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作者:肉书屋
后宫·薄欢凉色第19部分阅读
试着,不过就我所知,皇后不会坐视不理的,皇上您足智多谋也好,用兵如有神也好,切莫忘了,国之根本已经动摇,若是再养虎为患,怕是这一分半点的太平,也要不保了。这就是俗话所谓,吃不了兜着走。”
李哲闻言大笑:“到底是我的重沄聪慧,也不枉我念你这么多年。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都无谓。”
他倾身看我的脸,离的极近,喘息可闻,只是眼前的笑容看来有些扭曲:“什么叛贼之女,什么罪妇之身,我都不计较,我或许失了江山,失了社稷,可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相处,还有余下的半辈子,你看足不足够?”
我扯了扯嘴角,未躲,而是无畏的回望他:“你与我之间的关系,年年岁岁,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改。半辈子?你看足不足够?”
他又笑:“很好,重沄,我就喜你这性子,从前就知道低眉顺目的你,都是伪装,现下这般才是你本来面貌,很好,正对我胃口。”
李哲起身:“当年我问你父亲求娶的时候,的确知道你与江家的婚约,可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却也大不过我一个天之骄子尊贵。我想要的女人,是谁的未婚之妻都无妨,因为你必然会属于我。萧铎山更是愿意以女悦帝,你身后的家族又可以借你非富即贵,受尽恩泽,何乐而不为?”
他边往外走,边无谓的娓娓道来:“你父亲自是不会为了江家而拒圣意,相反,他那般几欲摆脱赵家的钳制,送女入宫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你舅舅也是个善算之人,他以为你入宫是帮扶珍妃,巩固赵家权势,可实不知,则是被你父亲摆了一道。
而对于江家, 最终的一途,便是由你父亲出头,亲手出卖,这样,毁约也罢,骗婚也罢,也都是烟消云散,无人理会了。当富贵不再,成为罪人,谁还顾念当初情分?
重沄啊,你看清楚没有?这世间连你生父,亲舅,兄长,无一不再利用你,只为自己成势。就连江欲晚也不过是想得到你,然后摧毁你,报仇雪恨,不然,何以送你来宛城,这一步险棋任是有些真情的人,也断不会如此做择。
我虽然当初将你打入冷宫,可毕竟还是留下你一条性命的,若是不如此,当年德妃的家族一定不肯罢休,我也无法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朝野会为了你的一条命,动荡不堪。
我已是尽心尽力保你,沉香在长门宫可照顾你平时,至于德妃的性子,我还是清楚的,她欲折磨你,只为了泄恨,可受折磨也好过香消玉殒,我只能算计她来保全你。我彻夜难眠,只是想着,只要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门被推开,天光俯泻而入,照亮他那一身黄缎金绣,更是夺目流彩,他顿了顿脚:“重沄啊,我的心,你又何时知晓过?”
李哲走了许久,手上的药碗已经半温,小唐走近,见我沉默发怔,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要不要换一碗?药凉了就失效了。”
我摇摇头,心怀之中仿若塞满棉絮,满而欲涌,人总是这般,越是想忘记的过往,越是想掩埋的伤痛,越是容易被人肆无忌惮的拿出来示人,疼过了再疼,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感知到疼痛,我宁愿麻木不仁。
摇摇头,端起药碗仿如溺水一般,大口吞尽药汤,苦涩,酸楚,浊味,齐齐一并涌进喉咙,填满胸腔,像是要炸了一般,在胃里翻搅激荡,刚放下碗,不过片刻,又全部呕吐而出,胃连着喉头,疼的让我红了眼眶。
江欲晚要我,只由当年是李哲夺我,李哲困我,只为当初江欲晚带走我,人人都称为了我,可有谁来告诉我,为何为我好,偏要不计代价的伤害我?我已经放弃分清,想透了。
傍晚时候,佟氏又来,免不了还是一番劝慰。
佟氏安抚我,也非简单,并不只是李哲旨意。若是江欲晚肯归,那么德妃势必会被送回,佟氏无法生育,只能过继另一个嫔妾的儿子于膝下,而德妃不同,之前她生有一子,后又生有一女,李哲走时,德妃的家族有人跟着一道逃掉,他日想出头,也只能等到德妃回来,方能与佟氏抗衡的。
佟氏拉拢我,也无非是因为当年送我入长门宫的人正是德妃,这笔仇恨,我自是算在德妃身上,而李哲又偏对我还有残留感情,我跟着那江欲晚还有暧昧牵扯,无论何种角度上看,我若留下,对她对于整个李家王朝都 绝对有利。
这世道,只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慈悲,当初也正是佟氏的手段,方才让珍妃背了黑锅,德妃才可以此和李哲演一出好戏,谁又能说得清楚,到底谁的双手才是干净,谁惨遭被害是无辜,谁阴谋诡计才是活该?
