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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第26部分阅读

    金屋恨 作者:肉书屋

    金屋恨第26部分阅读

    她想,她曾无数次唤他彻儿,或娇嗔,或恼怒,到如今,伴着的,却是眼泪。

    可是到底如何?这样一声唤,过去的记忆,便排山倒海而来,不能继续割裂,当彼此是两个人。

    元狩五年末,袜陵候刘安收次女刘茜名下的侍女怡姜为义女,嫁给朝中重臣,大司农桑弘羊。

    长门宫里,陈阿娇挽了刘陵的手,心中欢喜,“茜儿早嫁了伍被,如今连桑弘羊都成亲了,陵儿,你还要拖多久?”

    自胶东事变后,伍被入朝为官,才能为陛下赏识,渐渐升迁,官至典客,掌诸归顺蛮夷。

    刘陵叹了口气,无奈道,“是不是但凡女子,最终终要走到这一步呢?”

    陈娇微微一笑,“你独自一人这么久,不孤单么?找个志同道合的人陪陪,也挺好。我看东方朔亦不错啊。”本来以为,他们这些人,注定要孤独终老,如今看来,柳裔和刘昙,或者桑弘羊与怡姜,渐渐磨合,竟也是一种甜蜜温馨。

    那么,她侧头思虑,她与刘陵的幸福,在哪里呢?

    “你是没的选择,就跳进了夫妻生活。”刘陵倒不在意,谑笑道,“要是和我一样自由之身,只怕也是要蹉跎许久的,女子本来就比他们来的慎重。”

    “东方朔博学亦开明,本来也是好的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可是,我总是想,若是真的嫁了他,以后,彼此地理念不同,落得成仇,还不如现在逍遥自在,何苦来哉?”

    陈阿娇默然,刘陵看似洒脱,骨子里对两个人一生一世的相守,还是抱着怀疑虑的态度,尤其,当另一个是和她相差了两千年代沟的古人。

    “其实。这些年。我冷眼看来,”刘陵微笑道,“陛下待你算不错地了。怎样?阿娇姐你心动了么?”

    她悠悠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在你心口狠狠刺了一刀,再回头来将你捧在掌心里千好万好,你觉得怎样?”

    “呢……也是。”刘陵讪笑,“不过阿娇姐你想过没有,如今地你。和从前的你,毕竟是不同的。陛下可能不爱从前的阿娇。却渐渐为如今的淡然遗世的阿娇所吸引。毕竟,他不久前才放过了那个倾城之美的李妍,不能不说,有你在他身边地原因吧。”

    “爱,”阿娇嗤笑,望着长门宫朱红似血的柱子,“爱是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里,最奢侈地东西。”

    而刘彻,是全天下。最靠不住的情人。

    “不提这个了,”阿娇垂眸,道,“最近我总是心有担忧,觉得陈家地势力扩充太快,你请他们都收敛些,免的遭到陛下疑虑。”

    进入元狩牟间后。朝堂之上,陈卫两家对峙便战了刘彻保持外戚之家势力微妙平衡的制衡之道。权势博弈之术,进未将是进,退亦未是退。一时占了上风,从长远上看,却是遭祸之端。

    这道理,刘陵亦是清楚的,颔首应道,“知道了。”

    元狩六年初,阳石公主刘纭出嫁,皇后卫子夫主持婚典。

    陈阿娇安静的坐在长门宫,听着宣德殿远远的喜乐,盛大恢宏。

    她的生命中,也曾有过这样一次盛大的婚典,心甘情愿的覆上华丽地盖帕,等着心上的那个人来揭。

    “娘娘,”成烈掀帘进来,面上有着奇异的神色,跪拜禀告,“宣德殿那边有消息,众大臣力请陛下策立太子。”

    阿娇一怔,手中的杯盏泼出一些新茶,溅在衣裳上,留下浅浅茶渍。

    刘彻正值壮年,春秋鼎盛,在她看来,并无立太子的必要。但汉朝祖制,太子早立,从臣才能心安。只是朝臣们在两位不同母所出的嫡皇子间观望良久,猜不出陛下心意,这才拖到了如今。

    此时,刘彻膝下有四子。长子陌由己所出,年十一。次子据由卫子夫出,年九。三子闳,四子旦年纪尚幼,生母身份又略低些,汉承周制,在这立嗣一道上,尊崇立嫡,立长,立贤,几乎没有希望。

    说到底,还是陈卫之争罢了。

    此事,想必不是卫家所为,毕竟论年纪,论能力,论陛下恩宠,刘陌都在刘据之上。

    只是,她并不想让陌儿当什么劳什子太子。

    “娇娇怎么看呢?”夜里在般若殿里,刘彻含笑望着她,问道。

    “平心而论,我自然不想让刘据登上太子之位。”她道,实在觉得他唇角的那抹笑纹太剌目。

    “哦?”

