,而是朝廷了。
“哎。”花重阳正在走神,旁边白露胳膊肘子轻轻一顶她,小声叫道,“花重阳。”
“干么?”
“今天有点怪,”白露看看门口,瞄瞄席上众人,最后觑着花重阳,“少了个人。”
花重阳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虽然已经出关来,白露却仍不知道柳大给她要她闭关修炼的武功秘籍,是黄泉武诀,自然更不知道花重阳跟兰无邪之间如今有些诡异的气氛。
见花重阳不答腔,白露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更加得寸进尺小声笑道:
“按照道理,他要知道清哥哥也在这里,早就该跑来喝几杯醋才对。”
花重阳脸色顿时一变,狠狠瞪白露一眼:
“吃你的菜!”
她当然知道兰无邪来不了的原因。
就在三天以前她接到消息说,兰无邪动身离开杭州,回了兰影宫。而写信的柳大在信中很隐晦的提到,就在回兰影宫之前,兰无邪曾多次派人向她询问,花重阳何时会回杭州。
更让花重阳郁闷的是,当时在青枫客栈一看到那封信,叶老七就很肯定的说着这么一句:
“他绝对是来找你的,楼主。我看兰无邪八成是相思病病入膏肓了。”
病中
青楼在梨园的酒筵,简直可以说是大获成功。酒筵到最后白露柳大黄三个个喜形于色,就连一向爱唧唧歪歪的叶老七看起来心情也不错,唯独花重阳,喝了不少酒面色微醺,却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宴席一结束她便立即起身吩咐柳大黄三:
“柳姐姐黄姐姐,白露,你们善后。”
柳大应一声,黄三看看她脸色:
“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花重阳敷衍笑笑:
“连着几天赶路,还没休息过来。那我先回去。”
黄三看看白露:
“那让白露跟你回去,这里我们几个就够了。”
花重阳却已经往外走着,直接把白露丢下:
“不用。我走回去,顺便想点事情。”
结果花重阳刚走出梨园,拐过街角,就听到后头有人叫:
“重阳。”
夜色淡淡的,这声音又微哑,她下意识的转身,头一眼望过去只以为是兰无邪,心跳空了一拍,等定睛一看才看清是司徒清流,于是笑着站住:
“世子。”
司徒清流浅笑着缓步走近。街边有粉白的墙,乌油油的瓦,碧绿浓荫的蔷薇从墙头坠出来,坠了满满殷红的花。两人站在花影里,司徒清流先勾唇笑开:
“这衣服穿着,乍一看倒不像你。”
雪白滚浅花边衫子,宝蓝底的绣花裙子垂到地,原本素静的颜色到了她身上倒显出异常的淡定雍容。
可花重阳只笑笑,忽然想起兰无邪。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像兰无邪,满身的华贵雍容却从不显得俗气。于是看惯了兰无邪再看别的男人,便觉得大部分都粗鄙不堪。
司徒清流顿顿,又笑笑:
“方才席上你喝了不少酒。我实在不放心。”
“呵,人太多,不得不多陪了几杯。”花重阳笑笑,顺手从花枝上扯下一簇花瓣,“大敌当前,把世子也连累进来,有些过意不去是真的。”
“雁足谷一年来也三番两次插手江湖事,出手阴毒藏头露尾。青楼要办它是好事,我岂有不助之理?”
“多谢世子。”
司徒清流彷佛在迟疑,片刻微笑轻叹:
“你大概不知道,方才你回头看到我,脸上的神情有多失望。”
“……怎么会。”
“兰无邪去了四川,本来是要去找你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难道不担心他?”
“担心什么?天下有谁的武功能比他高?”
“人人都有弱点。依我看,能伤他的有两个人,”司徒清流一脸旁观者清的从容神态,“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他自己。”
“世子真是言重了。”
司徒清流清清嗓子,这才说明来意:
“有几句话,其实我想转告兰阁主,也唯有你的话他大概肯听,所以不如跟你讲。”
“世子请讲,有机会我便转述。”
“宁静王,”司徒清流顿顿,接着说道,“想见兰阁主一面。”
与司徒清流道别之后,花重阳立在花影之下发了好久的呆,才转向身后胡同拐角:
“还不出来。”
茂密蔷薇丛后逶迤转出一个修长身影。花重阳叹口气,转过身:
“怎么就你一个人?”
“要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躲在这里偷听这么久?阁主要在,早就出来把司徒清流杀掉了,还容得了你们在这里唧唧歪歪?切。”
兰草满脸不屑的摇头。
可花重阳根本顾不上跟他磨牙:
“他还在四川?”
“没。在杭州南边的小镇上。”
“……嗯?”
“病的厉害。”兰草叹口气,很无奈的冲花重阳抱抱拳,“所以花重阳,我是来求你跟我走一趟的。阁主冒雨赶路染了风寒已经连续几天高烧,人都烧糊涂了。马车就在外头,你要是有良心就跟我走一趟去看——”
结果话还没说完,花重阳提起裙角便转身:
“你怎么不早说!”
