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完结 作者:肉书屋
国色芳华 完结第50部分阅读
你先别提,只装作不知,他回来必然听铺子里的人提起,要来试探于你,你就随便胡诌一个理由就是了。待我与你二哥、五哥商量,先拿实在了又再说。”
暮鼓响起后,二郎、五郎先行归家,听岑夫人说了六郎的事情,二郎皱眉道:“明日我想法子去见见老掌柜,看看是怎么回事。”
五郎道:“我看他最近心情很好,应当是挣着钱了。”
岑夫人想到杨姨娘头上的犀角梳子,忧虑道:“此时赢钱还好说,只怕到时候输了钱,便要打铺子里的主意。虽则铺子里收钱点货自有一套规矩,日日都要对账,但他若是有心,怎样都能找到法子。我最怕的是他以次充好,赚取差价,败了店里的名声。你们兄弟二人拿出个章程来,看看怎么处理这事儿最好,没拿实在之前,不得轻举妄动.注意莫要伤了他的心。”
二郎应道:“知晓了。”
忽听六郎的笑声在门口响起:“咦,今日又是我一人最后归。”
众人微微一笑,都住了口,并不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来。六郎先给岑夫人行了礼,又同众人打过招呼,方在牡丹身边坐下来,笑眯眯地道:“丹娘,听说你今日去铺子里找过我?”
牡丹嗅了嗅,闻到他身上有股谈淡的酒味儿,便笑道:“是呢,伙计说你招呼客人去了酒肆。六哥要不要来碗醒酒汤?”
六郎边看着牡丹的眼畴,边笑道:“不用了,哥哥我有分寸,店子里的生意重要,怎会那么早就喝醉了?我只是和卢五郎喝了一会儿酒,他就来我们家,我去了另一家胡人铺子看降真香。店子里的降真香不多了。”
看来是已经和杨姨娘对过话了,牡丹抿嘴笑笑,眨了眨眼:“那看着了吗?”
“品质不太好,我没要。”六郎又坐了片刻,坦然自若地和其他人说了会子闲话,又像模像样地说了一些店子里的生意,哪个客人如何挑剔,他又如何应对等等,表现得淡定自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送走二郎兄弟几人不久,卢五郎就来了。果然不出牡丹所料,他是来拜托她的。原来秦三娘真是跟了景王,却不曾入住景王府,而是住在丰乐坊中,无名无份。
“我初时与小姨相认,她装作不认识我,让人把我赶出去。可第二日,却又派了人来,引我去见。”卢五郎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道:“她说她日子过得不错,让我们莫要担心,我看也果然不错。便决定回扬州去……可前两日她的丫鬟来传话,说她最近身子不太好。”他停顿了一下,起身对着牡丹深深一揖,“我本想上门去探,却不方便去,想来想去,只想到了您,拜托您去看一看,也好叫我放心,回去后和母亲有个交代。”
牡丹想起秦三娘那日见着了她也装作不曾见到的样子,沉思良久,断然道:“卢五哥,你看见的,上次她就不愿认我,我去不合适。再说了,她既然上次能悄悄引你去见,这次自然也能悄悄引你去见。你不如多在京中待些时候,她总能找到机会引你去见的。”
卢五郎沉默片刻,起身深深一揖,道:“是我对不起您,我说了假话。她不肯与您相认,其实是有苦衷的。这次……”
牡丹淡淡地道:“这次她又有难了,是不是?”
