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 作者:飒飒和银筝/银筝

    第 45 章

    “我能做深海劳工的！”筋肉粗壮，蹼足异常强劲的长骨鳃在游艇的另一侧，闷声闷气地插进来说，“象我爸一样……”

    “深海有棘口鲨种群，你这个笨蛋！”鳐鳐生气地说，“姨父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操纵台边的林椎看了一眼那两个赌气互瞪的小年轻，向浅藻老人问道：“旅游观光手册上介绍，棘口鲨是你们文明自古以来的猎物，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伤人事件？”

    浅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答说：“不错，自上古的部落状态时起，我们就有大规模捕猎棘口鲨的办法。那时候我们不但能够捕杀棘口鲨种群，还能在海底圈出牧场畜养它们，让它们成为我们长期的食物，供神的祭品……但是现在我们的人口减少了，能够捕猎的青壮年男子大部分都离开了我们的聚居地。棘口鲨又是繁殖能力极强的卵生动物。所以……”

    林椎很有兴致地追问：“上古时代就能在深海中圈养猎物？你们是怎样在海波中制造围栏的？”

    浅藻从蛸壳间伸出布满皱纹的，半透明的脑袋，脖颈间露出一根几寸长的，淡褐色的活动唧管。

    他身前的海水波涛突然起了变化，那永恒律动的海洋曲线仿佛在一瞬间被抻直了，游艇之外的水中翻译器的电流也被扰乱了，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刺耳难听的高音。

    “噢，好强的超声波。”林椎摸着下巴说，“如果你们的整个部落出动，制造出巨大的超声波频障，就可以大规模捕猎棘口鲨了？”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我们可以发出各种频率的声波，这是我们种族在海洋中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靠着这样特殊的天赋才能称霸海洋，从古至今，我们依靠着声波探海，狩猎，征战……求偶。”

    他说出最后一个词儿的时候，敏锐的林椎一眼就看出老人脑子里的蜗石颜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顺着老人的目光飞快地扭过头去，看见快活的鳐鳐还在跟翎毛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翎毛和善地从船舷处垂下翅膀，让她伸出触手摸自己的飞羽。

    另一边的长骨鳃的脑袋古怪地伸长了，好象要极力地从死角处看到游艇这边的景象。他脑袋里的蜗石发出了淡淡的橙红色光泽，而且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林椎极力地忍住笑，吹了一声口哨。翎毛立刻扭过头来，问：“队长，你累不累？要不要换我来开？”

    林椎说：“行。浅藻老人说快到潜水区了，我得去检查一下咱们的潜水装备。”

    翎毛收起翅膀，走到了操纵台前。鳐鳐依依不舍地伸长脖子，探过栏杆，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那美丽的青铜色羽毛在海面阳光下闪出的波光，她的蜗石仿佛也吸收了那些光泽一样，变成了温柔的水色。长骨鳃的蜗石则完全变成了刺目的金红色，生在脑袋顶上的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恼火地瞪着他的客人们。

    浅藻威严地喝道：“长骨鳃，到前面来领航！”

    长骨鳃不敢不听爷爷的话，只好松开吸盘，磨磨蹭蹭地游到了游艇的最前方。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跟翎毛配合，也没法再多瞧后面的鳐鳐了。目光敏锐的林椎很快便注意到：浅藻显然并不愿意让他的孙子和孙女有过多的交往。鳐鳐几次想与表哥交换一次位置，希望能尝一尝在船头乘风破浪的滋味，都被他严厉地喝止，甚至不准鳐鳐靠近船头能碰触到表哥的地方。

    他们为林椎和翎毛安排的潜水区在一座熔岩岛的附近，那里有丰富的海生动植物资源，美丽的珊瑚礁风光。而且几公里之外又有一个古迹观光区，在白天潜完水之后，他们可以到那里去吃晚饭，观赏浮游文明在夜间献祭的古老风俗。浅藻命令鳐鳐在海面上守着游艇，他和长骨鳃陪着林椎和翎毛下潜。鳐鳐和长骨鳃听到一家之主的命令以后，更不高兴了。

    “爷爷，鳐鳐所有的女伴都有这里产的鸢尾珊瑚做头饰呢……”

    “你们是来工作还是来玩乐的？”浅藻威严地喝斥道。

    “可是，外公，翎毛先生说他从来没有潜过水……而您一向照顾不好新潜水者的，上次那位先生就投诉过您在前面游得太快了。”鳐鳐说：“您的两只蹼足划动太强劲了，还是让我来吧。翎毛先生也会喜欢我陪他的，是不是？”她机灵地仰起头，向翎毛寻求支持，祈求地眨了眨支在脑袋顶上的两只大眼睛。