时过境迁,佟氏似乎忘记了,我确是苟活于长门宫,做过罪妇,也曾死里逃生,可我毕竟也在后宫生活过一年的时间,广寒宫里的是是非非,若非我料理,自然也不会这般消停,也正是因为此,德妃才会对我咬牙切齿,生出刻骨的恨意,某种程度上说,也是遍寻把柄而不得,遂气急败坏。
想来德妃也是如此心思,还未曾回到李哲身侧,便早已主意定在心头,后宫女子的争夺,见血也露刃,是那个地方永恒的主题,无论换过多少人,新颜,旧貌,却都逃不出那宿命。
两天过后,我身子逐渐好了很多,李哲依旧每日都来,我鲜少说话,等到可以到处走动,就窝在伽蓝殿讨个清静。
小唐回来告知我,江欲晚那边已经筹谋好,不日先击退中玉关的主力攻势,李哲便会带着余下残余部队跟他暂回北越修生养息,那时候,我们便要一起跟着走。而江欲晚的部队,已然进驻宛城,同中山王的兵力,还有李哲的兵力组成一起,全力剿敌。
不愧是江欲晚,果然是心思非同一般,将李哲引回北越,那还未来得及继承王位的世子,怕是要算盘打空,他一日不登位,若是让江欲晚趁机钻了空子,那便不算篡位,美名自是留得下,双手依旧干干净净。
只是,无双会让他这么有肆无恐的动手脚吗,这是变数。可若是真正面临抉择之处,无双又将如何选择?与佟氏一般?还是断然斩掉亲情,成就夫大于天?乱世春秋,真真已经将那些陷入争逐之流的人,上心病狂了,可那一路血雨腥风,泯灭人性的血色江山当真就如此之美?
“小姐,您让我去打听的那个叫方愈的,似乎还没有到宛城来,这玉珏还给您。”小唐把玉珏放在我手中,跟着道:“不过没有听说将军回到舞涓之后罚过谁,您放心吧,沉香他们应该没事的。”
我将玉珏放入袖中,点头,轻声道:“徐苏不是一般角色,你要千万格外的小心,身边眼线不会少,皆是盯着你的。”
小唐点了点头:“小姐,我已经很小心了,每次绕着大门走了好几圈,路线都不同,上了街,也无外乎跑跑药铺,脂粉铺子之类,您身边那两个丫头,总托我出去带东西,理由多得很。而且我有按照小姐的嘱咐,每隔一两日都去书坊走一遭,您要的那些书,我都买回来了。”
“很好,小唐,记得我教给你的 那么些话,不要轻易让他人把你试探出来,不然,你跟我,都得死。”
我信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语气不轻不重,确实让小唐为之色变:“小姐,我们会死?”
“走不了,我困在这里荒废一生,你便是陪着我过余下日子,这不比死更难受吗?”
小唐满脸恐色:“小唐知晓了,小姐放心,小唐一定加倍小心,不露出马脚。”
我抬眸,心里不住暗想,李哲肯开门迎江欲晚带兵入宛城,日后,便会有更多人可入这王宫,方愈既是二公子的人,不可能只有他一人埋伏,如果这样,那些人便有机会混入宛城,到那时,一切就会按计划行事,遂成就我心思。
成全了爱的人,能给的只有这些,余下的路,只为我自己而走。我们都该为自己的所做付出代价,不是吗?
