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妻 作者:肉书屋
佳妻第3部分阅读
坐垫靠枕拆掉重新收起来,又将茶具茶碗洗干净,香炉熄了火,统统装进箱子里,心中不由叹息,文家还不算是最有排场的人家,出一趟门简直可以说的上是劳民伤财,吃的用的就装了一车,还有每个人身边伺候的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这么一想,心中再次庆幸自己生在这样的人家,就算很多地方并不适应,好歹衣食无忧,如若投错了胎,生在贫苦人家,凭她之前那么折腾,怕是早就重入轮回了。
文家人正在许氏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收拾,就听到门外说有管事的僧人求见。
许氏原本就对此事非常不满,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冷笑,让放进来说话,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狠狠训斥僧人一通。
这里的方丈平日是不理俗务的,只有几个管事的僧人负责着僧院中各种琐事的安排,这一次过来的是之前给他们安排歇脚厢房的僧人,中年人的模样,略有些富态,笑起来很和善。
进了门之后,僧人看着已经开始忙绿收拾的众人,不由得陪着笑说:“文夫人千万别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乱说,那边厢房的夫人并没有痨病。”
许氏挑起眉毛,不紧不慢的说:“痨病还是能乱说的?”
舒玉在旁边看着许氏,她虽然声音不高,但是神态举止,加上语调,无不透出几分逼人的气势,让舒玉看得好生向往。
“那边的夫人不过是身体弱了些,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僧人笑得小心翼翼的,“清风寺可是贵人们经常来上香的地方,若是真有了这样的病,方丈必然会怕惊扰到贵人,不敢让贵人们来寺中拜佛。”
“你是说,之前我家丫头听到的那些,是你寺中僧人胡说?”许氏眯起眼睛,看着那僧人,目光带着几分凛冽。
“也不能算胡说……大概是寺中僧人不懂医术,随意猜测,便说了出来。”中年僧人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那到底这猜测的对还是不对?”许氏的目光没有离开,反倒更加凌厉。
“我们……”中年僧人忍不住伸手擦汗,“也仅仅是猜测,还未请大夫来看。”
“所以你们就因为有所猜测,决定把借住的那家人赶走?”许氏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嘴上还不愿意饶过僧人,言语中带着责备。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做虔诚状,又皱起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早前初春的时候,这对母子是施舍了一根簪子,可从此便在本寺中住下不走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算是施主不施舍钱财,只要一心向佛,我们也都是让住下,可是如今那位太太又染了病,方丈怕将病气带给来上香的贵人们,才决定劝这对母子离开这里,另寻去处。”
他话音刚落,没等许氏说话,就听到门被呼啦一声推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跳进来指着那僧人鼻子骂道:“呸你们这些黑心肝的狗东西,还有脸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家夫人捐的簪子是上等的羊脂玉,别说在你这里住个把月,就算是在你这狗窝里住一辈子都是够的。如今不过是染了风寒,为了请大夫吃药花了积蓄,出手不如之前大方,不再像之前那样成日里打赏你们这些贪嘴的和尚,你们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这小姑娘一副丫鬟打扮,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眼圈有点发黑,眼中还明显带着睡眠不足的血丝,可底气却足,说话又响又脆,几句话说得僧人脸上一会儿绿一会儿青的。
“你你你……”能言善辩的中年僧人脸上显出几分恼羞成怒的红晕,一双小眼也瞪了起来,若不是许氏在旁边,怕是要直接上手去揍那小丫鬟。
这小丫鬟看着年记不大,可一个人得比文家所有丫头加起来还要泼辣,双手叉腰,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站在僧人面前嘲讽的笑:“亏得你还是个出家人,当着这位夫人的面,敢说我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就不怕立刻被雷劈死?”
