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救赎 作者:墨扇散人
容易看到远处的最高建筑,市政厅和旁边的钟楼。
在文艺复兴时期盛极一时,尽管在岁月流逝中已经被新兴的工业城市或政治首府夺去了昔日的繁华,奥格斯堡的每一寸,无论是高大的钟楼还是广场中心被嬉戏的孩子们绕着转的喷泉,都仍带着那个时代独有的古典气息。喷泉顶端立着奥古斯都的塑像,深出手臂,五指张开似要执掌四方。底座是四个代表四条河水的女性雕像,细细的水流从她们的乳\房喷薄涌出,象征着母亲河给予这座城市生命。
费恩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比起他生长的法兰克福,这里更静谧,更祥和。没有波光粼粼的美因河,同时也没有会排放出废气的烟囱,天空比他回忆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晴朗。
他愣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昨天在集中营内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告诉诺亚,幸好格云瑟也没有到处说,看起来除去她和死去的梅内海姆,再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车子开上石头铺成的道路,身体随着车上下颠簸,脸上却还是麻木的表情。
提前也打电话在这边订了旅店,直到把行李安顿好,费恩才突然从茫然中回过神,开始紧张和焦虑不安。
而且不安的还不止他一个。看着费恩像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诺亚一直坐在床边,交叉着手指垫在下巴下面,思索了很久很久才道:“费恩……我想了一下,我还是,不跟你一起去了吧?”
“什么?”费恩的反应异常激烈,“那我要一个人去?”
他的反应不像是要去见他的爸爸,而是要去见刽子手什么的。诺亚尽量用冷静的口气让他平静下来:“听我说,你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他了,你确定突然一下子他能接受……接受你跟我在一起了?而且自己儿子还是被上的那个?”看费恩正要发作,他连忙补充道,“更重要的是,你们之间肯定有很多误会,就算我不认为我自己是外人,我也觉得,那些事情你们两个单独谈谈会比较好。”
“所以呢?你紧张了,不敢去了?”费恩的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很难说是谁更紧张一些。“我没有否认我也紧张。”诺亚摆了摆手,“哪个男人见岳父不紧张啊?而且……”诺亚很难得地语塞了半天,才憋出后面的话:“你爸爸……只比我大几岁吧?”
“噗。”费恩没忍住突然笑出声,不过这倒是让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诺亚有点恼火地别过了头,费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窘迫的样子,赶紧走过去靠着他坐下把手搭上他的肩:“好了好了,我明白,我会自己去,自己去跟他说清楚。”
他努力用上了自己非常不习惯的、宽慰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像在僵硬地哄人。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在这里等你。”诺亚转回头来问。费恩看了一眼钟,时针才从数字2旁边划过一点点:“我现在就去,再拖着也没有意思,争取晚饭之前回来吧。”
他站起身打开箱子,从夹层里抽出一个信封。里面的信纸已经被拿出来了,只带着这个信封,是因为上面写着费恩的父亲,埃里克?亚尼克、不对,现在应该是,埃里克?弗林斯的具体家庭住址。
“你要穿着你的制服去吗?”诺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由于早上和贝克曼、还有他的格云瑟小姐一起用了早饭,告别之后才从达豪出发,所以两人现在都还穿着军服没有换掉。费恩攥着那个信封,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把它折了一下放进外套口袋里。“穿。”他轻声道,从衣领开始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不能隐瞒他,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再拖延下去只会越来越焦虑,这样会疯的。所以费恩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之后,出来跟诺亚草草拥抱了一下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费恩先到前台,向服务人员问了一下路。巧合的是这个诺亚随便订的旅店离他的目的地还挺近,大概走路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意味着他不用费什么周折就能过去,更意味着他只有更少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
尽管这个决定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也容不得他更改,只是因为还有去达豪集中营这件更重要的事情,他就一直回避思考。
出门是马克西米利安大街,往北走穿过市政厅广场右转,沿着培拉伯格街一直走……一、二、三、四,第五个路口右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父亲将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面前是整排一模一样的红色尖顶民居。费恩再次掏出信封确认了一眼地址和门牌号,然后顺着门牌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看着房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企图平复一下心情,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的心跳频率并没有减缓。从门口看根本看不出这幢房子和其他房子的区别,正如父亲在信里所说,他回到了他的家乡之后,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费恩本来还想再犹豫,手已经伸出去叩响了门。
来之前没有跟父亲做过任何联系,他突然想到万一屋子里的人外出了该多么荒唐。他得回去跟诺亚说,他谁也没找到,然后两个人就算是在奥格斯堡观光了一圈,再毫无收获地开车回奥斯维辛。
还好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他首先看到的是门厅的一角。可能是因为下午阳光还正充沛,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绳子绑在两边,任由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块状的光斑,空气中被照亮的通路中静静地飘扬着细小的尘埃。但是除此之外,装饰简洁的室内没有灯光的照耀,显得很幽静。