来的时候是两匹马拉的马车,回去的时候变成两人两骑。花重阳嫌马车太慢,一出城门便解了马车策马往南,兰草只要策马跟上。
结果赶到镇子上的客栈时,天色才刚黄昏,花重阳下马扔了鞭子就往客栈里跑,一路冲到二楼天字号房推开门,果然看到昏暗房里,雕花大床上侧躺着一个人。
她小心放轻脚步,慢慢走近。
兰无邪身上盖着深蓝锦被,长发凌乱散在被褥间。日色昏冥,慢慢撩起纱帐,花重阳只能隐约看清他绯红脸色与紧蹙的额头。
花重阳心头一阵酸涩,手替他掖掖被角,转头眼角已经湿润。
身后兰草轻声走近,慢慢叹口气,终归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你这是何苦。但凡我嘴再毒点,就要说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花重阳不说话,从旁边水盆里拧了湿毛巾擦擦兰无邪额角的汗,头也不抬轻声说道:
“你不过是外人。我对他怎么样,你能清楚多少?”
兰草一下愣住,半天撇过脸轻哼:
“就算你对阁主有几分喜欢……总归不及阁主对你的好。”
“你说的对,他是对我好。”
兰草一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重阳起身,淡淡看住他:“但天下人谁都知道,兰无邪算不上是好人。”
兰草顿时结舌。
花重阳今非昔比,口舌气度绝非昨日,兰草已经不能睥睨,只能乖乖听着。
花重阳径自走到桌边端起茶水喝一口,在椅上坐下:
“可他灭了容在胜满门,不留岳飞龙青峰派一个活口,还屠尽玉奇长老一派,这些他要瞒着我,所以即便后来知道了,我也不曾开口问过他一个字。”
兰草倒抽一口凉气,许久才找到声音:
“你……你都知道?”
“那个有什么重要。”花重阳微笑,“怎么知道,知道什么,其实一样都不重要。他是谁要干什么练什么武功,他瞒着我什么告诉我什么,也都不重要。人生在世,本就那么多无奈身不由己了,哪还有那么多好在意?”
她又走回床边,看着兰无邪,声音压得低低:
“所以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怎会不对他好一点?”
重逢
花重阳在客栈待了整整一夜。
一整夜她衣不解带,坐在床边给兰无邪拧毛巾换毛巾擦汗喂药。喝完药躺下,即使发烧烧得昏昏沉沉,兰无邪握住花重阳的手便不肯松开。
一直到天亮,他的烧终于退下去,却还是沉沉睡着。
兰草摇头:
“烧了两天不肯吃药,你一来,马上就好了。”
花重阳看看外头天色,站起身边往外走:
“天快亮了,我要先回去——我来这里的事,不说也罢。”
兰草拦她:
“既然来了,就等阁主醒了,见一面。”
花重阳边走边冷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他醒了我还能走得了?”
兰草一直追到门外,理直气壮伸手拦住她:
“你要真想走,谁还真能拦住你?阁主都不舍得动你一手指头!”
花重阳承认的倒痛快:
“你说的对。可我就是不敢见他。”
她自己也清楚得很,等兰无邪一醒过来,她就真走不了了;兰无邪一句话一个目光,就能叫她的意志力瞬间土崩瓦解。
话说着她已经拨开兰草手臂往楼梯上去,下楼牵了马匹翻身上马,扬鞭策马。
兰草只能干站在客栈门口,等花重阳身影不见他回头,却看到身着亵衣站在门口的兰无邪,顿时吓一大跳:
“阁……阁主!”
兰无邪头发披在身后,脸色平静目光分明,看上去清醒的很,丝毫不像刚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人,目光从远处收回,只是轻轻朝兰草点一点头:
“容辰飞也去了梨园?”
“去了。席间神色颇为忿忿不平,绝对很像刚被踹落水的狗。”
“薄风呢?”
“薄风虽然没去,但席间到处是他的耳目,看来他确实对容辰飞心存疑虑。”
兰无邪垂眸沉吟。
兰草又说道:
“薄风就算跟容在胜不和,如今看到这样,也该放下心来了。”
“此人生性多疑,不易取信。”
“那现在怎么办?”
“他想要的,无非是黄泉武诀。那就把黄泉武诀给他。”
“真要给他?!”
“凡是白露练过的那些招式,都要给他。这人出手狠毒,不然他早晚要为了秘籍找青楼的麻烦。”
兰草一愣:
“那白露和青楼岂不吃亏?”
“放心。同样的招式,白露绝对比薄风打得好。”兰无邪神情淡淡,“立刻叫安平兰叶兰树收拾东西,我们就回杭州。”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兰草点着头跟上去,头上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整整一晚他跟着花重阳守在床边,可连他竟然也没觉察出兰无邪是在装睡。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青楼天已大亮。明明是用走的出去这会儿却骑马回来,多少有些奇怪。但花重阳不说,柳大黄三便沉得住气不问,只有白露,凑过来上下打量她: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
此时白露已经知道她闭关之后发生的事,于是挑眉:
“是兰无邪找茬?”
没等花重阳回话她便自己摇头:
“不该。他见了你像耗子见了猫——难道是雁足谷?!”
“没有的事。我累了,等起来再说。”
丢下一句话,花重阳便倒头歪在榻上。
兰亭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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