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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超赞第11部分阅读

    长生(超赞 作者:肉书屋

    长生(超赞第11部分阅读

    一张册封翮羽君的诏书放在皇太妹那里,直到她驾崩才允许打开。

    这样的君位是爵衔,虽然不能传承,却可以终生享有皇室待遇,可以再嫁甚至招妻……

    直到她死,他都只是她的长侍,却偏偏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她承认了他曾为她的君……

    小侍从终于哭了出来:“公子,您别、别……”

    翮羽君眷恋不舍的轻抚着碑上的名字,笑得温柔深情。我的陛下,我狠心的陛下呀,若天上神佛有灵,我愿粉身碎骨,祈你来生再无病痛纠缠,逍遥长生;祈天宽地阔,任你飞翔;祈水秀山清,尽入你目;祈欢喜悲伤随你恣意,莫再让我想怨你,都心疼得无法呼吸……

    宫中太后与嫆和陛下,得知有人偷进皇室陵园,意图挖圣英皇帝的陵墓时,都万分震怒,连夜赶到西山,御前夜审。

    刚开始死活不肯说的少年,看着怀中荷包被搜走,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荷包中是一点点骨灰。少年遵照主子生前的嘱托,偷偷取出来,想埋在圣英宗皇帝陛下墓旁。

    嫆和陛下久久说不出话来,太后紧握着荷包悲伤得掉下眼泪:“夙歌这孩子,何苦呢……”

    翮羽君,金蔷薇公爵府的大公子,名:夙歌。

    ——完——

    &&&太祖家法:正室生育权。长女继承制。&&&

    ——姬君,卫,姬三家,必须遵循正室生育权法,只有正夫才有生育权,皇帝亦不例外。违者私生子没有身份,生父剥夺身份。情节严重者,生母亦除名,其名下所有财产由其长女继承,若无子息,正夫继。若是皇帝违此法并一意孤行,退其帝位居太上,皇位由长公主继承,若无公主,依照皇位继承顺位推。(所谓情节严重,一般都是指母亲坚决要承认私生子地位……)

    知名案例:当年太宗之女,文宗皇帝宠爱梅贵君,贵君有孕,文宗皇帝欲废太祖家法,朝中不无支持者,却经当时以安乐大长帝卿为首的宗室强烈对抗,文宗皇帝险些被退位居太上,让长公主登基。最后,文宗皇帝无奈,梅贵君腹中三月的胎儿被落,知法犯法阴谋怀孕的梅贵君亦被打入冷宫。期间牵扯进此事件中的梅氏一族,经查实有涉案者,无一宽恕。

    【卷三】

    人心由来苦

    东苑,书房。

    长生翻看着一本折子。

    是安鞅呈上去请求“告老”的折子,太子殿下刚派人装在礼盒里送来的。里面干干净净,除了安鞅的正文,几乎没有人翻看过的痕迹。

    安鞅一眼看见,立刻脸就沉了下来。

    这折子是他亲手写了呈上去的,就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被太子扣了下来。

    太子给人印象一直是良善高洁与世无争的,声势甚至还不如几位王爷,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最起码就他知道的那几位呼声甚高的王爷,没有一位有这个胆量跟能耐,敢悄无声息的扣下直呈御览的折子。

    青瓷跪在地上,脸上早不见常有的笑容。

    橙兮立在长生身后,眼神冰冷。绿衣手卷着她那三丈多长的雪白披帛,一脸漠然。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紫砂都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安鞅默默的扭过了头去。他与青瓷她们的性质是不一样的。他算是亲属,而青瓷她们是下属。平日里看来没什么区别,但一旦碰到正事,比如现在他姐处理下属,他是不能插手的。

    “去刑堂领十板子吧。”长生淡淡道。

    所谓刑堂,出自长生的手笔,顾名思义,它就是个军法处。这个机制现在已经很完善,不过在长生的身边,用的反倒不是很多。因为这都是些聪明人,近几年来,已经很难犯上一回需要上刑堂的错误。

    治大国若烹小鲜,换到长生就是烹小鲜若治大国了。若是一国之主,事必躬亲只能累死,长生从前就很擅长甩手,现在更是甩得没心没肺。

    这次南离之事,其实根本大部分原因在她自己,她根本没用心思在上面。漫说南离,就是所有人都跑得一个不剩了,她恐怕也顶多皱皱眉,觉得重新找人麻烦而已。不过南离走人就走人吧,居然还下毒暗算她,这让长生觉得有点不悦了。