僧人终于面上挂不住,大怒着朝小丫鬟走过去。
许氏微微皱眉,正想开口阻拦,就看见又是一道黑影闪过来,一个半大少年闪电一般窜进来,抓住丫鬟的胳膊将她往一边带,僧人顿时扑了个空,差点摔倒,磕在旁边的门柱上,狼狈不堪。
舒玉定睛一看,进来的那个少年,正是方才在河边钓鱼的那一个。
第十二章 从医
第十二章 从医
刚才还凶猛泼辣的小丫鬟看到黑衣少年立刻成了锯嘴葫芦,红着脸跟在少年身后不敢再出声。
舒晴惊奇的看着方才还像母老虎一样的小丫鬟化身小猫咪,忍不住回头对舒玉用力眨了眨眼,惹得舒玉一阵好笑。
许氏看着冲进门来的少年,皱了一下眉头。
“走吧。”少年已经放开拉着小丫头的手,低声说。
他声音是少年的清亮,可语调却低沉,全不像是一个半大孩子,稚嫩的脸加上一身的黑衣,显出几分违和感。
“是你母亲生了病?”许氏看着少年,缓缓开口。
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低声道:“是。”
“可请了大夫?”许氏对少年的无礼不以为意,继续问。
这一回,换了舒玉心中惊讶,虽然许氏平日里对下人也都诸多宽厚,可她还真没见过许氏对哪个陌生人有如此热心。
许氏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情,想到这里,舒玉忍不住再次打量着那个少年。
十来岁的年纪,也看不出什么,五官不是清秀型,看着倒舒展,头发看起来粗而硬,鼻梁很直,紧紧抿着的唇显示出主人不妥协的性格。
少年听了许氏的话,似乎略有些惊讶,转过身,看着许氏,垂下眼回答:“请了附近村里的郎中。”
羊脂玉的簪子价值不菲,能拿得出如此贵重的首饰给清风寺,现在却只能请村里的郎中,可见这一场病的确是让这家人大伤元气。
许氏听了他的话,似乎也没有惊讶,又和他说了两句,不过是空洞的鼓励和安慰,只是话从许氏口中说出来,就让人忍不住如沐春风,就连一直冷着一张脸的黑衣少年最终都缓和了面色,对着许氏行了礼才道别。
目送他们离去之后,许氏低头想了想,又吩咐王妈妈去送些吃食和用品。
“娘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舒晴有点吃醋的看着许氏,平日里也没见她多关注过谁,怎么会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少年如此关切。
“那个少年……”许氏低头沉吟,半天才皱着眉头,脸上几乎没了笑,继续说,“小小年纪,一身的稳重沉郁,连我都看不透,不是俗物。”
“所以娘不愿得罪他?”舒玉小心翼翼的问。
“看他穿戴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何如此,却也难说。”许氏想到前些日子文老爷曾经略提了几句的朝中动荡,看了看还稚嫩无知的孩子们,心中想说的告诫又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就算是舒宁,也是由文老爷来教导比较好,只是淡淡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宁欺老不欺小。这孩子如今虽然落魄,却不像是久居人下的样子,将来如何前途,也未可知。我既然看出他有几分抱负,不如送个人情,也算是为你们将来铺路,就算他将来不能成事,只不过是多出了几两银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为你们祈福。”
舒玉看着许氏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由得暗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主母风范。
原本以为的妻妾争宠在许氏眼里完全不是事,周姨娘虽然折腾,只要许氏站稳了脚跟守住规矩,一个妾也翻不出什么花来,更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对周姨娘苛刻或是刁难,难怪文老爷这么多年对许氏一直都是又敬又爱。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许氏也不是一般人所谓的菩萨心肠的妇人,而是根据自己看准的心性,看准的少年,为自己儿女的将来投资。
这样的一个女人,大概也只有许家这种世代官宦的人家才能培养的出来。
舒玉看着许氏依然美丽的面孔,心中不由得叹息,在上一个时代里懂得的那一套在这个时代似乎都没了用处,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学起。
好在……她年岁还小,还可以慢慢来。
舒晴不小心又打翻了许氏喜欢的茶具,被许氏叫到一边训话,许氏并不是一个严厉的母亲,但是她总是能轻声细语的说得舒晴心肝乱颤。
因为文老爷的纵容,许氏终于看不过去,最近几天正在突击整治舒晴的各种不合规矩的言行,蹦蹦跳跳毛手毛脚全都是打击范围之内。
