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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45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45部分阅读

    “你在太医院多年,虽没有执掌院务,但还挂着院判的衔。你应该知道,若是刚刚说的是错判,那结果如何。”

    “皇上明鉴,臣多年来专为坤宁宫请脉,皇后娘娘病症最是清楚,若真的有一线希望,臣也不敢说那样的话,实在是……”林御医把心一横,又轻轻碰了碰头,最后也不直起身,而是就那么伏跪在地说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是好了些,可千秋节端坐受礼便已经多受劳累,那之后更是连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娘娘身体虚弱受不起。此次又受了惊,脉象已经极是紊乱,臣知道皇上皇后伉俪情深,否则万不敢出此言。”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林御医,皇帝顿时生出了一种暴怒的冲动,可那手一按上炕桌,最后还是颓然落了下来,只仰头看着屋顶不做声。他应该知道的,她那样的身体,千秋节前稍好一些时,就万不该让她出来受什么礼见什么人,可他偏是让她出来了。她一旦露了面,后头的事情就挡都挡不住,那些嫔妃们不能随便进坤宁宫,却架不住外头的消息流水般地涌入,朝中内外还连续不断地出事……早知道这样,他就该缓一缓,不应那么匆忙动手

    良久,他才用自己也觉得惊讶的平静语调开口问道:“还能拖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至三月。”林御医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把那时间稍稍放宽了些,但却仍是不敢抬起身子来,直到前头的呼吸声再次粗重了起来,到最后化作了几句淡淡的嘱咐,他方才如释重负,知道天子应该不会将这一切怪罪在他的头上。

    坤宁宫西暖阁乃是皇后的寝室,相比东暖阁的书香气,这里的药香便浓重多了。按照素来的做法自然是用熏香遮掩,但皇后从来不爱那些香草,因而那些造型各异的熏笼香炉便没了用武之地。一应摆设家具丝毫没有中宫的雍容典雅,反而显得朴实无华。

    此时此刻,靠东墙那张挂着半旧不新水墨绫帐子的大床前摆着一张锦杌,坐着有些不自然的陈澜。面色苍白的皇后靠着一个厚厚的软垫,看看坐在床沿上的宜兴郡主,又端详着面前的陈澜。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九妹,要不是你从前就常常把惠心带进宫来,别人还真会把陈澜当成是你的女儿,她的眼睛和你真像。”

    宜兴郡主见皇后气色虽不济,精神却还好,忙接过了旁边王尚宫送来的一盅药茶,亲自服侍皇后用了大半盅,这才又往后挪了挪坐下:“要真是我的女儿,便不会养成这个样子了,我当年吃的苦受的难还不够多吗,有了惠心就是娇惯,根本不想让她掺和半点腌臜事。只嫂子也说对了,我瞧着她便想起那时候没爹没娘的我。只我还有皇兄和嫂子时时照应,却不用照应其他人,比她情形好多了。”

    陈澜被这身份极其尊贵的两位一打趣,平素极其机敏的人却有些招架不住了,索性干脆不吭声。只没想到,那被子下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她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伸出手去轻轻拉过锦被将其遮住。正要放手时,她却觉得那只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皇后……娘娘。”

    “那天在宜园,你提出曲水流觞的主意,自己却拉着惠心躲到了一边,不曾加入她们吟诗作赋,是因为事情成了不想招摇,还是其他什么缘由?”

    陈澜不自然地看了宜兴郡主一眼,见其一脸局外人的架势,靠在那儿并不做声,索性实话实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自来不善文采,吟诗作赋更是弱项,平时只喜看那些杂记游记之类的杂书,就是下场也必定遭人耻笑,还不如知难而退。”

    “是知难而退么?”听到陈澜自陈不善文采,只喜欢看杂书,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突然又岔转话题说道,“你当初在安园打着皇上的名义免除佃户田租,接着又在园子里雇了好些庄丁仆妇,却是让他们养鱼种树种花,账面捉襟见肘的时候,偏巧你又算到办成了这么一件事,宫中必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夏太监一给你送了银子,正好盘活了你这一整盘棋,是不是?”