卢五郎有些尴尬:“景王与她有些误会,许久不曾去她那里了,她有了身孕,却不能自由出入,所以我想请您去……”
牡丹咬了咬牙,打断他的话:“卢五哥,实在对不起你。这件事儿,我没法子答应你。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能力有限,不敢掺和王府里的事情,更何况我是吃过大亏的。若是您手头不方便,我倒是可以设法,唯独这事儿,我实在没法子。”
“不需要钱,不需要钱。”卢五郎虽然很是失望,脸上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默默地坐了片刻,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告辞走了。
岑夫人道:“丹娘,你为何拒绝他?你果真是因为上次秦三娘不曾与你相认,生了气么?其实如果只是上门替他去看看人,并不会怎样的。”
牡丹道:“不是。我是觉得不对劲。”
———通知———
偶要出远门,从这个周六开始,一直到下星期周末,整整九天,都不会在家。出行在外不方便,得先把这九天的存稿弄出来,以免断更。所以从今晚开始,都是三k,大家见谅。上月还差3章债务未还清,迟早我会兑现诺言的。
国色芳华 153章虑
牡丹没有忘记李荇曾经找过蒋长扬,没有忘记前天突然出现在无名酒楼,奔着朱国公去的闵王,也没有忘记蒋长扬和她说过的话,更没有忘记芳园中那个从景王那里高价买来的李花匠。假设景王其实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没有存在感的人,而是那个不声不响就替秦三娘把颜八郎逼得家破人亡的人,他就一定会知道她与蒋长扬的关系匪浅。
再假如秦三娘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总有一日会报答自己,那么,她之前一直都不肯认自己,也不肯认卢五郎,必有其原因。而卢五郎早先一直请何家帮忙,与何家关系还算密切,待到与秦三娘有了接触,却一直不曾和何家提过,如今却突然找来,还把秦三娘有了身孕,与景王有误会的这种私密话都说给自己听。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由不得牡抒不怀疑,这其中有猫腻——当然不会是冲着她来的,而应当是冲着蒋长扬还有他身后的人去的。
只是这些怀疑,牡丹并不敢和岑夫人细说,只能是道:“有些人飞黄腾达之后,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见识到自已最落魄悲惨之时的人。秦三娘若是想认我,她早就来了。她肯认卢五郎,却不肯认我,按我想来,应当就是这个原因。那么卢五郎只是一厢情愿,我就算是答应了他,去了以后也不会得到秦三娘的好脸色,更何况,这涉及到王府中女姬妾子嗣争宠之事,我们还是少掺和的好。如今爹爹大哥不在家,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岑夫人微微一沉吟,道:“你说得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当初既然愿意给景王养在外头,就该有心理准备,也有应对之策。你去了也无益。”
牡丹点点头,笑道:“娘,前日您不是说天气凉了,脸上、手上进来越干燥,要做什么香膏么?今日正好的,咱们做呀。多做一点儿,我正好拿去送人。”
岑夫人年纪不小,却保养得极不错,手上的保养方子不少。近日她的精神总有些倦怠,引着她弄弄这些感兴趣的东西消消乏比较好。
岑夫人果然来了兴致,笑道:“这有何难?想做就做了。我教你。收拾两只猪蹄,洗一斗白粱米,放五斗水,慢火煮熬,待到猪蹄和米都烂了,取清汁三斗备用。这是第一步。然后把白茯苓、商陆各五两、萎蕤一两、白芷、藳本各二两,切碎熬成三斗药汁备用,这是第二步。最后将桃仁一升研碎,与药汁、清计一起煮,熬得一斗半,滤去渣子,置入瓷瓶中,投入甘松香、零陵香末各一两,搅拌均匀,冷却之后用丝绵将瓶口盖严实,每日夜里睡前取些涂脸和手就好。”
哎呀,原来是古代版的胶原蛋白美白去皱夜霜,真正的纯天然。牡丹兴奋地叫宽儿拿钱去厨房,让人准备猪蹄,恕儿则取钱去库房要其他药材等物。
“见者有份!”吴姨娘和杨姨娘携手进来,笑道:“难怪得夫人这皮肤这么多年就一直这般白净滋润,原来是有秘方的。既是丹娘自掏腰包,那便多做些分点给我们用,让我们也拈沾光。”
牡丹笑道:“人手一份好么?”
杨姨娘拍手笑道:“好。好。”然后左顾右盼,摸着自家的脸颊,讨好地看着岑夫人笑:“婢妾虽然比夫人年纪小,这脸上的肌肤却没夫人这般紧致光滑白净!”
非常明显的讨好,约莫是心虚了。岑夫人淡淡一笑:“你可比我和吴姨娘小了十多岁,又是扬州人,我们可怎么比都比不过你。”
杨姨娘干笑:“夫人又挤兑我。”
牡丹看时,她头上那把金框宝钿犀角梳已然不见了,职而代之的是一把很普通的银婆金插梳。
不多时,薛氏等人也闻讯来了,一齐坐下亲手研磨药材杏仁等物,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唯有孙氏坐在角落里,抓着一把杏仁翻来覆去地看,魂不守舍。
牡丹见状,挨到她身边笑道:“六嫂在做什么?”
孙氏被唬了一跳,抬眼望着牡丹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杏仁儿不多见。”
相比杨姨娘的春风仔意,四处讨好卖乖,孙氏还是穿着半就不新的家常衣裙,头上也只插了几根双股金钗并两朵珠花,连粉和胭脂都没上。人看着却是瘦了许多,显得心事重重。牡丹便道:“六嫂你怎么瘦了?”