    是的,就是不悦,不悦而已。一般情况下,长生其实是个挺有“淑女”风度的人,对男人的容忍度,一直高于女人。

    ——她甚至不打男人。

    朱雀门大半被赵曦带走,苏州秋夫人的车驾已经到了半路,青瓷做为内管事,对此一点察觉都没有,如此严重的失职,十板子的责罚实在不算重。好在长生还算有自觉,将大部分原因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手下留情。

    “是!”青瓷俯身应下,然后起身,准备去刑堂领罚。

    长生挥了挥手:“先记下吧,有空再打。”

    “是。”绿衣冲着青瓷龇了龇牙。她就是刑堂堂主,别看柔弱弱的像个大家闺秀,此人的威慑程度还在冷冰冰的橙兮之上。

    长生屈指敲了敲桌子,一众人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清洗朱雀门,所有被赵曦知晓的情报线全部由暗转明,暗线另设。”长生清声道。

    “是。”绿衣站直身体应道。

    “调井补南离的缺。”

    “是。”青瓷应道,嘴角有点抽搐。南离者,赤,朱雀也,非是人名,而是职位。即内又外,内侍与外臣的综合,也就是所谓的家臣。想到井那整天瞌睡不醒的德行,也难怪青瓷嘴角抽搐。

    长生迷了迷眼睛,突然笑得有点邪气的道:“潜出关了吧?叫他回来。”

    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大师兄……想到大师兄在知道主上竟然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太子下毒,那张脸会寒什么样……所有人,包括橙兮在内,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让玄武留在东海,庄子修建完了就继续造大船吧。其他人等,一概原样。”长生打了个呵欠,示意话题到底为止。至于上京的秋玉络那边要换人去保护,这点如果还要她交代的话,这些人就真的不用要了。

    “姐!”安鞅忍不住出声,犹豫道:“那毒……”

    正准备出去的青瓷等人都回头将目光落在长生脸上,这问题她们也一直揪在心头,没敢问。

    长生摸了摸鼻子:“放了四十多年的东西,也不知道过期没。这人一点卫生意识都没有。”

    “姐——”安鞅额头青筋暴突。

    “女儿处事,岂在蛮力乎?”长生还有心情拽文。其实她根本最不擅长的就是武斗。

    众人脸色都有点发黑。大宗师也!被她说得跟个胸口碎大石的一样。

    “姐!你认真一点,先找大夫看看!”安鞅焦虑道。那药听起来怪恐怖的,虽然寻常大夫可能没办法,但好歹先看看安心。

    长生将折子合起来拿在手里,轻轻一下敲在安鞅头上。这还用他提醒,论对身体健康的重视,她比他着紧多了。简单说了句没事,然后将折子递给他:“收起来,以后用。”

    安鞅接过折子,再要说什么,长生已经挥挥手,示意他们都走人。

    青瓷走出东苑,抬头担忧的看了看天。太子想做什么?但愿不要太过分才是,真惹火了小姐,安定才不到五十年的天下重新大乱,以为小姐她不敢么?

    书房内,长生屈指敲了敲桌子,自语道:“赵曦,祖父器重的皇孙,丧母的太子,高洁、温顺、善良、与世无争……你想做什么?”要经营一个这样的形象很辛苦的,而且很需要天分。想了想,大概三成了然,还有七成,得等拿到详细资料才能进一步推敲。

    长生无所谓的摇摇头,取过三国志第六卷,翘着腿看起来。

    青瓷她们如临大敌的,其实她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背叛吗?这种程度对她来说,还算不得是背叛,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让她觉得被背叛了。何况南离、咳、赵曦,是个美人呀……女人么,对于美人,一般总是要大度一点的……

    她顶多也就有些好奇,那个男子他想做什么?无利不起早,她不相信堂堂一国王储,会闲得没事做没用的事情。

    东宫。

    不同于别的宫室,总是隐隐有丝竹声。东宫大部分时间都是极安静的,曾被人笑说,太子谪仙在此,谁敢起凡音污耳?所以,天下的乐师,都没有人敢抱着琴走进东宫。

    不管是不是因为太子琴音穷尽天下丝竹吧,宁静已经成了东宫的气质,就连宫内的侍卫宫女内侍们,都比旁处的看着似乎要少言寡语许多。

    就在这样一个安静得连风都没有的午后,一头戴名贵凤冠,身着曳地长裙,手挽刺绣披帛的华衣女子,领着一众宫侍遥遥而来,直到门前。

    门口侍卫依旧挺直了背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女子停住了脚步,温声问道:“太子在里面吗?”

