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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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要害臣妾的孩子，她比谁都有机会。当时十三阿哥尚在腹中，未知男女，哪怕有钦天监的话，到底也是未知之数。若是她忌惮臣妾的嫡子，永璂岂不是现成，何必要单单对永璟下手？臣妾身为人母，若没有确实的答案，臣妾自己也不能相信！”她郑重下跪，“皇上，这件事已然牵涉太人，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但求可以彻查，不要使人含冤了。”

    伶仃的叹息如黄昏时弥漫的烟色，黄寺沉声道：“这件事，朕必定给咱们的孩子个交代。”他靠近些，握住她的手道：“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朕今日留在翊坤宫陪你用膳，可好？”

    他的掌心有些潮湿，像有雾的天气，黏腻，湿漉，让人有窒闷的触感。如懿强抑着这种陌生而不悦的触感，尽力笑得和婉得体：“臣妾日进见到纯贵妃，听她说起永瑢十分思念皇上，皇上若得空儿，不如去看看永瑢。小儿孺慕之思，臣妾身为人母，看着也于心不忍。”她顿顿，“再者六公主离世后，忻妃直很想再有个孩子，皇上若得空儿……”

    皇帝面容上的笑意仿佛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暗，最后凝成缕虚浮的笑色：“皇后垂爱六宫，果然贤德，那朕便去看看忻妃吧。”他说罢便起身，再未有任何停留，身影如云飘去。唯有天青色袍角旋，划过黄杨足榻上铺着的黄地蓝花锦毡，牵动空气重卷卷旋涡般的隔膜。

    如懿屈膝依礼相送，口中道：“恭送皇上。”

    她直屈膝保持着恭敬婉顺的姿态，懒得动弹。直到容珮匆匆进来，心疼又不安地扶着她坐下，道：“娘娘这是何苦？皇上愿意留下来陪娘娘用膳，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您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向最爱惜颜面。您这样拒人于千里，岂不也伤了皇上？”

    容珮絮絮间尽是关切心意，如懿乏倦无比，道：“皇上留下的确不是坏事，可于本宫而言，是太累的事。不止人累，心也累。若彼此间终有隔阂，心怀怨怼，何苦虚与委蛇，假笑迎人。若真这样勉强，以皇上的心性，到头来，只怕伤了颜面。”

    容珮半跪在如懿身边，替她抚平衣上的折痕：“为了十三阿哥的死，皇上与娘娘便隔膜至此吗？有时候夫妻间，不是你退步我退步的事，马马虎虎也就过了。”

    忧色如夜雾无声无息地笼上如懿的面颊，她慨叹道：“只是永璟离世后，本宫才发觉，纵有骨肉情深，有夫妇之义，在皇上心里，也终究在意虚无缥缈的天象之言。”

    容珮犹疑着道：“皇家历来重视钦天监之言，也怪不得皇上。而且那时候十三阿哥刚离世，皇上心里不好受，又听了田氏的诬陷之词，难免心里过不去，才疏远了娘娘。”她叹口气，无可奈何道：“可皇上就是皇上，除了娘娘让步，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如懿怔了半晌，恍惚道：“这样的天家夫妇，还不如民间贫寒之家，做对寻常夫妻来得容易。”

    容珮吓了大跳，赶紧捂住如懿的嘴，失色道：“娘娘说什么呢！这话若被人听见，可轻可重。何苦贫贱夫妻就好么？奴婢只要想起自己的额娘……唉，咱们女人就是这么个命！”

    如懿自知失言，忙掩饰着道：“本宫也是时失言。”

    她望着窗外，天色暗沉下来，宫人们在庭院里忙着掌起影罗牛角宫灯。那红色的灯火盏盏次第亮起来，虚弱地照亮芒远的黑暗。

    第二十三章 巫蛊（上）

    海兰的事审便审了许久，自海兰入了慎刑司，事情便日日拖延下来，渐渐泥牛入海，无甚消息。

    慎刑司瞒得上下不透风，根本漏不出点儿消息来，连海兰是生是死，是否受刑也无从可知。如此来，永琪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无计可施罢了。

    偶尔嫔妃们有句没句地在太后跟前提起，便是慈和避事如太后也沉下了连呵斥：“这是什么体面的事么？皇上尚未有任何处置，你们便闲话连篇，当真讨嫌！”

    如此，明面上无人再敢言语，暗地里却愈加私语窃窃。

    这日，众人正聚在如懿宫中请安，忽而容珮急急转进，焦灼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慎刑司里传来消息，愉妃……”她稍沉吟，换了口气道：“珂里叶特氏求见皇后娘娘！”

    颖妃是蒙古人，性子最直，当下就问道：“求见？怎么求见？难道请皇后娘娘玉步踏入慎刑司么？这算什么道理！”

    忻妃自女儿夭折后，也失了往日的活泼，近日里总是沉默。她徒然听了这句，闷了片刻，眸中不觉黯：“珂里叶特氏？难道皇上已经褫夺了海兰姐姐的妃位？”

    嬿婉绞着娟子，细细柔柔道：“珂里叶特氏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便是没有褫夺妃位，忻妃姐姐，咱们哪里还能与她姐妹相称？”

    忻妃旋即红了脸，待要争辩，只见旁数着蜜蜡佛珠的绿筠悄悄摆了摆手，便只得按捺了性子，再不言。

    末了，还是如懿以淡漠的语气，隔断了切希望的可能：“珂里叶特氏有谋害本宫孩子之嫌，切交由慎刑司处置，本宫见她也是枉然！”

    时间，嫔妃们皆知端底，怀揣着关于海兰命运的揣测都散了，唯忻妃与如懿交好，陪着闲话二。嬿婉待要扶着笨重的身子起身，如懿独独唤了她留下。

    嬿婉见了如懿便有几分不自在，但她素来在皇帝跟前软语温存做小伏低惯了，对着如懿也是温温软软笑，娇不胜力般。如懿温言道：“听得你额娘入宫来陪你待产。也好，你是头胎，有额娘陪着也安心些。”她唤过菱枝，“这儿有几匹江宁织造进贡来的缎子，本宫瞧着颜色不错，便赐予你额娘裁两身新衣。”

    嬿婉扶着腰肢娇怯怯谢过，面色微红：“谢皇后娘娘关怀。前些日子臣妾额娘刚刚进宫，皇后娘娘便赐了两支老山参，臣妾额娘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偏皇后娘娘身子不适，额娘不敢打扰，不能亲自来谢恩。为着这事，额娘直挂心呢。”

    如懿取过茶盏轻抿口，漫不经心道：“这两支老山参极好，魏夫人年纪大了，补身很是相宜。”如懿深深地望她眼，忽然笑，“希望魏夫人服了山参，可以长命百岁，享享儿女福分！”

    嬿婉不知怎的，只觉满心里不舒服，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掬了满盈盈的笑意正行礼谢过，容珮把用力扶住了她，笑得壁垒分明：“令妃娘娘心中顾着尊卑善恶就好，礼数不在时。可得仔细着，这是您的头胎，荣华富贵都在上头呢。”

    嬿婉哪里敢分辨，容珮又是那样肃杀的性子。待要向如懿软语几句，见她只是悠悠地饮着盏茶，与忻妃闲话二，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的气焰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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