    这话尽管问得平和,但陈澜实在没想到这竟不是皇帝问的,而是卧病在床虚弱十分的皇后,不禁有些惶恐,好半晌才咬咬牙承认了,顺势起身便要谢罪,结果才站起身就被宜兴郡主按了下去。果然,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皇后轻轻的笑声。

    “刚刚还说你像九妹,现在看来,也像我。我也不爱看那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又不是人人都有李太白杜子美那样的功底,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都是些苍白无力的文字罢了,有什么意思。反倒是踏踏实实看些有用的书,了解些实用的东西,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让依附于自己的人过得更好,这才是正理。太祖爷那样务实的政策,已经被腐儒败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皇后颇有些激动,一时呛着了,连连咳嗽,陈澜眼见四周并无宫女内侍留下,慌忙上前帮忙顺气,好一阵子才让皇后平复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坐在了床沿边上,待想要回到原位时,她就看到宜兴郡主已经把她那张锦杌给坐了。

    “就坐在这儿。”皇后又往床里头挪了挪,示意陈澜不用斜签着身子坐,见她犹豫了片刻就照办了,顿时更加高兴了起来,“当初赏你那只玉虎,一是酬你救宝宝的功劳,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终究是你在危急关头拉了他一把,二就是安园那一桩,卢逸云能拿下,有大半功劳得算在你的头上。那时候只知道你属虎,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和我的庆成是同年同月,生辰也只相差了三天,实在是巧合得很。”

    之前宜兴郡主已经提过这一茬,陈澜差不多明白唯独自己多出这一件东西的由来,可如今见皇后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她隐约觉得皇后恐怕是有些爱屋及乌。尽管如此,想到皇后常年在坤宁宫养病,唯一的女儿又那样夭折,她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几许同情。说是母仪天下的中宫,其实还不是一样并不能事事如意?

    “只没想到,这竟不单单是有缘,你还真的有些像我”

    说到这里,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孩子气,又拉着陈澜问东问西,直到外头的叶尚仪蹑手蹑脚进来,说是林御医提到的时辰差不多了,得尽早休息,她才颓然叹了一口气,随即就对着宜兴郡主说:“九妹,明天再带着陈澜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嫂子放心好了,皇上已经开口御准,人就跟着我住在西苑,准保让你见个够”宜兴郡主笑着拉了陈澜起身,行过礼后,就上前和叶尚仪一块扶着皇后躺下,随即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只要嫂子你好好的,让她陪你说多久的话都行。皇上一直都想功成之后带你巡游天下,你千万得调养好了身子。一切都在后头”

    皇后觉察到宜兴郡主重重捏了捏自己的手,又瞧见她的眼圈微微一红,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到头来却只是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尽管有了皇后的答应,但带着陈澜出了坤宁宫,宜兴郡主仍然觉得心情极其糟糕。沿着天街急匆匆走了老远,她才陡然停住了步子,见几个佩剑的侍女都离得远远的,只有陈澜因为大约也是心不在焉,险些和回过头的她碰了个满怀。端详了一会陈澜,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能对外人说的事。当初皇帝在藩邸的时候,排行并不是最前,身份也不是最尊贵,因此只立了王妃,不曾置夫人,直到后来,还是皇后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而亲自向先皇请明,于是册了武贤妃为夫人。然而,夺嫡之争终究是牵涉到了藩邸的后院,武贤妃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却被人暗算,于是先天痴傻。此后由于皇后母家多财却无权,因而遭人诬陷,阖家流放,到最后只逃出了一个弟弟来,而皇后的身体也越来越糟。

    好容易捱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可皇帝一登基,文武百官便是提请充实后宫,一点一点补进了人来,要不是皇帝对于前朝勋贵之女在后宫兴风作浪大为警惕,后宫高位妃嫔几乎无一出身世家,只怕已经全无母族凭恃的皇后更难捱。这些年,后宫再未进新人,皇后也已经年近五旬,可皇帝怕暗箭伤人,终究不敢在坤宁宫逗留太久,没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想到这里,宜兴郡主忍不住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默默祷祝了几句。这一刻,从不信神佛的她几乎把诸天神佛全都念了一个遍。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杀伐果断,再见御笔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杀伐果断,再见御笔

    除了自个的屋子,陈澜也进过家里几个姊妹的闺房寝室,尽管有朴素有奢侈,有爱书的也有爱画的,但是此时此刻,看到眼前这明间里头既不曾悬挂匾额,也没有什么烫金对联,当中就挂着一把大弓,两侧则是一悬刀,一挂剑,三样东西再加上身侧英姿飒爽的宜兴郡主,那种凌人的气势让她忍不住挺直了腰杆,眼神中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了赞叹。

    “这屋子怎么样?”