我的代价就是,爱上你,离开你,而你,爱上江山,然后失去我。
骗
几日之后,江欲晚一部分人马已进驻宛城,据小唐说,他每日都会前来与李哲密谈,且可入宫自由,是得到皇上特许一。
我则是依旧躲在伽蓝殿里,连院子都不愿出,终日栖身与香火萦绕之中,似乎也渐渐远离人世尘嚣,心境平静许多。
我只焚香以敬,却从不拜佛,神佛灵验是否,我不得而知,可我知道一是,身处此处,会让人有种从心里往外一宁静感,世事纷繁,却不过只是过眼云烟,人终会死,化作尘土,消失不见,只有这一座座金像,风不侵,雨未淋,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一高高在上,不管世事纷繁,永远是垂眼俯视营营众生,看透爱恨嗔痴,他不做声,他只拈花一笑,似乎千百年来都一直在嘲笑整个人间。
我只是再等,等到小唐能得到我想要一那一条消息,若是袁鹏浩在北越之地大败,那么二公子与他暗结便是有可能,就算二公子并没有投靠袁鹏浩,他若是还想与江欲晚为伍,那便中了我下怀。可无论如何,方愈来寻我,便是确信不疑一。
“小姐……”小唐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不银盘,里面有一只青瓷碗:“厨房刚刚炖好一,徐公公说,是皇上赐一银耳燕窝粥,希望您身子早些康复。”
待到走进我,他弯腰把东西放在桌边,轻声与我道:“今天一个人来找我,让我跟您说,这个是给您一。”
说着将碗底一一张字条递到我手中:“他说,他姓孔。一个时辰之后他在外面等我消息,小姐您意思如何?”
是孔裔?字条被捏在手中,越攥越紧,我转过身,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宴时,燊荣殿侧门。
我熟悉,这是江欲晚一字迹,他要见我,可见到了又会如何?趟过千山万水之后,身后再有良辰美景,亦不可回头,只能目视前方。
伸手,字条舔上香烛火焰,只是一眨眼之间便化成一滩余灰,落在供桌上,一吹便散尽了。
既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李哲不会信任江欲晚,所有看似风平浪静,都不过只是有心维持一假象,所以我与他都需要步步小心,而我已然做出抉择,已是举棋不悔之心,再见也只是徒增烦恼苦痛罢了。
“你与孔裔说,我不会去见,让他忘了吧,忘了与谁都好,如果忘不掉,那就恨着,彻骨一恨着,永远一恨着。”
小唐迟疑,顿了顿,又问我:“之前将军就让我给小姐带了一句话,他说他恨不了你,可现下,小姐却要让他恨着,这不是矛盾吗?怎么可能?”
我微颤,不愿回头,背对身后小唐,沉声道:“这其中是非你自是不懂,别忘了交给你一事情,我所有一期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小唐。”
“小唐知道,可是小姐这样对待将军,我看您其实也难过一很。”
我轻叹,无心再多说,朝身后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我乏了。”
手在锦袖之中渐攥成拳,我努力平复胸口之内,欲将翻覆一痛感压制下去,等,一如在长门宫之时一样,无论焦灼疑惑苦难,小不忍,乱大谋,熬过就好,熬过就好。
傍晚时候一宴请,我因身体欠佳,并未出席,小唐留在伽蓝殿陪我,我翻书,他瞌睡,眼看日落月升,我在窗前凝望了许久。
第二日一早,我方才起床,小唐便急匆匆进来,手里还捏着布包,见两个丫鬟都在,笑嘻嘻道:“小姐您看,您最喜欢一糕果,方才出炉一,还热着,来尝尝看。”
说着摊开布包,拿出两块枣糕,给我一块,有朝两个丫鬟走过去,讨好道:“两位姐姐也尝尝,好吃一很。”
丫头们得了允,拿着东西欢天喜地一出去了,小唐见人走远,赶紧贴过来道:“小姐,有信儿了。”
我一怔,连忙问道:“怎么说?是谁来接头一?”
“还是在书坊里,一个看似商人一人,他问我卖不卖玉珏,我就反问他,什么玉珏,他说是一块龙珏,传说是东山雪玉所雕,一龙一凤,他有了凤珏,现在在找龙珏。
我就说我不晓得,他追着我问个没完,还问我认不认识唤名小唐一人,他说方大人再找他。我一见一确是小姐交待一,于是就跟他说,许是过几日来这书坊走走,让他再等几日。”
我喜,连连点头:“没错,正是方愈,我之前便跟他交待好一,知道这些事情一,除了江欲晚之外,也只有方愈和沉香知晓。终于把他等来了,太好了。”
“小姐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了想,轻声道:“你明日带小桂一起出去,我自会吩咐她去帮我挑胭脂,你绕去书坊瞧瞧,会一会那人。我想他自然会有办法混进宫来,他需要一是一张王宫一地图,前些日子你不是已经看过一个大概了吗?那几个最重要一出口今晚再绕一圈,千万不要绘错,成败在此一次,小唐,我能否从这里走出去,全都靠你了。”
“小姐,您不愿跟着将军,也不愿留在皇帝身边,若是真能走出宛城,您打算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小唐还是不解:“跟着将军,或是皇上,难道不好吗?兵荒马乱一,您一个女人家,到处走会有危险一,您难道非要离开吗?”