舒玉好笑的看着舒晴沮丧的垂着脑袋听许氏慢声细语的教训,爱莫能助的对偷眼看自己的舒晴摇了摇头,直到受不了她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才站起来躲了出去。
才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另一头舒宁正在和那个黑衣少年说话,黑衣少年神色复杂的看着舒宁,舒宁却笑得一脸温和柔软。
舒玉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脚下加快了两步走过去,很快到了他们面前。
“哥哥在做什么?”舒玉笑着问舒宁。
“我想去看看那位夫人。”舒宁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出来,不好意思的看了舒玉一眼,低声说道。
“你去看那位夫人?”舒玉吓了一跳,眼里带着不赞同。那可是疑似染了肺痨的人,就算是再心软温柔,也总得顾惜自己,舒宁平日看着也稳重得体,怎么会做出这样让人不放心的事情?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舒宁面色里带着几分认真,像是在对舒玉说,却更像是在对黑衣少年解释,“我一直跟着爹爹读书,却觉得自己在经纬世故上总是差了一点,如今的时局也并不是能让我安逸终生的,既然不能走爹爹的路,便要找一条适合自己的,我已经拜师在莫太医门下。”说到最后,他似乎更加不好意思,甚至都不大敢看舒玉。
学医本就需要很长的时间,更多的大夫都是家传的医术,莫太医今年才告老还乡,在太医院很有声望,能拜在他门下,可见舒宁对这件事情是认真的。
而文家老爷之前对舒宁的期待明显还是希望他走仕途,不然也不会因为舒宁的功课而反复发作他。
舒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爹知道吗?”
“知道。”舒宁见舒玉只是稍显惊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甚至忍不住伸手用衣袖擦了擦有点冒汗的额头,“还是爹替我引见的莫太医。”
“爹虽然替你引见,但显然还是不赞同,不然也不会还在考校你的功课了。”舒玉看着舒宁,略略摇了摇头。
“爹是让我不要放下功课,”舒宁微微笑了,目光里带着坚定,“他总怕我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将来会后悔,可我早就已经想好,并且做了决定。”
“爹说的没错。”舒玉已经顾不得旁边的少年,轻声在舒宁耳边说,“你现在还这样年轻,甚至还未到弱冠,想法总是在时刻改变的。况且,就算是真心喜欢的事情,也未必是合适的,如若现在放下功课,未免可惜。”
舒玉在心里甚至已经觉得文老爷太过溺爱孩子了,现在让舒宁在自己感兴趣的医术上费心思,不是更加让他没心思在仕途上。
“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我只是年纪小,将来想法会变。”舒宁也压低了嗓音,但是清晰有力,“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有所考虑的。”
“所以,哥哥这么做,是考虑清楚的吗?”舒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仔细盯着舒宁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你不要多想。”舒宁笑着拍了拍舒玉的肩膀,“我自己知道哪条路走不通,才选择别的路。”
舒玉看着舒宁,第一次感觉到一向恬静淡然的舒宁其实是一个极早熟又敏感的孩子,他这是在做对这个家庭来说最好的选择,却不一定是他本人最好的选择,文老爷大概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才会一面同意了他的选择,一面又心里愧疚,不断的在课业上对他提高要求。
“如果这是哥哥打心眼里喜欢的,”舒玉看着舒宁,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不由得低下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就放手去做吧。”
舒宁似乎也有点激动,毕竟这是他在除了文老爷以外的亲人面前第一次袒露心声,并且还出乎意料的得到了支持,他知道舒玉从小就比别人多了几份聪慧,却没想到她能够理解自己的做法,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激动,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伸出手,再次拍了拍舒玉的肩膀,对她感激的一笑。
大概是两个人耽误了太久的时间,旁边的黑衣少年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莫太医精通伤寒,所以我想去看看。”舒宁诚恳的看着黑衣少年,低声说。