    “无论是宫中还是外臣,都是踩高看低之辈。不管皇帝目前恩宠如何,他们看重地,是日后的皇帝,不是么?若刘据登位,我和陌儿,早早,哪里还有活命之路?”

    “那么,”刘彻一笑,低下眉去,“娇娇希望朕选陌儿么?”

    阿娇摇首,“我也不希望陌儿当太子。”

    刘彻将讶异压在心中,淡淡问道,“为什么?”

    “太子的责任太重,我怕,陌儿当了,就会很累。而且,从太子位跌下来,会摔的更重。刘荣就是前车之鉴,不是么?”

    她更怕,到最后,威胁到陌儿太子位置的,不是兄弟,而是刘彻自己。

    从来,君权和储权的分立,是最危险的事。而刘彻,是那么强势的君主,容不得有人分走他手上的权利,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原来的那个时空里,刘据的下场,让她却步。

    而刘彻的寿数尚长,她舍不得,陌儿在他父亲手下,无为而治。更舍不得,他据理而争,最终父子反目。

    “娇娇的见解倒奇异,”刘彻目光灼灼,好笑道,“只是,莫不是要朕力闳儿..或是旦儿..?”

    阿娇嗤笑。俏皮道。“我想让陛下活的长久一点,压根就不要考虑什么立太子的事。”

    “娇娇,”他的眸色便深一些,拥住她,“朕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其实,”她淡淡道。“阿娇说什么,不过是阿娇自己地看清。陛下要怎么决定,阿娇并无置喙余地。”

    元狩六年。众臣第一次请立太子,刘彻缄默。太子最终不得立。

    卫氏诸人便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陛下最终没有选择皇长子刘陌,便是他们地希望。

    原来,陛下对陈皇后的宠爱,并没有到左右国事的地步。

    元狩六年,昆明池上,水军习练己有小成。宣室殿里,便传出风声。陛下有意令水军开往滇国,武力打开通往身毒的道路。

    自大司农桑弘羊掌管国家财政以来,初置均输,平准法,官营经商,并平抑物价,渐有大成。国库丰盈。再与昆明族一战,倒也绰绰有余。

    自凿昆明池以来,水军训练之事,一向由长信候柳裔负责,此次出征昆明,众人心中便都清楚,泰半是由柳裔为将了。

    然而,未央宫骑射场里一件突发的事,阻住了水军向西南出发的征程。

    冠军候霍去病在骑射场里和一名黄门马奴赛马,竟从奔驰的马上摔落,虽然惊险,好在霍去病身手敏捷,并无大伤。

    消息传上来地时候,刘彻都有些错愕,“去病一向是驯马的好手,怎么会制不住骑射场豢养的温驯御马?”

    跪座殿下地宫人有些疑虑,刘彻察觉,道,“讲。”

    “是,陛下。”宫人叩首后,方道,“与冠军候赛马的那位马奴,名唤金日郸,他是昔休屠王王子。”

    河西之战后,休屠,浑邪二部降汉,休屠王临阵翻悔,为诨邪王所杀。而受二部降地汉将,正是冠军候霍去病。

    刘彻不由沉下脸,肃杀道,“将金日郸看押,待冠军候好转后,再行处置。”

    冠军候霍去病,是汉军无法超越的一个神话,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彼时,不但是刘彻,或是文武朝臣,就连霍去病自己,都没有将这次坠马看的太重。

    长门宫里,陈阿娇却缓缓沉了眼,在听说冠军候坠马之后。

    从元朔六年,她便分不清,所谓历史,与现实的差别。只觉得,她身在其中的这个大汉,接着她命里所知的那个大汉的轨迹,大致相同的朝前推进,在他们或有意或无意的影响下,偶尔生出一些不同。

    对于那个马踏匈奴,英姿焕发地少年,就算没有早早的交好,她也是极仰慕的,却还是无法阻止,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那群御医,当真是吃饭不办事的,”莫忱莫愁愤愤道,“看了半天,也说不出冠军候为什么坠马。连萧先生半根手指都比不上。”

    陈阿娇想了想,转首吩咐道,“成烈,你去宣室殿一起,转告陛下,让他让御医为冠军候会诊。若是还看不出门道,便去子夜医馆请萧大夫。”

    成烈有些意外,恭敬应道,“是。”

    御医会诊,依旧没有结果。冠军候却言笑朗朗,道,“请转告陛下,我的事,与金日郸无涉。”

    “他虽是匈奴人,倒也不失一条血性汉子。我霍去病再不济,岂能让人暗算到?”

