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作者:肉书屋
金屋恨第47部分阅读
初,她以为,他做他的盛世太子,她做她锦绣长安城中不起眼的大家闺秀,生命里有太多擦肩而过,若前世里修的不够,一个擦肩,也就过了。 而她记不得她的前生,只是想,前生到底修的多么苦,才换得今生这样的机会。 陛下意旨下到上官府的时候,恍如一梦。 元鼎四年,陛下东巡回来后一个月,嫂嫂年来求药,终于在春生堂吴大夫处得了一张药方。那一日,她们姐妹陪嫂嫂上门言谢。却不料,到了城南,扫兴得知,吴大夫已经故去。 她已经记不得当日是因了什么惹了上官云生气,似乎是关于陈皇后的四字评语,上官云扬了双眸,推她下车,冷笑道,“倒要看看‘含章秀出’的上官二小姐可自己走的回去?” 嫡庶有别,更何况上官桀与上官云一母同胞,嫂嫂自然是偏向上官云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她独自一人站在南街街头,把玩着衣袖,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羞,有些恼,有些怨。她知道上官云的火爆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她也知道上官云其实本心并不坏,大约气头过了,就会后悔,回头来接她。 可是,那一刻,她的心,的确是很受伤。仿佛,你根本不在她眼里,可以随便发作。 所以,她不能放开胸怀去爱这个姐姐。 身后,有人上前,微笑道,“上官二小姐,我家主子,邀你过去一叙。” 她讶然回头,看见了街角马车上,有些熟悉的温和容颜,忽然讶然。 命运,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上官云求而不得的机遇,却轻易的摆在她的面前。而上官云若知道是她自己无心促成如此,是否会后悔的咬掉舌头? 彼时却是半分情愫都无的,刘陌只不过淡淡转过头,仿佛谈天说地般问道,那日在临汾,娘亲回父皇的信,姑娘可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一怔,便想起她侍立在一旁研磨之时,陈皇后面上淡淡沉思的神情,以及那一首诗。 那首诗蕴籍婉转,叙着陈娘娘与陛下之间纠葛缠绵的情愫。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那个人,是他们血脉共同孕育的儿子。 而太子殿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询问他的母亲写给父亲的书信呢? 此后多年,她想,也许在当时,她便隐隐察觉了一些,关于太子对陈皇后的隐秘心思。 只是当时,她俏皮一笑,道,“若是陈娘娘愿意告诉殿下,自然会说。而若娘娘不愿,灵儿纵是看到了,又岂好告诉殿下?” 后来,上官云回来寻她,她就势告辞。当上官云看见了坐在车辕的人的身份,面上阵青阵白。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刘陌是个极精明的人,从吴春生忽然暴毙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有心人欲谋害陈皇后的行迹。 而她,事后想起当时马车中刘陌大变的面色,隐隐猜到了一些。 那时候,她想,宫廷真是一个诡谲的地方,如陈皇后,并不为难别人,但她的存在本身对未央宫中少见天颜的妃嫔,就是一种为难。 所以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那时候,她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亦会进入到那个所在。 天下女子最好也最坏的所在,最繁华也最寂寞的地方。一朝得意,也许第二天就会跌下来;而你若稍稍放纵神思,便有可能,了无声息的死去。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进那个地方。 如果不是有他。 太子殿下一天天成长下来。国之储君,为求民心安定,必得早些成亲,慢慢的,太子的婚事便摆到了皇家议程。 那时候,全长安城百姓的心思都隐含着兴奋的期待,慢慢等,太子妃的桂冠,会落到哪家娇娥头上。 没有人想到是她。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大婚之前,刘陌曾经来上官府探望过她。她问刘陌,“殿下为什么选中灵儿呢?” 长安城世家女子有千千万万,她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站在人群中,便黯然失色。 “因为”,刘陌微笑的看着她,莫测高深道,“灵儿懂得善待自己,而且心气平和。” 懂得善待自己,就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心气平和,则不会让人心生厌恶。这两点,灵儿很像我的娘亲。 之后半生,她都在慢慢咀嚼着他这句话。最初,她以为,刘陌看重的是前面的两句;后来,她想,他之所以愿意选她,还是因为后面的原因吧。 