    “果然是和寻常闺阁不同。”

    宜兴郡主把陈澜的这些反应全都看在眼里,此时笑着问了一句,见其只顾着点头,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便带着她到东屋西屋各转了一圈,等出来之后便解释道:“虽说西苑有的是住的地方,但这毕竟是皇家别院,还有众多内官衙门,北边内校场御马监还有兵马,所以这屋子大,你索性就和我住在一块。而且,皇后娘娘那边毕竟是要静养的,一日里你也呆不了多久,你除了别随便乱走,这屋子里那些书随你看。”

    陈澜虽然对这皇宫大内有些好奇,很想看看和后世的故宫博物院有什么不同,但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因而宜兴郡主都这么说了,她自然连连点头。又说了一阵话,想起林御医只怕离不开坤宁宫,在家里的朱氏万一犯点病就不好了,她少不得问了一句,结果宜兴郡主立时笑了起来。

    “放心,这事情我让人去办。前时六合医馆的那桩人命案着实把方大夫吓得不轻,我家老爷过去险些被骂得狗血淋头,好在他拉得下脸面赔礼,差不多安抚好了人。林御医没空,有方大夫在就出不了大纰漏。”

    宜兴郡主提到方大夫和六合医馆的那桩命案,陈澜记起上回郑管事也牵涉其中,尽管不多时就被放了回来,但仿佛也捱了些苦头,于是便顺势探问道:“郡主不说我倒是忘了,那桩命案如今可有什么说法?听说就为了这个,韩国公被御史连番弹劾,好些天都没出门了。”

    “难道你家里郑妈妈去韩国公府好几回,都不知道皇上前时召见韩国公的情形?”宜兴郡主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见陈澜一愣之下就摇了摇头,她不禁哑然失笑,“也是,韩国公是怕了他那夫人还有你家老太太满心不甘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才隐下不提。之前的案子是正好撞在巡城御史手里,这才会闹开了。那位巡城御史于承恩是宋阁老的门生,宋阁老和韩国公又是有些龃龉的,他自然是逮着由头不放,正好中了下套人的计。”

    宋阁老和韩国公有些龃龉?

    陈澜尽管已经对这个时代了解了许多,但对于这些真正高层的东西,她自然是一无所知。第一次听说这些的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等到宜兴郡主又带着她出了屋子,到作为库房的东厢房以及作为几个宫女下处的西厢房转了一圈,甚至连东边作为厨房的耳房也没有落下,这才回到了屋子里头,又把侍女们都叫了过来。

    “我这几天常常要出门,所以留下她们两个给你。长镝人如其名,一手好箭术,还学过甩手箭的功夫,不进宫城尽可使得。红缨则是耍的一手好枪,虽说比男子气力差些,可到底胜在人灵巧。有她们陪着,再加上内官那边曲永和夏河都打过招呼,总不会……”

    话还没说完,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嚷嚷:“郡主,御马监两位管营来了”

    “胡闹,他们两个大男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宜兴郡主倏地站了起来,见陈澜仿佛有些震惊,她便放缓和了语气说,“不必着忙,你只管在屋子里坐着。长镝红缨先随我出去,和你们那几个姐姐一块压压场面。”

    眼见宜兴郡主上前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披风,随手系好了就带着两个侍女出了门去,陈澜先是愣了一愣,想到屋子里此刻并没有别人,她索性就走到了门边,可手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外头传来了宜兴郡主冷冷的声音。

    “我留着你们两个在那边坐镇,你们倒好,双双闯到了这里来若是军营再有变乱,你们打算拿什么赎罪,你们的脑袋吗?”

    “郡主恕罪。”

    陈澜听着这四个字,隐约觉得那个说话的男子至少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略一沉吟就镇定了一下心神坐回了最靠门边的椅子上,又侧耳仔细听着。果然,那人请过罪之后,就沉声说道:“卑职若不是没办法,也不敢贸然到这宜春馆来。虽说是欠饷已经发了,但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竟说什么朝廷要追究之前哗变的军士,当事人砍头不说,其余一律举家戍边,一晚上串连之后,早上就闹开了。我和老花镇压了好一阵子,结果这群兔崽子愣是还在蹦跶,只说是……若是亲眼看到那贪污他们军饷的人掉脑袋,就是这一茬过去戍边杀头也认了。”

