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舱阴影中，齐心月呆若木鸡，只觉全身冰寒，仿佛坠入了万年冰海海底。

    水晶桌台圈前，少年人举盏而饮，脸上挂着笑容，依旧是那少年人青涩的笑容。

    烛光和酒香氤氲在一起，他的面孔、嘴唇、眸子、笑容……都被染上了莫名的气质，就好像在少年的青涩中轻轻描上一笔，多出一抹伟岸雄豪。

    罗川！

    炮灰营老大罗川！当年和白龙帝君逃出万囚古天塔的罗川！御龙号中的双系仙职少年罗川！和被他认作弟弟的罗川……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哐当！酒盏撞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齐心月忌惮地看了眼罗川，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

    少年的声音响起。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两杯。”

    齐心月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就见舱室中五名炮灰营修士正直勾勾盯着她，神色玩味，显然早就发现了她。

    没等齐心月做出反应，一股柔和的道力袭来，将她轻轻卷入舟舱。

    嘭！舱门闭合。

    齐心月闭上眼睛，长卷的睫毛在烛火下微微颤抖，深吸口气，睁开双眼，眸中已恢复镇定和冷静。

    五名修为高深莫测的巨汉凶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在烛光下低声说笑，不时瞥了一眼齐心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舱室另一边，少年人穿着整洁的白布袍，安静地抿了口酒，随后抬头看向齐心月，问道：“你怎么跑来这了？

    “我……”齐心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看向罗川，淡淡道：“本道只不过闲着无聊，随便走走。之前本道还在和人说笑，说你被冉风君玩弄于股掌。没想到，真正在幕后布局的，将我们玩弄于手心的，竟是你罗川。”

    “过奖了。”罗川抿了口酒。淡淡道。

    “从你进入御龙号起，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妖魔教宫来袭，御龙号失守，我们沦陷边荒，包括最后你出手营救……这一切全是你早先安排好的？”齐心月目光闪烁。

    罗川笑了笑没有回答。

    见状，齐心月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对于罗川的好感也瞬间被浇灭。

    就在这时，另一边响起两声轻笑。

    李笑尘在烛光下擦拭着宝剑，嘴角微扬，低声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妖魔教宫和你们。若不是御龙号遇袭，我们或许还无法这么早和老大相见。要不是你们沦陷边荒，我们炮灰营也无法一夜间做掉三大势力，老大也不会成为边荒大都督。”

    “小妞，你还没听明白？我们老大原本只是凑巧上了御龙号。救下你们也是顺手之劳。哼，帝世家的人，难道每一个整天都活在勾心斗角中？”另一名炮灰营兄弟冷笑道。

    李笑尘仔细打了眼齐心月，眼睛一亮：“老大，这个小妞似乎对你很有意思。好了好了，兄弟们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话音落下，李笑尘向罗川眨了眨眼。率先离去。其余四名炮灰营兄弟也嘻嘻哈哈地告辞离去，临走时不忘挤眉弄眼一番。

    “你们这些家伙……”

    罗川心中无语，炮灰营兄弟在上阵杀敌时将是将、帅是帅，上下分明，为了罗川不惜一死。可一旦到了私底下，只有兄弟。却不分上下级。兄弟们平日随意惯了，即便对罗川也会开玩笑，这也是炮灰营有别于其它战团的一大特色。

    罗川不可能一直开启天门法念，直到齐心月进入三百步内，罗川才有所察觉。然而李笑尘他们定然早早发现。却一直嘻嘻哈哈不说破……

    想到这，罗川暗骂一声。不过他也知道，在李笑尘等人看来，齐心月构不成丝毫威胁，凭借道力手段洗除她这一段记忆，不费吹灰之力。

    “边荒大都督？”齐心月淡淡道，看向罗川神色复杂：“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进入御龙号，只是意外？”

    罗川点了点头，张手轻轻一拍，空气中掀起重重气波，将一只盛满酒的玉盏推到齐心月手边。

    齐心月接过酒盏，盯着酒水。

    “不论我想怎么对付你，都不需要用下毒这等手段。”罗川道。

    齐心月抬起头白了眼罗川，随后轻抿酒水，自嘲一笑：“那你准备如何对付我？既然被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总要做些什么。杀我灭口？清除我这段记忆？又或者直接用秘法控制本道？”

    罗川深深看了眼齐心月，沉吟道：“之前你又为何要认我做弟弟？”

    齐心月双颊微红，转头笑道：“说着玩的事，罗大都督可别当真。”

