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123部分阅读
渐渐没了。而江氏虽已经觉察到艾夫人恐怕和前几日那沸沸扬扬的勾当脱不开干系,可却不喜欢背后听人诋毁别人,见这越说越不像话了,自然而然就轻轻拍了拍扶手,三两句把话头拐到了别的上头。这时候”趁着那几位夫人不自在地从陈澜身边挪了开来,江大太太趁机就挤了进去。
“杨夫人,多亏了您神机妙算,江家才能熬过了这一关。三老太爷如今放手把好些事情都交给了老爷,族里人大多也不敢再聒噪了,唯有四房的十八弟还在那上蹿下跳地造谣生事,我家老爷说,凭他做下的那些糊涂事,就该开了祠堂好好办他!”
见江大太太那种从动作话语表情中都流出一股谄媚来,又是直截了当把十八老爷撂了出来”陈澜哪里不知道江家一族已经是认清了风sè,希望借此一事让自己那婆婆消气。她此前就已经决定扶上长房一把”而且很厌恶那位煽动了许家老二许进的江十八老爷厂可此时此刻,她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江大太太。
“大太太是打算为长房立威么?”
江大太太不料陈澜不接话茬,反而直截子当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颇有些狼狈,好半晌才强笑道:,“三老太爷说是交了权”可终究我家老爷威望不足,借着机会把不肖子弟给清理了出去,族中上下的风气也就正了。更何况,这四房当家原本就该是十五老呢……”
陈澜见那边正在和人说话的婆婆江氏看了看自己这边,大约是刚刚听见了什么,她就顺势阻止了江大太太继续往下说,随即站起身来,寻了个借口叫了江大太太到外头说话。因谁都知道江氏出身江家,其他人自是仍然安坐如故。
到了外头凭水栏杆处,陈澜方才站住了。见江大太太谨慎地离着三步远,她便颌首示意其上前一些,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江家十八老爷的罪过是否要开祠堂,这是你们江家的内务,我管不着,娘那儿更是不会(插)手。至于四房当家的事,那得看十五老爷自己的意思。我要说的只有一条,该是他名下的产业,一分一毫都还回来,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就是。”
“是是是。”
江大太太听说陈澜对四房由谁当家竟然并不在意,不觉大喜过望,连声答应之后就盘算起这里头能否动些别的手脚。就在她飞快打算盘的时候,就只听陈澜又开了腔。而这一次的话,则是让她心头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听说,江家明日就要正式举办族长接任大典?既然是三老太爷都已经留下接任了族老,执事等等也该清一清了,一味让老朽的人占据了位子,于江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之前江四郎随着萧世子办过不少事,我听说他在扬州亦是经营得不错,这样的人不能因为是旁支就束之高阁,理当重用才是。”
“江……四郎么?”
自从丈夫接任族长之后,江大太太早就想把江四郎撂在一边。她自己有儿子,而且娘家还有好几个外甥,满心打算着安(插)亲信,可接下来得知的消息却是江四郎和镇东侯世子走得极近。而这一次陈澜明明白白提出了这一条,她是答应又不甘,拒绝又不敢,好容易才赔笑应道:“夫人说的是。我家老爷只是觉得四郎年轻……”,“他孩子都已经有了,年纪也不算小,再说不论阅历才能,他都足够独当一面了!”
