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衡的脸上,仿佛想透过韩衡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看他是否相信这段荒谬的叙述,“它叫了几声,从来没有鸟这么近,像说话一样对着我叫。那时候我突然就知道它的意思了,它说我的父皇在平叛时坠马伤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我被脑子里的声音吓坏了,想象一个国君,而且是我的父亲的死,这是大逆不道。我连忙就把它扔开,那只鸟被我抓住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会对它做什么,它身量不大,脑浆子却和人的血一样红。我看着它的爪子蜷缩起来,直到没有一点儿反应了,我才开始觉得后悔。”
魏一正眼圈微微发红,摸了摸肩上的鸟,那只鸟顺势跳到他的肩膀上,颤巍巍地向着肘弯移动。
“过了十天,父皇驾崩的消息传回京中,我的母妃和舅舅拥立我成了南楚新的皇帝。”魏一正垂眸看了一眼那只鸟。
听完韩衡背脊发凉,小孩往往最天真也最残忍,但这只鸟估计是魏一正一辈子的噩梦。而韩衡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梦,在那个火光漫天的梦里,天空里乌压压的都是鸟,遮天蔽日。
“国师大人,您怎么了?”魏一正手在韩衡面前晃了晃。
韩衡反手一摸,脸上都是冷汗。他不由得唾弃自己胆儿太小了,而且,他还不能证实他的梦境都会成真,起码到现在明帝也没有要让他打胎的意思。
“你……你的经历挺有意思,”韩衡干咳了一声,他还是觉得别扭,随口就说:“平时我这会要歇午觉,你明天这时候再来,不用放大招让我看鸟戏。御医现在不让我下床,你过来陪我说话就行了。”
魏一正告辞之后,云蓉从外面进来,一脸如临大敌,紧盯着韩衡的脸不放,“大人您脸色这么难看,”秀气的眉拧了一下,旋即带出怒容,“是不是那歌亡国之君跟大人您瞎说什么了?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看奴婢不去收拾他!”言罢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白晃晃的细胳膊。
韩衡连忙把人叫住,瞪着她说:“方才还先生长先生短,再说,我是风吹就倒的样吗?我哪儿就脸色难看了,你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云蓉连忙拿来镜子,撇撇嘴:“大人您自己看,这不叫难看叫什么?”
韩衡手指轻摸着下巴,左右照照,把镜子推进云蓉怀里,“哪儿难看了,我就这么国色天香的,生病也是病西子。”
“西子?”云蓉一皱眉。
“就是绝色美人。”
云蓉眼角一弯,刚要张嘴说话,米幼来了。云蓉收敛起笑意,露出提防的眼神,虽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韩衡一直在看她,恰好就看得一清二楚。
云蓉出去沏茶的时候,韩衡示意米幼坐到他的旁边。
“好几天没过来,你干什么去了?联系上丁穆他们了吗?”韩衡端着水,一边喝一边看着门口,看有没有人进来。
“大人,您现在身体如何了?”
“身体?”韩衡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不能下床。”
“什么时候能下床?”
“不知道,御医说先养着,这就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去,怎么?有事?”
米幼咬住下唇,吐息沉重,良久,他道:“什么时候您能下床了,什么时候我带您离开这儿。”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想问清楚,余光瞥见门口云蓉走进来,米幼则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云蓉走来,起身做了个拱手就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
第88章 八十八
好几天都没有访客,韩衡猜测米幼应该是在准备带他逃走。到底走不走,韩衡还没有想好,如果明帝根本不会威胁到这个孩子,天下之大,这里,可能是最有可能保住这肚子的地方。
天裔族生在大梁,长在大梁,每一任国师都是天裔族人,大梁国,是最可能清楚怎么能让天裔族的男人平安生产的地方。这几天喝药扎针泡药浴的,韩衡明显能感觉到一身畅快不少,虽然说除了必要,他基本上不能下床,但一身比之前有劲多了,肚子也不怎么闹腾,这都让韩衡放心了不少。
他唯一的担忧,还是那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他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服饰却是明帝无疑,基本他已经能确定,想要孩子命的人,就是明帝。
不知道那皇帝伪装太好,还是他现在还没动拿掉孩子的念头,又或者,那个梦不过是个梦。这也不是没有过,穿越之后,他也做过那种根本没有实现的梦。有时候韩衡觉得这能力简直是种负累,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随机应变,但真真假假的梦境,既可能是预言,也可能压根就是屁股没盖好瞎做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预言呢?
韩衡眼前一亮。
从前的国师不可能跟他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在众人的形容里,那应该是个博览群书又神通广大的男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韩衡找云蓉闲谈了半日,发现她对国师充满尊敬和崇拜,她神情里映射出的炽热近乎于信仰。
倒霉国师能达到这样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办法,他到底都作出过什么样的预言?