    此话一出,外头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陈澜尽管对那时候的变乱有些了解,可西苑这边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得知这一次的闹事和欠饷有关,她不禁眉头一蹙,正想着这些人缘何有如此胆子,那边厢宜兴郡主就开口了。

    “要不是为了他们被人挑唆是情有可原,那一日我弹压下去之后,便不会只诛首恶,其余不问了,没想到还是有人不安分……我之前布置下去的事你们可已经照着做了?”大约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宜兴郡主口气里头就少了几分不耐烦,“原本人就已经拘在了内官监的牢里,为的就是省得外边人有什么盘算,那帮浑汉要看杀人……杀就是了”

    一句杀就是了,仿佛只是杀鸡杀狗,而不是杀人。即便熟悉宜兴郡主的陈澜,这会儿都感到后背心发凉。而外边那两个则是在仿佛大吃一惊的沉默后,一个开口建议说是否要先知会皇帝,一个则是迟迟疑疑地说如此是否会被人弹劾,结果被宜兴郡主一口就啐了回去。

    “眼下什么时候,鞑子大军压境,京中动乱不断,这种时候管什么弹劾不弹劾至于皇上,此前便已经委了我临机专断之权,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干什么别啰嗦了,立刻就走……方槊,立时去内官监大牢,把人提出来”

    接话的仿佛是个侍女:“可是郡主……那毕竟是老安国公的嫡亲侄儿……”

    “要不是怕京城震动,就是吴王也留不下来,更何况一个区区国公府不中用的后辈他在朝军饷伸手的时候就该算着这么一天,死了也是活该”

    听到这里,紧跟着就是外间一阵纷乱,陈澜正要站起身,就只见原先低垂的门帘被人打起,却是红缨和长镝一块进了门来。两女见陈澜坐在左手第四张椅子上,不禁对视了一眼,随即才双双上前行礼。个子高挑些的红缨笑着解说道:“郡主跟着两位管营先去内校场了,说是请三小姐自便。”

    陈澜点了点头,也不敢贸然询问什么,索性便起身走进了满是书籍的东屋。刚刚只是走马观花,可眼下一格格仔细细细地看着书架,她的心思渐渐就从外头那些大小事件上头移到了这儿。四部分类法源远流长,正经的读书人读经义讲史书,子集只是额外的读物,而作为闺阁女子,则顶多在诗词歌赋上下功夫。然而,这里满满一架子书,最上头的甚至要用梯子上去取,可竟然全都是子部,兵家法家术数杂家无所不包,等到红缨送来一本目录时,她更是大为惊叹。

    长镝见陈澜一页页翻着那目录,也不无自豪地说:“郡主平日虽不爱舞文弄墨,却对这些书最感兴趣,不少都是文渊阁里头淘出来的。这里的书还不算多的,毕竟郡主如今很少再到这里住,咱们府里的杂书才叫多呢。当初从京师到江南,从江南到北京,咱们走水路,光是书就装了半条船……”

    两个丫头字里行间对自家主人满是敬服,陈澜听着莞尔,索性也就支使她们上去取了几本本朝的杂记。看着看着,她心里少不得有些嘀咕,这皇宫文渊阁的珍藏到底和外间能买到的书不同,事涉隐秘的极多,比她书房里头的那些书下笔胆大多了。因而,她看着看着就忘记了周围的事,连两个丫头什么时候退下了也不知道。

    就当她把一本记载着元末大战颇多轶闻的书翻了一多半时,突然一下子怔住了。原来,和她从前看过的那本书一样,一贯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印刷的纸上,竟是出现了从左到右的字母符号,而且那字迹鲜红一片,决计是手写。强耐心头激荡,她连忙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看了下来,才看了没几页,她的面色就不知不觉白了,直到听见一阵动静才猛然抬头。

    “三小姐还在看?听说我家郡主小时候也是如此,一捧着书没半天便放不下。”红缨上前放下那几盘点心,扫了一眼陈澜还来不及合上的书,立时讶异了起来,“三小姐敢情在琢磨这些呢郡主从前也觉得这些古怪字母奇怪,可拿去四夷馆,连通译都不认识。据说,这都是太祖爷晚年写的,皇史宬却始终不认,所以写着这些的书都被郡主淘了出来放在这儿。”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 牡丹引领群芳秀,诸妃仍惧皇后威