见江大太太为之一噎,最后言不由衷地答应了下来,陈澜方才转头扶着木栏杆,看着阳光下bo光粼粼的水面。江家和婆婆之间的恩怨已经走过去式了,三老太爷的失势再加上那位十八老爷的落马,婆婆的心结差不多也就能打开了。而杨进周在江南还不知道要呆几年,一个能够为自己所用的江家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毕竟,无论荆王还是萧朗”亦或是罗旭,总不能在这儿一味逗留下去,平江伯方翰和许阳也不能完全信赖,她必须往江家楔一颗钉子。
江大太太违心答应了这么一桩,心头自是颇不痛快,只在陈澜面前不好晏出来。心不在焉说着话的她正想寻机退出去,突然看到那边木桥上几个人先后走来。当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时”她一下子眼睛一亮”要挪出去的步子也一下子收了回来。
“对了,这总兵府地方虽宽敞,可我瞧着夫人和太夫人带的人手并没有多少”平日里杨大人多要坐衙办差亦或走出去办事,您二位兴许难免寂寞。我家九娘已经过了明年就十四了”人虽拙些,却可以给夫人和太夫人作伴。
赶明儿我带来让夫人瞧瞧,若是好”不妨留着她说话解闷”就是这南京城里,她也认得路。”
无缘无故江大太太突然提到了女儿,陈澜不(禁)眯了眯眼睛,待瞧见那边木桥上过来的一行赫然是杨进周和荆王萧朗罗旭,她不(禁)若有所思地用手轻轻摩挲着那温润的木质栏杆。正要说话时,她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笑声。
“想不到有人和我想一块去了。我家二丫头听说夫人和太夫人搬到总兵府来了”就嚷嚷着要过来。她是从小就野惯了的,认路不说,哪里好玩哪里好吃”哪里道观寺庙的签最灵验,她全都清清楚楚。要是夫人说好,我回头就把人送过来做个伴儿。”
这边厢江大太太才把女儿主动送来,这边厢许夫人也是一开口就是这一茬,陈澜看着阳光下头最后进了水榭的萧朗,心中不(禁)哂然。这一分神,待到发现许夫人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睨视着江大太太,她便索xg咳嗽了一声。
“既然是殿下他们来了,我得出去迎一迎,夫人和大太太不妨自便。”
尽管江南这边的风气稍稍开放一些,但杨进周这一进来,还带着荆王萧朗和罗旭,其余诸位夫人太太自是纷纷退避不提,只有粱太太被江氏硬留了下来。尽管如此,厮见行礼的时候,粱太太仍是有些不自在,直到荆王提起粱大少爷的婚事,她的脸sè才缓转了些。
“原定了是半月前,可因为事情耽搁了,索xg延迟到了端午节之后。幸好如此,否则前一阵子那满城风风雨雨的,太夫人和夫人就算接了帖子也没工夫过去。”
“要是早几天”我也没回来,这么大的喜事也要错过了。”荆王仿佛没看见粱太太那一下子变得异常震惊的脸sè,笑眯眯地说,“,令千金正在宫中,此次只怕不得抽身,既如此,我去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不但江氏为之愕然,就连杨进周和萧朗也是相顾莞尔,至于罗旭则是更加直截了当地笑了起来。正好从外间进来的陈澜也听到了这话”见荆王鼻是面上含笑,却是正儿八经的语气,不由觉得这位皇子倒还有可爱之处,谁知道荆王转眼间就一本正经地看向了萧朗。
“况且本王若是不去,某些人岂不是会望断了秋水?萧世子,不如你陪本王走一遭?”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京城皇宫,西苑宵春馆。
打从一大早开始,往日最是平静的这地方就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早就预备好的四个稳婆奉着安国长公主进了产房,而几今年长的妈妈也跟了进去,至于剩下那几今年轻还没出嫁的丫头则是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在了外头。没过一个时辰,自己也是身怀六甲的张惠心就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险些和气急败坏冲过来的父亲张诠撞了个满怀。而做父亲的小心翼翼扶着女儿到了院子里,对视了一眼的两人不顾产房外两个妈妈的拦阻,竟是径直闯了进去。
于是,当陈衍闻讯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门紧闭的产房,四个粗手大脚的中年宫女,看他的目光就好似防贼似的。而隔着门窗,还能听到里头传来安国长公主那提高嗓门的呵斥,隐约还有张惠心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里头那位竟然闯进产房的男人是何许人也,不(禁)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师傅身体那么棒,应该不会有事吧?可是,这一回竟然是早产,都说早产的孩子难养活,可如今好歹也有九个月了,天气又不是寒冬腊月,应该能熬过去才呵……,…
话虽如此,可陈衍在院子里兜来转去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那心思渐渐就没有这么安定了。他一次一次往里头望去,只听得师傅平日那爽朗的大嗓门一下子变轻了,甚至连其他人也是,他自然是更觉七上八下,几次三番到产房门口张望,却在那四个宫女的冷眼下不得不讪讪后退。就在他转圈转得自己都几乎头晕了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他才扭头望了过去,就看到了那匆匆进来的人影”一愣之后赶紧跪了下去。
“皇上……”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还罗嗦这个,起来起来!”