    廷尉张汤并未查出鼷跷,再加上冠军候的说辞,刘彻便下令,放了金日郸。

    萧方奉命赴詹事府,为冠军候诊病。虽然与陈皇后有着千丝万楼的关系,但萧方医术高明,卫少儿也是知道地。爱子心切,亲自迎他入府。

    “去病到底怎样?”诊完脉后,卫少儿陪着萧方出来,轻声问道。

    “恕萧方直言,”萧方回过头来,面上沉重,道,“冠军候的身子,并不乐观。”

    卫少儿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生生跌倒。

    “这么说,冠军候的身子,已无幸理了喽。”

    长门宫里,陈阿娇坐在萧方对首,听了师傅禀报,停了手中的团扇,轻轻道。

    虽渐渐入秋,这几日,长安城依旧极热。般若殿里,宫人们轻纱簿透,一派夏日清凉。

    “是。”萧方有些迟疑,终于道,“据我所诊,冠军候似是颅中生有异物物,日日生长压迫,我虽然颇通些医术,但对颅中细事,尚未全盘通透,竟是无法可救。”

    陈阿娇面上不由现出些奇异神色,这样的事情,就是在两千年后也难以救治,何况在医术设备都落后的西汉时期

    “只是” 她犹豫道,“这些年我细细观察霍去病的气色,并没有不对的地方,怎么病一起,就如此凶险呢?”

    “大约就是他的身子太好了吧。”萧方叹了口气。解释道,“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唯有里面掏空了外面才能看的出来。”

    “师傅,”她微笑道,“你实话告诉我,霍去病大约还有多久?”

    “目前看起来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大约只有半月了。”

    陈阿娇默然了良久.方道,“可惜了。”

    “冠军候年少得志,骁勇善战,清刚磊落,若英年早逝,的确可惜了。”萧方道,“只是,他再不涉党争.依旧是卫家人。”

    若是就这般去了,说到底.对陈阿娇,是有利的吧。

    如果。但凡霍去病的病有一星半点儿希望。她是否愿意伸出援救治?

    送走了师傅.陈阿娇扪心自问,发现连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若身在局外,当然可以洒泪惋惜。但早已深深陷在局内,如何能的这么轻松随意?

    霍去病若在,刘彻就会对卫家存怜惜之心。而卫家若翻身得势,哪有她这样好性子,必是步步紧逼。即便不为自己筹谋.又如何能不念及家人,朋友。和一双子女?

    “娘亲.”刘初从卓文君处下学回来。扑到她怀里,笑意盈盈,“听说霍哥哥身子不好.我去他家里看看他,好不好?”

    陈阿娇一怔,这些年,她不愿拂逆了女儿意思,再加上对霍去病人品放心,放任刘初与霍去病地交好。

    刘初。半点也想不到,她英勇地霍哥哥,生命巳轻走到尽头。

    有时候,不知道,的确比知道幸福。

    陈阿娇心里一软,虽然未成年的公主往朝臣家探病,是怎样也没的规矩。更何况这二人分属陈卫,值此敏感之际,并不适宜。可是这,大约便是最后一面了。

    “好。”

    她微笑道,“晚上,我和你父皇提。”

    刘初颔首,眸中渗出点点欢欣.“我便知道娘亲是最好的了。”

    三日后,陛下御驾亲临詹事府,探视冠军候。

    陈掌与卫少儿受宠若惊,铺下长长的迎驾红毯,恭候在府前。

    “免了吧。”刘彻拂起宽大的衣袖,道,“朕只是来看看去病,其他地俗礼,都不必了。”

    陈掌亦是乖觉的人,将刘彻引入霍去病的院落,含笑道,“这些天去病地精神大好,臣看已经无大碍了。只是他娘亲担心,拘着他不许下床。去病大约闷的不行,陛下来看他,他必是高兴地。”

    早有人通知了霍去病,收拾停当,拱手道,“臣霍去病,参见下,悦宁公主。”

    “霍哥哥,”刘初上前邀功道,“我闹着要来看你,父皇不同意,最后只好亲自陪我来了,我厉害吧?”

    陈掌立在一边.面色微变,这悦宁公主,圣宠当真不是一般隆重。据他所知,去病的嫡亲表妹,皇后卫子夫身边唯一未嫁的诸邑公主,亦想来探去病,却连提都没敢和陛下提。

    “去病的气色果然不错。”刘彻望了一下,方道。

    “多谢陛下和悦宁公主挂怀,”霍去病笑道,“陛下要真这么觉得,就去和我娘说一声吧。再闷在房里.我就要闷出病来了。”

    “噗哧”,伺候在他身后的一个圆脸侍婢忍不住笑出身来,连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霍去病微微皱了眉,吩咐道.“浣莲,还不去为陛下和公主沏茶。”

    “是。”浣躬身退下

    “不必了。”刘彻面上淡淡叮嘱道,“去病不妨好好休息。他日,朕还指望你为朕扫平南越呢。”

    “陛下,”陈掌瞅着刘彻心情尚不错,禀道,“本来该明日递上去的,卫长公主怀孕后,颇为思念皇后娘娘,请着回宫暂住。”

    “哦”,毕竞曾是承载着自己期望的长女,刘彻不禁眼神柔软些“斐儿,已经这么大了。”

    浣莲捧了茶来,陛下已经出去,悦宁公主坐在霍去病榻前,抿了口,道,“没有娘亲沏的茶好喝。”

    浣莲嫣然道,“天下谁不知道陈娘娘精于茶道,浣莲怎敢与陈娘娘比?”

