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 作者:肉书屋
尘世羁第22部分阅读
,在那情急之中,和胤祥相比孰轻孰重,无论出于对胤?的政治利益影响,还是出于……感情,我相信,保护胤祥都更重要得多。
性音、孙守一、阿都泰,我默数着,他们去保护胤祥了,我很欣慰。在那样的乱军中,在我和胤祥两个人只能顾到一个时,性音没有做错。而阿都泰和武世彪,由于胤?没有告诉他们任何关于我的情况,他们只是深知胤祥的关系之大,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利益关碍,却还是留下了武世彪,我还隐约记得武世彪在四周奋力厮杀的身影,他后来怎样了?若因为我而与他们失散,不知现在如何?
见景色日渐荒芜,不由得浩叹前路茫茫:胤祥会不会还在四处找寻我而耽误了回京?马车中我一直不离身抱着的琴,要是就这么丢了,如何向邬先生交代?胤祥回京换回替身能否安排妥帖?我这一去如何能尽可能的不拖累胤??思前想后,脚上的疼痛倒也就这么忍受过去了。
直到轿子直抬进营地辕门,才知道,我们不是要去西宁城,因为大将军王不在西宁。听说他刚到青海,还未进驻西宁,就带着随自己从京城过去的大军往前方勘察战场去了,此时正在西宁前方三十里的一个小地方扎营,就是我们现在所在了。
在辕门岗哨前,岳将军所带的军队就全数呈报,被人带领各自编队扎营去,最后只剩下他贴身的几个亲随军官。我留心听了他们的号令安排,军士之间一句多话也无,军队、凭证的交割又十分肃整严谨。岳将军亲自将我的小轿送进帐篷,扶我出来的,是两个被多吉吓得抖抖索索的藏族女奴。帐篷中布置十分精致,进帐有一架六扇红木镶金八仙座屏隔开帐门,屏风后书桌、软榻无一不是京城风格,脚下又铺着厚厚的羊毛波斯地毯。岳将军也不敢多停留的样子,只说,这正是大将军王所住的帐篷,前面就是议事的中军大帐,大将军王现在还在外面查勘地形,回来就会来见我,说完行个礼就走了。大概事先也有过胤?的认可,多吉居然被允许进帐,他刚才想必也眼见了大军的阵势,只乖乖的坐在地毯上守着我。
因为这是胤?寝帐,我觉得坐到他人睡榻之上十分不妥,便侧身坐到书桌前的大椅子上。
没等一会,只听马蹄声明:本书由鸡窝网(shubao2)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侧耳细听时,已经有人在帐门说话:“你们先去吧,晚饭后都来中军帐议事。”
话音刚落,一个人快步绕过屏风,身上铠甲摩擦金属声铮铮不绝,胤?已经站在我面前。
我愕然望着他,因为眼前这个人,皮肤微黑,上唇留起整齐的小胡子,手中托着看样子刚取下来的沉重头盔,一身戎装,腰间佩剑未除。他和我心中那个站在精致庭院中,折扇轻摇,皮肤白皙的年轻十四阿哥形象相差未免太远了。
他也同样愕然的看着我,神色从惊异变成惊喜,突然大笑几声,上前扶着我肩膀摇了摇:
“凌儿!怎么是你?!”
“大将军王,请恕凌儿不便行礼……”
“坐着坐着,行什么礼?”胤?一把按住我,一边催促一个士兵给他解开浑身铠甲。
“那两个,是为着你要来,刚从西宁找的。”他指着两个藏族女奴说,又笑道:“哈哈…
…你再也想不到,岳钟麒以为你是谁?不过,谁能想到呢?”说着踢掉大靴子,示意小兵和女奴都出去,闲适的活动了一下脖子,正要接着往下说,又不由得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庞然大物多吉。
“他不妨事的。”我一边说,一边还是让多吉去帐外守着。
见多吉使劲佝偻着身子钻出大帐,又轰然堵坐在帐门,胤?笑了笑,走近了些,仔细打量我一阵,说道:“凌儿,我还记得当年在良妃娘娘宫中最后见你的样子,你每次出现,怎么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让人再也想不到的。真不知道这些年四哥把你藏在哪儿,清瘦了些,越发出落得超逸了,倒像是从什么仙山修炼了来的。”
刚才对他陡然而生的陌生感让我有些尴尬:“十四爷何必如此取笑?我就是个落难的丫头罢了,现在这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象修炼了,倒像乞讨来的。”
“哈哈……果然还是凌儿!乞讨来的丫头身上带着御制的香囊?你可知道?岳钟麒见你身上带着那样物事,还以为你是我们嫁到草原来的皇姐姐,和硕恪靖公主呢!”