皇帝根本是连步子都不停,径直到了产房门口。那四个中年宫女虽不敢拦阻,却是在门前整整齐齐跪在了一块”一个个全都是一声不吭。面对这架势,恼将上来的皇帝竟直接隔着门大声叫道:“九妹,眼下怎样了!”
此话一出”里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院子里刚刚站起身的陈衍都给震懵了。好一会儿,产房里才传来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这时候皇上你来凑什么热闹!放心,死不了……呃!”
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隐约一阵痛苦的shēn吟。听到这种声音”陈衍悄悄探头张望,就只见皇帝脸sè铁青一片,他冷不丁想起姐姐曾说起,昔日帝后之间仿佛也是因为孩子,以至于皇后一直郁郁,不(禁)也为之捏了一把冷汗。可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皇帝在那扬声又说起了话。
“九妹,你听着”江南那边的局势已经定了。老四那边谈妥了,近日进贡的使节就会上京。罗旭已经册封了金陵眉境内的四大书院,不日之内还要沿路册封下去,国子监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杨进周接任之前,就已经带兵扫清了几处要紧的地方,眼下那边罢市罢考之类的也已经偃旗息鼓,想来你家阿澜也已经安定了。你就安安生生只管着自己,不用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得了,我知道,皇上你歇歇别喊了,里头这些稳婆非得给你吓死不可……该死的小猴儿,要落地就赶紧,别再折腾了!”
耳听得这话接下来之后又是长久的停顿,皇帝虽是无法,也只能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见陈衍正站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中不安的他索xg走上前去,没等陈衍回神就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啊……,…皇上?”陈衍正在想着安国长公主这一胎是男是女”此时吃这一吓险些蹦了起来,见是皇帝,他赶紧脚下一挪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尴尬地说道,“臣没瞧见……”
“你姐姐可给你捎信了?”
刚刚皇帝分明还在关切安国长公主这一回的分娩,转眼间就问到了这一茬,陈衍的脑袋顿时有些转不过来,竟是愣头愣脑地说:“还没呢,这又是十天八天的没讯息,家里老太太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又不敢叨扰师傅。啊,对了,皇上您刚刚说,荆王殿下和我姐人……,……
得知陈澜丝毫没有将江南之前的乱象以及之后的事情写信回来,皇帝当下面sè一凝。见陈衍满脸急切,他方才渐渐出了和缓的表情,竟是冲着小家伙微微颌首道:“人都回来了,如今江南情势已定,你回去之后告诉你家祖母,不用再操心。倒是你,我听说,你如今已经开始练驰射了?有心是好的,但不可操之过急,那就是揠苗助长了!”
陈衍最关心的是江南如今情形如何,不料皇帝竟是提点起了他,因而,哪怕他心里挠痒痒似的难受,也只能低下脑袋乖乖应是。然而,皇帝仿佛是突然对他生出了极大的兴趣,竟是就在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招了他过去问这个问那个,他起初还小心翼翼地应付,渐渐脑袋已经有些使不过来了,索xg想着什么就说什么,倒也自在了不少。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产房里头的声音越发轻微了,皇帝渐渐坐着不再说话,陈衍老老实实shi立着,旁人则是干脆一动都不敢动。当一声响亮的婴啼陡然之间打破了这仿佛已经窒息的静谧时,满院子的人却都仍是纹丝不动,直到陈衍陡然之间叫了出来。
“阿弥陀佛,无量寿佛,满天神佛…你们总算是显灵了!”
舒了一口气的皇帝原本正要说话,却被陈衍这一连串言辞给逗得为之大笑。下一刻,就只见产房大门一下子被人拉了开来,从里头探出身子的张惠心高兴地大声嚷嚷道:“娘给我添了个弟弟,我有弟弟啦!”
这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一个黑影突然窜了过来,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多亏后头有一位妈妈托了一把方才没摔下去。看清面前是皇帝,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随即笑吟吟地说:“皇上放心,母子平安!”