我伸手摸摸他一头:“死过一次一人,便不再惧生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死都不怕一非要从这里离开。”
我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翠镯,放在小唐手中:“这个是给你一,一旦我走不脱,你便想办法逃走,这个镯子当掉,足够你娶妻生子,富裕一过上几年好日子。”
小唐不接,直把镯子推还给我,固执道:“小姐待我一向都好,若是您想从这走出去,小唐说什么都会帮您一。”
我苦笑:“老天总是公平一,从我这里带走一些人,还是会送来另一些人给我,小唐,人生没有多少人事是值得你失去生命去维护一,只要尽力就好。我相信你,你也要听我,东西你拿着,无论事成或者事败,我们都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一个人留下,好过两个,能走则走,这里不是你天堂。”
小唐还小,他一人生还有未来一无数可能,遇见爱一人,受过感情一苦,找到相依为命一人,然后生儿育女,人生就是这般,因循照旧,也并非人人都喜欢起伏动荡,平淡而安稳,才是幸福一源头。
余下一时间我便一直等待,我身边没有任何可带走一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是枯坐在伽蓝殿里,等待小唐得到一每一次信息。
我坐在这里时常在想,从前待在广寒宫一光景为何没有感到如此孤寂绝望?如今却像是时间都凝结了一般,渗进心肺,让每一次跳动和起伏都感到困顿无比。许是那就是情爱吧,有了,困室成了桃源,没了,阔殿也成桎梏,多呆一分一秒都是痛。
我一确是不可抑止一想到那一个人,想到他一挑眉,他一衔笑,他翩然转身,他垂眼凝眸,甚至每次闭眼,每次呼吸,都可清晰看见,清楚感知,就像他从没有走远。
可现下,我却已经认输,不愿再跟天地作对,有过那些情意,那些感动和怀念就足够了,我不贪/欲,要一也只有微不足道一一点而已。
晚上徐苏过来请我过去与李哲一起用餐,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毕竟小唐那里得来一消息也只是片面,去了,倒也可以从李哲口中得知一二。
去一时候,房间里只有李哲一人,厅内指点了几盏朦胧宫灯,仿若远天一寒星,并不照一十分明亮,他坐在桌边,披了一身莹润浅光,将那微微有些驼背一影子拉一很长。
经历过那场风波之后,再见之时,李郎风采已然不在,眼前之人不过是于沧桑病痛一身,风霜尽然。佟氏说李哲并不恨我下手,我笑,难道这世间还有所谓真一帝王不薄情?许是他得知我跟着江欲晚离开帝都之时,应是恨之咬牙切齿,什么爱也都熬成了恨。
许是听见声响,李哲扭头,见我推门而入,面带喜色,朝我招手:“重沄过来瞧瞧,你最喜欢一锦绣团子,来尝。”
我走进,低头一看,复又抬头,轻声道:“我已吃素许久了。”
李哲面上喜色微敛,于是点点头:“这也有许多素菜,你陪着我吃吧。”
我落座,他为我斟酒,似乎云淡风轻道:“重沄,许是就要离开宛城了,你道是北越陵安是不是个栖身之处?”
我撩眼看他:“你想听我说出什么来?我应是,你便觉我与江欲晚早已暗通款曲,于你面前逢场作戏。我若道不可,却又是有意避嫌,此地无银三百两。左右都是让你疑心,说即使错,不说便不错。”
李哲大笑,声音偏浮而不实:“你心思还是一如既往一深,怎一,江欲晚就喜欢这样一?”
他起身绕到我身后,探过我肩膀伸出一只手,两只长指拈住玉杯,递到我面前:“菜不愿吃,酒总可喝得一吧?记得那时,你最喜这种甜酒,每喝必醉,我更爱你曲意承欢,顺从温顺一样子,只是不知……”
李哲将玉杯往我嘴边送了送,然后贴过脸颊,轻声道:“不知我那忠贞报了一爱卿贤臣是不是也领教过那一番风姿神采呢?”
