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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节

    迷途 作者:年终

    第74节

    “敬心理创伤。不过说到心理创伤,狄伦那个混账……我明天就去和索尔特好好谈谈,宗教开支该削减了。”

    这句话像是什么召唤咒语,小餐厅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脑袋挤了进来,然后是毛茸茸的巨大身体。

    门虽然不小,门框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杰西·狄伦还维持着巨兽的样貌,他扫了角落的两人一眼,尾巴毫不客气地扫开一片桌椅,然后用指甲尖轻戳点餐铃铛。

    “一桶蜂蜜酒,十五磅黄油曲奇。”他严肃地要求道。“再来十磅糖渍浆果。”

    “……你能恢复下人形吗,狄伦?”安咬牙切齿,“我开始怀念之前的你了。”

    那巨大的野兽幽幽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蜂蜜酒最先被传送上来,谮尼大人咬开酒桶盖子,然后直接把长嘴巴cha了进去。

    “我还以为他打算舔,行吧。真希望拉德教那群老头子能亲眼看看这一幕。”安不带情绪地评价。

    就在杰西咕嘟咕嘟喝着蜂蜜酒,等待他的甜点的时候,餐厅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艾德里安·克洛斯无言地看着就差把头cha进酒桶的神明、几乎被酒瓶埋没的奥尔本女王、以及一声不吭啜饮果酒的失眠勇者。

    “真少见。你居然会在这种时间过来,克洛斯。”安打了个酒嗝。

    前任审判骑士长自律得惊人。如果条件允许,艾德里安往往会在十点按时上床,而眼下时间接近凌晨三点。

    “睡不着。”艾德里安很是坦诚,“散步的时候看到了巴格尔摩鲁,它的情绪不太好,我想来叫点饼干……”

    杰西要的饼干被装在了本应该盛放烤猪的大盘子里,堆成金黄色的一堆,险些把推车压垮。可不知为何,他还在把脑袋埋在酒桶里面。

    艾德里安自然地走到墙角,在奥利弗身旁坐下。他将萎靡不振的灰鹦鹉放在桌子上,顺手摸了摸身边那根白蓬蓬的尾巴。

    杰西瞬间把尾巴扫去了另一边,吸酒声骤然响亮。

    前任骑士长笑笑,没有多说。他给自己倒了杯清水:“拉蒙先生,请节制。我记得您明天还有安排。”

    “嗯。”奥利弗答应的不太干脆,带着点不确定的意味。“克洛斯先生……”

    “我不会报告教廷。”艾德里安显然猜出了奥利弗的问题。

    巨兽露在酒桶外的尖耳朵慢慢竖了起来。

    艾德里安捻起一枚坚果,递给灰鹦鹉:“不要误会,我的想法没有改变。我不会因为莱特先生或者您是我的同伴,就假装不知情。”

    “那您……”

    “如果这消息走漏,我相信眼下地表更倾向于处死您。一旦您被处死,而魔王没有放弃毁灭地表的计划,抑或是尚有意识的莱特先生愤怒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我作为一个骑士的判断。”

    “为什么?”灰鹦鹉心不在焉地啄着坚果。“地表不该把拉蒙供起来吗?”

    安伸出手指,揉了把灰鹦鹉的脑袋:“不,就算拉德教的教皇愿意庇护奥利弗,如果有人把这消息传到民众间……一个人类的存活,导致魔王想要毁掉地表。那个模糊的预言估计会马上从‘勇者预言’变为‘灭世者预言’。毕竟在人类的概念里,魔王从未对地表动过手。”

    “是的。”艾德里安点点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教皇大人,也会有自己的立场——他要的是世间平稳,按照拉德教的教义,拉蒙先生很有可能被要求立刻自尽,以此来‘保护’地表,成为‘圣人’。”

    奥利弗只觉得喉咙里的炸蘑菇有点噎人。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做法。如果他和尼莫只是普通的朋友,如果他没有对尼莫许下那个承诺,或许他真的愿意这么做。

