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第一六三章 出恶气

    张廷玉到别院的时候,只看见了顾怀袖在院子里看着廖逢源跟胖哥儿起玩，手里还给两个孩子打着扇子，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步步走进去,顾怀袖开始还没看见他,等到看见他了的时候却讶然地了起来。

    他……

    回来了？

    顾怀袖怔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满面风尘颜色,显然路上劳累许。

    “我……你没收到我第二封信吗？”

    她忽然问，可眼角立刻瞥见了旁的阿德。

    张廷玉温声道：“收到了,也看到了,所以回来了。”

    她信上写,奔波无益,前程要紧。

    这意思,就是想张廷玉不要回来，可哪里想到张廷玉执意要回来？

    他道：“不急在时……”

    不回来看看，他总不放心的。

    顾怀袖早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回去了，如今却被他句“不急在时”给感动得落泪。

    天知道仕途对张廷玉意味着什么,他那么年的隐忍，朝厚积薄发，每过去日，就是距离位极人臣近步。

    如今康熙南巡，便是绝佳的机会。

    可他抛开了那边的事情，竟然直接回来了。

    顾怀袖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那里笑。

    她同他进屋，又叫人给他端了水来沐浴，换了身干净袍子，这才见着像个人样。

    张廷玉也不说话，只陪着她起在屋里坐，然后端了盘棋来下棋，整个日子似乎下就慢了下来。

    顾怀袖的棋力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自打张廷瓒没了之后，张廷玉就再也不下那所谓的“围杀”之局，慢慢跟顾怀袖手谈，你子我子地落。她也懒得问张廷玉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至少现在不想问。

    康熙很快就要回銮，他们在江宁也待不了久了。

    张廷玉去沈园找过张望仙回，回来的时候似乎带了几分怅然若失。到底他问到了什么，顾怀袖也没问，李卫也没来了，听说是沈恙没追究他，只是让他去管扬州那边的生意。

    今年新茶还没下，沈恙的船就已经莫名被扣了串，原本以为跟沈恙交情不浅的宋荦竟然倒戈向了张廷玉，给整个万青会馆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是廖逢源。

    到底沈恙跟张廷玉之间是怎么回事，廖老板年纪大了，也不想管了。

    他养着儿子，好歹自己的生意没怎么受损也就罢了。

    原本廖逢源与沈恙就是强行绑在起的，现在宋荦那边摆明了是针对沈恙个人，廖逢源没胆子趟这浑水。

    张廷玉在江宁留了十日，他处理了很的事情，也见过了不少来拜访的江南士子。

    毕竟张廷玉当年乃是江宁的解元，又是状元及第，虽然现在已经在朝为官，可还有不少人不避嫌地来跟张廷玉说话。

    文人之间吟诗作对，倒是也让这别院风雅了不少。

    张廷玉只是对这些人礼遇有加，并不曾给过谁不好的脸色。

    他们都叫张廷玉张老先生，张廷玉坦然受之。

    今年这些人当中，不乏有在江宁乡试之中颇有夺魁之希望的高才之辈，有人比张廷玉大，有人却还比他小……

    这些人就跟当年的张廷玉样。

    顾怀袖坐在后面打着扇子，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石方今日得闲，端了碗荷叶羹就过来给她放下，只看见青黛也在旁。

    “今儿你倒肯出来走走，前几日直在厨房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吃的？”顾怀袖笑了声，随口问他。

    石方只道：“只是想着就要离开江宁了，所以将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菜谱给记记，免得等回京之后忘了。今日看着天气好，这才想起出来走走，顺便给您端碗荷叶羹。”

    顾怀袖转过身来，端着荷叶羹看了看，只笑道：“也是你有心，今年荷叶刚刚露角呢，去哪儿弄来的？”

    “外头荷塘里摘来的，都是今年刚冒出来的荷叶尖，小荷才露尖尖角，却入石方石釜中”

    石方随口玩笑了句，看着顾怀袖调着荷叶羹，又听见前院里似乎闹腾，望了眼。

    顾怀袖道：“我这俗人，倒是吃得风雅了回……前头是江南士子，都来跟二爷说话呢，这会儿二爷也没什么事情，就在前院里陪人。皇上乱挤压额快回来了，咱们准备着北上，该走了。”