和硕恪靖公主是近些年嫁到草原的公主中,至今尚在人世的两位公主之一,怪不得岳钟麒后来对我的态度那样异常恭谨,又十分尽力替我掩饰,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在招摇撞骗,更加无地自容。
“凌儿,可否把那香囊借我一看?”
我从怀中取出还带着体温的香囊,胤?收敛笑意,从书桌上一个匣子里取出另外一个同样的香囊,都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回,果然是丝毫不差,材质、做工、还有上面如此精细繁复的九条龙,完全无法分辨。
“四哥……”胤?似乎感叹无端,“四哥这个人……”
他摇摇头,把香囊还给我:“这里头可是四哥的心哪!你仍收好它,不会有任何人再提起此事,你也不要再把它拿出来了。”说着,自己也收好了另一个香囊,回头又问道:“你为何不让人瞧你的伤?凌儿怎么也这般扭捏小气了?耽误了这么久,若是不好了,叫我在四哥那里如何吃罪得起?”
说着,他不由分说蹲下来,拿起我两只脚踝隔着厚厚的靴子上下捏了捏。
两脚早已肿得老高,我能感觉到以前松松绕在左足踝的金锁链子勒得左脚血流不畅,痛得几近麻木。我猜,胤?也捏到那个硌手的链子,毕竟,上面那颗钻石体型实在不小,若不是这几天我自己加意保护,恐怕肿起来的皮肤都已被它磨破了。
“这可不好了……”胤?略有些吃惊:“没个一年半载的如何能了?指不定还会落下病根。”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得马上看看!你若觉得让别人瞧不妥,我看不了的再向大夫请教,少不得回去再向四哥请罪了,但耽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我神色仍然十分犹豫,他又安慰我:“你放心,习武练兵的人,这些跌打筋骨损伤谁没有过几遭儿?自己都是大夫了!我八岁上头骑马跌了腿,比你这还伤得重呢!现在不也好好的?有上好的药材,接好了敷上一段时间就不妨事了,这样的伤常见,不难治,但是也耽误不得……”
这个大将军王丝毫没有架子,我想说的话反而更加嗫嚅难以出口,见他已经在招呼人拿热水来,我鼓足勇气收回脚,小声问:“十四爷能否直接把我送回京城?……其他这些小事,凌儿怎敢劳动大将军王?”
“哦?”我声音虽小,胤?却敏锐的回转头来,皱眉不悦:“你还在为难什么?!就这么把你抬回京城,这双腿可就废了。”
明知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仍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不让人看到那把小金锁,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就算我这个人丢了都没关系,但那把小金锁,是胤?最私心的承诺,是他那样一个冰山玄铁做外表的人内心最深处的柔软缺口,怎么能让别人发现?特别还是同为政敌的十四阿哥?
正在满腹愁云的出神,胤?轻轻叹息,放缓了语气说:“瞧你这个样儿,腿不想要了?……这样吧,这一路风尘也着实辛苦,你先沐浴更衣——小心着脚,别碰到了伤处。”
说完,他转而吩咐两个女奴抬热水、拿沐浴用的东西来,叮嘱了许多话,又对我说:“你就住这里,还干净些,我移住到中军帐去。先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吩咐人给你准备些细软的晚膳点心。”
胤?言语间极有主意,更不像轻易会改变自己主张的人,他的安排,我根本插不上话,十年前那个和善好奇的少年早已长成眼前的凛然生威的大将军王,我听着他在帐外用蒙语大声笑着夸赞多吉忠诚勇敢,说得多吉呵呵直乐,然后声音渐渐远去,回想这些日子种种变故不测,倦意顿生。
他走后,已是掌灯时分,两个女奴点起灯烛,小心的帮着我沐浴更衣,又扶了我到床榻上休息。她们端上来的一种茶水异香可口,我忍不住多喝了两盏;她们又在小鼎中燃起一种甜香,帐内顿时充满安逸宁馨,我连日奔波,伤痛加上心事不宁,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热水澡一泡,突然觉得全身松乏,迷迷糊糊想着,就打个盹好了,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
这一觉出奇的香甜,没有做梦,醒来时只觉轻松畅快,浑然忘却今夕何夕,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双足却沉甸甸的抬不动,用力时,轻微的痛感传来,我突然想起一切,顿时大惊失色。