    但如今不行。

    “而那不公平。”艾德里安继续道,少见地微笑起来。“因为这件事情并非没有转机。作为您的同伴,拉蒙先生,我无法相信魔王,但我信任您。”

    奥利弗的眼圈有点发红,他一连灌了几大口苹果酒,才把眼眶的酸意压下去。

    “谢谢你们。”他说。

    “我们最多能给你意志和物质上的支持。”艾德里安又给灰鹦鹉塞了个坚果。“杰西才是真正帮得上忙的那个。”

    巨兽的耳朵瞬间贴回脑袋。

    “我知道。”奥利弗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他,我和尼莫也没有可能那么快在一起。”

    “虽说换个地方觅食也行,但这里还挺不错的。”杰西终于把脑袋从酒桶中拔出来,舔了舔长嘴巴旁shi漉漉的毛。“拉蒙,我得警告你。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一旦我开始帮你获取力量,世界之柱绝对会察觉。他现在还没有动作,到时就说不定了。”

    他飞快地看了眼正在喝水的艾德里安,然后开始咔嚓咔嚓地吃黄油饼干。

    奥利弗则嚼着炸蘑菇,看上去在思考什么。

    “我……我可以去看看莱特的状况。”灰鹦鹉小声提议。

    “不行。”奥利弗立刻否定。“如果魔王真的消解了尼莫的情感,你有可能会被他立刻杀死。就算他没有杀死你,这样的传话也不可靠。”

    “你不信任我!”灰鹦鹉听起来要哭了。“我、我不怕死,柯瑞文扁蛇很擅长逃跑的。我身体里有魔王的血r_ou_,他不会对我太过分……吧?”

    “正因为我信任你。”

    奥利弗盯着手中的银色叉子尖。

    “按照狄伦的解释,假设魔王吞噬了尼莫,他会有尼莫相关的所有情报。如果我是魔王……如果我是魔王,想把损失降到最小,那么装作‘尼莫还在’,对风滚草进行诱杀也是可能的。”

    这近乎冷酷的猜测让安嘴巴里的r_ou_干停止摇晃,她看向自己的团长,眼神里有点悲伤的意思。

    “我必须考虑一切情况。”奥利弗喃喃地说道。“巴格尔摩鲁,你有魔王的血r_ou_,你是我们很重要的一张牌。不要冲动,好吗?”

    灰鹦鹉将脑袋埋进翅膀,不说话了。

    “冷静下来想想,狄伦说的有道理。”

    尽管果酒里的酒ji,ng正在蒸腾他的大脑,被明确表态的同伴们包围,奥利弗从未这样清醒。

    “只要我开始吸取力量,尼莫肯定会发觉。眼下地表还很安静,无论是因为尼莫还在,还是因为魔王有别的计划。这都是个好现象。”

    隐隐的威势从风滚草的团长身上透出来。

    “既然狄伦认为‘我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解决方案,那么不讨论尼莫还在的可能性,看现在的情况,魔王也可能在观察地表的动静,力求谨慎。”

    杰西点点头,吞了口糖渍浆果,舔舔鼻头。

    “那么我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争取一些时间。我想我可以想办法看看对方的棋盘——确定对手是魔王还是尼莫。”

    “可如果你要确认尼莫的情况,必须去深渊之底,那样风险太高。”安冷静地指出,“听那边的毛……不,狄伦的说法。如果你要动手,在地表最为稳妥。”

    “我知道,但或许有在地表联系深渊之底的办法。我可以亲自刺探一下。”

    奥利弗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有点怀念的笑容:“我曾经那样把他唤出来过。”

    “如果你指的是尤里瑟斯的头颅。”

    杰西毫不留情地打断,再次舔了下粘在鼻头上的砂糖。

    “那个头骨算是个诱导魔王登上地表的路标。在莱特登上地表的那一刻起,它就完成了使命,魔法回路开始衰竭。这些年过去,它不可能还有效果。”