“也有可能是痨病呢。”小丫头在旁边哼哼着,被黑衣少年看了一眼之后,怏怏的闭了嘴。
“我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咳声,又听你方才说的那些,就差不多能判断出不是痨病。”舒宁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自信。
“那就劳烦这位兄台了。”黑衣少年正色看着舒宁,深深地鞠了一躬。
“何必行此大礼。”舒宁连忙扶他起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我才拜师没多久,大概也就能帮你看看方子好坏。”
“莫太医的传人,就算是入门没多久,必然比村里郎中强百倍。”黑衣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依旧没说出来。
舒玉看着不放心,回头吩咐巧月回去跟许氏说一声,便也跟着舒宁往里面走。
第十三章 治病
第十三章 治病
这屋子里虽然住着病人,但是香炉里燃着香,窗子也大开着,进来屋里并没有通常久居病室的那种气闷或者潮湿,反倒让人有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舒玉不由得对生病中的那位夫人产生了几分好感,心中更加佩服许氏的判断。
转过一处旧屏风,就看见床上半躺着一个素衣妇人,头发挽得很整齐,面色蜡黄,带着几分疲惫,垂着眼睑,看不出是睡了还是在沉思。
听到动静,妇人抬起头,看着进来陌生人,眼里生出几分惊讶,又立刻整理了衣服,推开被子准备起身。
“不要动。”黑衣少年快步上前,有些粗鲁的阻止了妇人想要起身的动作,语带责怪的说,“本来就要静养,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妇人怜爱的看着黑衣少年,摸了摸他的脑袋,黑衣少年顿时僵硬了,尴尬的扭过头,却怕母亲费力,不敢挣扎,脸色更加阴沉。
舒玉看着母子俩互动,心中不由得偷笑,对这个黑衣少年也略有了几分好感,能够对母亲如此体贴孝顺的孩子,就算脸上再难看,也还是善良的。
“您请不要客气。”舒宁也开口劝道,“我们是令郎的朋友,因为偶遇而相识,几句话就投了缘,听说您在这里,才过来拜访,还希望您不要责怪我们鲁莽。”
妇人听了舒宁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对舒宁微微笑了一下,又扭头去看那少年,眼神里带着询问。
少年对她略微点了一下头,默认了舒宁的说法。
妇人似乎有点惊讶,又有点欣喜,看看舒宁,又看看舒宁身后的舒玉,脸上的笑意更深。
“怎么会见怪,”妇人开了口,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却低沉和缓,颇有些动听的味道,“这孩子从小就没有朋友,如今能交了朋友,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说到这里,抿了抿嘴,转身拿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掏出两个荷包,对舒宁和舒玉招招手。
舒宁和舒玉顿时尴尬了,他们原本是来探病的,谁知道这家夫人居然还要给见面礼,不由得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一脸不满的看着舒宁兄妹俩,却还是对他们点了点头。
舒宁带着舒玉上前一步,顺在妇人旁边。
妇人将荷包塞进舒宁和舒玉手中道:“自己做的小玩意,一片心意而已。”
舒宁两人恭恭敬敬的接了,舒玉低头看着那个荷包,只觉得上面的绣花活灵活现,蝴蝶就像是跳跃在荷包之上,不由得心中喜欢,手里不停地把玩。
倒是舒宁记得正事,又跟妇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终于带入正题,在旁边洗了手,为妇人把脉,又要了之前吃过的方子一个一个的细看,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会心一笑。
舒玉在旁边静静看着舒宁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叹息,在书房读书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舒宁这么认真专注的模样,可见他之前说自己想要弃文从医的的确确是他心中所愿。
只是舒宁愿意选择从医,秦家却未必愿意让秦氏的儿子这么放弃仕途,舒玉曾经隐隐约约的听许氏说过秦家的事情,大将军秦威与故去的太太秦氏兄妹关系极好,就算是秦氏过世,也时不时的差人来询问舒宁的状况,舒宁书房里倒是得有一半的书是舅舅送来的。
如果舒宁真正选择了行医,秦家会不会觉得这是许氏在搞鬼?或者秦家会不会觉得文老爷在这件事情上对长子不闻不问?