    第一百六十九章 牡丹引领群芳秀,诸妃仍惧皇后威

    坤宁宫的北边通过回廊和游艺斋直通御花园。只是,自从皇后勉力生下庆成公主,最后却自己亏虚极大,孩子也早早夭折之后,通往北边御花园的那道门就几乎再也不见人走过。寻常宫女内侍不敢没事往那里闲逛,女官和大太监们也不想勾起事情,于是这会儿,当一大群人簇拥着皇后踏进这儿的时候,全都有一种异常新鲜的感觉。

    尽管很高兴皇后渐渐有了精神,先是饭量大了,随即是能下床走动,不过是半个多月,就能在屋子里走好几个圈,今天还破例提出要到御花园中散散步晒太阳,可叶尚仪王尚宫这样多年随侍的女官,欣喜之余仍不免心怀忧虑。毕竟,林御医这几日天天都来,那郑重到几近沉重的脸色说明皇后的病情仍不容乐观。可是,这会儿眼见皇后扶着陈澜的手,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稳当,她们无不是心中高兴。

    此时,叶尚仪就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皇后娘娘,您慢些……”

    “不要紧,有阿澜扶着我呢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精神好,再不像之前那样贪睡。”

    皇后紧紧握着陈澜的手,贪婪地看着这些许久不曾见过的绿树芳草,尽情地呼吸着不曾经过纱帐和门帘过滤的新鲜空气。直到陈澜再次提醒了一回,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坐下来休息,却是早有随行小火者抬着藤椅过来,铺上熊皮软垫供皇后休息,仿佛路边的石凳和精巧的亭子不存在一般。

    坐在藤椅上的皇后嘴角噙着一丝和蔼的微笑,见陈澜侍立在旁边,指着眼前绽放的那一株株牡丹妙语连珠,她含笑仔细听着。可当旁边的叶尚仪开口说,不若挑几朵开得正好的摘下来簪鬓时,她却摇了摇手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再戴这些大红大紫岂不是笑话?倒是像阿澜这样的年纪,正该用这些鲜艳的花打扮打扮,看着赏心悦目岂不好?”

    陈澜这几日除了看书,便是前来陪皇后说话,心里明白这位至尊国母确实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慈厚的长者,因而此时听到这打趣,再不似之前那么诚惶诚恐,但口中却说道:“皇后娘娘,这牡丹乃是花中绝品,百花之王,娘娘若是有意,这会儿拿它们颁赐是最好的。至于我……我是真的只喜欢赏花看看,簪在鬓上香气太馥郁了。”

    想起陈澜身上素来不用熏香,甚至连那些花草的香气也没有,皇后顿时恍然大悟,心里却更多了几分欢喜,当即点点头说:“也好,这满园子的花也未见得有几拨人能来赏,不若拣第一等好看的给各宫簪鬓,第二等的则拿回去插瓶,剩下的你们也取些。只都仔细些,别损了花枝,让伺候照应这些花花草草的内使们去做,你们不要胡乱拿着剪刀乱剪。”

    王尚宫见皇后高兴,带着众人屈膝答应了,又上前凑趣地笑道:“皇后娘娘虽是厚恩,奴婢们可不敢造次,就如同陈三小姐说的,牡丹是百花之王,论理只配皇后娘娘,赏赐给其他诸位娘娘还行,给咱们这些奴婢就说不过去了。倒是再过一阵子就该芍药开了,皇后娘娘到时候再行行恩典,带着大伙儿来逛园子就最好了”

    “好好好,到时候再来,牡丹开了还有芍药石榴,接着就是莲花木樨菊花,冬天的腊梅,春天的梅花海棠,我还记得小时候学过的一首民歌,据说是太祖爷传下来的……好一朵,好一朵,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皇后的歌声悠悠然然,唱着唱着就半眯了眼睛,赫然有几分憧憬。而陈澜听着这熟悉的曲调,又听到是太祖传下来的,顿时心中苦笑。然而,尽管她并不知道林御医有怎样的诊断,可她总觉得皇后这异样的神清气爽实在是让人不安,只这会儿却万万不是败兴的时候,待到皇后唱完,她就笑着说道:“也就是这御花园,春夏秋冬的花一样不缺,偏还布置得错落有致。不过眼下说是群芳竞艳,可放眼望去,却还是牡丹引领群芳秀。”

    “那是自然,御花园的牡丹全是上品,黄楼子、绿蝴蝶、西瓜瓤、大红、舞青霓,除却这几种上之上品,其余的都没资格入列。”