然后视线才移回来,看着为他开门的妇人。她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朴素,相貌平庸,远不及他的生母雅丝敏?亚尼克那么精致美丽。但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笑着,笑容那么温暖,也是费恩从来没有见过的,尽管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细纹。
“您好?”见到来者是个陌生的党卫军军官,妇人的表情还是显出隐隐的忧虑。
费恩突然感到很抱歉,他宁愿继续看着她笑着。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口稍稍低头:“您好,我只是来找人的。请问,埃里克?弗林斯……弗林斯先生是住在这里么?”他顿了顿,“我叫费恩?亚尼克。”
妇人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而且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安心的微笑:“我知道了,那么,先进来坐一下吧。”
她转身的时候费恩才从她的侧面注意到,妇人被围裙遮罩住的腹部已经明显地隆起。费恩愣愣地盯着那里好一会儿才觉失礼,不过妇人已经先一步走进了门厅,并未发觉。
他把大檐帽夹在臂弯里跟进去,顺手带上了门。房子内部空间很小,比他曾经在法兰克福的“家”和诺亚的官邸都小得多,朴素的家具井井有条地挤在这片空间里。里面很安静,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发出小小的回响。
费恩愣愣地盯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突然觉得眼角之间鼻梁上一阵酸涩。他真的很渴望,却始终无法拥有这样一个家。
“这里,先坐会儿吧,费恩。我去给你弄点儿喝的。”妇人站在沙发旁边,和蔼地招呼他过来。费恩真的很不习惯有人对他这么客气、这么温和,而且不是出于对他军衔畏惧的被迫顺从。
他走过去坐下,紧张得不知道到底该把手放在哪里。妇人又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有点烫,先别喝,我去帮你叫他。”
“好的,谢谢您。”费恩在妇人和蔼的眼神下反倒变得拘谨了起来。他想他知道这个妇人是谁,毕竟父亲在来信中模模糊糊地提到过,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也知道自己是谁。
那么,她凸起的腹部中,应该就是……
妇人扶着楼梯上楼去了,费恩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二楼。他小心翼翼地捏着把手端起那只朴实无华的小杯子,拿起里面那只小小的搅拌匙搅了搅,吹了一下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带着些许甜味,应该是放了糖。
他喜欢甜食,从小就是这样。不知道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告诉过她。
费恩小口啜饮着还有点烫的甜水,不断涌上来的水汽让他的睫毛都变得湿润,却依旧不能让他坚冰一样的眼睛融化。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但他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慢慢地吞咽着糖水。那脚步声嘭嘭嘭地走下楼梯之后便慢了下来,缓缓地靠近自己。
他听见的声音无比震颤,像是脆弱的琴弦费力地发出最后一个音符,稍轻触碰就会干脆地崩断。
“费恩?”
第85章 xi弗林斯家
快要十年了,快要十年,他在最低沉的时候,根本不看信便一次又一次地寄回他送来的生活费,甚至连他的脸都快要记不得。
但看到这个男人,模糊的记忆又一下子变得清晰。
他想起了他曾经的样子,就好像那么多年前一样,在他被欺负,衣服弄得脏兮兮地回家之后,这个男人总是最先冲到他面前,在他只剩冷漠表情的时候,比他更要难过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一模一样的轮廓重合,只是现在面前的面容更苍老,时光如笔在他的脸上用力地添上了更多的皱纹和白发,这几年来的奔波和操劳,也令他的眼神再不如当年那个年轻的德国工人一样清澈。
印象里父亲不算是一个内心强硬的人,自己也同样。
费恩轻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记忆中父亲明明那么高,可以把自己举过头顶,轻松地把自己扛在肩膀上,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不用抬头就已经可以看见他花白的眉梢和鬓角。
时光流逝的轨迹头一次,在他的眼前那么清晰。
“是我。”他轻声道,“爸,是我。”
嗓子里一阵干涩,就只是说了这么几个简单的词语,就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多么陌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会叫他爸爸。从最开始开心地骑在他肩膀上,到后来只会冷冷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拍拍灰尘一个人跑着离开。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在那个雨天推开房门冲出去,再也不回头。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知道自己很幼稚,知道自己很混账。父亲是唯一会安慰自己的,却也是唯一一个被自己撒气的人。而父亲永远没有打骂过自己,连生气都不曾。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会觉得他软弱,会把自己在整个家中抬不起头都归咎到他的头上。
而现在他也没有勇气,他认为自己不配,不配走上去还他一个欠了他那么久的拥抱。
埃里克的手有点颤抖,却倔强地伸了出去,摸了摸费恩的头发。这一次,他没有闪避,没有躲开。他看见面前那双和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水光。
“你回来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就像是这么多年只是一瞬间。他一直在等着那个愤然冲出家门的小男孩会回头,他也知道,他终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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