    “你们帝君后裔，一个个心高气傲。连报恩也要拐弯抹角，不肯直接说出口。”罗川道。

    齐心月被道破心事，脸上浮起一丝尴尬，转瞬即逝。

    “我原本准备搭乘御龙号前往天辰部洲，并没有打算前往外域。然而事情有变，我必须去一趟广天普圣。”罗川低声道。

    齐心月转过头，莫名地看向罗川。

    “我去广天普圣，只是为了一个人，和你们毫无干系。只要你替我保住秘密，我便认你这个干姐姐，如何？”罗川道。

    “你……不打算对付我了？”齐心月问道。

    “你对我没有威胁，我为何要对付你。”罗川饮下盏中美酒，笑着道。

    齐心月打量罗川，美目生华，半晌缓缓饮尽盏中美酒，白了眼罗川：“说得好像认你做弟弟，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没等罗川说话，齐心月自嘲一笑：“第一次认了个弟弟，竟然是九天界成名多年的传奇人物。分明还在逃亡期间，竟然还能分心抢下一大块地盘……亏我之前还为你担心，生怕你在冉风君手中吃亏，没想到此罗川就是彼罗川。”

    “现在开始，你可以为冉风君担心了。”罗川笑道。

    “我可不会为他操心。”齐心月淡淡一笑：“不过罗川，你若真要对付他，最好别亲自动手。帝君后裔体内。大多都会有帝君留下的本命印镜，既能用来保命，也能将行凶之人的样貌传给留下印镜的帝君。无论杀人灭口、清除记忆、还是施法操控……都逃不过本命印镜。”

    “若我之前对你动手，便会触发本命印镜？然后成为你齐家的死敌？”罗川道。

    齐心月促狭一笑：“没错。而且你最终会死得很惨。不过你好在没下手，我也多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弟弟，日后到了广天普圣，也只有我一个人会知道，昔日逃出大悲苦寒天的传奇就在我们之中。”

    罗川笑了笑，这个“本命印镜”应当是帝君后裔中口耳不传的秘密，齐心月肯告诉自己，说明至少已获得了她大半的信任。

    这群帝君后裔中，除了容小甲几人外，罗川也就袁世天和齐心月有好感。

    袁世天的性情对罗川的胃口。而齐心月则是所有帝君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将对罗川的感激付诸实际者。她认罗川做弟弟的那一刻，罗川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和发自内心的真诚。

    烛光烈酒，美人微醺。

    齐心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罗川。你到底多大？”

    “比我看上去，再大个十岁左右。”罗川话音刚落，忽然一怔。

    齐心月也怔了怔。

    两人目光落向外视水镜，水镜中，虚空远端，一艘巨型飞舟正向丑师号靠近，飞舟两侧各自印刻着两个大字。左侧广天，右侧普圣。

    而在这时，从远处的操控舱中隐隐传来欢呼声。

    “是广天普圣的飞舟。他们终于出现了。”齐心月长舒了口气，微微一笑。

    五条人影出现在罗川身后。

    “没想到广天普圣这么快就来了。老大，我们也该走了。”一名炮灰营兄弟道。

    罗川点了点头：“等有空，我会去找你们。”

    “且慢！”李笑尘突然喊道。

    “怎么了？”罗川问道。

    李笑尘注视着水镜。连连摇头：“不对劲，很不对劲。老大，广天普圣没理由会找到丑师号。”

    话音落下，李笑尘手捏印法，目放神华。道念飞出丑师号，其余四名炮灰营兄弟也放出道念。

    刹那间，李笑尘五人收回道念，脸色凝重。

    “老大，那是妖魔教宫的飞舟！”

    就在李笑尘五人收回道念的同时，罗川的天门法念也无声无息地钻入虚空中的飞舟，飞舟中，是一名名血煞凶猛的妖魔修士，而在操控舱中，更是盘踞着数名气息高深莫测的大妖老魔。

    “老大快去操控舱！丑师号源泉充沛，还能进行几次迁跃，此时变向改道还来得及！”李笑尘喊道。

    哗！

    罗川全力施展身法，向操控舱掠去。

    “等我。”

    看着罗川风驰电掣般的身法，齐心月暗暗惊诧，施展身法全力追去。

    刹那不到，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操控舱。

    操控舱中一片欢声笑语，修士们围在水镜前激动地看向越来越近的巨型飞舟，议论纷纷。

    “快改道！”

    雷鸣般的爆喝响起，帝君后裔们惊讶之下纷纷转头，奇怪看向罗川。

    “那艘飞舟是妖魔教宫伪装的，并非广天普圣……”

    罗川没有继续说下去，除了容小甲几人，超过半数的帝君后裔，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冉风君身后几人更是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