“那就好…”
说出了那三个字之后,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更响亮的哭声。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扭头一瞧,就只见张栓蹒脸紧张地抱了一个孩子出来,到了他面前的时候却讷讷不知道说什么了,那抱着襁褓的双手甚至还有些颤抖。面对这么一个和平日截然不同的臣子,皇帝愣了好一会儿,最终竟伸出手去把襁褓接了过来。
这一刻,不但是离着稍远些的陈衍,近在咫尺的张栓和张惠心,乃至于余下的宫人太监,每个人都是知机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皇帝用笨拙的动作抱着那个孩子,脸上最初的僵硬渐渐变得柔和了,最后甚至低下头去看着那张粉nèn的小脸,嘴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若日出之灼灼,这孩子让你们夫妻盼望了这许多年,就起名灼吧。”
张栓原本是听了妻子的话把儿子抱出来给皇帝瞧瞧,此时一转眼皇帝竟是连名字都一块取了,他一愣之下虽心里有些哀叹,可想想小儿辈的排行,这名字取得确实还妥帖,他也就赶紧笑着谢过。待到小心翼翼接过了襁褓,见皇帝二话不说转头离去,那背影瞧着竟是透出几分别样的苍老来,他一时间又想起了去岁去世的皇后”不(禁)也随之叹了一口气。
等到把孩子交给了匆匆赶出来的那位妈妈,他这做父亲的这才感觉到脚底一下子软了。相比早年妻子第一次怀孕生产的时候,他虽是焦急,可也不像这次,而刚刚看到妻子强忍住也不肯出大声,他甚至觉得感同身受的痛楚。于是,当转身拖着步子往回走了几步,他就一把扶住了挪动着走过来的张惠心,随即声sè俱厉地说道:“从今儿个开始,不许你再拖着这么沉的身子走来走去,给我好好在家里安胎!”,看着那个满脸没好气吼女儿的父亲,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张惠心,陈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消失的方向,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甚至没有让人捎话进产房,竟是自个悄悄地出了院子。直到懵懵懂懂走完了那漫长的宫道,在西安门前上了马风驰电掣地奔了出去,随着那风一阵阵灌进了脖子里袖口里,他才感到眼睛又酸又涩。
以前他只有姐姐,现在他多了祖母,多了师傅,还有韩先生杜阁老他们……可是,父亲什么样,他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母亲什么样,他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印来……
于是,当朱氏看着平素永远昂着头的陈衍耷拉着脑袋进房,到了榻边就突然半跪着在她膝盖上埋下脑袋的时候,她满心以为陈澜那边传回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只觉得xiong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记,一种莫名的恐慌突然弥漫了全身,直到陈衍一张口说出了那一番话,她发僵的手才终于软软落在了陈衍的颈间。
“老太太,师傅生了个儿子……皇上很高兴,师爹很高兴,惠心姐也很高兴,我想师傅大概更高兴……我看着他们,就想起了爹娘,可我已经忘记爹娘长什么样了……老太太,我很想他们,更想姐姐……”
………………”…………
南集城总兵府。
家中上下刚刚搬进来,原先的人手统统是分转了其余各家,新添的就只有门子和厨娘,陈澜安顿下来之后,自然是通过郑管事和木老大,逐渐挑选起了其他人手。几日间,先走进了四个负责洒扫和伺候huā木的婆子,随即是四个负责浆洗的仆fu,紧跟着则是从原先随行的仆fu妈妈里挑出妥当的负责看守各道门户,后院的秩序就算是差不多完成了。陈澜自然不必再事必躬亲,差不多的事务就交给了云姑姑和柳姑姑,总算能腾出手来往京城写信。
写给义母安国长公主的信她是实话实说,给杜夫人以及晋王妃这些亲友的则更容易,唯独剩下写给陈衍和朱氏的信让她有些头疼。如今一下笔,她只觉得笔下沉甸甸的,不过一会儿”字纸篓里就多了几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红螺递上茶来,陈澜这才接过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随即往后一靠,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她芋重新睁开眼睛,拿过另一张小笺纸,蘸上墨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之所以延后这几天,她也是想整理整理心情,打算轻描淡写éng混过去,可算算时日,眼下南京城的种种事端应该已经传到了京城,陈衍那鬼灵精的xg子,兴许什么都打听了出来,她还不如写明白些,让小家伙能透过此次的事情进一步了解世道险恶,再加上信就算抄了一份送到了天子那儿,自己写得详尽些,也能让那位至尊能够更细致地了解当时情况。于是,她索xg事无巨细,从最初的流言四起一直到最后的转折”大半个时辰就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纸。末了放下笔等这几张字纸上头的墨迹晾干的时候,她方才揉着手腕站起身。
“红螺,荆王殿下又邀了萧世子出去了?”