一撑身子想坐起来,那不知什么催眠药的药力尚存,我只觉绵软无力,只好侧过身子蜷起腿,掀开单独包裹着我双脚的被褥来看。
两只脚都已经上了药,那种药抹在皮肤上很是清凉舒适,之前难忍的肿痛因此好过很多,足踝处用光滑的细木条和白布绑扎固定过了,左踝的绑扎特别细心避过了链子的地方,在链子上下分别绑扎。这样一来,小金锁、钻石露在外面显得特别耀眼,连那一对猫眼石,在幽幽烛光下,也如一对深不可测的眼睛,让人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它们神秘光芒的注视。
我重新颓然躺好,望着牛皮大帐的帐顶,想到胤?行事之果决,又想到他们那群兄弟的思虑谋略,胤?想必不输,否则如何做得成这大将军王?眼下他一定早已为自己想好了策略,不知道会怎么摆布我……越想越是惊怕。
再也躺不住,翻身叫人,两个女奴正好端着食物进来,多吉听见我唤人,也一定要跟着挤进来,险些挤翻了屏风。我也不多说,直接叫多吉扶我去找大将军王。
出来才发现,一轮圆月已到中天,这里的深秋,早晚风寒刺骨,两个女奴知道争不过多吉,一个没言语拿了个大斗篷给我,一个先去找守在外面的士兵通传了。原来中军大帐就在这寝帐的正前方,大得可以容下数十人会议,前后都有门,随着通传的士兵来到中军帐后门,我刚让多吉把我放下来,胤?已经迎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当心这风吹病了。哎!不要用脚!你们去吧……”说着,他从多吉手中接过我,转身把我放在座椅上,挥挥手示意前后守卫士兵出门。
“什么时候儿醒的?吃过东西没有?现在脚上可感觉好些了?那药都是出征前皇阿玛御赐,英吉利国进的贡品,用了就是刮骨疗伤,也不知道痛的,刚才给你接骨,我怕你受不住那个痛,就略用了些儿,果然睡得香吧?饭菜都回锅温了好几回……”
我没回答他,先打量着中军帐:我坐的正北座椅上铺着一整张白虎皮,显然是主帅座椅,座后声明:本书由鸡窝网(shubao2)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上方吊在帐顶的三盏油灯照的明晃晃的,让人可以想象到刚才众多将官围绕在这灯下研究地形战术的场景。
“多谢大将军王照顾,凌儿此番真是失礼了,请问大将军王,即已诊治,能否就送凌儿回京?”
胤?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截了当,但转瞬就笑了,说:“凌儿,我虽然不知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蒙古,又正好连夜误闯了战场,但你这伤却整个儿要算我的错,你的伤不好,我如何能推脱这干系?”
见他果然在绕弯子,我不依不饶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这腿伤倒是小事,方才我见沿路将士也对我多有疑虑之色,若是因为凌儿这不洁不祥之身有伤大将军王声名,凌儿如何担当得起?”
“哦?好你个凌儿,还是这般伶牙利齿,这是在逼我说话了?有意思,哈哈……”胤?笑毕,正色道:“我既带得了这三十万大军,治军没个规矩能打什么仗?我不让说什么,谁敢动一下舌头?我不让看什么,谁敢动一下眼珠子?莫非你还疑我三十万大军,护不了你一个小女子?”
我最怕的就是他这样说,若是他要把我留着以备今后什么用处,只要掩盖我随岳将军来时的行踪就行了,胤?一则不能确切知道我的去向,二则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如今他既说出来,显然已经是在做此打算了,我从刚才换药一事,已经不敢对他抱有侥幸心理,现在只好另想办法,寻机会传信给胤?了。
见我又不说话,他走到我面前,看似不经意的笑道:“我如今手握三十万大军,父皇年事已高,大清边疆安危肩负于我一人,谁敢把我怎样?凌儿你当年是不是说过想要西北望、射天狼?现在我就给你机会驰骋西疆,如何?”他那戏谑的表情只是掩饰,下面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我一时愣了,眼前的人,还是我记忆中那个谨慎清峻的十四阿哥吗?一句大俗话不禁脱口而出:
“十四爷,你变了……”
“哼……”他不满的抬起我的下颌,“你好好看看清楚,我一直都没有变,只是……”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而已。”
“还记得在八哥府上我曾告诉你的吗?我和老十三并不相同……十年了,现在如何?”