    “在。娘娘。”侍卫板着脸道。

    “通报一声,说本宫求见。”柳娉婷微微侧身,伸出白嫩的手接过宫女捧在手里的托盘,手腕上宝石金钏相碰,发出一声轻响。托盘放着一个瓷色柔美如青玉的青花瓷盅,还有一只白玉小碗,跟一柄雕花的玉勺。

    “诺。”侍卫看了一眼太子妃手里的托盘,却没有转身,只是招过来一个小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内侍看了太子妃一眼,点点头,往里而去。

    柳娉婷双手托着分量不轻的朱红托盘,安静的等在门外。

    轻如烟罗一样美丽的大袖外衫一直拖到地上,凤冠上点翠的金凤衔着宝石斜斜垂在髻边。美貌端丽的脸,淡淡薄妆,优雅而柔顺,是个极赏心悦目的美人。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微热,她穿着华衣端着托盘宁静平和的模样,像一幅画,百般柔情尽在不言中。

    她便是太子妃。是当今圣上亲自给太子选中的妻子,与太子大婚已经有八年。可这八载,她从来连一丝都没有摸到过丈夫的心思。

    不过一会儿,那小内侍已经回了话出来,弯腰行了一礼,面有难色的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说请您先回去。”

    这就是她的夫君,他从来的都是坦率的,不见就是不想见。柳娉婷轻轻点头,有些失落,但还是柔顺道:“知道了。本宫先回去,你把这汤送进去,看太子得空了,记得给他喝。”说着,把托盘递给内侍,留恋的抬头往里望了一眼,转身搭着宫女的手走了。

    内侍捧着托盘弯腰恭送,待太子妃一行走得远了,才起身。低头看着托盘上的汤盅,有些同情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

    他才调来东宫没多久,却也已经知道,太子跟太子妃娘娘是不亲近的。太子妃娘娘请见十次,九次都被拒绝。

    太子妃没有直接回宫,在小道上让宫侍们散开,自己往花园中走去。

    正是六月好时光,园中花开正好,太子妃折了一支在手里,艳红的花衬着芙蓉面颊,人比花娇。但她却明显没有赏花的心情,拿着花枝在手里转了一圈,缓缓呼出一口气,似心事重重。

    太子高洁和气,又不贪花恋色,除了她这个正妃是皇上钦定的,竟一个侧妃都没有纳过。人都道她有福气,尤其是娘家的姐妹们,说来总是又羡又妒的,太子妃每每只能笑笑不语。这福气也是如人饮水,未喝过这碗水,怎能想到这水是何滋味?

    她初知皇上选中她嫁于那仙人般的太子,欢喜得心都快蹦出来的,可如今眨眼就是八年过去,她才终于明白,所谓的仙人,便是只能远观的。不是说太子不好,他很好,太好了,好得让人无所适从。她与他夫妻八年,至今在他面前还不敢抬起头来,漫说什么抱怨了,就是他眼神稍微流露出一点责备,都让她惶恐不已。

    她宁愿他不好,对她发脾气,责骂她,总还像是看到她的存在了。可他不会。他不会说她好,也不会说她不好,甚至没有大声跟她说过一句话,他只会柔和又不容拒绝的,将她推开。如同陌路。

    想到昨日太后叫她去所说的话,柳娉婷柳眉微蹙,眼神茫然,表情不由凄惶,有些哀伤。

    八年未有子息,太后已经对她忍耐到极限了,九月的仕女大选,无论她肯不肯,不管怎么样,这东宫少不得要多添几位主子。

    她没有一点法子,就是自己的娘家,也多得是姐妹们想要趁这次大选挤进东宫来。对于父兄们来说,多嫁几个女儿,总比一个保险。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至于太子……太子清风明月,岂会为这等俗事挂心。选便选,纳便纳,反正也就多几个流动摆设,就像当年娶她一样。

    孩子,她不想要孩子么?可这孩子总不是一个人能生出来的……她实在无法跟人启齿,八年夫妻,她至今还是完璧……

    太子高洁,已近乎病态,竟连夫妻情事都嫌污秽,碰都不碰她一下。她每次看见他清风抚琴的模样,都心疼得落下泪来,为他百般遮掩,连跟自己的母亲都没说。

    这红墙黄金瓦,世间至高至上的地方,富贵无双,荣华无尽,可对那谪仙般的男子,竟如牢笼一般。他永远飘飘在人群外,将心锁在平静的笑容下,重重包裹,谁也不让碰。

    她的夫君啊,她愿为他不惜一切,可他不要她。宁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守着一个人的孤寂,也不多看她一眼。