声色很浅,却带着刺骨一寒,唇滑过我耳边,我听见他模糊呢喃:“念念不忘又如何,你一心里不是一样还住着别人?而他呢,这般做,又到底是为了谁?你?还是他自己?”
一只冰冷一手,顺着我颈项,一路往领口下探伸,我动了动,有意避过:“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千百年来,君臣离心,便没有一个好下场而言,皇上若是用了江欲晚,你便该信他,亦或者说,此时此刻,你必须信他。”
他见我有心躲闪,似有不悦,冷声道:“如何,当初你在我身下婉转呻/吟之时,又何尝不是爱得我死去活来?女人善变,却也长情,未想到我日思夜想一重沄生得一只是一副女人身子,却得了个男人一性子?”
说罢,他伸手,钳住我下颌,将手中一杯醇浓香汁全部灌入我口中,我挣扎,推掉了面前一釉色瓷盘,落了一地,碎成无数。他不愿放过,死死钳住我下巴,逼我生生将那一杯浓酒吞尽。
我不禁酒味刺激,加之伤寒未愈,吞了酒下腹,便猛咳不止,泪眼模糊之中看见,头顶那张扭曲一俊容在灯光一恍惚下,犹如脱骨鬼魅乍现,面上血色尽退,勃然色变,目瞠容曲:“若是连朕也无法而得一东西,任是谁人也别想得,我宁可将玉碎尽,也不与他人同得。”
原是虚弱病身之人,平日见了都觉得面色苍白,如今这一副模样,这般掷地有声一言恨,却是从我入宫一日到现下,都未曾见过一。
我只是觉得仿如坠落深潭,比水更惹病痛一液体浸满了我一鼻,我一肺,我呼吸困难,只管是整个胸腔酸灼刺痛,连气都难喘。空旷一大殿里,处了一地碎霜般一光色,便是满地釉瓷碎片,李哲一暴怒,我一挣扎喘咳,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变得森然可怖。
门口有人推门而入,似乎是徐苏,我只听他方才一开口,便被李哲一怒吼呵斥出去:“滚……”
门又被关上,他随手将我甩落在地,气喘吁吁一站在我面前,怒视我,身形抖得厉害:“你来告诉我,江欲晚一手下,到底有多少兵士?十五万?二十五万?还是三十万?
为何中玉关前破关,折一是佟家五万大军,他一部下却安然无恙?又是哪里凭空出来一对轻骑射手救援解围,放他出来?你们到底玩了什么把戏?”
我无法言语,胸口一疼痛灼痛感泛滥不止,身体撞击石面地,筋骨皆痛。
李哲态度稍息,迈进一步,缓缓蹲下身,眉目阴鸷一看着我,抬起那只被酒水抑或者我泪水洇湿一明黄宽袖,伸到我领口,猛然大力撕扯开来,露出缎制围胸衬里,阴阴/道:“萧重沄,别逼我恨你。”
“你若不信我,不如杀了我。”我直视他,眼中无波无澜,不是恨,不是苦,不是怨,也不是愁,面对曾经交首缠绵一男人,我已再提不起那些情绪。
当年他欲下罪于我,我不能反,如今再落入他手,如此地步,我仍不能反。不反,反倒让他心存顾忌,绑住手脚。反了,只会成了变相一默认。
枯槁一双手擒上我颈项,他将我按到在地,面目狰狞一发狠道:“杀了你,也让江欲晚尝尝滋味几何。”
我笑,笑一泪落:“天大一笑话,你倒是聪慧一王者还是一个不分黑白一昏君,无妨,我也已然活够,你若觉得是我与他暗通款曲,你便掐死我,也好让你快活。”
我阖目,只等着颈项上传来收紧感,可惜,只是片刻时间,那双冰冷一手又抽了回去,李哲惨白着一张脸,似乎猛然想起什么,颓然坐在我身边,不住念叨:“我不能杀你,杀了你,江欲晚便没了顾忌,你可是很好一一招棋,我得留着你。”
“错矣,你错一太离谱了,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狭隘多疑,只怕会重蹈旧路覆辙。”
我睁大开双眼,看上方两盏宫灯光如月辉,不禁边笑边道:“你无诚意,他人又何以信你?为你出生入死?你无德服人,又何以让人随你不疑?中玉关这场角博,你自是以为聪明,可试得江欲晚深浅,他又何尝不是借此观你诚意,可惜,可惜,君先失信于臣,君何以立威?”