    随风飘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陈澜回头一看,就只见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美妇往这边走了过来。相比皇后的消瘦苍老,这位美妇却保养得极好,脸色白里透红神采奕奕,一袭秋香色的衣裙罩在略显丰腴的身材上,越发显得绰约有致。听到众人纷纷行礼称淑妃娘娘,她忙也退开一步行礼,可随即就被人扶了起来。

    扶起陈澜的是淑妃身边的一位女官,而淑妃则是上前向皇后行了礼,随即才回过头来。她上前托着陈澜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就把人送回了皇后身边,又笑道:“这就是阳宁侯府的三小姐?怪不得皇后喜欢,娴雅文静,举止大方,到底是大家闺秀。”

    陈澜忖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只是含含糊糊地谦逊了两句。果然,淑妃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和皇后客套寒暄了几句,话题就转到了正在宣府的晋王身上。

    “泰墉这孩子实在是多灾多难。前时原以为妃妾齐齐有喜,谁知道竟是突然又传出是假的,累得张氏和平氏……事到如今,事情是水落石出了,可他人在宣府,却是正当鞑子锋芒……在京城这种地方都少不了有人算计,更何况在那样战火纷飞的险地?臣妾实在担心他有个什么万一。”

    见淑妃说着说着便低下头拿手帕拭泪,皇后不禁皱了皱眉,随即便和颜悦色地说:“宣大是朝廷驻兵最多的地方,前线不但有兴和开平以及诸路驿站,各式各样的小堡更多。若是那边还危险,京师也就好不到哪儿去了。再说,阳宁侯此次随扈,他是打过仗的人,事有非常时总会临机应变,断然不至于让泰墉有什么闪失。”

    “阳宁侯?”淑妃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澜,见其低垂着头,面色丝毫变化都没有,便轻轻咬着嘴唇说,“皇后娘娘说的是,只阳宁侯毕竟在南边也只是主管安抚,这行军打仗的本事万万比不上威国公……”

    这边正说着,那一头就有宫人飞快地上前禀报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一块来了。”

    说话间,又是两位盛装丽人往这边款款行来。两人看着像是并肩,可陈澜留心她们的脚步,便注意到是那个牵着一个小孩,身穿翡翠色衣裙的年轻稍稍靠前一些,那位年岁稍长的则是落后。和淑妃相比,两人更显年轻,一个秀丽,一个端庄,双双上前行礼之后,罗贵妃也就罢了,朱德妃却拉着陈澜的手说了好一阵亲切话。

    罗贵妃看了一眼淑妃,心里顿时想起了自己初入宫的那些难熬岁月,再想想之前儿子莫名其妙落水,险些连命都没了,话语间就多了几分讽刺:“刚刚臣妾似乎听到淑妃提起臣妾的长兄善于行军打仗?这倒是奇了,早年间,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过打些微不足道的南蛮子,竟然就成了功臣……”

    朱德妃眼见淑妃一下子紫涨了面皮,皇后则是面色不好,慌忙干咳了一声,随即岔开话题道:“知道皇后娘娘兴致这么好,臣妾就想来凑个趣,结果正好半路遇上了罗贵妃。”

    这便是解释为何会一块来的缘由了。皇后微微点头,见罗贵妃咬紧了嘴唇,仿佛是用尽全力方才没把后半截讥刺说完,她不禁半眯了眼睛,一时生出了回坤宁宫的打算。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淑妃竟是轻轻哼了一声。

    “威国公自然是国之栋梁。但如今鞑子大军压境,威国公既是名将之中的名将,是不是也该亲自上了宣大领军对阵?”

    “你……你怎么知道我兄长就一定在京城?他眼下……”

    “全都给我住口”

    陈澜被罗贵妃这气急败坏的一句话说得心里一跳,转瞬间就听到了一声怒喝。见皇后已经抓紧扶手坐直了身体,她顿时大吃一惊,正想要抚慰,可看到那陡然之间气势满盈的眼神,思来想去还是站在了原地。果然,坤宁宫跟出来的一应人等就没有一个敢吭声的,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的淑妃和罗贵妃全都低下了头。

    “朝堂大事,哪有后宫插嘴的余地?”冷冷训斥了一句之后,皇后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一个牵挂儿子,一个惦记兄长,可也得记着你们自己的身份,传扬出去简直成了笑话晋王身在宣府,内有阳宁侯和皇家禁卫,外有宣府万全的十余万人,他若是危险,那些身在阵前抗击鞑子的将兵难道不危险?至于威国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应自有皇上安排朝堂定计回去之后好好看看女诫女德,别老是动那些心思”