    一直到深夜,太子说饿了,小福子才瞅着机会,将太子妃送来的汤热了给太子呈上。

    赵曦喝了一碗,将碗递给小福子,道:“再盛一碗。”

    小福子一喜,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太子妃失落的表情昏了头,竟然大胆的道:“殿下晚膳都没怎么用,果然还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这汤合殿下口味。”

    赵曦看了他一眼,喝了汤,将碗放在一边。

    次日,小福子公公就被调到钟粹宫去了。李公公搭着拂尘看着哭丧着脸的小福子叹气,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竟这么不懂事?这汤你呈上就呈上了,主子没问,多嘴干什么?主子跟前能随便说话么?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好事。好在太子心慈,只是调走了他,换个狠心点的主子,被打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太子妃看到小福子后,有些愕然,在知道事情经过,她笑容苦涩。好生的安慰了小福子几句,便让他先下去休息,以后就跟在她身边听使唤。小太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我的夫君啊……柳娉婷按住心口,闭了眼睛,一滴眼泪风干在眼角。

    来客

    朗朗晴日,东宫上方突然响起三声清亮的弹剑声。众人都未有所觉,唯有站在大太阳底下,拿着金剪刀,优雅的修剪着花枝的太子殿下抬起了头。——说实话,虽然他很屈尊,而且也很用心,但这可怜的花未必会感谢他。这点从他旁边那个脸部时不时抽搐一下的老太监身上可以看出来。

    一剪刀将自己觉得长得不规范的地方剪下,又诡异的提起壶来浇了点水,赵曦这才满意的回身将剪刀递给内侍。而照管花园的那个老太监早已经是两眼发直,脸色发青,待太子殿下一走,立刻抱起那盆被太子殿下精心照料过得的牡丹,飞一般的冲回花房里阴凉处。

    这可是株“姚黄”呀,老太监心疼得差点没哭出来。

    赵曦在水盆里净了手,又接过雪白的巾子来上下反掌轻按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吩咐内侍们都退下。侍卫们恪尽职守的守在门外,而屋内,却已不见了太子的身影。

    皇宫侧面一座小山上,一儒生打扮的蓝衣人站在观景亭外,背手而立。安然的姿态,若一座山峰挺立在前。

    未久,身着太子常服的赵曦轻飘飘落在他身后五步之处。

    “你有何解释?”蓝衣人没有回头,在赵曦落地的同时开口问道。声音平和,淡漠,没有一丝波动。

    赵曦走上前,与他并立,看着山下景象,并不答话。

    这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青山绿树,碧草如茵。虽然人工斧凿太重,少了几分自然的清幽韵味,但总的来说,仍不失为一赏心悦目的好去处。当然,如果是夏日正午,烈阳当空的情况下,那还是算了。

    从山上俯视下去,可以看到大半个晋阳城。实际上这就是皇室的登高望远之处,只不过素日里少有主子愿意爬这么高,所以大半时间都是空闲着的,相对的警戒也就不如深宫中来得严密。

    赵曦身为太子,禀性高洁,心思却甚为诡异,踪迹更是匪夷所思。在长生摸到隐宗之前,他已经在隐宗经营了数年了。期间也结识一些出色之人,尤以三个为甚,四人间堪称兄弟。当年长生通过青楼顺藤摸瓜摸到隐宗,看中了其训练得现成的人才跟庞大的财富,费了将近半年的工夫以图之。

    其间几番纠葛,最后南离等四人同时许下誓言,认长生为主,追随一生,而今他却是食言了。

    赵曦不说,蓝衣人也不再问。他身上滚龙纹的太子常服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很多时候,人没有对错,只有立场的不同。

    蓝衣人一伸掌,吸来放置在亭中石桌的一坛酒,排开泥封自己喝了半坛子,然后丢给赵曦。

    赵曦伸手接过,却是一口一口,优雅的抱在手里慢慢喝。

    蓝衣人也不着急,安静的直到他喝完,才一柄长剑出鞘,只取他面门。赵曦心中叹息,侧身一闪,酒坛子落在地上“哐啷”一声,碎成陶片。

    蓝衣人的剑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但这柄长剑在他手里完全是个凶器,毫不逊色于任何一柄千古名剑。剑气若江河倒倾,笼罩赵曦全身,看着无所为,实际四面八方全是杀招,无处可闪。

    赵曦诡异的闪动,如风中的落叶,岌岌可危,却总是能不偏不离的找着一丝空隙,尤还有心思微笑道:“你功法已成了?恭喜恭喜。”