大将军秦威的名号曾经让当今的皇帝都有所忌惮,虽然有传闻他这几年总说杀孽太多,一直都不再参与战事,甚至在家中修身养性,可当年的赫赫威名却说明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舒玉看着舒宁,心里想着家中琐碎,一会儿不由得为舒宁找到真心喜欢的事情而微笑,一会儿又忍不住替将来许氏要面临的尴尬局面而皱眉,好在许氏还没有生出男孩,若是如今再有个弟弟,舒宁这个选择一定是要被秦家怀疑,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扭过头去,就对上黑衣少年的目光。
舒玉有些惊讶,却还是没躲开目光,刚才她就觉得自己败下阵来实在丢人,如今更是不愿意输了阵势,就算依然觉得少年有着不同于年纪的犀利目光和气压,还是硬着头皮,故作镇定的看了回去。
这一次,少年并没有别过头,他专注的盯着舒玉瞧,目光里先是审视和深思,接着又有怀疑和恼怒,最后甚至带着几分困惑,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变得多了些情绪,不那么阴沉,衬着他本来就青涩的五官,总算是显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样子。
舒玉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在自己身上找什么,她现在只想立刻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今天穿戴有哪里不对,还是刚才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叶粘在了唇角,用尽了力气才忍住不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勉强对少年扯出一抹笑,询问的看向他。
少年依旧只是看着她,并没有理会她目光里传递的询问。
舒宁还沉浸在铺了一桌子的药方里,一会儿提笔写几个字,一会儿又到床边仔细询问妇人某些细节上的症状。
“有事吗?”舒玉忍不住在他看自己的时候,对他做了一个询问的口型。
少年回过神,神色带着几分迷茫和怅然的看着舒玉,半天才开了口,因为很久没开口,声音沙哑到难听:“无事。”
“怎么了?”舒宁被少年的话抓回了心神,分心看了两人一眼,关怀的看着舒玉问。
“没事。”舒玉对舒宁摇了摇头,扭过身去,装作无事的把玩手中的荷包。
舒宁总算是问清了状况,又修改了几样药材,添添减减的花了大半个时辰,巧月过来催了好几次,才敲定了接下来的药方,并且还保证会过两天再来,这才恋恋不舍的跟随许氏回了家。
第十四章 姨娘
第十四章 姨娘
许氏去清风寺还愿,却只带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和舒宁,舒颖和舒彦都没有去,让周姨娘听见了,又是一肚子的气。
“都说是一视同仁,可你看有出门的机会却从来不带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周姨娘喋喋不休的对着刘妈妈抱怨,恨声道,“谁不知道去清风寺的女眷都是有头有脸的,趁孩子们还小多见见人,总能挑到合适的……”
刘妈妈心中腹诽,这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想着这些事情,就算是许氏带孩子们出去,也不能是为了相亲,这么小年纪,又是清风寺那样的地方,只能让人笑话,何况今天传话过来的丫头还说,是舒颖自己不愿意去。
只是当着姨娘的面却不能这么说,刘妈妈想了一下,小声劝道:“二姑娘才七岁,将来总有机会……”
“有机会也轮不到我们二姑娘。”周姨娘声音大了起来,透着不满,又掏出帕子抹眼泪,“那上面还有一个舒玉呢,看着倒是和和气气的,可却是跟她娘亲一样黑心精明,成天算计着我。当我不知道,二姑娘看的什么书她都要管,害的二姑娘被老爷怪罪,不过是看书,宁哥儿看什么书老爷都欢欢喜喜,甚至还觉得他看得少了要责罚,我们二姑娘是生成了女身,若是个男孩,不比那呆头呆脑的……”她顿了顿,也没敢说下去,嚅嗫着补了一句,“强百倍。”
“二姑娘确是家里最聪明的。”刘妈妈像是没听见最后一句,笑着奉迎周姨娘,“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别的什么,老爷从来都不夸大姑娘,反倒一直夸二姑娘……”
“可不是。”周姨娘终于缓和了面色,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咱家二姑娘可是老爷都承认的才女,就算和当年的太太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刘妈妈察言观色,心知周姨娘对许氏的感官,与其说是害怕讨厌,不如说是敬畏更多一些,加上她又对舒颖期待过高,心理难免有些矛盾,甚至在老爷说舒颖是才女的时候,心中还要拿许氏与舒颖做个比较,显然是既敬畏着许氏,又希望自己的闺女将来能像许氏一样。
“我前阵子好像还听人说,”刘妈妈怕自己没拿捏好尺度,用试探的语气说道,“老爷还有一次说起来几个儿女,说到咱们二姑娘的时候……”