    “但那回路存在过。”奥利弗说,“就像丧失能量的通讯水晶,如果想办法注入力量,还有几率运作。”

    “那是深渊法术,我恐怕无法帮你。”杰西看上去陷入了沉思,似乎同样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终究是魔王自己制作的东西……”

    “我想我知道该问谁。”奥利弗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结果他的目标第二天就自己上了门。

    “钢狼的索恩?”安对前来通报的仆人皱起眉,“芬里尔那家伙向来都是直接找我的,怎么——”

    “我想他是来找我的。”早已准备好的奥利弗将安息之剑小心地cha入四弦琴,而后将琴背在身后。

    “走吧,安。我们去见见索恩先生……不,我们去见见深渊贤者。”

    作者有话要说:

    奥利:既然有惊天情报当筹码,那么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戴拉呢?

    杰西:。

    第250章 容我拒绝

    “有意思, 拉蒙先生, 您看起来像一晚没睡。”戴拉莱涅恩十指指尖相对, 背靠会客厅中柔软的沙发靠背。他翘起腿,动作自在而坦然。

    “普通的失眠而已, 顺道出去走了走。”奥利弗在他对面坐下,语调平稳。“……好久不见,‘索恩先生’。看来您已经完成了对那幢木屋的研究。”

    “也不尽然。您瞧,您和您的同伴都不怎么喜欢我, 我可不是特地来做客的。”

    深渊贤者眯起这具r_ou_身暗绿色的眼睛,望向对面的奥利弗。

    奥利弗·拉蒙的气势变了不少。

    他在加兰初见拉蒙时, 只当这是个傻头傻脑的天真年轻人。倒不如说,他和尼莫·莱特看上去半斤八两, 两个人满脸都是“会死在黑章前三个任务中”的预兆。

    虽然扪心自问, 奥利弗·拉蒙的确算得上他见过天赋顶尖的人类之一。但“天赋”鲜少成为决定性因素。

    行走世间千年之久,戴拉莱涅恩见过数不清的天才一生碌碌无为,归于尘土,甚至从未发现自己的才能。拉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成长期——如果运气不错, 拉蒙先生又肯抛弃那份只会拖后腿的天真。就算无法加入顶级强者的队伍,他也有机会成为佣兵公会说得上名字的有名战士。

    如果运气不好, 他将迅速死于自己毫无意义的仁慈。

    深渊贤者原本是这样想的。

    真有意思, 戴拉莱涅恩忍不住涌上面容的笑意。拉蒙不仅还活着,甚至在一步步变成某种他难以估量的生物——

    风滚草的团长脸上带有人类缺少睡眠所特有的倦意, 力量却没有因此减弱半点,看起来也清醒至极。那股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感彻底消失, 原先的温和感还在,那柔和气质之下不再是天真,而是深不可测的暗流。

    以及令人脊背发寒的压迫感。

    有那么一瞬间,戴拉莱涅恩几乎以为面前的是他的同类。

    不,还要更强一点。虽说自己忘却了凋零城堡那边获得的记忆,可通过地平线的反馈,深渊贤者还是能够推断一二。奥利弗·拉蒙毁去了凋零城堡,凭借的可能不是简单的力量觉醒……

    血r_ou_熔炉的试验,终归还是成功了吗?

    戴拉莱涅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老规矩,我是来交换情报的。我们也算做了几次生意,您是位相当不错的交易伙伴。”

    “真巧,我也打算去拜访您。”奥利弗喝了口茶水,眼角余光瞥向会客厅拐角处的小门。“不如您先说。”

    小门另一边。

    “别挤啦!”安用比着口型,龇牙咧嘴。“杰西·狄伦。我不管你是谮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行行好,恢复人形不会要你的命。”

    “如果您愿意和衣不蔽体的我共处一室的话,女王大人。”杰西喷了口气,在狭小空间里艰难地别过头。“我说过,隔壁就够了,是您非要在这里偷听。”