    蓝衣人不曾回话,只是剑光一闪,越加严密,饶是赵曦身法精妙,也渐有些吃力不住,分不心来再多言了。他们这一群人,论身手,除了长生,当以这蓝衣人最高,赵曦原就不是他的对手。尤其这蓝衣人向来沉迷武道,心无旁骛,更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这还是剑,若是换了他最趁手的刀来,恐怕没有兵器在手赵曦走不过百招。

    赵曦连连转换身法,步步精妙,转眼已经移动了数百下,长剑却始终不离他喉间一寸的距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观景亭警戒松,却不代表没有,这两人打斗动静太大,不多会儿,已经引来了宫中侍卫。待看清场中的人,人皆一下子刷白了脸,惊叫道:“太子殿下!”

    然后就是一片乱哄哄的高呼:“有刺客——”

    随着一阵噪杂的脚步声,这里立刻被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准妄动。”赵曦喝道。就这一声喝,剑气便划开他领口处一片衣襟,让众人冒了一头的冷汗。

    大内侍卫刚要入场援手,却被赵曦这一声喝,都立在旁边没敢动。护卫皇宫的御林军紧急调来了弩箭,一支支寒光闪闪的箭头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对准了场中。不过他们却更不敢乱动,那两人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谁是谁,误伤了太子,谁也吃罪不起。

    侍卫总管眼直直的望着场中缠斗的两人,额头冒汗,握着刀的手直爆青筋。今日他当值,竟然让刺客直接找上了太子,太子无恙他还有条活路,太子若有个什么闪失,他不光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父母妻儿。所以此刻,就他最为紧张。

    形势如此严峻,蓝衣人却丝毫未改颜色,剑芒依旧下下不离赵曦喉间,没有丝毫偏移。赵曦无奈,只能凭着身法硬抗,稍有闪失,剑芒就会瞬间刺入他的喉腔。

    森森剑光如万顷星落,隐隐竟有风雷之声。此时就是最没有眼力的人都看出来了,太子殿下不是这刺客的对手。只是凭着身法精妙硬抗,而且也抗不了太久了,百招之内,必然落败,形势实在是危机得很。

    有点见识的大内侍卫早已经是面色凝重,心中大骇。这蓝衣人是个绝顶的高手。更让人意外的是,太子殿下居然也身手不俗,最起码蓝衣人这剑,他们都没有信心单打独斗能接下这么多招。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之时,蓝衣人手中剑芒突然一长,眼疾的某位高手脱口惊呼:“太子小心!”旁人都已面无人色。

    众人心仿佛一下子从心口跳了出来,近乎闭目不敢再看。说来长,其实就是一瞬间。再定神看,却见那蓝衣人已经收手侧立一旁,地上飘飘落下一片蓝色衣襟。太子也站住了身形,垂目看着那片衣襟,似乎没有受伤的样子。

    侍卫们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太子没事,他们就保住了性命。

    因为太子殿下还在那刺客攻击范围内,那刺客剑还在手中,看了他的速度,大内侍卫们更不敢随意冲上前去激怒了他。只是御林军,齐齐张弓,将弩箭对准了他,只待长官一声令下,就将他射成只刺猬。

    众人这时才看清这刺客的模样。一身儒衫,通身没有丝毫杀气,只是站在那里,却仿若是一座山峦,让人不自觉的油然而生崇敬之心。他大白日闯进皇宫来行刺,竟然还没做半点乔装,实在是猖狂之极。

    蓝衣人握剑的手指微微一动,没等紧张得直冒汗的侍卫总管反应过来下令放箭,地上那片衣襟已经被分成了三份,连点尘土都没有扬起。

    “再有下次,我必取你性命。”蓝衣人冷淡道。

    丝毫不顾及那对着他的森森弩箭,收剑入鞘,转身腾飞而起。眼见着太子殿下已经没有了危险,侍卫总管果断的一挥手:“放箭!”