    刘初放下茶盏,眼波微转,笑的灿烂,向霍去病问道,“前些日子,阳石公主大婚,她是你表蛛,霍哥哥参加了吧?”

    “自然,”霍去病漫不经心道,“她不也是你姐姐么?何必说地这么生疏。”

    刘初冷笑,“你觉得她会把我当妹妹么?”

    霍去病默然,这些年,椒房殿与长门宫形同陌路,他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他和悦宁公主的交好,越发引人侧目。只是,他渐渐崭露头角。目空一切。而悦宁亦圣宠隆重,这才无人置喙。

    而刘初渐渐长大,看清了局势,是否会泯然众人,成为未央宫里,一位受宠,但压抑。同表妹并无不同的公主?

    “霍哥哥,”刘初的声音甜美单纯,“我记得。你也早过了成家立室地年纪。当年你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匈奴算灭了么?”

    他回过神来,傲然道,“漠北一战后,匈奴元气大丧远遁,漠南漠北再无痕迹,自然算灭了。”

    “那么,霍哥哥是不是可以成家了?”

    他一怔。听着她道,“我去年看着熙表哥娶了表嫂,桑叔叔与怡姜姨也成婚。今年,连刘纭也下嫁了。霍哥哥,不如,你娶我吧。”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浣莲连忙跪下去。道,“奴婢不小心,将茶盏跌落了。”低下首去,掩住了脸上的泪痕。

    刘初向来没有迁怒下人地性子,只微微皱了眉,道,“你将收拾一下,下去吧。”

    浣莲低低应了一声,是。拾好碎片,出门时深深回头,望了霍去病一眼,这才去了。

    霍去病却没有留意,仔细看了看刘初,看她言笑宴宴,实在不像,刚说出那样惊世的话来。心下不知是释然还是郁郁,扬眉道,“好,等你两年后,若还是这样想,我就向陛下提亲,将你娶回来。”

    到时候,只怕不管是卫皇后,还是陈娘娘,都要愕然吧。

    他这样想,却也半分不俱,朗声笑道,“可惜没有酒,不然痛饮三坛,也是好的。”

    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哥哥。”

    刘初回过头来,见站在那里的少年,不过比他略大些地年纪,比霍去病尚要俊美三分,只是眉宇间的豪气,却是万般不及的。

    “光弟,”霍去病微笑道,“你怎么来了?过来见过悦宁公主吧。”

    霍光一笑,面上染上淡淡一抹红痕,恭敬拜下去,“霍光见过悦宁公主。”

    “这位,是我地异母弟弟,霍光。”霍去病道。

    刘初好奇的打量着霍光,漫不经心道,“起吧。”

    “霍哥哥,我从前并未听你提过这个弟弟呢。”

    “先弟是我前些年私自回平阳,从父亲身边带回来地。”霍去病道,看着弟弟的眼光温和,显然是真心的疼爱。

    “悦宁公主,”杨得意在门外叩唤,“陛下要回宫了,公主也赶快过去吧。”

    “哦。”刘初颔首,起身欲走,想了想,又折回身道,“等过些日子,陈夫人肯放霍哥哥下床了,霍哥哥带弟弟到长门宫来找我吧。”

    “好。”霍去病颔首。

    欢乐的日子那样和美,以至于再过七日,冠军候没的噩耗递到宫里,刘初无论如何都不能雏置信。

    “明明前几日,霍哥哥还好好的,怎么……就……?”

    元狩六年九月个八,骠骑军中得力干将,赵破虏与薛植联袂来探望冠军候。

    霍去病极是高兴,不顾母亲严令,让下人呈上几坛美酒,与好友酣饮。

    彼时,赵破虏尚取笑道,“一代名将,竟困于床榻之间近半月,实在是奇事。”

    酒酣之际,霍去病命人取来沙盘,彼此演练,指点山河之际,溘然长逝,音容尚在,一代将星就已陌落。

    少掌史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霍去病,是卫少儿唯一的儿子,最值得她骄傲的儿子。

    偏偏英年早逝,年方二十四。

    陛下悲痛异常,吩咐下去,为冠军候霍去病举行最盛重哀荣地葬礼。

    霍去病下墓茂陵,作为武皇帝日后的陪葬墓,是臣子极大的荣耀。

    墓冠做成祁连山的形状,以赡显其一生的功绩。

    一万骠骑军自发为其举哀戴孝,哀悼这位令人敬佩的,一生未曾一败的,倾国名将。

    只是,再盛大地身后等,也挽不回年轻而光芒万丈的生命。

    而从卫家第二代最显要而蒙圣宠的冠军候霍去病的逝去,隐约可以窥见,曾经宠冠天下的卫氏,渐渐走向衰落。

    元狩六年,冠军候霍去病逝,侍妾浣莲之子,霍嬗,袭其爵。方在襁褓。

    陛下下旨,封霍去病异母弟霍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

    听闻冠军候霍去病去世的消息,悦宁公主刘初将自己关在长门宫,半步不出。

    “早早,”,刘陌掀帘而入,看见那个将自己藏在殿内最深处,眸上还有些红肿的妹妹,心下怜惜,轻声道,“你要是再哭的话,冠军候在天上,也会难过了。”