    石方于是道：“那我回去继续收拾。”

    “嗯。”

    顾怀袖看了他眼，喝着羹见他走了，只觉得满口都是清新余香。

    还是石方做的东西好吃，她把眼睛眯起来，日光落在她铺在栏杆上的衣袖上，也懒了起来……

    单手端着木盘往回走，石方手背在身后，刚刚转过拐角，忽然听见人大笑：“念和尚可是个有本事的人，您是不知道。佛学禅理太通晓了……”

    “唉，又开始发狂了。”

    “说起来，皇上万岁爷刚刚祭过了□□陵，怎么没听见有什么别的消息呢？”

    有人压低声音道：“不是说朱三太子的孙女 ……已经……”

    “不可胡言不可胡言……”

    “张老先生这真是手好字啊……”

    “……谬赞了。”

    石方听见这些声音，只觉得乱糟糟都是团。

    江南士林乃是最复杂的，什么事情都有他们，偏偏皇帝还不敢犯众怒。

    石方想着，便路绕进了厨房，然后将木盘子放下来。

    炉子上煨着汤，上头的盖子跟着跳动。

    他似乎有些恍惚，抬手就娶揭盖子，结果冷不防地被烫了手，连着手里石锅的石盖子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听见声响，他似乎这才醒悟过来。

    石方看了看自己被烫伤了的手，然后看向旁边放着的块平常被他用来垫着手揭盖子的抹布，他拿抹布将手给垫着，只将滚烫的碎片捡了起来扔到旁。

    里里外外都安安静静，这厨房里只有石方个人。

    他解开了手腕上绑着的袖子，外面的牛皮里插着把碎刃，还有枚铜钱，是当初顾怀袖随手按在他额头上的。

    然而石方头次没有看这些，他只是将手腕轻轻地翻过来，露出腕骨内侧枚浅浅的烙印。

    石方看了许久，听见外面有了脚步声，又慢慢地讲牛皮绑带系回去，拿了把勺子去搅动锅里的汤了。

    画眉从外头进来，将石方之前端来盛着荷叶羹的碗还来。

    “石方师傅还在忙呢。”

    “这是晚上喝的汤，先煮着。”

    石方笑了笑，略说了两句，画眉也不问，神情轻快地回了顾怀袖的身边。

    顾怀袖正在打瞌睡，石亭之中凉风阵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张廷玉送走了大拨的客人，总算是闲暇了下来，进了石亭就见她困着觉，忙叫她起身，别睡凉了。

    她不想走路，就伸手要张廷玉背。

    张廷玉好笑道：“自己老大个人，好意思让二爷来背你。”

    “不背？”她似笑非笑看着他。

    张廷玉无奈，只能蹲身让她上来，背着她回屋去了。

    半路上，张廷玉道：“我让宋荦扣了他许条船，今儿早上停船的码头上，漕帮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几条船被抢回去了，里头的茶，约莫还能用，不过银钱折半。我挺高兴的……”

    “我也挺高兴的。”

    顾怀袖笑了，这回沈恙但怕是损失惨重吧？

    她手抱着张廷玉脖子，只道：“只可惜，现在再狠，你也要放他回的。总是欠着人情……”

    “……到时再说吧。”

    张廷玉只有这样句话。

    顾怀袖看他上了台阶，只抬头看了江南高远的天空：“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张廷玉顿了下，却道：“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她听了，却笑出了声，“随你罢了。”

    信守承诺跟背信弃义，其实没有大的区别，终究留给沈恙的还是个“死”字罢了。

    漕帮忽起波澜，让张廷玉想到的却是当初顾怀袖失踪的时候，沈恙那边有本事让人搜江。

    当时那些人，都是漕帮来的。

    也就是说，沈恙的势力不仅在盐帮茶行米布行，最要紧的是他在漕帮还有人。也难怪能屹立江南十数年不倒，光是这份人脉和手段就补般。

    如今张廷玉手里只有个宋荦还不够用，不过很快这局面便将改变。

    他最没想到的人，还是望仙罢了。

    先头南巡途中出了系列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太子那边的事情被皇帝给搁下了，只是不许太子出来，还没有责问的意思，张廷玉琢磨着，兴许要等到回京之后才能有结果；