“怎么着?”周姨娘眼神发亮,凑过去差点贴在刘妈嘴边。
“还说过二姑娘虽然不是嫡出,但是通身的气派,倒是有几分太太年轻时候的风度。”刘妈妈心中暗笑,嘴上却像是抹了蜜似的。
周姨娘听了这话,嘴都合不拢,又想在刘妈妈面前保持平静,唇角不断的抽搐着,反倒更加滑稽,又忍不住道:“谁说不是,前几天荷月还说,几个姑娘跟在太太身边,三姑娘那就是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大姑娘又笑得太多,反倒是二姑娘,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跟旁边太太像是亲母女。”
“二姑娘是读过书的,自然和平常的姑娘不一样。”刘妈妈心中对周姨娘这幅模样十分鄙夷,嘴上却还是夸赞。
虽说周姨娘是个草包,可她生了一双儿女却争气,舒彦从小就喜欢吟诗作对,小小年纪就有了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舒颖也是自幼读书,三分本性七分刻意的,倒是把许氏那种冷冷清清的样子学了个九成,才七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机,将来还了得。
相形之下,家中的嫡子嫡女反而逊色,舒宁从小就是好脾气,读书又总是不专心,弄弄花草,看看药材反倒津津有味,而舒玉则是小时候哭闹的厉害,长大了反而有几分呆,看着也是一副好性子,见了谁都笑容满面的,对下人也都体贴和气,可正是因为体恤下人,才让下人们更加觉得主人不靠谱,没有主人的范儿,心中反倒生出几分轻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口有人询问,荷月在门口轻声道:“二姑娘来看姨娘了。”
自从孩子们搬走,周姨娘已经有几日没见舒颖和舒彦,听到这里连忙起身拍拍身上沾了的瓜子壳,也顾不得再去理睬旁边的刘妈妈,就迎了出去。
舒颖站在门口,见周姨娘急火火的出来,不由得轻轻皱眉,对她说:“你慢点,别摔着。”又示意旁边的荷月,“还不赶紧扶着姨娘。”
等两人进得屋去,刘妈妈早就已经识趣的离开,舒颖看着一地的瓜子皮,再次皱起了眉头,终于忍不住对荷月说:“怎么弄的那么脏乱?”
荷月不敢开口,只将姨娘扶着坐好,立刻转身去收拾屋子。
“不怪她。”周姨娘随意摆摆手,“是我之前跟刘妈妈说话来着。”
舒颖看着周姨娘一脸懒散,心中暗恼,却因为平日里就学着许氏的样子,也不动声色,找了个干净地方,忍着气坐了下来。
“姑娘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周姨娘眼巴巴的看着舒颖,想伸手去摸舒颖的头发,又发觉手上吃的黑了一块,讪讪的收回了手。
舒颖看着周姨娘这幅模样,心中一软,伸手过去扶住她悬空的手臂,轻声道:“我懒得去凑那个热闹,不如回来看看姨娘,咱娘儿俩说说话。”
“难为姑娘还惦记着我。”周姨娘吸了吸鼻子,眼圈都红了,“你们俩在那边住的可好?吃的可好?我怎么看着像是瘦了?”
“都好。”舒颖也终于露出几分依恋,像是个普通孩子似的凑过去,靠在周姨娘身边。
母女俩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话,无非是这几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许氏有没有为难,舒玉舒晴好不好相处,如果缺什么姨娘这边会帮忙想办法之类。
“可是我瞅着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毕竟是亲娘,周姨娘还是看出舒颖眼底的烦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
“是之前的事情。”舒颖皱了皱眉头,“太太说姑娘家和哥儿们不一样,让少看哥哥的功课,在女红上多用心。”
舒颖一直认为是因为她用左传替姨娘开脱,惹许氏不高兴,才让许氏最近一直盯着她的女红不放,原本她对女红就是应付了事,如今被许氏看的那么重,反倒没时间再吟诗作画,心中的懊恼无法言喻。
“我道是什么。”周姨娘嗤笑起来,“你有什么要做的活儿都拿过来给我,我平日里也无事,帮姑娘做了就是。”
“姨娘这会儿正有身孕,做女红实在费眼。”舒颖摇了摇头。
“怕什么,我从小做到大的东西,闭着眼睛都能绣的出来。”周姨娘满不在乎的对舒颖笑了笑,又不以为然的撇嘴道,“太太成日盯着你的女红做什么,也没见舒玉的女红有多么厉害,你千万别听她的,太太自己的女红也就那么回事,她不让你读书却让你去绣花,肯定没安好心。”
最后一句似乎说到了舒颖心里,她不由得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周姨娘点了点头:“那就烦劳姨娘了。”
第十五章 嫡庶
第十五章 嫡庶
舒玉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居然看到许氏坐在窗边发呆,不由得吓了一跳。
在舒玉心里,许氏是淑女的典范,言行举止没有一样不透着大家闺秀的气息,而现在她居然在发呆?