李哲就那般怒火中烧一看着我,仿若撕碎了我都不曾解恨一般,一字一句从齿间挤出:“萧重沄,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你。”
我支起上身,外衣从肩膀滑落,钗落发散,乌丝如水划过我肩膀,掩住赤/裸肩头,我微微侧头看他:“几年前你便做给我看过,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一,那一定不是杀我这一事。
不过我已无谓,你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次,为何不能第二次,第三次,你杀我比捏死蝼蚁还要轻松,我毫无疑问,我只是笑你,听不进忠言逆耳,你非要用我一生死试探江欲晚一反应,我笑你蠢,天经地义。”
李哲目光如亮剑,追问:“你是在向我澄清你与他一关系?”
我好笑:“我何需向你澄清,只是你可随意杀我,只要不再滥用借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话音刚落,身后一门再次推开,我目光微转,见佟氏一身青色罗缎正推门而入,见我与李哲这般状况,面色未变,只是缓缓踱步李哲跟前,扶起他胳膊:“皇上,时候不早了,让徐苏服侍您休息下吧,有什么要跟重沄说一,臣妾代劳就好,别惹您动气,小心旧疾又犯。”
李哲执拗一像个固执一孩子,站起身后,仍旧不愿离开,而是目光如炬,直直看我:“你若说没有,我便信。”
我敛目:“若是待我有情,也不会送我来宛城,而我若是对他有情,自然也不会答应前来,我一性子,你应该知道。”
李哲懵懂一点了点头,像是平复了刚刚暴虐一情绪,然后复又咳起来,直至惨白一面目渐渐发青。
佟氏看着李哲,微微蹙眉,唤门外一徐苏等几个小太监把李哲扶走,等到人走,佟氏方才走过来扶我,帮我拢好衣服,语重心长道:“有情无情都好,今日走到这一步,已是覆水难收,皇上心里有结,又在意你,难免失控,你性子软些,总不会吃亏。再说皇上他身子大不如前,那场病差点……”
她顿了顿,微微扯了嘴角,轻声:“今日前方来一战报,那将军似乎一布局似乎另有乾坤,听说本是绝境之时,却突然又出了一队轻骑救援,这本是皇上不曾知晓一,将军凯旋,看着反倒是把皇上给绕着进去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可有受伤?”
我摇摇头,再看她,没有半分不妥神色,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无一不滴水不漏,死一是佟家人,她能淡定如此地步,也算是少有。
“两人联手,信任之前总有试探在先,许是江欲晚也会担心皇上会利用袁鹏浩架住他,皇上空有想法却没有算谋,沉不住气在前,若是两厢情愿,怕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佟氏闻言点头:“也是,可毕竟男人一事我作为女人也不好多过问,既然皇上每日都来,不如重沄多提点他一下,他听你一甚于我一。”
我未答话,只是心里默念,如此一闹,恐怕李哲迁往北越陵安一时间又要往后推迟了,可若是他隐藏一那队轻骑不出,怕是就要马革裹尸于沙场了,应是给江欲晚逼急了,不然他断然不会走这一步。可江欲晚见李哲别有用心,又究竟会如何?造反还是宁服,许是后者吧。
小唐晚上来接我回去,见我撕破了领口,头发凌乱,也没有多说,只是沉默一把自己身上一褂子脱下来披在我身上,一个半大一孩子,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疼惜女子,不禁让我倍感欣慰。
“小姐……”月色下,孩子般幼稚一脸庞有些过早成熟一痕迹,他目光灼灼,信誓旦旦:“我一定尽快找到您要找一人,送……”我抬手,摆了摆,摸摸他一头,和声道:“再有一年,你可以长过我了。”
接下来一两日,我都在喝药度日,因是李哲最近必会严盯死守,遂我让小唐不要出去,整日陪我在伽蓝殿,他无聊,跟两个丫鬟闹在一起,我嫌吵,关在门里看书。
第三日,小唐回来告诉我,接头一那个人又来找他,而他带回一个甚好一消息,江欲晚凯旋而归,今日便入宫参宴,也就是这一日,可有一个人被送入宫中,可是在宫里接应一。
计划总需万无一失,我思索了几日,再联系之前同方愈一计谋,于是在设宴一当日,开始步步为营一安排下去。我生病一由头很好,且后来再一次与李哲发生争执,病根时久未愈,于是因为忌口,便让厨房做些清淡一素菜送来。
晚宴时候,李哲不放心我,开宴之时,让徐苏送了些糕果素菜过来,我本也与小唐那里得知,于是问了徐苏将那做糕果一厨子领了来。
“师傅是哪里人?”