孙氏抚了抚脸,淡淡一笑:“是么?约莫是没有搽粉的缘故?”随即起身嚷嚷道:“小姑子嫌我瘦了,待我照照镜子去,若果然是,晚上多吃点。”去了就再没来,却是故意躲着牡丹。
孙氏和杨氏明显是晓得有些事情的,只是不肯和他们说,说到底,
还是嫡庶之分,防着他们的缘故。实际上,岑夫人和大郎等人却都不是那想让庶子过得不好的人。牡丹歪头想了一会儿,埋头继续做事,才碾了一钵杏仁,恕儿轻手轻脚地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信已经交给贵子了.他骑马去的。”
牡丹点了点头,虽然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觉,无凭无据,她也不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她还是希望蒋长扬能多掌握一些情况,保护好他自己。
却说卢五郎出了何家,直奔丰乐坊而去,进了丰乐坊,七拐八弯,转到一所大宅子的后门前下了马,小厮上前用马鞭柄轻轻敲击了两下门,好半天门才轻轻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苍头探出头来,扫了卢五郎一眼,立即打起精神让开了路,满脸推笑地上前牵马:“表公子来了啊?”
卢五郎点了点头,给小厮一个眼色,小厨忙抓了一把钱给那老苍头,闷不作声地跟着老苍头牵着马走开。卢五郎轻车熟路地沿着一条冰裂纹石小道,绕过雅致幽静的假山流水,走至一座小楼前站定,低低咳嗽了一声。
石青色的夹帘被打起来,阿慧探出头来笑道:“表公子来啦?夫人等您许久了。”
卢五郎进了屋,将披风递给阿慧:“姨母在楼上?”
阿慧替他将披风桂好,柔声道:“在看绣娘做小被子呢。公子此行还顺利么?”
卢五郎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的锦杌上坐下:“请夫人下来吧。”
秦三娘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楼上响起来:“五郎,上来。”接着两个穿着石青色糯裙的绣娘抱着装满针线活计的白藤箱子,安安静静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垂着眼悄元声息地退出了小楼。阿慧不动声色地立在了门边,当起了门神。
卢五郎撩起袍子上了楼,隔着水晶帘子可以瞧见秦三娘慵懒地靠在窗边的锦塌上,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她披着件浅紫色的莲纹披袍,反绾髻上的金结条四蝶钗展翅欲飞,雪白的纤手还捧着杯冒着白汽的热茶汤.看上去慵懒又迷人。
蔡大娘替卢五郎打起帘子:“公子要喝什么茶?”
卢五郎道:“随便。”
“就将我喝的这个紫笋给他一瓯。”秦三娘回过头来,也不调整自己的坐姿,只抱怨道:“这天儿越发凉了呢,养得这人半点儿精神都没有。”
卢五郎远远地坐在水晶帘边的月牙凳上,捧着银鎏金双耳茶瓯,有些拘束地道:“姨母身子不同平日,不该坐在那里吹凉风。”
秦三娘笑了一笑,紧了紧披袍:“事情办得如何了?”
卢五郎道:“果然不出您所料,她拒绝了。”遂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又忍不住道:“姨母,她若是答应了.您又怎么办?”
秦三娘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盯着氤氲上升的水汽轻轻道:“她与我根本就算是陌生人,她又才经过那种事,差点吃了大亏,听到你说我有了身孕,还与景王生分了,除非是傻了才会来。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算数,她要真是傻,果然来了,我也尽量不会叫她吃亏就是了。”
卢五郎沉默良久,道:“姨母,这事儿办不成,景王那里您怎么办?”