太子妃人选定下来之前,陛下赐婚齐王刘据与上官云,上官云不原意嫁,病急乱投医,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求她去求陈皇后和太子殿下。 在她看来,这是一个荒谬到绝处的笑话。但是上官云很认真,抱着她的手,软语恳求。 她便没了言语。 口吃的转述了姐姐的要求,她听出刘陌答话里漫不经心的不在意,忽然就有点恼。 无论如何,有一个喜爱你的女子,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哪怕你无意欢喜,也不该如此轻忽。 那个时候,她只当他是这个国家的储君,是上官云欢喜的男子,所以可以轻易的这么想。可是到了后来,上官云失踪经年,重新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时候,少年时的这段往事,就变成了心中的一根刺,隐隐的扎着她的心思。 而她无法消解。 可见,人,身份变了,心情变了,世界在眼中也就是不同的模样。 而彼时,在清欢楼的雅阁里,刘陌仔细审视着她,慢慢道,“上官小姐向来是这样看世情的么?” 她不解他的意思。 陛下旨意到达上官府邸的时候,她愕然。临别时刘陌意味深长的目光闪过脑海。 回过头,看见上官云幽怨的眸。 忽然觉得尴尬。 纵她无意于此,而上官云欢喜的那个少年,最终选定的妻子,是她的庶妹。 那犹如,甩了上官云一个巴掌,丢的不只是脸面,还有心。 可是,那时候,她的身份,已经不是上官云能够轻易发作的了。 两个妹妹先后聘给当朝最优秀的皇子,上官桀喜忧参半,在府中新起了两座绣楼,供她们居住。一时间,供奉优渥,下人亦不如从前怠慢。而她住在那座繁华绮丽的绣楼,心思却有些紊乱,茫茫然,不知道前途何处。 她于自己的生命轨迹,有着极清晰的预见。可是,刘陌突如其来的选择,彻底打乱了她的预计。她不知道,她是否适合那十丈软红的宫廷,会不会勾心斗角,能不能得到日后皇帝夫君的爱宠…… 审视自己,连自己都觉得,身上的色泽,有些黯淡。 而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那么好,那么明亮,那么俊朗,她真的,配的上他么? 她如此质问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彼时,她的心里,有着异样的欢喜。 那个天生站在众人视线最高处的少年,于长安城云集的女子中,独独选中了她。让她午夜梦回兜兜转转的想起,怎能不有着一丝隐秘的欢喜? 可是,她料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在自己的闺房里看见她。 那一日,她在绣楼弹琴,听见窗棂轻轻被扣响,第一次,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二次的时候,她推窗去看,却不料看见了他。 那个她从不曾料到会出现在此的少年。 “殿下怎么会来此?”她忍不住问道。 她一直远远的望着他,看着他想给众人看到的模样。看似温和,骨子里却一片疏离。那一日,她第一次看到另一个刘陌。 也许,这才是那个真正的刘陌。 又羞又恼,怕被人看见。 可是,心深处,还是有着淡淡的欢喜。 从此以后,这个人于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人物。 他将是她的夫君,这辈子,最亲近的那个人。 每一个女子,都希望邂逅一场美丽的爱情。她的意中人,须是个英雄,年轻,俊朗,能为她遮风避雨,能护她一世安宁。 她不知道,日后,她能与他走到什么地步,可是,至少,刘陌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少年,好到,你纵是有心挑他的毛病,也挑不出什么。 哥哥在门外找她,她像是受了惊的鹿,不肯让人见了他,让他在屏风后藏起。 哥哥说,他愿意效忠太子,效忠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未来的皇后。 “后宫之中,素来妃嫔相欺。妹妹若无外戚相匡,定要吃亏了。”上官桀皮笑肉不笑的道。 她无力的闭了闭眼,心志一灰。不是不知道宫廷险恶,但被人挑明了车马,还是对未来一片恐惧。 记得刘陌在后面听,她不敢妄动,敷衍着送走了哥哥。回头看屏风后一阵寂静,忽然泛起小小的失望。 他,如同来时的悄无声息一样,走了吗? 掀帘而入,撞进那双漆黑锐利的眸中,彼此都是一怔。 他略微放柔了神情,忽徐徐一笑,意味深长道,“我的妻子,我自己保护。” 那一笑,便将他凌厉的神情柔和。伴着他宣誓般的话语,让她整个人激灵灵一怔。 仿佛,久旱的花草逢了彻夜的春雨,闪电照亮了天空。 而她梦中欲求而不得的,不正是一个,肯无条件护她周全的人吗?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他的话语有几分可信性。娘亲临终时,嘱咐她,“天下男儿皆薄幸。” 而无情最是帝王家。 她不知道她能信他几分,可是,那一刹那,她忽然对未来生出了一些信心。 她想要相信,他们可以执手白头,相守到老。 唔,我预计,这篇番外的篇幅,会比上篇长。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过万。 本番外写的是孝昭皇后上官灵,是以一种回忆方式,故虽元鼎四年阿娇尚未复后,还是以陈皇后称呼。 求月票,呃,我发现,当我修改旧章节的时候,原来那个链接直通车就没用了。 泪,那么,看在我勤快更新番外的份上,麻烦尊驾移步,送我一张包月月票吧。 不胜感激。