    瞬间,密密麻麻的弩箭从四面八方直奔那蓝衣人而去,却立刻大半数的被倒转而回,侍卫手中有盾牌格挡,倒没怎么伤着,可那刺客已经在箭羽中消失了踪影。大内侍卫留下几人来保护太子,其余都飞身直追上前去。今日罪已是不轻,再若让这刺客就这么脱身了,众人不死也都掉层皮。

    “此后,再休提兄弟二字。”声音远远传来。

    跪在地上请罪的侍卫总管原本有些羞愧,此时不免多看了太子殿下几眼。听这么说,这人竟跟太子殿下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赵曦平静的看着地上的三片蓝布。还说没被影响,换做从前,他一定毫不吝啬的割下三片衣襟来,而不是将一块再分成三份。

    割袍断义这种东西原来还能委任,并且是以这样小气的方式,还给自己碰到了。没理会众人紧张兮兮的狂吼“御医御医”,赵曦淡淡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落在众人眼里,清远飘渺,一如既往的高贵而忧郁。只是比起往日里只是不沾世俗的仙气,联想起刚刚太子殿下的身手,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让人有些发寒。

    这宫里的主子,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某些人心里直摇头,再看这传言中最是与世无争的太子,已经多了一分警惕。

    蓝衣人身轻若燕的在宫墙间轻点腾飞,众人围追堵截,竟无一人能稍微阻挡他一下。墙下御林军纷纷射出弩箭,也都鞭长莫及。一群大内侍卫追着他上下翻飞,却近不得他身,偶然一两个迎面冲上去,都是一照面就摔了下来,都没人看清他用的什么暗器。

    就这么纠缠着,蓝衣人渐渐越去越远。

    一直到外侧宫墙,才见一腰悬长剑的白衣人踏着青砖地面缓缓走来。

    蓝衣人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看着他。

    “苍兄,别来无恙?”云铭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蓝衣人微笑道。

    苍潜并不回答,长剑直接出鞘。这要让后面那群一向自命不凡的大内侍卫们看到,一定能气得吐出血来,他们一群群殴人家,人家竟然连剑都没拔出来。

    云铭动作也不慢,就在苍潜的剑芒到他身前之时,他的龙泉剑便也已经出鞘。

    苍潜无声无息的一剑刺出,龙泉剑毫无花哨的格挡,两人一来一往,动作都极快,场中只见剑芒,不见人影。就一个照面的工夫,已经相互交手了数十下。

    云铭的剑法,华丽优雅,一丝不带有烟尘味。苍潜却是简到及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两人是老对手了,对对方的风格都很熟悉,虽然今日苍潜是长剑在手,而不是他惯用的刀,但差别不会太大,最少千招之内,分不出胜负来。

    这时若有懂门道的江湖人旁观,一定能看得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云铭出身无为道宗,讲究清静无为,剑法也是一派正气。而苍潜却是正宗的魔门子弟,一出手就见杀气,凛然若带血光,招招狠毒实用,看着就让人心寒。这两人,正是当今除宗师外,正邪两道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这等精彩的交手,委实难得。

    云铭几年未曾碰到对手畅快淋漓的打一架,不由慢慢打得兴致起来。突然见苍潜屈指一弹,一道指风袭来,不觉“咦”了一声,就这一个闪神,苍潜一连数剑逼开他的纠缠,人借力后飘,一下就去得远了。

    待大内侍卫追过来,蓝衣人早无影无踪了,只看见云铭缓缓收剑归鞘。

    “云大人?”某大内侍卫期期艾艾的问道。不管相信竟然连云大人都失手了。

    云铭微微摇头。这人果然又进步了。要生死相斗,他们可能还在五五之间,可他若一心要走,自己却是留不住的。况且,他也没想留住他,他很清楚他是谁的人。

    当年青楼之事,他受师命,中途有插手,就与他交手过数次,谁也奈何不得谁。如今,反倒是他们与她,更亲近了。那一手弹指,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防不胜防,分明就是她当年专门研究了用来偷袭的功夫……

    说来青楼这区区一杀手组织,还真是了不起,培养出来的几个人,个个都是顶尖的,也难怪引得她那般费心思。

    兄弟……让苍潜称之为兄弟的人,南离、西白、玄武,太子殿下,您是哪位呢?云铭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微微眯起了眼。

    当杀手的太子,这世道还真是诡异呀。

    与此同时,晋阳城外长亭旁,一顺三辆双马的长途马车缓缓驶来。等在长亭中的安鞅迎上前去,居中的马车车窗帘拉开,露出一张柔美的妇人脸。

    安鞅端端的弯腰行下礼去,唤道:“义母。”

    那美妇人已经欢喜的笑出来,忙道:“鞅儿,快上来。”

    秋玉络到京了。

    狭路

    秋玉络在门口脱下鞋,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进去。长生无可救药的嗜好光脚到处跑,所以在她身边呆着,你就得习惯进门先脱鞋。东苑到南苑间,有条全木地板的曲廊相连接,小时候吕四儿跟安鞅,没少被罚在那抹地板。