秦三娘笑道:“怎么办?凉拌呗!鱼儿不上钩,可不是我的错。他自己出过几次手,可不都是老样子?若他因为这个而怪我,活该他成不了事儿。”她轻轻巧巧地将一句寻常人根本不敢听也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卢五郎不自在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他不小心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母亲给打死。可是想到富贵险中求,万一侥幸成功,整个家族的前景一片光芒,就全都不一样了,他又有些兴奋。
“你不必担心,他若其是想拉拢那个人,自然会另外想法子,下大力气的。”秦三娘扫了卢五郎一眼,看着他发白的指关节,温柔地道:“让你做这种事情,真是为难你了,待到今晚见过殿下后,你明日就启程回扬州吧。你母亲若是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孩怎么办,她心里自然有数。我原本是不想要你掺和到这里面来的,可是你我运气都不好,恰好给他撞上了。是我拖累了你们。”
卢五郎大着胆子道:“姨母,大约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迟早都会如此。”被狼盯上了,又怎会逃得过?除非那狼自动放弃了目标,改了主意,或者就是能把狼杀了。
秦三娘一愣,随即微微一笑:“约莫是吧。时辰差不多了,你下去休息一会儿,我也要梳妆了。”
国色芳华 154章 探(一)
慢火细熬,猪脚美容膏一直到下半夜方才成了。第二日一早,牡丹刚起身,恕儿就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瓷瓶给她瞧:“娘子您瞧,成了呢。您快试试,用了赏点给奴婢们试试。”
细瓷瓶子里的||乳|白色香膏看着闻着都还不错,牡丹瞅了一眼,笑道:“你十四五岁的人,正是花骨朵儿似的,肌肤娇嫩得很,急什么?”
因为天冷呆在房里的甩甩约莫是听到牡丹说了一个“花”字,便想起了雨荷,在一旁起劲地喊:“死荷花,死荷花。”
牡丹被它吵得脑仁疼,随手从银盘子里抓了一颗松子仁儿朝它扔过去:“大清早的,闭嘴”
甩甩灵巧地接住,一口吃了,兴奋地大叫着:“牡丹,牡丹,牡丹真可爱”
“真是呱噪。”宽儿赶紧给它换水食:“不说话谁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恕儿打水伺候牡丹洗漱:“按您的吩咐,昨日夜里守着熬膏子的人都打赏了,各房的也都按着人头分好送了过去。还剩下十六瓶,都在这里了。”
牡丹侧脸瞧过去,果见桌上一溜放着十六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子,瓶子口都用五彩丝绸蒙着,看着倒像是药,而不是护肤品。便随手将银簪子挑了些涂在手背上揉开,果然挺滋润的,气味也好闻。便吩咐道:“给林妈妈和封大娘每人一瓶。剩下的给白夫人、李满娘、窦夫人每人送两瓶。你们想要,就每人一瓶呗,阿桃也给她一瓶。听夫人说,冬天治手脚皲裂不错。”
恕儿假意推道:“可是都给了咱们,您可只剩下四瓶了。”
牡丹撇撇嘴:“你要是不想要,就把你的留给我。”
恕儿干笑一声,飞快地道:“奴婢去给您寻匣子,找纸研墨好写帖子。”
牡丹笑啐了一口:“口是心非的坏东西!”
她这里才刚开头,甩甩便接了下手:“坏东西!”
“你这坏鸟!”恕儿气得直翻白眼,对着甩甩比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甩甩突然恼羞成怒,扑腾起来,却被链子扯了回去,只好气冲冲地站在架子上竖起翎毛示威:“坏东西坏东西!”
恕儿得意地冲它做了几个怪动作,方才心满意足地去取东西。
牡丹把东西装好,写了帖子,还未封匣子,前头岑夫人身边的丫鬟桂烟就笑嘻嘻地进来行礼问好:“有客来,夫人请娘子出去。”
牡丹忙起身净手:“这大清早的,早饭都还没吃呢,谁赶这么早?”
桂烟笑道:“奴婢不知呢。只看到穿得极好看,人也美丽,亲切极了。就是身边跟着的姐姐们,也着绫罗绸缎,穿金戴银,个个都漂亮得很,带了好些礼物,说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
牡丹马上就猜到是谁了,她还以为蒋长忠被送去军中,朱国公府又被蒋长扬算计着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人不会有时间有心情来了呢,哪成想还是找上门来了,还这么快。
桂烟见牡丹皱起眉头不说话,忙笑道:“娘子不知是谁么?”
牡丹对着铜镜打量自己的发型衣饰,答非所问:“她带来了多少人?”
桂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不多,估计就是二十来个。四个丫鬟,两个婆子,还有八个护卫,还有舆夫八个。门房里都塞满了。”
恕儿替牡丹正了正花钗,又用篦子沾了水将她的散发给刮平了,没好气地道:“这还不多?是来打老虎的吧?这到底谁呀?赔礼道歉搞这么大排场。”
牡丹道:“不是打老虎的,而是养豹子的。”
恕儿闻言立即闭了嘴,转而担忧地看着牡丹,她没有雨荷与牡丹那样亲近,牡丹很多事情并不和她说,然而这段时间雨荷的重心在芳园,她则一直跟着牡丹,很多事情不可能毫无所觉。朱国公夫人这么大阵仗来找牡丹,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对牡丹不利?