得到红螺的点头答复,陈澜不(禁)心中暗叹。自打杨家上下搬进了总兵府,原本在镇东侯府那别院住着的荆王就搬了过来,连萧朗都一块拖了到这儿蹭住。
只人是住了过来,平时却总是和萧朗在外头乱逛在如今这种风声鹤唳的当口,这已经不是什么白龙鱼服的微服si访,而是一出门就成了无数人关注的目标。偏生他们仿佛没在意这些,因而最初还往这总兵府凑的江家九小姐和许家二小姐立时很少来了,而且据说这已经烈日炎炎的初夏时节”名门千金往外踏青的反而多了不少。
相形之下,杨进周每天正儿八经接见僚属熟悉军务,亦或是巡视四周卫所驻地;罗旭虽也硬是挤到了这儿借住,可在册封完全陵府这四大书院之后,便是常常在南京城里各处名胜开诗会文会,成日里交接江卉士林;他们两人就显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几位千金究竟是想着荆王多些,还是指望萧朗多些,突然只听一阵细碎的声响,一抬眼就只见柳姑姑从门外进来。到了近前,柳姑姑也顾不上屈膝行礼,直接弯下腰凑到了她耳边。
“夫人,那个金陵书院的邓冀押到南京城了。据说人到总督府之后,就认承了是自己因为当初堂兄邓忠的事心怀怨恨,再加上无缘无故被老爷抓了,于是暗中使人策划了罢市罢考等等,总之是把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据说画押之后就要撞柱子一一一一陈澜闻言浑身一震,立时转身看着云姑姑,直截了当地问道:“,人死了没有?”
“没死。”柳姑姑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竟忍不住按住了xiong口,“幸亏那会儿虎爷就在旁边,大手一拦一抄,愣生生把人给阻了下来。虽是老爷不在,可虎爷愣是驳了冯总督的回,把人给带回了咱们总兵府。这些都是一路跟去的小丁和小武来回报的。”
一个早就被杨进周拿下扣起来的邓冀送到总督府之后,竟然一开口就招认这种谎话”陈澜自然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再加上听说秦虎和那位总督冲突了起来,她心中就更敞亮了。只沉吟了一会儿,她就又问道:“,叔全没去总督衙门……我记得他今天邀了许守备去小校场巡阅军马?眼下回来了没有?”,“回禀夫人,老爷还在小校场,眼下还没回来。”,那个邓冀既然押了回来,杨进周自己不去总督衙门,反而让秦虎押着人过去,闹出了这样的大事又直接把人拎了回来,陈澜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单纯的疏忽。偏头只一想,她就对红螺吩咐道:“去前头传我的话,门上看紧了,不管是哪儿来的人都挡驾。要找老爷的,劳烦他们直接去城里小校场;要找荆王殿下的,我记得今日他是和萧世子去了玄武湖;至于要找罗世子的,径直去金陵府学就行了。就说今天我奉着老太太在佛堂斋戒,不见客。
阿虎带回来的人让他自己小心看好,还要什么人手尽管说。”
这就是明摆着的推托之词了,柳姑姑见红螺答应一声快步离去,她自是跟着陈澜到了东边院子去见江氏。才一进屋,她就看到庄妈妈站在旁边拿着信正在给江氏念什么,一时就想起自己进二门的时候之前正逢庄妈妈在门上取了信,那会儿因为秦虎押人回来的事,她一时顾不得其他,竟忘了问门上信是打哪儿来的。
“你来得正好,这是镇东侯夫人让人送来的信。”,江氏招呼了陈澜坐下”旋即接过庄妈妈的信,转手又给了陈澜道,“你先看看。我因之前萧郎那些话,一直都担心镇东侯夫人不好相处,所以前时斟酌那封去信的时候还好生为难,眼下见着回信才放心了。她自己正病着,却还不忘儿子头一次单身出来做事,再加上之前的遇刺,那番担心真真切切,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上次写信,也把萧郎的情形婉转对她说了。一是问问从前可有婚约,毕竟萧郎未必记得清楚;二来也是想问问,皇上可有赐婚的意思。”
江氏这般说着,陈澜站在那儿仔细看着手头那两三张信笺,到最后赐婚两个字的时候方才抬头。目光和江氏一碰,她就看出了婆婆那眸子里掩不住的笑意。
“我也不是多事。毕竟”之前全哥和罗世子的婚事都是皇上赐婚,你和叔全琴瑟和谐,罗世子和张家大小姐也融洽得很,由此可见皇上这鸳鸯谱点得好,再点一桩也未必可知。万一真有那意思,江南官场这边,我也好及早吹吹风,免得那些有心人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事情来。没想到”镇东侯夫人在这信上回我说,萧郎不曾有婚约,至于皇上是否赐婚却未必可知。若是可以,她想托我给萧郎物sè物sè,门头低一些无所谓,最要紧的是身家清白,娘家人丁单薄,不用什么世家大族。”