    “嗯。”刘初轻轻应了一声,道,“哥哥,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刘陌有些惊讶,“一向自认聪明的早早突然觉得自己傻了。”

    “我知道霍哥哥是卫皇后的外甥,”刘初却不理他,径自道,“也知道卫皇后和娘亲势成水火,却不管不顾,执意与霍哥哥处在一起。”

    “原来,”刘陌沉默了一下,道,“这些你都清楚。不过,既然娘亲不介意,说明就没有关系了。”

    “哥哥,你说,怎么明明前些日子,人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去了呢?生命多么无常。”

    “是啊。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眼下,莫要让自己日后后悔。”

    “其实,”刘陌迟疑道,“霍将军这个时候去,也不是不好的。人人都只记得他是马踏匈奴的英雄。留在记忆里的都是那个少年得志,战无不胜的冠军候。之后,无论卫家如何,都和他无关了。”

    “也许你说的都对,”刘初缓缓回过头来,却道,“可是,我宁愿他败了,不得志了,或者因为卫家。与我彻底对立。至少,他还活着。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她说话的语气极静谧,眼神亦是一片冰雪之色,刘陌看的心惊,道,“天气正好,你陪哥哥出去走走吧。”

    刘初点点头。乖巧的起身,出了殿,才觉得殿外地阳光。亮成一片纯白色,刺地人不得不低下头来。

    未央宫依旧一片繁盛。丝毫不因为这些上少了一个人而乱了分寸。刘初深吸了口气,竟在一片鲜花着锦中,窥出一点荒凉来。忽然听见身边清凉殿后菊花丛中,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宫女细声细气的劝慰,“卫长公主,你要再哭,就会伤着腹中孩子了。”

    刘初心中一慨,只觉脚步软软的。有些迈不开,不管她们从前如何不睦,至少在这一刻,都在为同一个人伤心。

    菊花之后,刘斐低低应了一声,扶着侍女的手,转了出来。见了刘陌刘初,迥然一惊。

    刘初不愿意惊扰到她,微微颔首致意,拉着哥哥的手,道,“我们往那边去。”

    从清凉殿过去,远远的就是宣德殿,再过去依次是玉堂,昭阳,便是皇帝日常所居,宣室殿了。刘初随手所指,本意只是随意走走,落在奉母命出来寻觅长姐地诸邑公主刘清眼底,便成了彻底的挑衅。

    “站住,”刘清散步而来,笑意盈盈,“初妹这是要往父皇那里去?”

    刘陌微微皱眉,护住妹妹,有礼道,“不劳诸邑公主费神。”

    在未央宫里,虽然皇子女中最受宠的是悦宁公主,但宫人最敬畏地却是皇长子刘陌。日益沉稳的风度,以及受宠地母亲,妹妹,让众人对其日后有着极高的期许。在刘陌的注视下,刘清也不觉退下半步,却仍倔强的抬起头,傲慢道,“听说悦宁妹妹在我表哥去世前曾向表哥求过亲。表哥早有如花美眷,麟儿伴身。身为公主,如此不知自爱,倒也难得。”

    刘陌并不知此事,听闻不免一怔,回身看妹妹脸色一白,却也微笑的端起架子,反击道,“至少霍哥哥答应娶我,也不愿意娶你这个——表妹。”

    “你……”刘清气的浑身发抖,越过他们,向刘斐走去,道,“大姐,我们不理他们,回椒房殿去。”忽然一怔,看着姐姐涟涟落下的眼泪。

    原来,霍去病不是不肯娶亲,只是,一直没有等到能够让他点头的人。

    未央宫里,几位皇子皇女的冲突,陈阿娇不久后就听说了。愕然良久,方叹了口气,她一直以为刘初年纪尚幼,却不妨,也渐渐到了情窦初开地豆蔻年华。

    她微笑的望着忧心忡忡的刘陌,道,“不用担心早早,我会去安抚她的。”

    刘陌显然对娘亲很信服,放宽了脸色,点点头,忽然低声道,“其实冠军候过世,我也很难过的。”

    那样一个桀骜孤高,气吞山河的少年将军,温和稳重如刘陌,亦心怀仰慕。

    陈阿娇轻轻拍拍他的额,道,“娘亲知道。因为,娘亲也很难过。”

    她捧了琵琶,进殿,看见刘初坐在榻上,怔怔地出神,连她进来都没有看见。

    “早早,”她唤道,看着她一惊,这才看见自己。

    “娘亲,”她安静唤道。

    “不知不觉,早早也有十二岁了。竟就快可以嫁人了。”

    刘初将脸埋在膝上,良久,方嘟哝道,“除非比霍哥哥更好的人,不然,我谁都不嫁。”

    陈阿娇失笑,轻轻理过她的青丝,问道,“告诉娘亲,你……真的,很喜欢霍哥哥么?”