牡丹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好,衣服配饰也很得体,便回头道:“走吧。”一抬眼看到恕儿担忧的眼神,忙按了按她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头。从上次蒋二公子的表现来看,杜夫人不会把她怎么样,最多就是试探,她只需要应对得当就行了。
主仆几人到得前面,果见两个穿着天青色绸襦裙的婆子立在中堂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站得那个笔直,一丝不苟。就是牡丹从她们前面经过,她们也没抬抬眼皮。牡丹扫了这二人一眼,满面笑容地跨进中堂。
才进中堂,就见一位徐娘半老,我见犹怜的美人儿端庄大方地坐在上首,含着笑亲切地看着自己。她身后一溜站着四个穿水红襦裙,梳垂髫,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也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庄严肃穆,像观音菩萨面前的龙女儿似的。
岑夫人陪坐在一旁,笑道:“丹娘,还不快过来给夫人行礼。”
牡丹往前疾行几步,福了下去:“夫人安好。”话音未落,就被一双温润暖和的柔荑稳稳托起,鼻端立时传来一阵淡淡的冷梅香。
杜夫人笑道:“不客气,我本是替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来赔礼的,怎地倒叫你给我行礼了?”声音听上去又温和又快活,非常悦耳。
牡丹抬眼看着杜夫人,微微一笑:“您是客人,年长,身份尊贵。给您行礼本是应该的。”她眼前的杜夫人生得肌肤如玉,花容月貌,漆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一尺高的峨髻,插着九树花钗,那花钗做得极其精巧,纯金打造,结条工艺,叶片巍巍,上面还有成双成对用宝石镶嵌或是雕琢成的小鸟。随着杜夫人的举动,似展翅欲飞一般,生动活泼。再配上她那件银红色织金锦披袍,鹅黄八幅小团花罗裙,整个人显得高贵美丽,却又观之可亲。
杜夫人也在打量牡丹,牡丹穿的是茜色织锦滚白兔毛边短襦,配同色的八幅罗裙,没什么花巧,唯有腰间配了一条巴掌宽的碧色裙带,裙带上系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碧玉琢成的牡丹花压裙,长长的碧色丝绦一直垂到足踝处。发髻虽然梳得简单,然而头发却浓密亮软,黑中泛蓝,唯一的发饰是一对双股金钗,钗头上配着两朵红宝石攒成的牡丹。宝石极好,行动之间,似有流火闪过。但就是这简单的衣饰,就完全衬托出了牡丹的明艳端丽之处。
杜夫人一时有些失神,透过牡丹仿佛见着了另一张脸,当年,那个人也是明艳如朝霞,简简单单一身衣饰就可以穿出与众不同的感觉来,无论站在哪里都让人只能看见她……如今,她想必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吧,她的儿子成才了,轻轻就将朱国公府弄得鸡飞狗跳,丢尽了脸面,自己的儿子却成了扶不起的阿斗……最可恨的是,蒋重的态度。杜夫人的心口一阵刺痛,眼里闪过一丝利芒,不由握紧了牡丹的手。
牡丹轻轻一笑:“夫人?”
杜夫人恍然回神,收回手,亲切地笑道:“哎呀,看到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姑娘,才惊觉自己老了。”她笑着瞟了牡丹一眼,“十多年的光阴,弹指之间就过去了。”
“那是因为夫人的日子好过,才会觉得快。”牡丹客气地请她坐下,转身走到岑夫人身后站定,亲昵地看着岑夫人笑道:“我娘也经常和我们兄妹说,几十年的光阴闭闭眼就过去了。快得很呢。”
言谈举止坦然大方,竟然毫不怯场。杜夫人对牡丹这样的态度和举止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满意。她既希望牡丹能果然如同蒋长忠猜测的那般,与蒋长扬有情,然后把蒋长扬迷得神魂颠倒,非卿不娶,从而断绝了蒋长扬与高官显贵结亲,平添助力的路子;同时却又遗憾牡丹怎么生成这个样子,家里还有钱,蒋长扬应该得个又丑又讨厌又没地位又穷又没见识的老婆才好。
她暗自苦笑了一下,也知道那不可能,就算是当初王氏将蒋长扬留在了府里,任由她一手打整,她出面给蒋长扬娶的妻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最少也是个绣花枕头。比起绣花枕头来说,身份地位低下的商人之女更好,目前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二人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然后才好拿捏。
杜夫人想到此,便笑道:“丹娘,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懂事,做了那样可恨的事情。本该让他亲自上门来给你赔礼道歉,奈何他已经被他父亲给送到军营里去,以示惩诫了。故而,只好由我来赔这个礼。我教子无方,希望你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不要和他计较。”说完手一招,一只紫檀木盒子就被放在岑夫人面前:“这是一只百年老山参,给你压压惊。”
“我不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牡丹有些惊慌的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来:“是因为我被追风吓唬那件事二公子才被送去军营的吗?我当时就和大家说过了是误会,是我的错,与二公子无关的。怎么还会像这样?”