胤?突然大步走到我身后,白虎皮铺就的主帅座位后,一手擎起架子上被尊贵明黄|色掩盖着的宝剑,拿到沙盘上方,明亮的灯下,眯起眼睛,食指和中指抹过镶满了金玉珠宝的龙纹剑鞘,再对我说话时,语气已经不再故做轻松的谈笑。
“老十三被高墙圈禁七年,我却掌管兵部至今,手握三十万大军,封大将军王,皇上亲自送我出城,把稳固大清疆土的希望和重任交付与我!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他以一种睥睨的姿态随意指点着沙盘上起伏绵延的微缩山河,“八哥九哥放在军中的眼线,我已收服,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真当我像老十三那样只会武刀弄剑?他们不过虚长我些年龄而已……凌儿,多年前在热河,天寒地冻的雪夜里,我曾听见一个小女子说,身为皇阿哥,为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没有什么委屈不能受,大丈夫,当以功业自立。虽然她是在对我的十三哥说话,一旁的我却听进去了!我胤?文事武德丝毫不逊于他们,为何一定要依附于人?”
的确有那样一夜……第一次去热河,第一次见到胤?的雪夜,在眼前场景里回想起来,恍然如梦,他还记得……
也许我的确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原来他和胤?真的很像……最初都隐伏于别人一党,胤禛是太子党的,他是八爷党的,但是他们隐藏野心,让别人去争得两败俱伤,自己却厚积薄发,这心机……而且,他还觉得自己在各位兄长的阴影下被压抑得太久了。处于这种情绪下的胤?,除了要大展手脚施展军事才华,还会怎么样?
我实在不敢确定,所以我更迫切的想离开。他敢把这样的话说来让我听,只能说明他已经决定要把我控制起来,我几乎不抱希望,但还是要问到他一个回答:
“十四爷,无论如何,女子都不便留在军中。当年凌儿年幼无知,十四爷曾好心回护,让奴婢感佩至今,希望十四爷能像当年一样,帮助凌儿……请送凌儿回京。”
“回京?……”他像听了什么笑话,念念有词负手转手,缓缓几步走到前帐门,望着外面夜色苍茫的原野,良久。
“这么多年,四哥处心积虑……”
下面的听不清了,但他在笑什么我不难想象,果然,他笑道:
“我要说个‘问世间情为何物’,怕你笑我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四哥用心何深哪!只可惜,惊涛骇浪,偏难为儿女情长……”
“你要回京,自然是回到四哥身边。”那语气,悠悠的、淡淡的低沉着,不等我回答,他转身低头,虽是疑问句,目光却肯定直接的看进我双眼。
“若是,我舍不得呢?”
“……我将带大军驻扎西宁直至叛乱平定,听说节度使府邸仿造江南园林,造得也不比京官儿们的差——任谁也不忍心委屈了你,你放下心来,在西宁把伤养好再说……”
胤?果然很快就带大军回到西宁,他要在这里统率南从川滇、北从蒙古调来的各路兵马,大展手脚镇守西疆。而我,双脚无法行动,几乎等于残废,枯守在青海节度使府邸,直想痛骂这些官儿,明明有开阔的西疆壮丽景色,偏要学京城生造出一个幽雅的深宅大院来,可不是没事找事么?
胤?就住在前院,把府衙变成了大将军王临时议事厅,我被藏在后院内,身边虽多了许多人服侍,却没有一个敢跟我多说话的,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只好时常让多吉出门帮我探听。
多吉因为体型巨大,性子憨厚,通常人看外表都以为他蠢笨,熟悉之后又常要借用他的蛮力做些粗重的事,对他的行为反而放心,所以他往往可以出到外面街道甚至更远的地方去,但我深知他虽然心地单纯,但反应灵活,又通蒙、藏、汉三种语言,最让人放心的是,他心中只认我一个人,我说的话,他就认定了一心去做,所以我这件事,只要细细教过了,他就足以胜任。
这天上午醒来,发现窗外白晃晃的耀眼,还以为贪睡起得晚了,推窗看时才知道昨夜西宁下了康熙五十七年第一场冬雪。刚吃过早饭,一个老婆子就过来说,府衙门前积雪,路上车马难行,大将军王那边问我借多吉去清理积雪,好快些把路开出来。我听了没甚在意,就让多吉去了。近午饭时,多吉回来找我,喜笑颜开,一旁的丫鬟看他跑得手舞足蹈的样子都纷纷发笑,我心中一动,让丫鬟们别跟着,要多吉托高了我在院墙边往外看雪景。因为脚不能动,我在这里时常这样让多吉托着我走动或看看外面,丫鬟们果然也不太在意。
看看近处没人跟着,我正要低声问他,他已经喜不自胜的对我说:“主人,我听到他们在说你教我听的事情!他们说陕甘总督,还说下雪,大将军怕没有粮草,粮草就送来了!”