    “我不知道,”刘初迷茫道,“那一日,说要他娶我,只是有感而发,随便说说。想着反正以后要嫁人,与其像刘斐,刘纭一样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如嫁给霍哥哥。”

    “可是,他死了。”眼泪弥漫上刘初的眼眶,“他死后,我回想以前他的形貌笑语,竟然觉得,自己当初说那些话,都是极真心的。”

    “娘亲,你们都不曾告诉我,霍哥哥是有侍妾的。”她低低道。

    “因为我们都不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陈阿娇道。不过是很平常的事。霍去病醉酒。卫少儿。遣来婢女伺候。

    后来,就是霍嬗诞生。

    不是说霍去病曾对浣莲付出了怎样地情谊,这个时代,男人皆是如此。

    “早早,你讨厌这个样子地霍哥哥么?”

    “如果害哥哥还话着,我自然是讨厌的,说不定还会和他闹翻。”

    刘初道。“可是霍哥哥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想起那一日她说起彼此婚嫁之时身后那一声清脆的杯盏破裂之声。

    浣莲,想必也是爱着霍哥哥的吧。

    至少。霍哥哥在这个世上,尚有一息血脉。也是幸事。

    良久,她方听见娘亲悠悠一叹,道,“死亡,真是一样美丽的东西。”

    “我不懂,”刘初怔怔道,“死亡,怎么会是美丽的呢?”

    “因为,死亡会将人美化。你愿意将他记住的,都是美好地东西。一个人活着,每一步都可能走错,可是他死了,在别人心里就是永恒的。”

    “没有人曾能够跟永恒相抗衡。”她低低的道。

    “那么,”刘初想了想,道。“娘亲地意思是,我本来没有那么喜欢霍哥哥,但是他死了,所以我觉得我很喜欢他了,是么?”

    “我也不清楚。”陈阿娇微笑道,“也许,你日后碰上一个少年,很爱很爱他,渐渐的,就将霍哥哥,当成年少时地一场梦。”

    而她身为一个母亲,是希望这样的。

    “娘亲,”刘初神情迷茫,问道,“爱是什么呢?”

    “爱——大约要每个人自己去体会吧。”

    “那么,娘亲爱父皇么?”

    阿娇张口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平心而论,这些年,你父皇待我也算很好了。可是,每次想付出爱,就会忆起那年在椒房殿,听着废黜旨意时,刻骨铭心的疼,望而却步。”

    站在华美空旷的大殿,那么孤立无援,仿佛梁上的风,都在嘲笑。偏偏致命的一刀,来自最心爱的人。

    “再多的好,也无法弥补当年的伤痕么?”

    她淡淡一笑,并不是刻意地要去记起那样的痛,而是生命本能对危险的探知让她却步,那个在前一刻对你温柔多情,后一刻便冷酷到如同所有的情分都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不值一提的男人,总觉得,再进一步,就是伤害了。

    这样隐私而坚固的不信任,她并不打算说给女儿听,一笑道,“我唱支歌给你听吧。”

    刘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阿娇素手拨弄琵琶,因为心中的哀伤,调子起的有些柔和,但还是遮不住曲子本身的豪气。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扰。恨欲征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刘初听的动容,问道,“这是唱给霍哥哥的么?”

    她点点头,“除了冠军候,还有谁配的上这首词呢?”

    不经意间,看见月光明竟,铺承在地上的影子。

    回头,不意外的看见那个人,在心里揣度,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对霍去病的去世,刘彻亦极痛惜。眼角之下,尚有一痕青黑。缓步进来,看了看已经半陷入昏睡的刘初,替她将锦被拉上些。

    “陛下怎么过来了?”阿娇轻声问道。

    他淡淡一笑,道,“回去再说。”

    回到般若殿,方觉得时辰果然迟了。侍女挑起烛火,将殿上照的通透。

    “这是什么?”刘彻举起案上的书卷,翻覆看看。

    陈阿娇一笑,道,“前些日子闲着无聊,让司马相如腾了一份乐府诗词送来。”后来冠罕候出事,一直没有翻看的机会。

    刘彻随手翻到一页,上面用工整篆字写了一首《甘泉谣》,曰:运石甘泉口,河水不敢流。千人唱,万人讴,金陵余石大如沤。

    再往下,尚有匈奴歌一首,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他不由一笑,翻到最后几页,忽然脸一沉。

    “怎么了?”阿娇问道。

    “没什么?”他神色淡淡,放下手中乐府,忽然道,“刚才听你唱的那支歌,似乎娇娇从前从未唱过。”

    “是啊,”她自嘲一笑,“本来自己都记不得了,只是,最近——冠军候去世,有感而发,就唱了。”

    他揽住她,双眸炯炯,“娇娇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东西呢?”