    从来慈厚和蔼的皇后一时间词锋凌厉教训了这样一番话,四周人全都听得噤若寒蝉,到最后眼见罗贵妃和淑妃双双跪了下来答应,就连朱德妃亦是行礼,其余人等自是忙不迭地长跪于地。及至三位高位妃嫔都带着各自的人离去了,皇后方才敲了敲扶手,随即又瞅了陈澜一眼,最后只觉得整个人憋得慌。

    她若是不在,这宫里的女人可会打着子凭母贵的主意,想着先入主中宫,再谋夺储位?要是那时候贤妃不遇上那样的事,要是周王林泰堪不是生来有些痴呆,她便不用那么担心了哪怕她的庆成能够活着也好,只要能如陈澜这般蕙质兰心,到时候就能像宜兴郡主那样……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七十章 名分,弥留

    第一百七十章 名分,弥留

    将皇后送回坤宁宫安置,眼看林御医来了,陈澜自是起身告退。坐小轿回西苑宜春馆的路上,她少不得琢磨起了刚刚淑妃和罗贵妃的那一番讥刺,想着想着,她不禁面色倏然一变,随即就抓住了轿子旁边的扶手。

    虽说京营并不在京师里头,而是分三大营驻扎在城外,可人们说起来,总还是说京里。罗贵妃刚刚情急之下反讽淑妃的意思是,威国公罗明远如今不在京师?怪不得那时候变乱的时候宜兴郡主竟然匆匆忙忙离开了宜园,而这几日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日里就难能见其几回,若是罗明远根本不在京师,那么缘由就很简单了。

    想到这里,陈澜深深舒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就突然冒出了一系列念头来。威国公若是不在京营坐镇,那么如今在那儿的人是谁?还有,罗旭那时候在外院直接拦截了各府的信使,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不在的消息,亦或是有什么预判?杨进周此前至少得离开十天半个月,是不是他也一块走了?皇帝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带着满腹心思回到宜春馆,陈澜果然没有见到宜兴郡主。这是这些天来司空见惯的勾当,因而她在红缨的殷勤服侍下净了脸手,用了几块点心,就照例进了东屋里头看书。这几日除了陪伴皇后,亦或是闲来到院子里散散步,她的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这些书上。为了遮掩自己的目的,她每次都是搬下好几本书撂在案头,好在太祖林长辉的那些字都是写在不少书后的空白处,她只要注意些,就不至于被长镝和红缨看出端倪来。

    遥想那一日乍然看到那书上内容的时候,她仍然不免有些心悸。原以为那位太祖林长辉也是来自遥远的后世就够惊人了,谁能想到,那位楚国公竟也是一样来自后世只一个是名垂青史,一个却已经几乎已经被人淡忘。

    她看书原本就快,而拼音尽管麻烦,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大约看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把手头那本书完全看完了,不禁放下书透了口气,又端起茶盏喝了几口,隐约间却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竖起耳朵才听了一会,她拿着那盖子的手就停住了。

    红缨和长镝都习惯了陈澜这书呆子习性,再加上在旁边一陪就是一两个时辰着实无聊,往往就只在外头等。平日里进进出出端茶送水亦或是添蜡烛送点心,她们几乎都不曾看到陈澜抬头,久而久之也就少了许多避忌。这会儿两人一个拿着鸡毛掸,一个拿着抹布在明间里头打扫,干着干着,长镝就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么久不回去,郡主难道不想小姐?”

    “怎么不想?你没见郡主几乎天天都打发人送信回去?”红缨年纪大些,说到这里就轻声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没办法,龙泉姐姐那么大的胆子,那天从内校场回来还是吓得脸都白了,说是郡主当场砍了那个贪污军饷家伙的脑袋,又吩咐把头高悬在旗杆上,杀人的时候血染了郡主的前头衣襟,可郡主还是先下令把闹事的全都揪出来,每人二十军棍等到回来之后更衣时,那外袍上的血完全结住了不说,还一直渗到了中衣里头,郡主胸前红了一大片,她们服侍沐浴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

    长镝一时也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忙使劲按着胸口:“说起来,当初在市舶司的时候,老爷原本是想可怜他们的,可郡主却把人分成了两拨。那些偷偷走私的不过是一顿板子之后,又给他们找了活命的差事,可那些真正的大商家却都倒了大霉,光是永远枷号就死了十几个,酷烈的名声却落在了老爷身上。也就是咱们老爷,成日里还没事人似的。”