这要是别的人对未来媳fu提出这样的要求,陈澜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是婆婆希望未来的媳fu娘家力弱,日后好挟制,可镇东侯夫人何等精明的人”又有婆婆的身份,怎会怕媳fu?因而,她只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此中深意。此时此刻信也看完了,她随手把信交给了一旁的庄妈妈,就贴着江氏低声说道:“娘,我年轻,对镇东侯府几乎是一无所知,您知道镇东侯夫人家里还有什么人?”,“镇东侯夫人?”江氏昔日从江南嫁到京城之后,因是汝宁伯府长媳,对那些勋贵名门自是仔仔细细做过一番功课。可眼下她回忆了好一阵子,这才摇摇头道,“想当年镇东侯远镇奴儿干城,我也就打听过一些皮(毛),如今年代久远,几乎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夫人似乎并不走出身名门,仿佛是先头太夫人定下的,成婚也低调得很。朝廷赐了诰封,因镇东侯镇所和其他勋贵不一样,也就按照惯例,不曾召镇东侯夫人在京居住。要说起来,镇东侯府和各家都没什么往来,所以京城那些名门兴许还不如江南人对其了解得多。”,这么说来,镇东侯府择媳兴许都是不重家世重才能,大约这也是因为奴儿干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四面局势决定的。
陈澜在心里大约有了个数目,因而避过秦虎那档子事情不谈,仿佛饶有兴致似的听江氏掰手指头一个个数着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些各家闺秀。到了最后”她见婆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笑道:“娘虽是受了镇东侯夫人托付,可这事情又不急,您慢慢相看就走了,最后不但得让镇东侯夫人点头,萧兄自己也得认了才行。”
“哪里不急?他就比全哥小大半岁,这年纪早就该成家了。全哥是因为在外镇守打仗给拖的,他堂堂世子,又只有一个弟弟,就该早些给家里开枝散叶才行!”说到这里,江氏突然想起什么,又斜睨了一眼陈澜,“镇东侯府和别的世袭勋贵还不一样,别的世袭勋贵,嫡妻一时半会没儿子,长辈们还要催着纳妾收房,更不用说镇东侯府人丁单薄。他们历来却很少有侧庶,一贯就是成亲极早。要我是镇东侯夫人,早就着急讨儿媳fu了!”
陈澜听着正忍俊不(禁),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西边门帘一动,芸儿出了半边脸来,对着她又是眨眼睛又是努嘴,仿佛有计么急事。当下,她随便寻了个借口站起身,到了外间一见芸儿就直截了当问道:“又是什么事?”
“夫人,萧世子一个人回来了!正逢总督府差人到咱们大门口要人不果,和门子争执了起来,萧世子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xg,竟是直得……直接打了人!”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长嫂如母,锋芒毕露
陈澜之前就预料到秦虎把人直接带回来,只怕总督府那边接下来会派人过来要人。毕竟,两江总兵只管军务,那样的案子不归这里管。然而,她实在是没想到尊朗会在这时候回来,更没想到萧朗会打人。那位镇东侯世子尽管最初如同冰雪一般孤傲,但不说他如今已经逐渐(露)出了感情细腻的一面,哪怕还是原本的(性)子,也决计不至于胡乱出手打人。
因而,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就更加快了几分。等到了总兵府仪门处,她正好看到萧朗面色铁青地直奔这儿冲了过来,面色铁青,衣襟下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泥污了一大片,看上去极其不像样子。而在他身后,湛卢和巨阙那两个小厮正一溜小跑地追人,更后头处还有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门子。
虽是满心盛怒,可是,当看到站在仪门之内的陈澜时,萧朗就立刻放慢了脚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表情,到近前时拱手行了礼就低声说:“嫂子,刚刚外头总督府的几个差人着实无礼,我一时气怒,就把他们给轰了出去。若是冯总督那边有什么责难的话说,我一个人担着就是。我刚刚被绊了一跤,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拜见伯母。
眼见萧朗又是低了低头,随即加快步子从身边走过,陈澜也不知道是从哪生出的一股愠怒,突然转身喝道:“站住!”,见前头埋头走路的萧朗突然停住了步子,她才没好气地说:“亏你还叫我一声嫂子,什么话都还没说清楚,就直接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你以为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一听说你在门口那番举动就直接跑来兴师问罪的?”