番外 幸福生活在长门
这篇番外的取名游离于整个小说的取名体系之外,但至少,我还顾全了我的七字章名原则,一二三四五六七,正好七个字。 本番外全名是:陈阿娇与刘陵的幸福长门生活。 彼时,还是元朔六年秋,彼时,建章宫连个影子都没有,长门宫还是以宫制称。彼时,陛下和陈阿娇分离七年后尚未见面,时人尚看不出日后孝武陈皇后日后爱重天下的声势。彼时,飞月长公主还没有奉圣命搬出长门宫,她们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共同居住在那个后世称为冷宫的长门宫。 其实,汉武帝并没有吩咐刘陵入住长门宫的意思,只不过当初阿娇不愿意与刘陵分开,刻意曲解了那道圣旨的意思,压住了杨得意。 而刘彻后来默许了这件事,她想起来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有一分谢意的。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两个人在一起,原本就不寂寥。又何须什么东西来慰呢? 她们彼此嬉闹,将长门宫布置成一个温馨的家。 两个人在一起,就仿佛,所有逝去的时光都能重回,她们重未经过那样光怪陆离的穿越事,还是那两个初为警察的女孩。 汉时人们的生活作息偏早,她们彼此独自在汉家待了这么久,渐渐被同化。凑到一起,却又同时爆发出从前同为夜猫子的本性。 伺候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的宫女内侍,远远的望着两个女主子嬉笑打闹,难舍难分的样子,暗暗在心里疑惑,她们眉眼相会间,都有着暖暖流动的默契在,实在不像是人说的水火不容。 两个主子都不肯住长门宫正殿,各自选的偏殿作为寝殿。 但她们夜里更常宿在的,却不是各自的寝殿,而是她们共同布置的书房。彼时,桑侍中送来了很多用新式的纸誊写的书籍,又轻巧又漂亮,再也不像从前的竹简般笨重,但亦堆了满满一架,可见两位主子阅书之多。 很多年后,昔年在长门宫伺候陈皇后和飞月长公主的宫人回忆道,“孝武陈皇后,和飞月长公主,是极好的朋友。好的就像,”他迟疑了一下,道,“亲姐妹似的。” 然而她们也不是一直相安无事,也曾激烈的争吵。那样的争吵,让宫人尽皆变色,以为难以收场。然而吵完了和好,又浑似没事人一般。 桑侍中就曾笑着道,“她们就是吵了好,好了又吵,若不分开,永无止境。” 然而,转过身,就没事了。 那时候长安城进入秋日,渐渐的冷了起来。深夜里,宫人们耐不住瞌睡,都想要休息。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精神却好。书房里的灯点到了深夜,彼此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非要倦到极处,才肯上床。 书房里的那张床,是馆陶大长公主特意为爱女打造的,大的出奇。上覆柔软被絮,看着软绵绵的,极是舒适。陈娘娘曾笑道,“这样子睡在上面,再打滚也摔不下来。” 彼时,她们听了这话很是发笑。陈娘娘与飞月长公主,都是世家出身的女儿,能有怎样不安分的睡相。到后来才知道,两位主子睡着了都是极迷糊的,几次早上,她们进去后都嗔目结舌,看着二人东倒西歪的睡相,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除此之外,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都是极好伺候的主子。 有一晚,主子们睡下后,天气忽然冷下来,陈阿娇与刘陵迷迷糊糊觉着冷,便都去捞被子。睡着的人学不会谦让,彼此拽着被子一角,觉着不够,使劲一拉。 那是桑侍中送来的锦被,据说是用洗进晒干的鸭绒填充,极是轻便暖和,松软好闻。据说,桑侍中用了无数鸭毛,方辗转制出了满意的一床,特特送到长门宫来。 结果, 锦被撕拉一声,从中一分为二,飘飘洒洒的鸭绒兜头兜脸的洒了一床,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都不禁咳嗽起来,不得不醒了,彼此坐着茫然,片刻后才明白始末。 那便是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半生中唯一干过的蠢事。之后被桑大人嘲笑了半生,每次提起,都要恼羞成怒。 但桑大人终究舍不得让两个义妹因了自己的迷糊受冻,于是催工动土,为长门宫埋上地龙。 于是,纵然陈娘娘日后受伤畏寒,长门宫内,却是冬日都温暖如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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