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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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法诡异灵动,逼得这剑客出了两招。
雪奴躲在上方山崖间向下眺望,不禁为周望舒捏一把汗,慌忙间脚筋抽搐,踢落一块滚石,“哗啦”碎在地上。
“你必要埋骨黄沙地!逃不过天山圣教的追杀!”西域人磨刀霍霍,仿佛周望舒已是俎上鱼肉。
然而周望舒始终从容不迫,只冷冷地问了一句:“道法自然,谁可称圣?” 他说罢,连出两剑,一剑杀一人。
铮——!
周望舒出了第三剑,最后一个西域人大喊着喷血倒地。但剑客并未收剑入鞘,而是转身面对雪奴所在的方向,视线从地上的碎石处,移至头顶断崖。
雪奴紧贴崖壁站立,敛声屏气,吓得满头大汗。
天地静谧,大雪纷扬,寒风吹落铁剑血槽中的红珠子,“嘀”一声被摔在石板上。
雪奴将心一横,所幸提着嗓子长叫一声:“喵——袄——?”
“铮——!”
周望舒似是笑了一下,收剑入鞘,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声回荡在峡谷中。他停顿片刻,调头翻身上马,嘚啷嘚啷地朝前方行去。
雪奴迫不及待地蹿上前,只捕捉到一个朦胧的影 。
剑客的眉目看不分明,却是浓黑如墨,一袭白衣伫立天地间,是一幅中原宗师出手绘就的精美水墨画。
周望舒自南向北,走遍了云山西段的荒原与谷地,终于来到玉门关外一小镇,径直走了进去。
雪奴停步驻足,低头查看自己的行装——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裤鞋袜,由雪白变为污黑的狐裘。
他随着母亲信奉天山祆教,最为注重洁净,每日晨昏时分必然仔细清洁自身。但这几日匆忙逃命,竟把阿胡拉给抛到后脑勺。
想到周望舒那身白衣,只觉两人云泥之别。
雪奴到丛林中寻得一处冰湖洗澡,攥住沾满泥浆的长发使劲搓揉,闭眼咬牙在湖水中浸泡,爬上岸时抖得跟筛糠一样。
牙齿不住颤抖,他瞥见放在岸边的包袱,满满的金银饰品。甚至于乌达那双金缕靴上的宝石和金线,也全都被他抠了下来,而靴子则早已被烧成灰烬。
“刘玉说怀璧其罪,我不过是天地间一个落魄流浪子,丝毫没有与他人抗衡的能力,平白拿着这些,反易招人眼红。”雪奴堆了个没鼻子没脸的小雪人,哆嗦着与他商量,“少带些?你说得对。”
于是,他便从中捡了些质细碎轻薄的,用精钢箭挑起,放在炭火中细细烤化,拨弄成小块的碎金、碎银,再以雪水浇冷,埋进泥土中刮蹭,如此便与市面上流通的碎银两没什么两样。
其余事物,直接在一颗大树下挖坑埋了。
他虽然衣衫破烂,但收拾得清爽,一双碧眼倒映出山河雪原,说不出的清明灵秀。
雪奴长啸一声,迈步朝着集镇走去。
西域与中原的关系若即若离,自十四年前赵王梁伦到玉门平叛,双方休战言和,开设边贸集市互通有无,出现了十余年的“原初盛世” 。
集市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西域的皮毛、兽骨、奇珍异宝,中原的药材、香料、绫罗绸缎,琳琅满目。
雪奴万分好奇,挤在人群中偷偷张望,忽而被人在脸上捏了一把。
“这是谁家的白雪奴?竟自个走到集市上来,模样倒也俊俏,不知是个什么价钱?将你主人唤来。”
说话的是个汉人,脸上带着轻浮的笑,根本不把这羯族少年当人看待。他说着话,一巴掌拍在雪奴屁股上,抓着臀瓣又掐又捏。
雪奴心中羞愤难当,他不愿多生事端,只用力挣开这令人恶心的男人,迅速钻到人群中去。
他想不明白,为何羯人总是无法避免沦为他人奴隶的命运?
雪奴走过一片冒着白烟的小吃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站在远处,将手伸入荷包,反复搓捏着一小粒碎银子。仔细观察摊上的食客,摸清了吃饭买卖的规矩,鼓起勇气从容走近。
那小摊十分简陋,直接在雪地里摆了数张小方桌。
雪奴看别人都吃馄饨,自己也点了一碗,付给店家一文银子。然而纹银在塞外并不常见,他受店家指点,又到街边当铺换了些五铢钱。
他习惯了躲藏,此时捧起碗喷香的葱花猪肉饺,寻到角落处的位置,以后背对着街面独自坐着,伸长耳朵听街边满头白发的老人说书。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建安二十五年,前朝文帝受禅,天下遂分为三国。”
雪奴听着这段《三国演义》,心中觉得好笑。
只因小瘸子刘玉一家向来认蜀汉的刘禅为祖宗,不敢将前朝旧事拿来品评。然而,成王败寇,天下百姓不都拿来取乐?
惊堂木“梆”地拍在桌上,说书人嘿嘿一笑。
“今天说的,便是这魏国的降将、大周的申门亭侯,镇守玉门二十年,一朝谋反受诛、身名俱灭的赵氏父子——赵铎、赵桢两个将军。”
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你说得不对。”
雪奴听这声音熟悉,下意识回头去看。
冷不防手中汤匙掉进碗里,油星子溅入眼中,当即捂住双眼,哭唧唧将脑袋转了回来,不敢让那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周望舒肩头落了层薄薄的雪粉,可见一直稳坐如松,也不看那说书的老头,只问:“赵家军不过五万,大周兵力是其数十倍,如何谋反?”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说书人也不恼,笑:“这位公子是年轻人,不知当时朝堂局势。武帝病危,发诏令诸侯藩王各归封国,只那齐王在京中盘踞,欲与今上争夺储位。赵王梁伦的封地乃是幽、凉、并等西北诸州,他前往并州收兵时,遇上了曹魏降将、镇守玉门关二十年的赵铎。你们是不知,当时在边关,老百姓都将并州军唤作‘赵家军’,那赵铎的能耐可想而知。赵王要从他手中收回兵权,谈何容易?况且,那赵铎是齐王的亲信,同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赵王不可能养虎为患,他的封地容不下齐王的人,齐王的人亦不可能真心臣服于他。果不其然,赵王派人前往收取虎符时,那赵铎知道自己若交了权,往后便只能任人鱼肉,故而以匈奴来犯为由,拒不交出兵权。赵铎为保全性命、支持齐王,与北匈奴的乌珠流内外勾结,说他同齐王里应外合意图谋反,并非没有道理。”
周望舒的声音冷似冰湖最底层的水,道:“原初六年五月,齐王于洛阳病逝。而赵氏父子‘谋反’,是十月初五。”
看客们哈哈大笑,嘲道:“就是!赵氏父子原是为了带兵,去阴间为齐王护驾么?”
不知是谁喊了句:“我说老头,你这一个案子说了大半月,这赵多赵少的听来太也无趣!时至今日,谁还管他谋不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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