说话间,巨阙和湛卢已经赶了过来,而那门子却谨慎地在十几步远外就停下了。巨阙和湛卢见惯了陈澜的言笑盈盈”此时见她突然对自家世子这般疾言厉色,一时半会都有些转不过来。而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远的萧朗则是更甚,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脸上那铁青已经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顽然。
“嫂子,我……”,“有什么话进去说。”,陈澜一口打断了萧朗的话,又伸手叫了那门子过来,不等他行礼就立时间道,“总督府的差人耳走了?”
“回禀夫人,几个人彼此搀扶着走了。”
见那门子答得小心翼翼,也没说人是伤着还是完好无损,陈澜就扭头看着身后跟出来的柳姑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劳烦柳姑姑出去知会小丁小武,让他们两个一块去一趟总督府。就说当初那个冀便是我家老爷拿下的,送到总督府却闹出了那样的事,休说我家老爷还没回来不能做主,就是回来了,这人也一时半会不敢交过去。况且,总督府下辖属官差役,原本该是最懂礼的,今次却对镇东侯世子出言不逊,请冯总督务必给一个交待!”,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但那还在斟酌该如何解释的门子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就连跟出来的柳姑姑和芸儿都是为之愕然,更不用说呆若木(鸡)的萧朗和巨阙湛卢了。等到柳姑姑如梦初醒一般急忙走了,那门子方才赶紧磕头告退,而萧朗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嫂子”是我一时冲动……”,“任谁都会冲动,可要不是他们言语不逊亦或是冲撞了你,我想你怎都不会随便出手才对。”陈澜说着就看了一眼一旁的巨阙和湛卢,见两人一个满脸佩服,一个正在那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对萧朗点头笑道,“不管事情怎样,你总该和我解说解说,不要一出事就这么大包大揽。好了,这些都待会说,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干干净净的到娘那儿去,令堂给娘捎了一封信来呢!”,刚刚从门口的大打出手,再到仪门的大起大落,萧朗只觉得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稀里糊涂应了一声便放慢了步子往里头自己的住处走去。后边的巨阙和湛卢却是先上前给陈澜行礼,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这才追着人去了。等到他们主仆三人一走,芸儿方才凑到了陈澜身边,张望了片刻就扑哧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见陈澜有些不悦地瞪了过来,芸儿却丝毫不怕,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夫人您大概自己不觉得,刚刚您对萧世子这般疾言厉色,又是那样的措置下去,我竟是想起了您从前在侯府教导四少爷的光景。萧世子分明比您还大好几岁呢,可刚刚那样子和四少爷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您还真是天生的长姊长嫂,要是咱们老爷还有什么弟弟妹妹,保管都对您服服帖帖。”
“胡说八道!”,陈澜没好气地白了芸儿一眼,随即转身就走,只是心里却不免苦笑了起来。她前世今生都是当姐姐的,难免就对弟弟多了几分护犊子似的关爱,可没想到这种情绪竟然会在萧朗面前也自然而然表(露)了出来。在如同芸儿这样的外人看来,这还真是有些滑稽可笑,其实就是真按照实际年纪,她也顶多比萧朗大那么一丁点……
之前因为生怕江氏知道了外头的事担心,因而陈澜只说是外头门上有些争执,因而她回到了江氏那屋子时,就把芸儿留在了外头,嘱咐其到时候知会萧朗一声。果然,大约两刻钟之后,萧朗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行头过来,却是绝口不提之前的事。而江氏也没留心,只拉着萧朗说了些镇东侯夫人信上的小,丁嘱,婚事则是一点口风不(露)。到最后江氏要歇午觉,陈澜和萧朗一块退出了西屋之后,这才把人直接叫到了东屋里。