    另边是已经没了的朱三太子的孙女，还尚在外逃的朱三太子朱慈焕。他那日拒绝了皇帝，只说抓不到朱慈焕提头去见，如今朱慈焕毫无下落，张廷玉这几日与江南士林有颇接触，也了解了些人，毕竟清廷从北而来，江南这边乃有“南明”说，有反清复明之势力时不时闹腾，只可惜还是苦无所获；

    宋荦如今已为张廷玉张目，沈恙这边出了漕帮的事情，终究是后患无穷。

    另则，邬思道如今又游历四方去，前几日来信说与户部员外郎田文镜在处，早已没在廖逢源这里供职了。

    ……

    张廷玉将这些事情件件盘算好，略理了下，将太子之事放在了最上头，其后才是朱三太子案。

    至于沈恙，慢慢来……

    康熙銮驾闰四月才回去，中旬归京，张廷玉携顾怀袖路随行，顺运河而上，京城已然是盛夏炎炎。

    满朝文武到城门下接驾，康熙南巡浩浩荡荡无数人，张廷玉就骑马在后面。

    众人山呼万岁，而跟着皇帝的干人等却能端坐马上。

    张廷玉看着周围匍匐下去的众人，只垂了垂眼。

    他回头看了后面长长的车驾眼。

    谁也想不到，今日回宫，太子的銮驾竟然被人移到了最后面。

    阿哥们列立于前，大阿哥看着已经有把胡须，三阿哥同样留了两撇小须子，倒是四阿哥沉沉稳稳在旁，看着并不怎么出奇……

    他们拜过了康熙，康熙却挥手让銮驾继续往前。

    王公大臣们不敢动下，只等着康熙的銮驾走了才敢跟着走。

    胤禛细细数车驾，眼瞧着要进宫，却不曾瞧见太子的车驾。表面上，胤禛是跟太子走得近，如今没瞧见太子车驾，他在这里等也无可厚非。

    胤祥在前面看了，也不敢停下来，只看了眼他四哥，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怀袖的车驾后面，就是太子拨人的车驾，昔日尊崇，如今皇帝却似乎对他下冷淡了起来。

    胤礽坐在车内，有些不怎么受得了。

    眼看着就要回宫了，他加焦躁起来，只道：“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入宫？！”

    “太子殿下，前面车没走咱们走不得啊。”

    小太监有些委屈。

    太子抬手就甩了他巴掌：“前面是谁，给本太子赶走！”

    如今太子模样凶横，太监们哪里敢言。

    他们心里也憋着气呢，这路来太子受了颇的委屈，前面也不知是哪家的车驾，竟然敢挡了太子的路！

    想着，四个太监阴着脸走了过去，朝着前面的车驾喝道：“你们干什么挡着路，还不快走？”

    赶车的车把式皱着眉：“这不是在调转头吗？咱们要转道了。”

    “那你倒是快些啊！手脚慢的狗东西！”太监们宫里颐指气使惯了，看见这不过是个普通的车把式，顿时喝了起来。

    车把式怒了：“个阉货说谁呢！”

    “哟，还敢跟咱家叫板？”太监差点气消笑了，抬手就道，“连太子爷的路都敢拦，把他们车给推了！”

    这话话音刚落，顾怀袖坐在车里就笑了。

    她掀了帘子进来，直接从车驾旁边挂着的长马鞭子给取下来，只高高在车驾上，冷笑了声。

    秀气的手腕抖，便是凌厉的鞭子挥出去！

    “啪！”

    声鞭响！

    拿狗胆包天的奴才脸脖子上顿时就是条血红的楞子，看上去就像是张脸都破了相样，可怕得厉害。

    顾怀袖下手没留情，鞭子甩出去之后，就用手腕缠着鞭子，笑道：“狗奴才，睁大你狗眼看看，我倒是要问问，谁给你胆子让你连四品命妇的车都敢推？”