    她嫣然一笑,“阿娇一直都在那里,是你不肯再看了,才觉得她变的多。”

    而一个人,就算看上一生,又如何能全盘了解另一个人。

    当天色微明,宫人们服侍着刘彻起身,离开长门宫,陈阿娇取出李延年腾抄的乐府诗集,翻覆着最后数页,心中思忖着是什么让刘彻蓦然沉下脸色。

    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她看着未三页上的《卫子夫歌》,不由一怔。

    从元朔六年自己归来长门,卫子夫已远不如当初的风光。民间,还传唱着这支歌谣么?

    她叹了口气,刘彻在自己这里看见这样的歌谣,不知道,心里可有别样的疑虑。但有有如何,没有又如何,他又会怎样做,自己心思淡漠,竟是半点不在乎的。

    元狩六年冬十月,堂邑候庶子陈熙入朝,拜谏大夫。同年,其妻李妍产下一女,单名一个蔓字。襁褓之内,便可见玉雪可爱。

    转眼到了新年正月,汾水连日大雨,水流汹涌,带动了深埋在河床里的一青铜古鼎,冲刷在河中,最后沉在上游靠近左岸处。当地刺史将其取出,奉给皇帝。

    世人常言,“问鼎天下”,鼎在盛儒书中的意义,便是天下的代名词,何况那古鼎轻洗濯后,竟是完整无缺,古朴有华,从上面刻的铭文可以认出,是古周武王时铸造。周王文武,父子圣君,天下闻名。一时间满朝恭贺,言是陛下文功武治俱全,上天才赐此鼎。刘彻亦很是高兴,改元为鼎,是为元鼎元年。

    而到了元鼎元年,卫皇后的第三个女儿。诸邑公主刘清。也迎来了她的待嫁赇之路。

    元鼎元年二月,长信候柳裔率六千水军,一万步兵,出征昆明族。

    元鼎元年三月,刘彻携陈皇后,并朝臣,往上林苑春猎。

    经多年的经营。上林苑一派风光明眉,富丽堂皇之处,竟比未央宫还要盛上几分。

    刘彻携阿娇。登上昆明池上盛大地游船,游船缓缓向湖中心开去。坐在船上。观烟波浩渺,水气迎面而来,两岸亭台楼阁,檐角流转,浑然一体。刘彻不由觉得心旷神怡,含笑对身后侍立着地司马相如,道,“闻卿当今辞赋大家,词藻华丽之处。无人能及。不如以此上林为景,乃作一赋,共赏之。”

    司马相如躬身领命,便有宫人捧上纸笔。陈阿娇从船内出来,含笑看司马相如坐在一边,笔不加点,片刻而就。恭敬捧起道。“陛下,臣写好了。”

    “这么快?”刘初不免有些讶异。

    陈阿娇好笑道,“所以你还有的学呢。”

    杨得意便接过,展开诵道:“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往,重坐曲阁,华榱璧趟,辇道口属,步栏周流,长途中宿。夷峻筑堂,累台增成,岩交洞房,烦音眇而无见,仰攀榛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拙于檐轩,青龙蚴缪于东箱,象舆婉口于西清,灵圄燕于闲馆,促俭之伦,暴于南荣。醴泉诵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嵌岩倚倾……”

    这便是千古闻名的《上林赋》了,司马相如一向辞赋华丽,文辞之间一派大家气象,华丽万千,陈阿娇却听的寡然无味,只觉得纵然满篇锦绣,依旧不过是好大喜功四个字而已。

    “好。”然而刘彻却欢喜,赞道,“不愧是司马相如。”吩咐道,“传下去,赏司马相如百金。”

    司马相如谢恩退下。

    “娇娇,”刘彻揽住阿娇的腰,含笑道,“明日同朕一同去狩猎吧。”

    狩猎追逐的快感的确令阿娇意动,刚要应允,刘初缠过来道,“我也要去。”

    “你会骑马么?”阿娇蹲下去,弹弹她地额头。

    “呃,”刘初顿时气虚,转念又道,“没关系,我让哥哥教我。”

    “就算你现在学,”阿娇好笑道,“明日的狩猎也赶不上了。”

    “可是我现在不学,”刘初慧黠一笑,“恐怕连明年的都赶不上了。 ”

    刘彻一笑,吩咐游舫靠了岸。

    天气晴好。

    上林苑占地广阔,驯马地骑射场更是远远的看不到尽头。

    因为闹着要学马地是天子素来最宠的悦宁公主,马监送了一匹极驯服的小母马来。

    宫人们擎起明黄|色的仪仗伏銮伞,遮住阳光。

    “娇娇,”刘彻兴致颇高,“你喜欢什么?明日朕打给你,如何?”

