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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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苏簪闪过丝寒星般的光芒，划破深蓝至抹黑的天际，转瞬不见。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柔软与迟疑，决绝道：“皇上，这是孽障，是不祥的妖物，绝不能留！”

    皇帝微微怔，茫然地点点头，皇后旋即看着王钦，字字吐出：“你去安排，告诉所有人，玫贵人生下的是个死胎，死胎不祥，立即埋了它！”她说到那个“它”字时，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那个孩子，就是个不值顾的小小牲畜，随时可以将他鲜活的生命掐去。

    如懿实在有些不忍，低声道：“皇上，这孩子也没有别的问题，只是了……不如请太医看看，看能不能除去其中余的那个……”

    皇帝看着孩子小脸粉红的憨态，时也有些动摇。皇后立刻转过脸来，照着如懿的脸便是耳光。那耳光来得太快，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如懿硬生生受了这巴掌，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胜过了切痛楚。皇后冷冷看着她，那双眼睛如养在清水寒冰里的双黑鹅卵石，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凛的彻骨寒意：“娴妃，你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本宫都不会怪你。但是这巴掌，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孩子是不祥的孽障妖胎。你若再容旁人知道，流传出去伤害圣誉与大清的祥瑞，本宫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脸上的伤痛点点逼到肌理深处，痛得久了，没有挨打的另边脸孔反而有种奇异的冰冷的触觉，仿佛是滴水檐下的冰柱点点化下水来滑在面颊上，冰得寒毛倒竖，凛冽刺骨。她明白那孩子是救不得了，也不敢捂着脸，只得屈膝欠身：“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扬了扬脸示意她起来。皇帝定了定心神，仿佛找到了主心的缕神魂，极力平静着问：“既然如此，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微微欠身，语气恭和而安稳：“玫贵人不幸，诞下死胎，无福为皇上绵延后嗣，还请皇上节哀。但愿玫贵人来日有福，还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再续香火。”皇后瞟了眼王钦怀中的孩子：“既然是个死胎，就好好处置了吧。王钦，这件事不许再有其他人知道。至于已经知道的人，除了本宫、皇上和娴妃，就是你了。”

    王钦悚然凛，立即答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如懿看他转身离去，心下亦明白，这个孩子，断断是活不了了。

    皇帝疲倦地摆摆手：“皇后，你和娴妃去安慰下玫贵人吧，朕累了。”

    皇后知道皇帝此时并不愿与玫贵人相见，或许此后，皇帝都不会再想与她相见了，于是便温婉劝道：“皇上累了晚上，定也倦了。不如去臣妾宫里稍事休息，臣妾准备了些五仁参芪汤，原是留着自己喝安神的，皇上赶紧去喝碗定定神吧。”

    皇帝的目光扫过如懿的面庞有些歉意：“那朕先去皇后宫中了。”

    如懿亦知，今晚皇帝心里定不好受，皇后万事稳如泰山，皇帝在她那儿亦是好事。于是她欠身相送：“皇上安心歇息，臣妾会与皇后娘娘好生安慰玫贵人的。”

    皇帝点点头，转身离去。皇后看了如懿眼，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温言问：“痛不痛？”

    如懿身体微微缩，有些难以抑制的畏惧，忙道：“谢皇后娘娘关怀，方才是臣妾失言了。”

    皇后叹口气道：“方才那种情况下，这个孩子是断断留不得了。万皇上起了不舍之心，时难以决断，往后日日看到那孽障，岂不加烦心。且事情旦传出去，这不男不女的妖孽，会让皇室蒙上何等羞辱？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如懿心口堵得慌，像是被谁塞了把火麻仁般，喉头又酸又胀，语气却竭力维持着平和从容：“是，臣妾受教，是臣妾糊涂了。”

    永和宫寝殿内的哭闹声越来越凄厉，是玫贵人，急着要看她的孩子却无人应对后的焦灼与不安。皇后叹口气：“走吧，如何劝住她，这便是咱们的事了。”

    如懿跟着皇后推门进去，布置得精致秀雅的寝殿内颇有琴书静韵，仿佛在那份喧嚣的恩宠之下，蕊姬亦有着份自己的清新雅致，赢得皇帝的垂眸。可是此时此刻，殿中沉积的百合香气味底下掺着浓郁不退的血腥气和潮腻的来自产妇头顶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大汗淋漓的味道。

    皇后与如懿甫进殿，便见玫贵人惊慌失措地挣开宫人们的扶持，从床上跌爬下来，满面泪痕地扑倒在皇后脚下，泣道：“皇后娘娘，他们不让臣妾见孩子！他们都拦着臣妾！”她的慌张与不安明白无误地铺写在她娟丽清秀的面孔上。“皇后娘娘，您告诉臣妾，孩子是不是不大好？”皇后短暂的沉默让她有些慌不择言，“长得难看些不要紧，只要是全的，全的。皇后娘娘，孩子不会缺了什么吧？”

    怎么会缺？分明是了些许不该有的东西。

    皇后伸出双手扶住她，缓缓地道：“玫贵人，你要节哀。”她瞥眼如懿，如懿会意，只得道：“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皇上吩咐，立刻送孩子……回去了。”

    玫贵人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有惊雷从她头顶毫不留情地碾过，惊得她浑身战栗不已。她瘫软在地，哭号不已：“不会的，不会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明明听到他的哭声，怎么会是个死胎呢？”

    “玫贵人，你当真是听错了。孩子生下来就是没了气息的，怎么会哭呢？”皇后怜悯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地目视宫中诸人，“你们当时都在玫贵人身边，告诉玫贵人，孩子是不是生下来就是没有声息的？”

    皇后的目光和缓如往日，可是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不跪下，俯首低眉道：“是，皇后娘娘说得是，还请贵人节哀。”

    如懿低低道：“你要是伤心，不如请宝华殿的师父来诵经祈福，也好送孩子早登极乐。”

    玫贵人在泪眼蒙眬里醒过神来：“请皇后娘娘好歹告诉臣妾声，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皇后微微怔，有些为难地看了如懿眼，如懿犹豫着道：“是个……”

    皇后旋即道：“是个小公主，所以你也别太伤心了。娴妃说得对，是要请宝华殿的师父好好来替小公主诵经超度。”皇后沉声吩咐众人：“这些日子玫贵人要坐月子补养身体，不许她走动见风，只许宝华殿的大师进偏殿祈福诵经，其余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玫贵人休养。”

    如懿听，便知皇后对玫贵人已是形同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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