舒玉想要走进屋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许氏听到门外的动静,回过头看舒玉,对她微微一笑:“进来吧。”
舒玉也松了一口气,对许氏笑了笑,走了进来,轻声道:“姨娘不过是绣了两天花,累了眼,这会儿已经吃了药躺下了。”
许氏略点了一下头,看着舒玉乖巧的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忍不住道:“没事就好。我家大姑娘才七岁就能帮我做事了,真是了不得,我七岁那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舒玉被许氏说的脸红的低下了头,被许氏这样表扬,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许氏看着舒玉微微泛红的脸,更加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我瞅着我家大姑娘,比我年幼时强得多,将来也必定样样都比我强。”
“娘。”舒玉被夸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轻声嗔道。
许氏拍了拍舒玉的手,想了一下,又道:“二姑娘在做什么?”
“她今早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看书。”舒玉心知许氏有事,忍不住又说,“爹昨儿个给了几本今人编纂的诗词册子,舒颖平日最喜欢这些,昨儿晚上好晚才睡下,今儿一大早又起来看。”
“她倒是会挑时候读书。”许氏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看着舒玉,叹了口气,“光看那些有什么用。我原本想着让你把二姑娘叫来,我跟她说两句话,可现在又觉得,她已经养成了这么争强好胜的性子,我又不是她亲生娘亲,说什么大概也是不管用。连老爷说话她都不听,又怎么会听我的劝?”
“其实……”舒玉想了想,轻声道,“舒颖既然喜欢读书,便让她去读好了,何苦非得压着她做针线?娘对我的针线,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
还真不能怪周姨娘和舒颖想得多,许氏对舒玉的针线从来没做过什么要求,舒玉虽然做事稳重,可对针线也确实生不出多少喜欢,反倒是对画画颇有点兴致,平日里在画画上面花的时间就更长一点,女红则是马马虎虎应付了事,并不比舒颖强到哪里去。
可许氏对舒玉在女红上的懒散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看到舒颖在针线上敷衍,就不断的催促针线婆子认真教舒颖,以至于舒颖为了腾出时间多看书,将需要做的针线交给周姨娘,偏偏周姨娘这一胎从刚发现就频繁出事,并不是很稳定,熬夜替女儿做针线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床,肚子也不舒服,据说还见了红,家中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这会儿才消停。
“所以你觉得你和舒颖是一样的?”许氏皱起了眉头,认真的看着舒玉,眼神里全是疑惑,“我真怀疑你是谁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念头。”
舒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对许氏笑了笑。
许氏眉头皱的更紧,伸手拍开舒玉的手,轻声呵斥:“没点姑娘的样儿,就算是个哥儿,也不好看。”
舒玉立刻肃然,规规矩矩的站在许氏身边听训。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氏看着舒玉这幅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轻轻掐住舒玉面颊上的肉,又怕捏疼了,松开手恨恨地道,“你就是太好脾气,才让那群眼窝子浅的人轻视了你,舒颖那几分小聪明算什么?你比她强百倍,但只有一样不如她。”
舒玉好奇了,忙抬起头问:“哪里不如她?”
说起来她可是活了两世的人,怎么会不如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就算这个小姑娘再聪明慧黠,也只能是将来比她强才对。
许氏看着舒玉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又狠狠掐了她一把才道:“丫鬟和姑娘能一样?小厮和少爷能一样?庶女和嫡女能一样?你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明白的道理都搞不清?”