    “哦。”阿娇心不在焉的答着,含笑看着不远处刘陌细心教导刘初上马,道,“有没有雪白色的狐狸?”

    “雪狐狸?”刘彻一怔,倒有些头疼, 朕在上林苑狩猎这么多次,倒是没见过。娇娇喜欢狐狸?”

    “漂亮啊,”她道,“没有的话,一只小免子也是可以的。”

    刘初禀性虽娇弱,胆子倒是不小的。在刘陌地扶持下,堪堪爬上马背,踩稳了马镫。

    “好。”刘陌赞了一声,道,“轻轻的骑着它,幔走一圈。”

    牝马果然极温顺,统着场子走了一圈,垂下的马尾摇晃,极是稳健。

    “父皇,娘亲,”刘初在马上仰脸望过来,笑意嫣然,“你们看,我会骑马了哦。”

    阿娇失笑。

    “陛下,”御马监牵出一匹火红色的骏马来,“这是乌孙敬献上来的良马。御马监驯了数月,虽驯服了,但尚残存一些野性。”

    红马打了个翘起,果然神骏非常。

    “哦,”刘彻不禁有了兴趣,含笑对阿娇道,“朕生平最爱三事,娇娇可知是何?”

    她低下头去。“阿娇不知。”

    “朕生平最爱三样。宝马,书籍,”他望着她,声音忽然有些沉下来,叙道,“阿娇。”

    她一怔,印象中。不是“宝马,书籍,美人”么?

    “哥哥。”刘初的声音很是清脆,“他们给父皇的那匹马可比我骑地这匹有气势多了。”

    刘陌失笑。“你还是生手,怎能和父皇相比?”

    她哼了一声,“你看不起我就是了。”顽皮心起,伸手打在马鞍上,“马儿,跑啊。”

    牝马一声惨嘶,似被激怒,竟半身人立,疯了一般向前冲去。

    “早早。”刘陌反应迅速,扑出去去抓马僵,然而毕竟慢了一步,很很地被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惊马之上,刘初惊骇不知所措地神情。

    “娘亲,”刘初惊慌唤道。马背上的身影摇摇晃晃。

    一霎那间的变故,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刘彻扬声怒唤,“还不去救悦宁公主。”却听得身后宫人惊呼,“娘娘。”陈阿娇倒手抽出身边侍卫鞘中剑,翻身上马,追上前去。

    “娇娇,”刘彻脸色巨变。

    记忆中,阿娇的马术也只是一般。自己尚坐的不稳,却敢不要命的拍马飞奔。

    乌孙马一声长嘶,向前疾驰。

    “早旱,”陈阿娇在马上伏下身子,让胯下马能跑的更快。喊道,“抱紧马颈。”

    远远地,刘初仍然处在惊吓中,但还是听到了娘亲的话。勉强在惊马上稳住了身子。

    乌孙马脚力比刘初座下的小马要快上很多,看着渐渐就要追上。

    阿娇咬了咬牙,电光火石之中,在越过刘初地刹那,掣剑用尺全力,向马首斩下。

    喷涌的马血倾泻而出,溅地刘初一身都是。然而马首落下,马身虽然又向前冲了几步,终于力竭。

    刘初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虽然全身血污,并受了惊吓,到底没有大碍。

    鲜血溅到鸟孙马的眼中,雄马激发了野性,躁动不安,上下跳跃,要将背上的人给摔下来。

    陈阿娇抱紧了马,按着当年教官教授的驯马方法,死死的贴住马,听不见众人的叫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座下的马儿终于安静下来。

    她听见刘彻的唤她的声音,痛惜而又小心翼翼。疼痛如缓缓抽出地丝,身下一片灼热。轻轻低下头去,见到了是火一般鲜红的马鬃。

    以及,比及比马鬃颜色还要暗红的,血。

    血浸红了半幅裙裳。

    源源不绝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逝。

    迷乱中,似乎是刘彻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怒声喊道,“叫御医都过来。”

    “早早,”刘陌拉起她,急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刘初唇色虽发白,却仍勉强道。忽又着急的拉着哥哥的衣袖,“娘亲,娘亲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娘亲会不会有事?”

    刘陌咬着下唇,道,“跟过去看看。”

    信合殿里,轻纱飘扬。

    “陈娘娘到底怎么样?”

    “启禀陛下,”白发苍苍的御医跪拜在殿下,身子瑟瑟抖颤,“娘娘她是……”不禁有些迟疑。

    “到底是什么?”刘彻盛怒之下,举起案上地一柄玉如意,砸在御医的额角。主如意断裂,也在御医额上留下一道血?br /gt;

    金屋恨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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