    翎毛当然不会拒绝她，就认真地点了点头。长骨鳃本来很高兴鳐鳐给自己帮腔的，但是一看见翎毛点头，蜗石又变红了。他恼怒地别过头去，连看也不肯再看瞧着翎毛的鳐鳐一眼。

    浅藻有些无奈，一抬头又看见林椎站在栏杆旁边，忍笑忍得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不禁叹了口气。他与林椎对视一眼，终于让了步，说：“那好吧，鳐鳐你要好好地照顾翎毛先生。”

    他指点翎毛将游艇停在了熔岩岛的一个避风的环礁内，自己则带着锚链潜入水底，将游艇牢牢地固定在了礁石上。

    翎毛确实没有潜过水，连游泳也不会。他一向是在天空中飞行的，所以对海洋有种天然的恐惧，在戴上潜水面罩，背上水中呼吸器，套上脚蹼的时候，他的心脏一直在卟卟乱跳。等林椎为他在腰间系上潜水的铅块腰带时，那种重沉沉的感觉就更令他不安了。他偷偷地抓住林椎的胳膊，想要从队长的身上寻求一些心理支持。

    在舷梯下面的长骨鳃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动作，见爷爷还没回来，就悄悄地对鳐鳐说：“你瞧，他害怕海耶！”

    他是带着恶意说的，声音有些大，便被翻译器接收到了，翻译过来。翎毛一下子被人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林椎笑着揉揉他的羽冠，让他不要理会。又教他使用潜水面罩上的呼吸器和通话器，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注意他们的蜗石，可有意思了。”

    翎毛低头看去，见长骨鳃脑袋中的蜗石呈现出黯淡的青灰色，而鳐鳐则出现了一种吓人的红褐色。她正不高兴地将秀气的小脑袋扭到一边，不肯理会向她献殷勤的长骨鳃。翎毛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小声向林椎问道：“队长，他们是吵架了吗？”

    林椎笑着挤挤眼睛，没有回答，只曲起指节，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翎毛知道队长是要自己动脑筋，也就不再多问了。但是他按着林椎说的，不时注意长骨鳃他们的蜗石，倒把潜水的害怕给忘记了。

    浅藻老人开始为他们准备午餐的食材。长骨鳃伴着林椎，鳐鳐伴着翎毛，一起向海底游去。

    林椎在当雇佣兵的时候，就进行过两栖作战的特种训练，是个游泳高手。连在海洋中生长的长骨鳃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游泳技术，跟随着他飞快地潜入了水底深处，把鳐鳐和翎毛给甩在了后面。但是他还是惦念着自己的表妹，不时地回头向后望，嗑嗑巴巴地用生硬的联邦语对着他戴在面罩上的送话器说：“先生，您的同伴……”

    林椎斜眼瞧他脑袋里变成了鹅黄色的蜗石，咬着呼吸器，窃笑着回答说：“没有关系，鳐鳐姑娘会照顾好他的。”他模仿着浅藻老人的口气，老腔老调地说，“年轻人就是这样，让他们在一块玩吧。”

    长骨鳃的蜗石又变成了林椎所预料的深红色，低低地咕噜了一声。林椎刚才与浅藻老人聊了不少天，对浮游族的语言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听出来他是在恼怒的抱怨：“我也很年轻！”笑得差点儿翻倒进附近的一丛海藻里。

    被落下的翎毛当然不是想要跟鳐鳐在一块儿玩，他急切地想要跟上队长。但是他的翅膀在空中非常轻灵，到了水里却相当的碍事。飞羽浸透了水，重得跟铅块腰带差不多，让他根本没办法在水中保持平衡。他东倒西歪地在水底扑腾，连翻了好几个筋斗，逗得鳐鳐哈哈大笑，比手划脚地对着他的翅膀表示“你这样东西有什么用啊！”

    翎毛不高兴了，翅膀是他心爱的宝贝——也许仅次于队长——他可不喜欢听到有人这样评论它。他一生气，倔劲儿发作，倒往前又疾冲了一长段。岩石间传来不疾不徐的海流，将他的翅膀轻轻地托了一托。翎毛突然找到了游泳的感觉，这不就象是他翱翔天空时温柔地托举着他的天风么？