    两人说着说着,渐渐话题就说到了东屋里的陈澜。对于这么一位待人温和大方,最好伺候的千金,她们自然都心存好感,再加上张惠心平日里时常提起,两人少不得心存偏向,当说起皇后几乎天天召见的时候,红缨四下里看了一眼,冷不丁低声说:“陈三小姐什么都好,唯独是父母都不在。若是按照常理,即便她出身阳宁侯府,也是不能选作王妃的。”

    “王妃?王妃有什么好的,看着风光,可你瞧瞧晋王妃……郡主上回还嗟叹过,和老爷说话时也说,幸好及早把小姐许配了人,否则万一配了皇子,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皇后若是真的疼惜陈三小姐,不若认个干女儿,无论是县主郡主公主,三小姐将来就不用愁了。”

    她们在外间说得起劲,陈澜在内间仔仔细细听着,末了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皇后对她一见如故,隐约间甚至当做了早年间去世的庆成公主的替身,这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有利的,而且她也是真心敬爱皇后。但名义这东西,却得分时候分场合分人物。储君的名义可以让诸皇子亲王打破头相争,可其他的名分……

    由于这些思量,用晚饭的时候,陈澜也颇有些心不在焉,随即便以累了为由早早地上了床。然而,这一夜,早早睡下的她却辗转反侧,大半个晚上脑子里都是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直到后半夜才合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使劲地推搡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眼见是红缨,她忙支撑着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红缨大约也是被人叫起来的,这会儿鬓发散乱,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此时急急忙忙地说:“三小姐赶紧起来,外头坤宁宫的叶尚仪和两位公公正等着,说是皇后要见您”她看到陈澜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又说道,“郡主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刚刚叶尚仪说人一直都在坤宁宫,只怕是,只怕是……”

    没等红缨再说下去,陈澜就一骨碌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就匆忙下地。到了妆台边上,眼见长镝也匆匆进来,她便言简意赅地吩咐梳最简单的,首饰等等一概不用。即便如此,手忙脚乱的长镝仍旧在梳妆时用力过度,拉下了好几根头发,疼得她直皱眉头。到最后,她洗漱过后在两人服侍下麻利地换好了一套琥珀色衣裙,又添了一件褙子,立时匆匆出了房门。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叶尚仪满面焦急,一看到陈澜出来就慌忙迎了上去,却是也来不及解说什么,径直拉着陈澜上了外头的那小轿。一上轿子,两个抬轿的小火者就狂奔了起来,速度比之前进宫那次更快更猛,她只能死死抓住椅背,以免一个不好被颠出了轿子。好容易捱到了地头,又有两个粗壮宫女上前,与其说是搀扶,还不如说是直接把她架进了西暖阁。

    一进这屋子,陈澜就看到这儿的人并不少。皇帝坐在床头,宜兴郡主和武贤妃则是站在皇帝身后,靠床的脚踏上,周王正跪在那儿,额头紧紧贴在了皇后的手上,却是咿咿呜呜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见到这种情形,纵使她心里已经生出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也禁不住脚下发软,直到皇帝扭头看着她,她才重重用指甲掐了掐手心,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看到宜兴郡主和武贤妃都冲自己微微颔首,武贤妃更是上前轻轻哄了两句,总算把偌大的周王林泰堪拉到了一旁,陈澜便稳步走到床前,见皇后那面上再没有丝毫血色,眼睛更是紧紧闭着,她只觉胸口剧震,忍不住看了看皇帝,竟连行礼都忘了。

    “皇后已经昏迷一晚上了。”说出这话的时候,皇帝的口气中既有怒火和烦躁,也有掩不住的懊恼和痛惜,“泰堪在这儿陪了一个晚上,可还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朕和九妹贤妃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几个御医都拿出了看家本事,可还是不行。若是再这么下去……”

    见皇帝已经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宜兴郡主只能拉过陈澜低声说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皇后会一直昏睡不醒,到头来便没有法子了。皇后这些天除了见过两三次周王,就属你陪在身边的时候最多,想来是把你当成了当年的庆成。你好歹试一试,若是能设法把皇后唤醒,不管怎么说也有个指望。”

    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点了点头,当即上前跪在了床前的脚踏上。握着那只消瘦得仿佛直接就摸到了骨头的手,她有心想开口说些什么?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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