我心中一喜,几乎想立刻跳下来。就在前不久,我听性音与胤祥讨论战事时说过,胤?负责筹办大军粮草,胤?调了年羹尧为陕甘总督,专门负责从各地向前线运送粮食,为保军粮充足,不阻碍大军行动,年羹尧立了军令状亲自督送——我正是在等他。
“你见到年羹尧了?他现在就在前面?”
“他们说送粮草的,没有一个年羹尧。”
“什么?”我心里顿时又冰凉一片。如果年羹尧没来,哪里还有办法联系上胤??冬天将至时出发的这批粮草想必十分充足,以避免冬天气候影响、交通不便造成的滞后,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个大人也很好,他和我说话,问多吉的家乡,还说他叫李卫。”
胭脂香在室内轻轻散发开,我小心的把那艳红化在手心,抹到脚踝金锁上,再用剪下来的一小块白布覆于其上,取下时,金锁上的刻字清晰的被拓下,红彤彤的像我急切的心情。烧化一小段蜡烛,将拓下字的白布严严封成一个蜡丸,小心收到怀中。已经有丫鬟被惊动,在门外询问了,我匆匆吹熄蜡烛拥衾而坐,等待天明。
这些年来李卫在四川做官,我和胤祥的去向他丝毫不知情,今天却突然听到多吉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神神秘秘告诉告诉他,凌儿叫他五更天到这后面花园墙外等,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窗纸上其实早已泛白,但那只是外面地上的雪光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踩雪声在外面响起,在这分外寂静的时分,恐怕整个院子都能被惊动,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胡乱套上灰鼠貂的大毛雪衣,多吉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外:“李大人来了。”我唤他进来,直接把我抱出门去,托在肩上,直催他:“快!”
天井中侧门通向一个小花园,花园外面是为来往仆役出入而隔成的一条小巷,外人也可以穿行,坐在多吉肩上,我从墙头就能探出大半个身子,低头一看,一个人戴着夸张的风雪帽,穿着臃臃肿肿的大棉袄,打扮成农夫的样子正低头来回踱步,听见动静连忙抬头朝我看来,不是李卫是谁?
他还在发愣,我已经把做好的蜡丸伸手递给他:“拿好,一定要想法子亲手交给王爷,就说我好好的,只是被十四爷留住了。”
李卫举高双手捧过蜡丸,表情像做梦,果然问道:“凌姐姐,我不是做梦吧?”
“可不是我么?十年前,我们还在雍亲王府书房的花园里头捉蛐蛐哪!你先仔细听了,多吉动静大,已经惊动人了,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说话,十四爷不让给我纸笔,没法子写信,我拿胭脂印了副字儿,封在蜡丸子里,王爷一看就会明白的。你都记好了?”
“我……”他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把蜡丸捏进手心里:“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了?这么些年不见你,也不敢问王爷,我和翠儿还以为……以为你……”说着,眼睛就红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王爷在,我怎么会不好呢?”我连忙笑着安抚他。
他抹抹脸,突然急促的问道:“十四爷为什么把你留在这儿?还不给纸笔?这不是把你关起来了吗?!我今天就启程回榆林粮库,下次要过年头上才来西宁了,你这就跟我们的押粮军走吧!”
“不行!”我在高处,发现巷口已经有哨兵在奇怪的张望了,忙加快语速说道:“我两只腿都伤了,不能走路,行动不便,况且这西宁城内外驻了几万军马,十四爷不放,你小小押粮军怎能带得走人?”
见他还要问,我又催他:“你快走吧,有人要来了。回去告诉年将军,千万把我给的信儿送到王爷手里,王爷和邬先生自然会有主意。……顺便,下次要是能带信儿给我的话,替我问问十三爷可好。”
哨兵小跑的脚步声顺巷子过来了,我连忙道:“快去吧。”转身就催促多吉带我离开。
一转身才发现,我身后站了一地丫鬟老妈子,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留心听着身后巷子里,哨兵的脚步来回了几趟,想必无所得,便放下心来。心想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知道李卫见到过我,大将军王也不可能不让督运粮草的官员回去的。于是也不管别的,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虽然刚刚初雪,西宁边荒苦寒之地,已经开始烧起了地炕,我一夜未睡,心中又放下一桩极大的心事,回房早饭也不吃,合衣懒在炕上就盹着了。
仿佛才安睡了一小会,丫鬟就轻轻推我:“主子醒醒,大将军王来了!”