    他试着去感触海流的方向，努力地保持平衡。渐渐的，他找到了窍门，懂得了如何收束翅膀减小阻力，如何张开翅膀利用海流。鳐鳐在一边手舞足蹈地叫好，向他示范游泳的动作，脑中的蜗石又透出那种温柔的水色。翎毛有些看明白了，他们的情绪变化在蜗石的颜色中展现出来，象海洋与天空那样的冷色调，一般都是愉快的表示。他向鳐鳐感激地点点头，在她的指引陪伴下，他们也一起向林椎他们消失的珊瑚丛中游去。

    第60章

    林椎与长骨鳃正在熔岩岛的浅层处行走。此时晨光初起，恒星灿烂的光芒斜着透过波涛起伏的海面，象透镜一般折射至浅海的海底。在蔚蓝的海洋背景色之中，海底的海生植物，礁石，贝壳都呈现出七彩的鳞光，各种色调交错纷呈，亮如五彩缤纷的宝石。翎毛已经见惯了陆地上万紫千红的花园，又看遍了宇宙间璀璨明亮的星光，但是还是被这海洋中的美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不理会陪着自己的鳐鳐和正在欣喜地向他们游来的长骨鳃，只一劲儿地，跌跌撞撞地向着队长游过去。

    林椎看见翎毛学会了游泳，满意地向他做了个“还不错”的手势，示意他去看自己正在观察的一处岩层。

    翎毛委屈地瘪了瘪嘴，用自己的潜水面罩顶了一下队长，才听话地转头去瞧。一看之下，吓得差点儿松开了嘴里咬着的呼吸器。那岩层平平板板的，中间有一条扁扁的石缝，里面长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眼睛！那些眼睛也被他们这些外来的人吓着了，骨碌碌地齐刷刷地盯着翎毛和林椎。有细细的根管从石缝中伸出来，威胁地在海水中乱晃。

    翎毛吓得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飞快地抱住林椎的胳膊，结结巴巴地咬着呼吸器问：“队……队长，这是什么啊……”

    林椎正在查阅全息旅游观光手册，很有兴致地回答说：“这里特产的一种虾类，寄生在岩石洞上的……它们从生到死，都离不开自己生长的岩石，所以只能靠眼睛发出的鳞光和根管里的麻醉刺节觅食。”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各条岩石缝中出现的寄生虾的眼睛，“这块岩石应该是它们这一群的寄居地，看起来是个大种群。可是它们的眼睛分布很合理，这片岩石的四周海水全部被它们控制住了，既没有死角，也没有浪费。”他若有所思地说：“比飞船的护盾系统合理多了。”

    翎毛这个时候可想不到什么护盾系统，他天生讨厌古怪丑恶的东西。见林椎还在瞧得津津有味，就更不高兴了。

    “丑……丑死了。”他嘟囔着抱怨说，“我的羽毛都竖起来了。”

    林椎噗的一声，绷不住地大笑起来，呼吸管内的气泡一串一串地往海面上窜。鳐鳐和长骨鳃在一边一直在闹小别扭，本来是谁也不理谁的。但是听见他们这边的响动，还是担心地一起游了过来，生怕客人出了什么事情。

    林椎一面笑，一面伸手乱拨翎毛的羽冠：“哪里竖起来了？明明垂得象个秃毛球一样……”

    翎毛的羽冠全被他糊到了潜水面罩上，弄得一塌糊涂，什么也看不见。忍不住叫嚷起来，伸脑袋就去顶他。林椎大笑着避开，翎毛的翅膀又带着海流横扫过来——他已经完全学会了怎么利用海流，林椎陡然就被卷得侧翻了个跟斗。但是林队长的近身格斗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借着翻身的力度，陡然前窜，已经盯住了翎毛大翅之下露出的破绽。矫健的手臂象灵蛇一样地从他的翅根下探了过去，一手就拧住了他胁下的痒痒肉。

    “小鸟儿你长本事了啊，在海里都能煽翅膀了？”

    翎毛被他拧住要害，笑得喘不上气来。林椎连忙另一手帮他按住氧气面罩，免得呼吸管脱落。但是翎毛又不依不饶地用脑袋去顶他，非要他松手——或者紧紧地抱住自己——不可。

    “就煽，就煽，谁要你不来教我游泳的！”

    林椎又气又笑地捉住翎毛，带着他慢慢浮上海面，脱下潜水面罩，板着脸告诉他潜水时过于兴奋，会有得减压病的危险。翎毛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有些玩昏了头。他乖乖地低头听林椎吓唬自己，耷拉下羽冠，让水滴滴滴答答地淌在自己的脸颊上。可怜巴巴地瞟着林椎，微微地鼓了鼓嘴，象条河豚鱼一样。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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