“出去的时候不是和荆王殿下一块么,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陈澜原想门口那番争执打人应当另有隐情,打算到时候直接问门子,这萧朗独自回来的缘由却不得不问,岂料这话一出口,她就看见面前这人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迟疑之间,她正想改口说两句什么,就只见萧朗突然跌坐在了椅子上,脑袋竟是低低垂了下去。这时候,她忍不住四面一看,想起巨阙和湛卢是小厮,不可能跟着肃朗到这内院身处,她略一思付”就吩咐芸儿出去,把西屋里地庄妈妈替过来。
不一会儿,庄妈妈就悄悄进了屋子,陈澜这才走到萧朗身侧,柔声问道:“是不是今天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令堂在信上把你托付给了娘”也嘱咐我看着你一些,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子,有什么话不能说?要是真在外头受了气,我帮你讨回来!”,“是我自己压不住火,说不上受气!”,萧朗声音涩涩的,脑袋竟是丝毫没抬起来,“这几天走到哪里,都会有这家那家的千金,多数都是冲着我的,一个个聒噪得很!我今天实在不耐烦,说了两句不好听的,结果那个不知道谁家的娇小姐张口就说我和荆王殿下……”,萧朗的话头戛然而止,隔了好久才变成了一声苦笑,“我那时候一听就气疯了,也不知道对人发了什么火,也不知道怎么弄污了衣裳,气咻咻地就回了这儿,结果在门口和那几个总督府的差役一言不合,我就给火气冲昏了头……”,陈澜先是皱眉,渐渐面上就冷了下来:“那几个差人一言不合冲你说了什么?”,“那会儿我回来时因一身狼狈,那个嘴上没个把门的没瞧出我是谁,胡言乱语抢白了几句,给我一鞭子就撂倒了。”,萧朗避重就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这才抬起头说,“总之,是我克制不住自个,给杨兄和嫂子添了麻烦,不如我搬出去……或者说,我也该回京了……”
“好了好了,别一冲动就说这话!”,陈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心中飞快思量了起来。荆王这几日时常邀了萧朗出去,别人传那样的谣言是最正常不过了,那位皇子自己习惯了,怎么就不知道为别人着想一二?而且这时候萧朗气急败坏赶了回来,他却不见踪影,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暗自腹谤不提,可却打叠了精神劝慰了萧朗好一阵子。直到好容易把人安抚好了,又亲自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外头却报说是杨进周回来了。
见萧朗执意要回屋,她也不好再留人,候在那儿等杨进周一进院门,她就三言两语把今天这些事情说了,竟是没注意到杨进周旁若无人地伸手环住了她井肩膀。
“总督府的事情不要紧,我原本就是想试探试探。邸冀一直是单独看押,此前外人绝没有接触到他的机会,既然是总督府里头闹了这么一出,这就说明不是冯总督御下无方,就是他自己也不干不净。阿虎得了我的吩咐让人完好无损,这就行了。至于萧世子……”,杨进周发觉陈澜低头仿佛在想什么,突然就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荆王殿下真正是怎么想的……这次和他出去办事,我只觉得,他这人有时候看得很远,但有时候近在面前的东西却反而会忽视了。也许他是为了日后的奴儿干城,也许真是为了萧世子自个……算了,等他回来了,我亲自去说,萧世子毕竟涉世不深,要是被人撩拨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然而,旁人在惦记他的时候,荆王却并不在玄武湖,也不在他这些日子常常出没的那些风景名胜。此时此刻,丝竹管弦之声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透了进来,那柔媚的欢声笑语更是让人心神荡漾,而室内那些大红大紫的绡纱帐子,大红色的huā烛喜蜡,无处不在充满撩拨意味的美人图,深知散落在床榻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春宫图,都暗示着这销金窟的本质。
于是,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荆王一屁股坐下之后,随手抄起那盏已经凉了的茶痛喝了一气水,随即才没好气地说:“我说曲公公,你是不是看准了没人想到我会到这种地方来?这要是父皇知道了,我挨一喇板子还是轻的,兴许直接被扔在宗人府面壁思过!”,“不碍事,殿下不是还在秦淮河上的画舫出没过?再说,这里是钧衣卫的南京总哨。”,曲永轻飘飘的两句话让荆王一下子为之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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