睁眼一瞧,胤?站在外间地上,背对我站着,大开的房门外,多吉紧张的探了个脑袋也在瞧动静,寒风刮进屋子,我能感觉胤?身上带着的,冰冷的怒气。
这些天来,胤?每天亲自为我换药包扎,我虽十分过意不去,这无奈下也算熟不拘礼了,当下坐起来,也不言语,接过丫鬟递的茶水抿了一口,胤?才回转身来,我猜想中的怒气在他脸上已经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无形的压迫感陡增,我不得不先开口以消弭些微的紧张。
“大将军王怎么这个时候儿到了?大清早的,该往前面议事去的吧?”
胤?往外看看,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挥挥手让人都出去,关上了门,才慢慢说道:“军情重要,练兵也重要,胤?虽不才,这些倒也不在话下;但战事胜负,最终竟不在于将军兵法、将士勇猛。凌儿你可知道,在我之前,皇上派了个色楞前来准葛尔平叛,却全军覆没的事?”
“略有耳闻,怎么十四爷和我说起军事来了,凌儿可不懂。”
“我说了,你就懂了。”胤?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和缓,我却突然联想到胤?真正发怒时,比这更轻轻淡淡的模样,和那幕我曾亲眼见过的骇人情景,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居然由心里泛起一个寒噤。
连忙稳了稳心神,安慰自己:李卫是光明正大来往的押送粮草官员,又是胤?的人,胤?总不能拦住他对他下杀手吧?
“人都说当初色楞进兵,急躁冒失,但我管着兵部,调兵钱粮我都一清二楚,那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凌儿你总该知道,当年十道金牌还是硬生生拦回了岳飞,以史为鉴,可惊可叹啊。试想,若我大军要发兵决战,朝廷却不发粮草;若我明明当退,圣旨却定要我进?该当如何?”
他刚说完第一句,我已经意识到他说的是此时清朝最隐秘的军国要务,听到后来,越听越是惊心。的确,当年南宋朝廷被j臣左右,岳飞率领岳家军节节胜利,正要乘胜灭敌,却从后方急传十道皇帝圣旨金牌,要他回朝,岳飞深知朝廷黑暗,无奈收兵,被秦桧派人杀于风波亭,这个典故伴随着岳飞之忠义盖世,被世人熟知。如今胤?竟然用这个来比喻……
“你见了李大人。”胤?紧接着就说道,我还正在想着他前头的话,反应不及,更不知该否认还是该装傻,看了他一眼,心里十分懊丧不服:认识他们兄弟这么多年,连胤?都这般厉害起来。我就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最笨的一个?
见我的表情,胤?点点头,显然已经得到了最后的确认:“不但我,连八哥九哥,我们兄弟实在佩服四哥啊,时间越长,才越瞧出来,能得你这样的女子倾心不移,连府里出来个小厮都是人精儿——你瞧瞧李卫。现在李卫这一去,我拦不得,动不得……”
他又突然盯死了我,漫不经心的语气突然就结了冰:“我们兄弟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我方才说的话,你也该声明:本书由鸡窝网(shubao2)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眼巴巴等着我平定疆土的捷报,要是我大军没有粮草,困守愁城,甚或步色楞后尘败落在这里,我胤?立了军令状的,决不活着回去丢我列祖列宗的脸!现如今四哥必定因你而恼我,若是他为难我,我该如何?”
我从没见过胤?如此咄咄逼人,但更不愿露出怯色,鼓起勇气说道:“雍亲王一心为了大清天下,怎会因凌儿一个小女子在关系大清疆土的军国大事上因私废公?大将军王多虑了吧?”
“多虑?皇阿玛把这副沉甸甸的担子交给我,我只怕虑得少了……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胤?站起来背着我想了想,叹息道:“既然让四哥都知道我手里藏着你这个宝了,总不能偏了九哥吧?凌儿,三十万大军和西北边疆安危在我一身,我不能不谨慎行事,你不要怪我。”
他的叹息让我想起在八阿哥府的时光,只有他常为我解围,那时我只觉他温文善良,但眼前他这个话,让我心头一紧:难道他为了要让八阿哥九阿哥帮他在战事后方决策上制衡胤?,竟要把我交给九阿哥?