    屋内有些昏暗,床前竹帘半下,静得连声蝉鸣也听不见,一脚踏进去,通身清凉。

    长生正在睡午觉。侧着身子躺在长椅上,一手搭在头边,一手平放在腿上,宽大的袖子铺了一席。黑发梳了个道髻,插着支凤头古玉长簪。右衽交领的宽松长衣,没有束腰,轻软的料子,里面大概除了她那怪异得羞死人的两条带子内衣什么都没穿,露出修长的颈项和入鬓的长眉。眼微合,脸部线条很柔和。

    平心而论,这样的样貌之美是足够让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虽然她通身毫无脂粉,耳垂光洁,还光着一双脚。

    秋玉络在躺椅前停住脚步,静静看着浅睡的女儿,嘴角扬起笑意,眼神也温柔下来。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女儿了,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虽然现在她已经再为人妇,另有了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但这个长女在她心目中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把母亲嫁出去的女儿,由古到今,只独有她的长生,不是么?

    如今她再回京来,被奶娘笑称为回娘家……虽窘迫也古怪,但秋玉络却觉得无比的安心。有女儿在,对她而言,宛如又回到父亲不曾过世之时,她可以尽情没心没肺的快乐美满,再没有彷徨惶恐之感。

    她的长生,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美丽珍贵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有何等男子能不为世俗所惑,懂得她的好,珍她重她。人总要相互依存着才会觉得幸福,才能活下去。长生,太寂寞了……秋玉络轻轻叹了口气。

    “娘。”

    长生睁开眼睛,微微坐起来,看着那个盯着她发傻的女人唤道。

    秋玉络收起了飘忽的神思,笑着走过来,在躺椅上侧身稍坐下,食指纤纤一点点在女儿额头,佯怒道:“不孝女,宁肯睡觉都不去接娘。”脸上却是带笑的。

    长生没有躲,眉间现出无奈,道:“一路可好?”她不是很习惯一个女人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尤其这个人还是她娘。

    秋玉络从鼻子里哼气,不满道:“不好!天热,一路尽呆在马车里,闷死了。”边抱怨,一双涂着蔻丹的娇嫩的手还边托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啧啧,我家女儿是越长越好了,那什么什么江南第一美女,根本不够看。

    七月流火的天顶着大太阳赶路,不呆在马车里呆哪?长生斜了她一眼,头微微往后靠,避开秋玉络不知道洗没洗过三遍的“爪子”,淡道:“夏日自然是热的,这么着急上京作甚?”

    秋玉络的手终于舍得从女儿脸上拿下来,笑容从脸上腿去,着急道:“说来娘正想问你呢,皇上怎麽会突然下旨给我封什么平郡夫人?又是仕女大选,不是你也要去吧?写信问你你也不回,我在苏州怎么也坐不住,这就来了。”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女儿的与众不同,但秋玉络这次还真是吓得不轻。她虽从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对她的脾气却还是多少心里有数的,这仕女大选要非得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祸事。

    信?长生了然,定是那前南离太子殿下给扣下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哪个环节劫下的。苍潜也该到了,要清洗到什么程度呢……看了眼满脸都是疲色的秋玉络,和声道:“你去梳洗歇息下,有话晚上再说。先在晋阳住一阵,等我事了了再送你回去。”

    “哦。”秋玉络问了一堆问题没得到一个答案,也不纠缠,就这么乖乖的站起来,这时才开始觉得浑身酸疼。大夏天的坐着马车跑了近千里路,对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来说,还真是受罪不少。刚急着见女儿没觉得,这一下,疲累全来了。

    将秋玉络送到门口,回娘家么,熟门熟路的,仆人都是一路从苏州跟着伺候过来,自然不用她再特意交代什么。拿起案上金铃轻轻晃了两下,走进来却是睡眼惺忪的井。长生接过冰凉的毛巾来净脸,边疑惑的挑了挑眉。

    井打了个呵欠,眉皱得蚯蚓似的,苦着脸道:“大师兄到了。”

    一语道尽一切,长生了然,奇道:“你怎么没去?”潜一向是连坐制、宁杀错三千不放过一个的奉行者,她可不认为他会善良的漏过井就为了不让她找不到人给她拧毛巾。

    井木木的道:“我排最后。”

    “呃……”长生同情的看了井一眼,无语。一般被苍潜排在最后的,都是重点关照的,这次的事跟井没什么关系,八成是因为他继任南离,被前任给连累了,也不无考核之意。

    大家都是练武之人,切磋是没什么,可纯挨打,谁也不乐意呀。别看她混到了大宗师,可说起教人习武,没几个能听懂的,那些人还是苍潜调教起来顺手。长生没心没肺的伸了个懒腰,光脚踩着地板转往书房去。