杜夫人此时方露出哀戚的神色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一副为儿担惊受怕的慈母形象,让人看着就心软得不得了。
牡丹不安地道:“夫人一定非常难过吧?”她沉默片刻,用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让我哥哥骑马去追国公爷,说明真的和二公子没有关系,您看好不好?”
国色芳华 第155章 探(二)
杜夫人猛然抬眼直视着牡丹。
真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不知道么?真的不明白是因为后面那件丢人现眼的事情才会落到那个地步的吗?还是为了给自己留面子,故意装不知道,抑或是为了不叫自已怀疑她与蒋长扬别有渊源而装得过了头?
杜夫人看着牡丹久久不发一言,牡丹黑白分明的凤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害怕来,脸色也有些苍白,有些怯怯地看着她,小声道:“夫人,我真的没怪过二公子,如果我适才说的这个法子不好,那您看看我能做什么,请您吩咐就是……”
杜夫人轻轻一笑,笑容温暖如春:“乖孩子,看把你吓得。国公爷已经走了几天了,追不上啦。这事儿啊,和他让追风吓唬你有点关系……”她有意顿了顿,看到牡丹的眼睛急速眨了几下,嘴唇也微微翕动,仿佛有话急着要说的样子,便立即来了个转折,“但是……怪不得你。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反正你当时也在场的,这种丑事瞒不住,最让国公爷伤心的事情是他猎鹿作假那件事!你知道的吧?”
牡丹的脸上明显露出放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来,但她随即又收起了放松的神色,转而礼貌地说:“我当时只听到闹哄哄的,我认识的人不多,也不敢多惹麻烦,没敢多问,并不清楚事实真相,但我想,一定是有误会。”
她猜不到杜夫人的打算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件事情不管杜夫人怎么算计的,她都要尽量少牵扯进去为妙,不给人当枪使,不打前阵,不牵涉到其他任何人——最少不应该由她的口里说出来。示弱、推脱、顺着杜夫人的话头走,便是她此时所能做的。
杜夫人将牡丹的神色前看在眼里,半真半假地叹道:“我是个女人家,当时也不在场,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是我心疼儿子的心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年纪轻轻就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我今日上门来,一是为了向你赔礼,二是希望你能看在他哥哥救过你的份上,把你所知道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但凡能有一分希望能刷清他这个恶名,我总要去做的。”
岑夫人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威严地造:“丹娘,我和你爹平时就教导过你,做人要知思,晓得大义,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给杜夫人听罢,不许有所隐瞒!”
牡丹犹豫片刻方斟字酌句地道:“蒋公子的救命之思,我时刻放在心上,不敢相忘,只苦于没有机会报答他。又怎会不愿意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给夫人听呢?只是夫人也知道,当日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是跟着表姨去的,所亲近者就是她和黄将军家的雪娘二人而已,其他人,并不熟悉也不敢亲近。那日被追风吓着了之后,更是不敢乱走。我不会打猎,行猎之时就紧跟着表姨,回了营地,除了吃饭时就一直躲在毡帐中。”
她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这行猎对我来说实在是苦差一件,但为了表姨的感情却不得不去。我自小身子不好,养得娇气,在野外住着实在不舒坦,恨不得早点回来才好。骑了一日的马后,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躺下就不想起来,可是又有蚊虫,夜里风还会怪叫,睡塌也太硬,又是和人同住……”
杜夫人哪里肯听牡丹抱怨这个,听她越扯越远,不得不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都说我家忠儿是被人陷害的,而且一定是和他交好的人,他单纯,说不出什么来,相反倒是旁观者清。你见着我家忠儿的时候,看到他和谁最走得近?或者爱和谁说话?和谁说的话最多?”她似笑非笑地瞟着牡丹,“我听说,他事后又我过你赔礼?”