尘世羁 第一卷 第48章
胤?重新踩着寒风而去,留下我一个胆战心惊的想了又想:胤?之前说过的话已经表明他在自立门户,就算仍然需要八阿哥九阿哥的力量帮助,终归只是互相利用,所以拿得棋子在手,总比交到别人那里更合适,他应该不会把我交给九阿哥才对。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安了一整天,刚入夜,胤?照例来给我换药,还破天荒的陪我吃晚饭——之前大概是为了避嫌或者不让我尴尬,他除了换药之外都不会和我单独相处。
晚饭后,他唤丫鬟多掌灯,直到把屋子都照得声明:本书由鸡窝网(shubao2)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在奇怪,他又说:“去叫胡师爷来。”
不一会,有人在门外磕头:“胡延清给大将军王请安。”
“胡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先生进来,看茶!”
待两人坐定,胤?笑道:“先生快尝尝这茶,是我走的时候儿刚进到九哥府里,九哥特意送我的,不要说在这大西北,就是在京城也不是容易喝得到的。”
那师爷干笑几声,勉强举杯抿了一口,问道:“大将军王给胡某备好了画具,不知是要画什么?胡某在画上很是普通,恐有碍大将军王观瞻啊。”听声音颇为局促不安。
“啪”一声,应该是胤?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我说老胡,你再瞎谦虚小心我拿大板子打你!你在九哥府上多年,我们兄弟自小就熟知你,就是现在,我们兄弟几个的门人里头,你的工笔人物花鸟和八哥府上汪先生的水墨山水仍是最看得的,我如今得了件宝贝,又因许多关碍,不便给九哥捎个书信言语,所以指望先生替我画上几副画儿,还要拜托先生亲自替我送回去给八哥九哥看看——两天后,按六百里加急派兵送你。”
“这……”那师爷似乎突然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满腹疑窦,陪笑道:“大将军王,不知是什么宝物,连副画儿都这般要紧?”
“要说什么宝物,胡先生,大伙儿都知道,我们兄弟里头,最讲究的就是九哥了,有几个东西他看得上眼的?你可还记得康熙……五十一年吧,对,就是先头良妃娘娘薨逝那年,八哥得了整块儿的这么大的羊脂玉,九哥不知怎么的看上了,硬是要去,自己一手一脚刻了个小人儿?”
“哦……记得记得。”这胡师爷听胤?说起玩物,连忙凑趣:“要说,九爷在金石篆刻上不甚了了,可那刻成的玉人儿竟然十分韵致动人。大伙都以为刻的是观音菩萨,九爷说不是,也不让人碰,自己倒是时常把玩……”
“就是那个!你们不知道,就我们兄弟几个在的时候,八哥笑他说,刻的那人不是菩萨,倒是个魔头啊!……呵呵,如今这个玉人儿也好,魔头也好,偏变成真人了,你说可巧?”
说着话,胤?领着一个人转过屏风,对那人笑道:“说笑了,见过这位主子吧,这两天,你就给我好好儿画上几副,有了画儿,见着九哥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保证九哥会重重赏你。啊?”
这位胡师爷四十来岁,白面微胖,只看了我一眼,听胤?这么说就慌忙跪下请安,一副受气的奴才像,但又并不十分讨厌,看着倒有些可怜。听他们刚才的话,我猜想这就是胤?之前所说,所谓“被收服的九哥放在这里的眼线”了。
但这胡师爷当时就摆开架势,由胤?亲自瞧着画了一副,画面工整细致,线条流畅,画中人面貌也很像我,只可惜怎么看都有些空洞无神,完全无法和邬先生的画相比。我觉得这一是画师本身心态的缘故,二则,这人才第一次见到我,被胤?说得又不敢多看我几眼,笔下没有神韵也是正常的,但胤?看了很是不满:“不好不好,眉眼气度上差得远了!这画儿哪能给四哥九哥看?”
