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冰冷刺骨的水从屁股底下蔓开,一瞬之间滔天巨浪将他卷进大河之中。
急促一声抽气。
韩衡睁开了眼睛。
“醒了。”君明焱急促道,“拿水来。”
杯子递到唇边,韩衡神志还不清醒,只知道顺从地低头喝了口温水,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喝完一杯水,韩衡又要了一杯,他浑身发着抖,梦里冰天雪地的寒冷就像抖不掉的冤魂一般纠缠在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晚上不是不过来了吗?”
“晚上?”君明焱神色严肃,“午膳的时辰都过了,朕已经让人去请御医过来,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午膳?”韩衡怪叫道,那就是说,他睡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而且昨天晚上他上床很早,当时天才黑不久。至少他也睡了十七八个小时了。现在他也不像睡久了会头痛,只是有一半神志仿佛还沉浸在梦里,黑暗,寒冷,诡异,像是一条蛇还缠绕着他。不过这会已经比刚醒来好多了。
韩衡吃完饭,君明焱还是坚持让御医给他看看。
“大人生产之后,气血一直虚弱,不宜过于损耗精神,微臣开两个补血益气的方子,调养一阵子,也就无妨了。”
“我说没事吧?”韩衡放下袖子,瞪了君明焱一眼。
“你呀,没有一天不让人操心。”君明焱戳了一下韩衡的脑门。
“你还是操心你的国事吧,没事少往我这儿跑,嫌我不够扎眼吗?”
“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多说什么?”
韩衡撇撇嘴,问云蓉他儿子在干嘛,云蓉回说小皇子在睡午觉。本来韩衡想看看儿子,既然在睡觉就饶过他。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做梦了?”
听到君明焱这么问,韩衡嗓子眼突然一阵发紧,断然否认:“没有。”
君明焱半信半疑,也没强迫韩衡,换了个话题:“这几日可有想起来什么?”
“没有。”韩衡烦躁道,“恐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想不起来我可以学,国师以前的……”韩衡咬到了舌头,疼得眼角一眨,努了努嘴唇,“我以前写下来的那些手记很详细,一看就能懂,启耕大典之前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想你也很忙,大可不必一直过来,过来我也没空陪你。”
“朕不用谁陪。”君明焱手指碰到韩衡的下巴,韩衡顿时愣住了。每当君明焱以深情的眼眸注视他,他就觉得有些心虚,何况,堆在他心里的秘密越来越多,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真是要憋死他了。
“朕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就心满意足。要是见不到,处理国事也会心不在焉。”君明焱眨了眨眼,竟透出三分顽皮来,“所以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最好你还是让朕多见一见。”
韩衡翻了个白眼。
以前的“韩衡”也许心里都是天下万民,现在的韩衡只想弄明白一切,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那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是真的吗?他从来没在梦里,以一个有形的人的方式出现过,甚至和梦里出现的人进行了交谈。而且,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梦里操纵他做任何事,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这么一来,梦就不像梦了。
韩衡打了个哆嗦。
“冷吗?”君明焱把被子往上提,裹住韩衡的肩膀和脖子。
韩衡眼珠缓慢移动,认真看着他,“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女像,她一只手挽着蛇,另一只手佩戴狼牙。”
君明焱眼神一沉,旋即否认道:“没有听过。”他的语气充满试探,“你从哪里看的?观星塔的书里出现过?”
韩衡摇摇头。
“你梦见了?”君明焱慢慢地问,以轻柔的语气放松韩衡的警惕和防备。
“说了我没做梦。”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随便问问的,以前在北朔听人说过,行了,我要起来了。你下午没事了?”
这时太监从外面进来,提到两个官衔和人名,说他们已在议政殿等候。韩衡打发了君明焱,在床上愣了一会,才下床收拾仪容。
天啊,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今天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漫透在镜子里,光线很亮,脸上的疤纹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了。韩衡自恋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滑不溜丢的,不错,他感觉这么下去,可能不用再在脸上动刀子了,他才不想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4章 一二四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韩衡从自己床上爬起来,碧绿的玉坠子在他修长洁白的脖颈上微微晃动。
韩衡一直不敢真的睡着,今夜他打发了守夜的宫人,还让云蓉安排宫人不要离他的寝宫太近。三言两语就把云蓉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还答应在宫殿侧入口等他回来时方便接应。
下了床,利索地穿好衣服,韩衡翻找出一件黑色旧斗篷把自己裹住,悄悄离开清凉殿。
“真是个好姑娘,下次我出宫给你带东西,你好好想想,想要什么。”韩衡冲云蓉眨眨眼,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桂宫晚上守卫没有那么森严,门口早已有人在等。
两个侍卫像僵尸一般杵在那里。
韩衡经过他们时,皱起眉,拿出手在侍卫眼前晃了晃。
“大人,别玩了。”灯笼发出的微光之中,米幼的脸色格外苍白病弱。
“怎么回事?”韩衡紧紧抓住斗篷边缘,随米幼一面往里走一面低声问。
“我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靠,你点的穴跟定身术差不多。”
“什么是定身术?”