杜夫人最想听的,就是听牡丹说蒋长忠爱和萧雪溪呆在一起。
牡丹垂下眼眸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暗骂杜夫人真是毒夫人,一张口就设了个套。自己若是不想扯到萧雪溪,不管说谁和蒋长忠比较接近,在这样的语境下都会意指那个人就是陷害蒋长忠的。将来杜夫人完全可以和人说,就是那个何牡丹和我说的啊,那可不就多多惹出些麻烦事情来?
而自己要是不肯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就必须得面对她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蒋长忠曾经和她提过萧雪溪这件事,还是要牵扯出萧雪溪。不过所幸她当时并没有听蒋长忠把话说完,此时正好朝着另一个方向推脱。
杜夫人见牡丹垂着眼不说话,挑了枕纤长的眉,将手里的茶瓯不轻不重地一放,茶瓯是上等的越州瓷,与银茶托相击,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若是朱国公府的人,看到她这个动作,便该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要发威了,识相的就要赶紧从实招来,以免让贤良淑德的夫人破功。
可这不是在朱国公府,岑夫人母女也不在她的治下.当然会被无视。岑夫人一点不掩饰脸上的不高兴,木着脸不说话。牡丹也仍然垂着眼抿紧了唇不说话。
杜夫人不耐烦地看了柏香一眼。柏香正要出列担当自己平日里替夫人教训人诱哄人的角色,腿都迈了出去,杜夫人又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在人家做客,自己是来赔礼道歉,替蒋长忠重塑形象的,不能伏势欺人,更不能堕了名门公卿的风度,损了自己温柔贤婉,有礼大度的形象,便又将柏香看回去了。
她再度温柔地一笑,柔声道:“好孩子,你别担心,你今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给任何人听。而且呢,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好处,以后有什么事儿,我自然都会替你担着。说吧,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这一回牡丹的脸红了,扭扭捏捏,目光躲闪地看向其他地方,用手指绞着裙带小声道:“我真是不知道。”
杜夫人微沉了脸,看向岑夫人,不疾不徐地道:“看来这孩子是没有消气呢,等我回去,先把那豹子剥了皮给她送过来做褥子,她消了气,什么时候想起了,想说了,又再和我说,您看如何?”
牡舟忙道:“夫人您别生气,我怎会如此小气?都说过那件事不怪二公子的,我又怎会想要那豹子的命?我不是那样小气狠毒的人。二公子为人和善得很,那日他皆众向我和雪娘道歉,大家伙儿都夸赞他谦和有礼,都说他好,很喜欢他。”
杜夫人坚决不肯放过她:“我听下人说他事后又单独我过你道歉,还和你说了好一会儿话?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牡丹看向恕儿,淡淡地道:“夫人,当时公子身边跟着那位缺耳朵的侍卫,我身边跟着这丫鬟。他们都知道我们说了什么的。”
恕儿不等杜夫人开口,立即上前行礼脆声道:“夫人容禀,奴婢那日就在一旁。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娘子正要去毡帐休息,半道上遇到了公子和那位侍卫大哥,公子先道了歉,然后说,何娘子,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往那边去说。”她把蒋长忠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肯,听着就如同蒋长忠本人在面前似的。
杜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见恕儿还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忙制止住她,干笑道:“我家忠儿就是这样的天真赤诚之人,平日里被他父亲和我管得太严,有些不谙世事了。”
“我们娘子……”恕儿还要再说话,牡丹喝住了她.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夫人说得是。所以二公子一听到那位侍卫的劝告,便立即和我道了别。之后,我就再也没单独和他说过一个字了。我前面说过,蒋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是他的家人,我只要能做的,都会尽力去做。只是这件事,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夫人海涵!”牡丹言毕深深一福。
滴水不漏。杜夫人抿紧了嘴,定定地看了牡丹两眼,倒微微笑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荣华富贵,年少英俊,能干稳重,前途光明的男人,会是所有女人都想要的良人,特别是何牡丹这样的女子,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怎会是一盏省油的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不急,不急,慢慢的来,只要诱饵放得多,放得妙,鱼儿总会自己咬上钩。这人呢,还是聪明点儿好,不然也不好拿去引上蒋长扬。试想,蒋长扬为着那个位置,再喜欢也不过就是给个侧室的位置,可是那根本不够……所以这杆枪一定要锋利,所向无敌。只要牡丹动了心,肯为她所用,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她根本不关心,她只要……
杜夫人微微笑着:“我还以为你多少会知道一点,看来真是不知道.我适才夫礼了。
请你看在作为母亲替儿子担忧的份上,不要和我计较才好。”
作为一位一品命妇,对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平民女子姿态摆得这样低,态度这样和蔼,真的是太难得了,非一般的教养和品性。牡丹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要是和她计较,那可就是不识抬举啦。
国色芳华 第156章 伪(一)
一直到走出何家的大门,杜夫人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都很满意。她云淡风轻地看着何家的女儿们将她送到门口,看她前呼后拥,风光万分。她的白藤八人肩舆,她的九树花钗,人们对她的毕恭毕敬,都是女人们所想要的荣耀。
富而望贵,特别是何牡丹这样的女子,家族父兄曾经用金钱替她打开过刘家的大门,奈何她无福,遇上了清华郡主,所以不得不退出。但既然尝过了既富且贵的滋味,怎甘富而被轻贱?越是美貌年轻,越是有资本,野心就越大。她也许比较小心谨慎,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她必然不会放过!