“四爷?”胡师爷愕然。
“是啊……你记着,给九哥看了画儿也不用说别的,就说,四哥已经知道了,我胤?不好偏了四哥,故请八哥、九哥、十哥几位哥哥们,代我请四哥来赏画儿,哈哈……”胤?越说越好笑,又对胡师爷说:“你这副肯定不行,明儿后儿你就专心来画,要是画得不好……你知道我那九哥是有些脾气的,四哥也是个深沉人,他们看了不喜欢,我也保不住你啊……哈哈……”
胡师爷越发莫名其妙,被笑得脸都黄了,手里还拿着笔愁眉苦脸的直发愣。
折腾到夜深,胤?才让大家散了各自休息,第二天细雪飘飞,那个胡师爷一大早就已经守在外面,等着我梳洗用膳毕,说是要跟着我以便作画,一面又怕我怪罪,点头哈腰的好不可怜。
画了一天,有了三副,胤?晚间又过来看时,仍然说不好,胡师爷大概以为胤?是有意刁难他,额上都急出一层汗,半天才呐呐道:“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啊,十四爷。”
“唔?”胤?一听,又是点头又是笑,“老胡在九哥府里待得最长,有这个急才是最要紧的,说的是!可不是‘低回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1?明儿再画了好的,就写这个!”
第三天,胡师爷亦步亦趋跟了我一上午,下午我睡午觉起来,丫鬟告诉我说胡先生画了好漂亮一副画儿,去旁边画室中看时,果然挂起了一副新画晾着,还在伏案挥笔做另一副。已经完成的画儿,背景是在室内,因为室内烧得极其暖和,我只穿着寻常素净秋装,一手拿着书,任由丫鬟给我梳理头发,表情却在走神,眼睛也漫不经心不知道看到窗外什么地方去了,不但情景自然,画工也很出色,虽然在我心中仍然远远不及邬先生,但也无可挑剔。
果然,晚间胤?来看时,虽然好象仍然有所不满,但也勉强觉得够资格拿回去给“四哥九哥”瞧瞧了,当即亲自提笔在一副画上写下“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又在另一副多吉抬着我赏雪的画上写上“皑如山中雪,皎若云间月”,写完搁笔还看着我的反应一笑。
用送文件的硬牛皮筒卷封好了两副画,打上蜡封和火漆印,胤?对胡师爷说:“那就辛苦胡先生了,封的时候你在,九哥亲手开的时候你也要在,哎!老胡别发愁啊,你回京领了赏,我还等着你回来呢,八哥九哥他们请四哥赏画的时候是什么情景,说了些什么,你都别忘记了,我等你的信儿!明个一早自会有人去接你上路,去吧!”
胡师爷捧着东西躬身退出,胤?也跟着踏出房门,站在屋外雪后清寒的空气中,他却又停下,负在身后的双手犹疑的互相交握,抬头看天,又转身看我,似乎想问什么,但我已经在催着丫鬟关门,他终究低头走了。
西宁到北京寻常赶路要一个月,但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到底不同,一个月之后,胡师爷就回来了。胤?单独见了他,有些什么言语我无从得知,还是胡师爷押着一队人往我住的院子里搬箱子,我才知道他已回西宁。
“主子安好,这些都是八爷九爷吩咐给您带来的东西……”
这天没有下雪,我让人搬着暖靠椅,浑身拿大毛雪衣裹得跟熊似的,正坐在曲廊下“晒”雪看书,听人通报说胡师爷来了,待他行礼,见他原本白胖的脸都冻得发红皲裂,正要道几声辛苦,问他何时到的,他身后一个押队伍的军士已经大声唱念起单子来了:
“……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十把,银大碗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一把,镀金折盂一对……”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静听下来,吃穿用玩,无一不缺,从纱绢锦缎到大毛衣裳,四时服饰俱全。
“……仁济堂大夫一位,秦弋楼大厨一位。”
两个军士分别带着大夫和厨师来见礼时,我还在惊讶,那长胡子的老者想必是大夫了,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十分瑟缩,旁边那位中年黑胖男子大概就是什么厨师了,他们看上去都是一副认命的样子,明显可以感到勉强之意。
“这算什么?”我心中别扭莫名,脱口而出。
众人没想到我一开口竟语气不悦,倒好奇的偷偷看我,纷纷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还是胡师爷左右看看,过来躬身答到:“主子,这都是九贝勒爷特意给您请的,仁济堂姚大夫对外伤十分在行,有些独门方子也是奇效卓著,在京城无人不知啊!九贝勒爷说让他来看看,务必让您少受些伤痛之苦。还有秦弋楼这位大师傅,前些年从金陵来京城时,烧的杭州菜美味轰动一时,九贝勒爷说西疆食物粗糙,吩咐给您弄些可口的江南小菜点心的……”
胡师爷一边说,一边点头咋舌,其他人也个个附和发出喟然羡慕之声。我自认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尤其是在这古代,要么沉重得让人出离愤怒,要么被呵护着毫无脾气可发,我好象十年都没有生过气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站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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