“大人不必着急,等回到咱们大梁,回到您住的观星塔,看到从前您看过的书和写下的手札,您一定能把什么都想起来。”云蓉边给韩衡捏腿,边充满希望地说,“历代国师都是上天给我们大梁国的赐福,这种福气皆是因我大梁才是天下正统,就连天命之子都已降下,您与圣上的这个孩子,一定能给大梁带来前所未有的福气。”
韩衡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叹了口气,“我还没生过孩子,希望能平安顺利,最好别太痛。”
“大人就放心罢,圣上已经下令,从各国搜罗名医,都是拔尖儿的人才,等您身子稍微养好一些,圣上就会亲自护送您回大梁。”
“他不还得留下来打仗吗?”
“大峪人已经上了降表,不日他们的皇帝就会赶到都城,现在大峪已经是咱们大梁的属国啦。”云蓉嫣然一笑。
韩衡一愣,喃喃道:“这么快。”
“也得看碰上什么对手,不是奴婢吹牛,大峪那个国君,可远远不是咱们圣上的对手,咱们圣上有勇有谋,南楚……”云蓉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睫,使劲捏韩衡水肿的腿,小声道,“那位魏先生,也算神通广大了,可还是被圣上在战场上生擒。那一场仗可险了,要不是圣上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那乌压压的鸟扑下来,多少人的眼珠子都被活活啄了去。”想到那可怕场景,云蓉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那个魏先生,这几天怎么不来了?”
云蓉撇撇嘴,“奴婢没让他来。”
“为什么?不是你说让他来陪我吗?”
“那天他在这儿,不是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吗?”
韩衡顿了顿,无奈道:“他没有惹我不高兴,我想到别的事情去了。待会就请他过来。”
魏一正再来时,肩上还是站着那只丑不拉几的鸟。
韩衡审视的目光从他丝绸一般的长发捋到那双朴素至极的布鞋,以一个国君的标准,魏一正太委屈了。
“大人。”魏一正拱手为礼。
韩衡靠着一个大抱枕,示意他坐。
“上次我们的话没有说完,我真的好奇。”韩衡上身微微前倾,紧盯着魏一正轻声问:“为什么魏先生要以国君之尊,为大梁人当差呢?”
韩衡提起大梁时那种没当自己人的语气让魏一正眉毛微扬,他嘴角微弯,道:“在这里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再也不用为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承担我不想负担的责任,现在我活得一身轻松,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韩衡眼神黏在魏一正脸上,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没等韩衡再说话,魏一正再次开口:“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是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韩衡眼光闪了闪,他舔了舔嘴唇,“难道不是?”如果不是,魏一正为什么三天两头找他报到呢?要不是云蓉拦着,他应该已经和自己混熟了。
“不是谁都像明帝一样皮厚,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比国师想的容易太多。您若是想看,我可以现在就让您看看。”
韩衡瞳孔紧缩,连忙摆手,他干咳了一声,“不用了,我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不适合看太血腥的场面。”
“国师说得对。”魏一正点了点头,目露精光,“其实您大可放心,除了有意于天下的人,没有人会加害这个孩子。就算是想夺取天下的人,也未必会对这个孩子起杀念。”
韩衡沉默地看着魏一正,对方现在说话的架势完全是个上位者的姿态。
“一个孩子,就像刚刚过去的大雪无痕,谁都可以在上面描画自己想要的,捏成雪人也未尝不可。”魏一正尖锐的目光像一把钩子,勾住了韩衡心里的一个边角,“依我之见,大人其实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孩子是天命之子,他留下来大有用处,要是孩子的母父在,无论孩子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为他所用。只要有人想用这个孩子作为征伐天下的利器,您就将成为这个人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魏一正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韩衡压根都没想过,因为他一直还在纠结于跟庄灵那本没算清楚的烂账。
他一直在担心明帝会不要这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是他是那下蛋的母鸡,现在蛋还没掉下来,干出杀鸡取卵的蠢事显然不是明帝这样在天下棋局当中遥遥领先的人干得出来的。
一时间韩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声音,那声音发着颤,“不可能,我能干什么,我现在什么本事也没有了,你看看我这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后我不会再插手这些烂事,跟我又没关系。”
魏一正露出微妙的笑,“此前听说国师什么都忘了,我还以为只是谣传。”
韩衡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看出来了?我还真不是以前那副神通广大的脑子,要不我能让人骗这儿来吗?”
“听说国师回来,只得一人随行?”
韩衡陡然起了戒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人很聪明,不能为你所用,就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他,否则他还会利用您第二次。”
“我也没什么可供他利用的了。”其实想一想,米幼是大峪人,他这么做是为了大峪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韩衡没有实际的损失,虽然米幼也在骗他,但和庄灵的欺骗完全不同。人家没骗他的感情,更没骗他上床生孩子,最让韩衡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乎庄灵,所以难以忍受庄灵骗他,至于米幼,一路上没亏待他,要不是有他,现在他还在庄灵手里,孩子估计早就气得流掉了。
到底米幼对他还是恩德大于过失,而且现在还想着带他离开。
这些话韩衡不可能对魏一正说,他那个笨蛋脑袋还在想魏一正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些。
魏一正轻轻拍拍那只丑蛤|蟆脸的鸟,轻轻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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