    “主上。”书房门外,身着一袭普通蓝布儒衫的男子单膝点地跪下去。

    桌前白色丝质长袍的女子抬起头来,侧脸看着他,道:“潜。”

    男子站起身来,英俊的脸甚至可以说得上儒雅,没有丝毫杀气,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居然就是至今还在江湖黑道榜上排名第一的凶人。长生放下手中灿金的羽毛笔,仔细打量了他一阵,惋惜道:“还差一线。”

    虽然差的只是临门一脚,可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武者都困在这门前,费劲一生心血都没找到破门之路。这是心境,却不是旁人可以帮得上忙的,所以长生也只能惋惜。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在娘胎里勤奋了一下就混到大宗师了,所以,没得经验好给人家讲,总不能跟人说你也先死一死,然后重投次胎就成了吧?

    苍潜走进来,随手取过一旁衣架上搭着的轻薄外衫给长生披在身上,却没有说话。长生淡淡一笑,拿起“鹰”毛笔继续埋头宗卷中。不同于南离的沉默是内敛的忧伤,这个男子的沉默是岩石一般,冷硬、真实而毫无波动的。

    南苑内,东倒西歪躺了一堆人,无一不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型。包括爱笑的青瓷,酷酷的橙兮,优雅的绿衣,娇憨的紫砂,一干美人,全都是猪头的造型,无一例外。还有一只金鸡独立造型的偌大金鹰,它是看这边热闹,兴致勃勃俯冲下来凑份子的,正撞枪口上,纯一池鱼。

    晋阳城东街,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楼前停下。车夫下车放下脚踏,片刻,马车门打开,两位丫鬟装扮的妙龄女子走下来,先扶出一位华贵美丽的夫人,再两位头戴轻纱帷帽的小姐搭着丫鬟的手先后走下来。

    后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小姐轻轻撩起帷帽轻纱来,抬头看了看木牌上“银楼”二字,奇道:“这就是晋阳最大的银楼么?就叫‘银楼’?确有些古怪。”

    走前那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小姐在帷帽轻纱后面轻笑道:“未必是最大的,却是最好的。”

    鹅黄|色纱裙的小姐微微提起裙角,踏上台阶,左右顾盼了一下,笑起来,道:“我相信它是最好的了。”

    “为何?”最先下来的夫人边走边顺口问道。

    鹅黄纱裙的小姐抿着嘴笑:“看这门口连个迎客都没有,可不有恃无恐,骄傲得很么。”

    三人都笑起来。说话间,已经撩起门帘进了大堂了。

    虽然门外没人迎客,但这一进大堂,立时就有伙计迎了上来,边行礼问好,边将贵客引到一旁坐下,一会儿就送上了清茶点心。

    丫鬟伺候着两位小姐摘下帷帽,露出两张亦嗔亦怒的娇美的脸来。白裙的女子,气质高雅,年纪要小些。黄纱裙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眼睛水汪汪的顾盼间仿佛会说话,下巴尖尖的,皮肤白里透红,粉扑扑的,很是美丽。

    她好奇的抬眼先粗略看了一圈。

    这大堂像富贵人家的客厅多过像银楼,跟她印象中的银楼完全不一样,它甚至连一件首饰都没看见。四周零落有致摆着几盆花草,墙上挂着字画,左右开着两道拱形的门,垂着珠帘。若要不说,谁也不会相信这是卖珠宝首饰的银楼。

    这位漂亮的小姐好奇的打量了一阵,伸手按住椅子,悄悄的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努力坐正。

    这椅子太矮了,一坐下,裙子都拖地上了。而且它是弧形的,整个人都往后滑,没法好好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太别扭了,还那么长,三个人坐着都有余。

    柳芳馨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坐具。不过,做得可真漂亮呀,不知是哪家木匠做的,或许待会可以跟店主打听一下……

    “夫人、两位小姐好。”一位胖胖的店主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作揖问好道,“是要看首饰么?要成套的还是单项?”

    白月询问了一下两个女孩子的意见,淡声道:“看头面首饰,要新奇精巧点的,不拘材质。”

    店主眼光毒得很,一眼就看出主客是两位小姐中话音带着江南软腔的那位,笑着道:“我们这里的头面首饰都是独一份,绝没有重样的。”九月仕女大选在即,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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