而这个机会,不管蒋长扬有没有给何牡丹,她都会给。杜夫人亲热地执着牡丹的手,万分真诚:“最难得有缘,我虽是第一次见到你,但实在是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时候,不妨去我们府里陪我说说话,我家中有个女儿,年纪比你略小几岁,也是个爱弄花花草草的,性格也温和,一定和你谈得来。”
牡丹温柔地笑着:“谢夫人好意,有空我一定登门拜访。”
杜夫人恋恋不舍:“一定啊。”
目送着杜夫人率领着二十多号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去,甄氏撇撇嘴,道:“哪有这种赔礼道歉的?事先也不让人先来说一声,一大清早的就来,害得人饭也没吃好,一点都不诚心。”见没人理睬她,她便又回头望着牡丹哂笑:“丹娘哈,我看着杜夫人对你可真是热情啊,你总是那么讨人喜欢。”
热情?喜欢?黄鼠狼当然是喜欢鸡的,对待鸡也是很热情的。牡丹淡淡一笑,转身扶岑夫人入内:“吃饭,吃饭。饿死了。”
出了宣平坊,杜夫人招手叫柏香上前:“你觉得怎样?”
柏香谨慎地勒紧了缰绳,小心地让马儿的步调与肩舆的快慢保持一致:“回夫人的话,这人挺不识抬举,挺不懂礼貌的。您问她的话,竟然敢让个小丫鬟来回话,还扯上公子爷,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公子爷哪里会……”
杜夫人微微一笑:“这也怪不得她,她年轻,又是这样的出身,谁也得罪不起。”
柏香道:“那她就敢得罪夫人么?这是看着夫人温和好心好欺负呢。”
“她哪也欺负我?她不过是被逼急了。”杜夫人优雅地翘起雪白柔滑的手,仔细打量着鲜红的蔻丹,轻蔑地道:“这样的人,看着挺谨慎小心的,好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在意得很,又野心勃勃。她尝过富贵的滋味,也经过人生最大的失意,怕的就是没机会。只要一旦有机会往上爬,就会不惜余力地往上爬,重新高高地站在人上,在从前打败过她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把负了她的人踩在脚下,让人对她坐俯首称臣,痛哭流涕的求饶,才是她这种人最爱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杜夫人精致美丽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狠狠地撇过脸看向街上过往的行人。王筱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纵然耍尽百般手段,又勾搭上了方伯辉,可是那又如何?方伯辉再手握重兵,再是天子重臣,可到底也曾封得国公,就算是得了,难道人家就肯把爵位传给你儿子么,人家还有人家自己的儿子……你不也不过是个继室而已……所以,王筱悠,我绝对不会被你打倒的,我要叫你看着我怎么笑到最后。杜夫人暗暗握紧了拳头。
柏香看到杜夫人的神情,知道她这个时候正是最烦躁,招惹不得的时候,忙语调轻柔,充满崇敬地道:“夫人,这世上能像您这样温和大度,不慕富贵的又有几人?也只有您才不和她计较。”
杜夫人半晌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柏香,树欲静而风不止,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前两日我一时不查被人算计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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