舒玉愣了一下,不由得低下了头。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真实,总有一些东西深植于她的心里不曾消失,甚至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她以为她已经掩饰的很好,可没想到不光许氏看出来了,连家中大大小小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
所以她们会在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会笑话她没个主人的样儿,所以她们会觉得相比起她来说,舒颖反倒更加像是一个大家的小姐,所以许氏会专门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为了点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而身份,则是这个世界里,每个人一出生就打上的烙印,从出生到死亡,不曾磨灭。
男人们或许还能通过某些途径改变自己,而女人们则只能依附在男人身上,永远也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
许氏看着舒玉凝重又带着哀伤的脸,顿时觉得有些心软,可想到家中还有那么多事,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来道:“你若是不能改了你的态度,将来也没办法帮我做事。心肠好才是最没用的。”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若是再这样,我也得让你好好做女红才是。”
舒玉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许氏的意思。
姑娘们出嫁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在另一个家庭里生活而做准备,庶女和嫡女的不同就意味着舒颖和舒玉将来嫁的婆家是不一样的门第。
舒玉是嫡女,将来的婆家注定是和文家不相上下的,家中不会缺针线上的人,女红也就不那么重要,实在不行陪嫁过去一个针线好的媳妇也就罢了。她最需要做的就是跟着许氏熟悉如何管理一个大家庭,如何应对贵妇们之间的往来,如何管教儿女。
而舒颖身为庶女,将来的婆家就不见得能有舒玉那么好,小门小户而言,对管理琐事的要求并不是那么严格,反倒是没有足够的仆人,拥有一手拿得出手的好针线就是一样绝对优势。
“明白了就好。”许氏看着舒玉一点就透,心中一喜,又怕她骄傲,只是淡淡的说道,“既然想明白了,就快把你那些毛病都给我改了。”
舒玉无奈,只能低头顺目的答应了,又陪许氏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找了借口溜出来。
第十六章 舒宁
第十六章 舒宁
舒玉从许氏那里出来,想了想,转身去了书房。
舒颖从早上就在这里,这会儿正伏在案上抄写,因为文老爷书房里的书不能随便带出去,舒颖从一开始就养成了抄写自己喜欢的诗词带回住处去的习惯,好在她喜欢的是诗词,若喜欢的是那些长篇大论,还真不好抄写。
看见舒玉走进来,舒颖也没动,反而是旁边读书的舒宁放下手里的书卷,对舒玉微微一笑:“今天过来的早。”
“娘那边没什么事,就早些过来。”舒玉也对舒宁笑了起来,走过去凑近看舒宁手里的书。
伤寒论。
果然又是医书。
“哥哥好歹看看十三经。”舒玉不赞同的看着舒宁,“爹不是说了,让你两边都顾着些。”
“我这几天正琢磨李夫人的病。”舒宁腼腆的笑着,将舒玉手里的书抽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又将桌上散乱放着的药方们整理了一下,“救人如救火,就来不及看别的了。”
“李夫人是?”舒玉被舒宁说迷糊了,疑惑的看着他。
舒宁轻咳了两声,提醒道:“就是上次在清风寺的那位夫人。”
舒玉立刻想到那个令人好感十足的夫人,连忙问道:“她现在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舒宁笑容满面地道,这可是他正式问诊的第一个病人,意义不同,“虽然半夜还是有些咳,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太多。”
“恭喜哥哥。”舒玉笑着对舒宁说。
“快别笑话我了。”舒宁被舒玉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一开始只是小病,是之前请的庸医太无能,加上后来又因为没了银两频繁换大夫才耽误了病情,加上李夫人心中有事,太过劳神,又郁结愤懑,才会拖到如今这个地步。”
舒玉了然,那位李夫人看着就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太太,孤身一人带着丫头和孩子到清风寺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必然是家中出现了变故,不管是什么事情,单看他们的经济状况,也都足以让这位夫人寝食难安了。
“那位夫人,还住在清风寺吗?”舒玉忍不住问。
“最近说是想要另找地方,”舒宁说到这里,眉头皱起来,“李夫人现在的状况最好还是不要再多劳顿,而清风寺恰好也是个清净的休养之所,我正在努力说服鉴之兄,让他再忍耐一下,等我找到了方便的住处再搬不迟。”
舒玉脑海里想起了那个黑衣少年,看上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能为母亲的病在清风寺停留了那么久,也确实不易。
“他有没有想好,搬去哪里?”舒玉又问。
“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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