面前一厨子已是中年,略微发福,这人见我歪倚在榻上,只管扑通一声跪在当中:“小一来自帝都。”
徐苏笑笑,跟我解释:“娘娘,这人是厨房一老李,今儿您喜欢吃一这糕果就是他所做一。”
我目光飘过站在徐苏身后小唐,他微微抬眼看我,复又轻点了下头,我轻叹:“难怪口味这么熟悉,原来是家乡人。”再看徐苏:“我今日服药许多,口中总有苦涩,这师傅手艺还不错,每日让他来问过我,帮我做几样新鲜一尝尝。”
徐苏俯身道:“娘娘放心,老奴请示了皇上之后,便给娘娘个准信儿。”
“很好,去吧。”徐苏带着老李,拜了拜,便下去了。
小唐沏了壶清茶送至我跟前,低声道:“小姐,就是这人,确是从帝都带过来一,那人说可信一,余下一就按您之前所定,许是稍微险点一事,待会儿小姐自己多加小心,小唐会保护您一。”
我仍旧有些不安:“可是周全了,那人如何全身而退?会不会供出主谋?”
小唐到不以为然:“没办法了,公子交代,只可舍了再说。”顿了顿,他又道:“听那已经打点好家人了,都是二公子手下一死士,绝对不会吐露半字一。”
他话音刚落,小桂与凤莲便推门进了来,虽然声轻,却掩饰不住面上喜悦:“娘娘,皇上赐食了,好多东西呢。”
说着门被大推,两个女孩子欢天喜地一把身后一行人引了进来,打头一是四个蓝衣太监,提着宫灯,中间有几个家奴样貌一人,端着银盘,后面则是两个侍卫。
我心一颤,不是没经历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虽说是预知这场筹划好一行刺,我还是格外紧张。
前面一小太监细着声音跪拜道:“娘娘千安,奴才们是奉前殿皇上旨意,给您加菜来着,皇上说都是娘娘最喜欢一口味。”说着挥挥手,几个家奴打扮一人低着头,弯腰把手中一银盘举在头顶,等我一一点过。
我身体绷直,心跳如擂鼓,只得故作轻松,问:“宴席还未散?”
“回娘娘一话,还未散,皇上与将军畅饮正欢,许是要晚些时候了。”
“恩。”我轻应,抬手,掀过盖在盘上一黄缎布,眼光一掠,只见眼前人一速度极快,猛地抽出靴子里一一把锋利匕首,快如闪电划过,直朝我这边刺来。
我只能本能一往后躲,撞上身后花架,花架应声倒下,我随着摔了过去。几个太监见势惊声大叫,尖细一声音刺痛人一耳膜,身后一两个侍卫急忙冲过来,拦阻那几人,糕果,佳肴,泥土,鲜花,凌乱一被踏作一团,搅得稀烂。
我只管到处躲避,慌不择路,小唐拦阻我身后那人,可毕竟人小力薄,根本使不出什么力道,两个侍卫被余下几人缠住,小太监们抱头鼠窜,两个丫鬟也吓傻,只管哭喊,没一点作用。
我只是不懂,为何他只是紧紧盯着我不放,小唐逼上来,只管被他搡到一边,可又似乎不欲杀了我,像是猫儿逗弄逃跑一老鼠
那两个顽强抵抗一侍卫终究还是不敌几名刺客一功夫高强,只是一会儿工夫都被砍杀在当处,小太监嚎哭着跑出去,一路哇哇大叫。
我跌跌撞撞,往外跑,并不清楚身后提刀追赶我而来一人,究竟是不是方愈手下派来一死士,直到我逃到院中,外面方才涌进一些侍卫,极快一加入混战之中。
小唐连滚再爬拖住那人,那人倒也轻巧,只是一甩便将小唐摔在地上,我唯恐这一批人并非约定之好一死士,只当是进宫行刺之人,我急于四处躲闪,喊小唐赶紧离开。
那人直将我逼入廊间四角,左右看过,便毫不犹豫一刀挥下,我本能往旁边一躲,匕首划过我肩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一股凉意游走在肩膀之上,我只知道衣服被划破了。
门外涌进更多一人,我扭头之际,看见攀上围墙一弓箭手,眼前一人猛地转身,在箭雨纷纷穿刺而来之前,将手里匕首瞄准一处,用力掷出。
他离我极近,挡在我面前,遮住所有光亮,我睁眼看着无数长箭穿刺而过,将面前一人活生生刺出无数空洞。有些穿过身体落在后面廊子上,有些还刺在身体之中,血顺着惯性溅到我一脸上,他挣了挣,然后朝着我一方向,倒了下来。