韩衡语塞,“不重要。东西买到了吗?”
“嘘――”米幼锐利的眼眸向着黑暗里瞥去一眼。
那个方向……
韩衡记得,那里是魏一正住的地方,枝头上栖息着两只小鸟,它们团成球,亲密地偎依在一处。
韩衡闭了嘴。一直走到郎东的房间,这间院子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门也只是虚掩着。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到了。”
“大人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待会我送大人回去。”
“好。”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味,腥涩中带着一丝微甜,韩衡捏了捏鼻子,冷风吹得他鼻水都流了出来。
“坐吧。”郎东的手没停,油灯照出他皮包骨头的干瘦手掌,上了年纪的手背筋脉凸起。
“就是这个?”韩衡眯起眼睛,拿起一根干草来看,是整株,风干以后颜色显得晦暗,花朵呈现褐黄色,还新鲜的时候,应该是饱满多汁的嫩黄,现在夹杂着浅淡的暗金。
“嗯。”郎东淡道,“在集市找了一天,就找到这么多。”那个装着药草的布袋只有两个成年壮汉拳头的大小。
“应该不算少了。”
郎东|突然看了一眼韩衡,“确实不算少,今天回来以后,乌翠告诉了我们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
“昨晚你睡着之后,一直到今天午后才醒来,还惊动了御医,御医说你身体虚弱,需要调理。我有另外一个猜想。”
韩衡干笑道:“你说。”
“这些天你一直在研究观星塔里的书籍,引梦花在金水,常常被用来制作一种蛊。这种蛊叫梦魂蛊,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防止操控梦境的巫女沉溺在梦境之中无法顺利醒来。昨天你突然来问我,想必已经有了什么发现。但是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昨晚你试着入梦,想按照一知半解得到的方法,去梦里一探究竟。但你差点醒不过来。我想,你昨日不仅入了梦,而且跟梦里的人进行了交谈。”郎东几乎是面无表情在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韩衡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而且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怕我害你,从来也不肯对我如实相告。”
韩衡撇撇嘴,“谁让你害过我啊?我当然得防着你。”
“现在怎么不防了?”郎东垂下眼眸,他摘拣药草的手指灵活修长,上下如飞。
韩衡不情愿地说:“现在只有你帮得上忙,只好冒险了。”况且这是在大梁皇宫,韩衡手里有人可用。郎东擅长制药,现在看来,也许也会制蛊,但说什么都是辅助系的,他不怕制不住这个人。
“其实,我也想知道,梦魂蛊究竟有没有这么神奇。”郎东道,“师妹死了,北朔如今已尽在她儿子的掌握之中,天命之子已然降生。我只能帮他到这里,将来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庄岐书,韩衡说不清他心里什么滋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能完全摆脱这个人的影响。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是他在这个倒错的世界里生下的孩子的父亲,他实实在在真心以待过。
也许,时间才是最伟大的。而且,韩衡不想过多纠缠在男人身上,昨晚的梦,给了他新的灵感,从那个梦境里,他隐约窥见了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
“郎东,我想打听一样东西。”
郎东淡漠的眼睛抬起来看韩衡。
“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尊巨大的女神像,她左手挽着一条蛇,右手手腕戴着一串狼牙。”
跟韩衡说话时,郎东整理药草的手一直没停过,现在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一幅凝固的画。
郎东嗓音变得干哑:“你从哪儿看到的?”
“这座女神像足有百米高,从脚下看不到脸,伫立在神台上,四周空旷什么也没有,没有祭拜她的庙宇也没有供奉的香火。数里外有一片树林,林子边缘有一条宽十数米的大河。河对岸就是北朔边境。这个地方,在金水与北朔的边缘,极为偏僻,从来没有人去打扰过她。唯独数十年前,突然天灾不断,白昼缩短,整个大地仿佛要就此陷入永恒的黑暗。”韩衡声音越来越低,他心中腾起一种熟悉感,这和人类一直假想的末世没什么不同。自然失序、凶兽横行和丧尸遍地,都是末世的一种形态而已。
由于说了一半假话,韩衡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地看着郎东,发挥最大的演技,否则他可能会心虚地告辞。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这种冒险是值得的。
因为就在韩衡的眼皮底下,滑稽的扭曲占领了郎东的整张脸,韩衡从来没在郎东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嘴角抿紧成一条线,歪歪扭扭,腮帮靠近颧骨处不起眼的红晕这时愈发明显,像两个活灵活现的小苹果。
郎东牙齿紧咬了半天,才勉强恢复了平静,他声音不自觉发抖,手离开药草,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眉宇间显出疲惫。
“韩衡,你知道,这只是个梦。”郎东使劲闭上眼,再睁开。
那目光竟然带着慈爱,一瞬间韩衡觉得,这时候的郎东是把他当成了晚辈,一个从小照看大的晚辈。而这种错待,完全是因为在郎东眼里,他跟庄灵还是一对儿。
“这不只是个梦,”韩衡顿了顿,加重语气,“郎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也很清楚,我大部分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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