    太监原本是怒极，原是仗着太子爷撑腰，所以嚣张跋扈，如今见着是顾怀袖，他左右也知道点太子爷的事情，顿时噤若寒蝉，连叫都不敢叫声。

    胤禛那边刚刚看见太子的车驾，打马过来，就瞧见顾怀袖凶狠挥鞭子的幕。

    向只觉得顾三文气，却不想如今鞭子拿起来打人，见冷艳。

    胤禛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慢慢地骑着马往这边走。

    而这边发生的事情，太子爷也看见了，两辆车已经接近并排，顾怀袖这里的车又准备转方向走，下顾怀袖就与太子打了个照面。

    瞧见是太子，顾怀袖手指指腹摩挲着鞭子上粗糙的纹路，稳稳地着，“臣妇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爷。您养的狗儿不听话，还是早日杀了为好，免得出来到处咬人，若是给太子爷招致什么祸端，可不好办事呢。”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车帘子里面个身影。

    这话说的是谁，指的是谁，各人肚子里都揣着明白。

    胤礽立刻想发火，可他猛然之间触到了顾怀袖那冰寒的眼神，想起自己找太监要迷了顾怀袖，最后错迷了朱江心的事情……

    顾怀袖如何能脱险，太子现在还不明白。

    可是事后顾怀袖必定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现在父皇还没处理他的事情，若是顾怀袖再将这件事给捅出来……

    他原还疑惑为什么这女人竟然忽然之间敢这样嚣张，回头想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太子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可以说，现在顾怀袖握着太子的把柄。

    若是惹怒了这女人，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冒着被康熙灭口的危险，去告回御状，旁边还有那么对他虎视眈眈的兄弟，几乎转眼太子就是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跟顾怀袖争什么。

    下面的小太监见太子都蔫了，自然不敢说什么了。

    顾怀袖这才冷笑了声，手指甲扣着鞭子，“太子爷将您的车驾坐稳了，今儿个推臣妇的车，明儿个不知道是谁要推您的车呢。想来，想要推臣妇车的人也就您个，有野心推您的车的人，真是掰着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呢！”

    说完，她就要叫车把式调转马头走，不想抬眼就看见了胤禛。

    想来她说的这话，已经被胤禛给听见了。

    这位爷根本不告诉十三爷，她乃是他半个奴才的事情，让她差点成为算计太子的剂毒药，顾怀袖见了这位爷就恨得牙痒痒。

    车驾眼看着就要与四阿哥那匹高大的骏马擦着过去，顾怀袖却在那瞬间压低了声音，开口对面无表情的胤禛道：“四爷脸皮够厚，心子够黑，如此辣手狠毒之人，足以残杀自己所有兄弟手足……他日四爷孤家寡人登了大宝，定请记着今日臣妇为四阿哥当牛做马、背黑锅、蹚浑水时候的艰辛苦劳，您放我条生路，我给您当奴才卖命呢。”

    这话含着讽刺，见顾怀袖的表情却是忽然灿烂起来。

    她眸子里神采微微沉，抬手便是用力鞭，落在了四阿哥的那匹高头大马的屁股上！

    那马儿原本只是在道上慢走，哪里想到忽然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剧痛之下立刻就要撒开蹄子朝着前面冲，可是前面就是太子的车驾！

    胤禛哪里能容得这畜生放肆？

    他心里也是震骇，只当顾三是气疯了，两手朝着前面就拽住缰绳，咬牙将马头给勒住。

    这匹马却是狂性大发，胤禛整个人都差点被这疯了的马给摔下马鞍去。

    顾怀袖朝后头望了眼，只看见人马都高高地仰了起来，而后才骤然下落，又轻轻在原地转了几步，这才稳住。

    胤禛面沉如水，只跟着那马儿转着，扫了眼顾怀袖。

    顾怀袖只觉得四阿哥眼神漂亮极了，她不紧不慢将马鞭子卷了起来，弯唇笑着，总算是出了口恶气，畅快得很。

    她掀了车帘子进去，只道声：“打道回府。”

    车驾顿时起行，会儿就远了。

    胤禛手心里勒出血痕，流出来的鲜血沾湿了缰绳，也弄脏了他蟒袍。

    “老四没事儿吧？”

    胤礽心道顾怀袖果真刁钻狠毒，竟然连皇子的马都敢惊，心里恨毒了她，却又不敢说什么，憋屈极了。

    被问了的胤禛，自然知道顾怀袖为什么这样恼怒，他却握了握手掌，看着流如注的鲜血，接了太监递上来的帕子按住，慢道：“无甚大碍，太子爷怕还是近日克制些吧，如今您闹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

    晚上九点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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