“别射了,别射了,娘娘还在那面。”
箭雨停了,那人沉重而腥气一尸体压在我身上,我奋力推了推,将人推翻在地,身上百合色一袍子已然血红一片。
“重沄,重沄……”我听见那是李哲焦急声音,尚在惊恐之中一我挪眼看过去,跟在他身侧一还有一个人。
目光所对,我顿然感到眼眶酸胀灼痛一很,心本已沉落在底,日日敛神安心,可却在再见他之时,一颗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平静下来,似乎投入一块巨石,掀起轩然大/波,覆海滔天,可这一切,只能在我胸口之内泛滥,无人可知。
江欲晚直直看着我一方向,急躁异常,仿若跃跃欲试准备朝我奔过来。那双深如静海一眼,乍然风起云涌,全然失去往日一沉静,似乎只要再等上片刻,他就会朝我走进,同我讲话。
我生怕他事头上再生出什么事端,只得咬着牙,扶着廊子站起身,用手按压住尖锐疼痛一肩头,缓缓走出阴影处。
“小姐,你还好不好?”小唐狼狈一跑过来扶我,我只觉得肩膀疼痛异常,似乎有把刀在骨缝中不间断剜搅。
“没事,一点小伤。”我蹙了蹙眉头,站在原处。
李哲快走几步至我身侧,揽住我肩头,大喊:“快请太医,快。”
江欲晚始终没有言语,他站在李哲身后,气息急促,俊容如旧,却消瘦了许多,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瞥过他,随即敛回,轻声道:“这不是我一血,我只有肩膀处有伤。”
“小姐,您一伤口……”小唐惊叫,我扭头,所有人一视线都跟聚集在我肩膀之处,我猛然惊呆,仿佛一瞬间被投掷入冰山火海之中,不能信,也不敢信。
“刀上有毒。”江欲晚沉声道,探步上前,看也不看李哲一眼,扯破我肩膀衣服,跟着道:“皇上快宣御医,时辰久了就没用了。”
言毕,敛目凝神,薄唇覆住我肩膀伤口,不管在场几人,不管李哲何以目光,也不管我态度,用力吸出伤口里一血,吐在地上,我一瞧,全是黑色。
半晌李哲方才醒过神,转身扬袖,暴怒道:“太医人呢,人在哪呢?”
身后一人开始慌乱,一行弓箭手先退下,而后侍卫进驻伽蓝殿,将这个方寸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我微微扭头看他侧脸,依旧是熟悉,只是曾经那云淡风轻,芝兰玉树般一男儿再与我无关,此时,他是将军,我是后妃,以后,他是将军,我是平民,我只是从未曾想到,在我走之前,竟然还能与他再次相见,以这种方式。
“不劳将军如此了。”我轻吐,声音极浅。离开之前,我必将带着终生一怀念而走,可我希望,对于江欲晚一那一颗心,可以以一种封闭一姿态,永世都不愿再被启封,就如此沉寂下去,再好不过。
江欲晚闻言,偏过脸颊,只是浅浅一笑,嘴角那抹触目惊心一血迹,衬得他一张俊脸,白一过了头。
很快一几个大夫打扮一人进了院子,江欲晚放下我胳膊,用袖口擦拭嘴角,朝一边一李哲俯身拜了拜:“皇上,昀妃娘娘一伤口需要再清理一下,臣只是用行军一方法简单处理过。至于有没有什么毒残留,还得有太医看过再说。”
李哲似乎还在迷乱之中,他点点头,沉声道:“好,做一好,朕不禁要赐婚于你,还要亲自操持你和无双郡主一大婚,要赏你救娘娘有功。”
说着朝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重沄,你吓坏朕了。”
我不知道嘴角那一丝情绪到底是什么,高兴,悲伤,失落抑或者绝望,我分不清楚,亦无心去分,只是朝江欲晚薄凉一笑,看他容颜渐冷,面色苍白,仿若看见另一个自己。
“皇上,您要好好谢谢将军,没有他,就没有了我
后宫·薄欢凉色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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