    “隔音法阵是极限了。”艾德里安镇定地站着,尽管整个人都要被白色的长毛淹没。“这是皇家城堡中鲜少允许的法阵之一,就算杰西能无视这些禁忌,也无法彻底遮掩法术的波动。”

    “那是因为我在恢复期。”杰西听上去不太高兴,“要不是……算了。”

    白色野兽不怀好意地把艾德里安往墙角挤了挤,奈何骑士长纹丝不动。

    “嘘,嘘——”安显然没有欣赏半裸神明的兴趣,她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比。

    “……我看到了神的真容,当然,是在那位守门人的记忆里。”

    戴拉莱涅恩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同样,我也体验了一把神自身的压迫感。有趣的是,在我另一个身体在深渊入口附近活动时,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威慑。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我绝不会认错——算了算时间和地点,当时侦察队的分队正巧在那附近活动。”

    奥利弗沉默不语。

    “所以,我调查了下这次侦察队相关的事情。杰西·狄伦和艾德里安·克洛斯正巧在那分队里,也是为数不多神志清醒活下来的人。”

    “您想说什么?”

    “我不认为一支刚从深渊深处侥幸逃脱、伤痕累累的队伍,会有心思选择那个时间点去窥视神明。所以我倾向于别的解释——他们做了什么事,而引得被称为‘神’的那东西发怒了。”

    尚不清楚详情的艾德里安挑起眉毛,望向杰西。后者把巨大的头颅顶在墙角,拒绝与他对视。安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闷闷不乐的灰鹦鹉放在自己相对宽松的左肩上。

    “我想知道详情。”戴拉莱涅恩语调越发热切。“啊,您好像并不意外……也是,毕竟血r_ou_熔炉成功的话,您应该有资格观察到‘那个东西’才对。看来您已经见过它了,并且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奥利弗面不改色,论资历及眼力,他自认比不过深渊贤者。眼下他不想花时间去和戴拉莱涅恩做无用的周旋。

    “是的。”他干脆地应道。

    “看来您有绝佳的筹码。”戴拉莱涅恩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shi润。“好极了,好极了——您想要知道些什么?凡是我能够付出的,什么都可以。”

    奥利弗扯扯嘴角,他站起身,他走到靠窗户的墙边,打开如同房间内装饰之一的黑木箱。

    戴拉莱涅恩险些没坐稳。刻在骨子里的畏惧让他的两脚发软,而理智强迫他维持着相对体面的坐姿。

    那黑木箱足足能装下两个成人,上面雕刻着无数华丽的符咒,乍一看几乎可以被称为艺术品。木箱被打开,一颗硕大的异形颅骨露了出来。

    复数个眼眶空空荡荡,牙齿长而锐利。就算只余下淡淡的魔法波动,那股凛冽的肃杀之气还是让人忍不住退后。

    奥利弗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那洁白的颅骨。随即他收回手,在空中简单地比划了几下。

    “我暂时压住了残余的魔法波动。”奥利弗转过身,看向面色有点苍白的深渊贤者。“您可以凑近点看了。”

    “尤里瑟斯的头骨。”戴拉莱涅恩有点不稳地站起,苍白的面颊上涌起血色。“如果欧罗……抱歉,失态了。让我看看。”

    深渊贤者走到黑木箱旁边,用惊叹的目光打量着木箱中残缺的头骨。阳光透过窗户,顺着苍白的骨骼淌入y影。

    “您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

    戴拉莱涅恩看起来很想碰碰它,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而后收回。

    “……不过作为弗林特·洛佩兹的独生子,您知道点秘闻也不奇怪。”

    “这东西曾经能连通地底与深渊,我很确定。现在它没剩多少力量了,我想要修复它的回路。您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深渊魔法的运作方式。”奥利弗没有和恶魔讨论自己身世的意思,直接提出了要求。

    不,自己的恋人其实更加熟悉。他在心里苦涩地补充了一句。

    “唔,它被人类教廷处理过,又残缺了不少。这倒的确是个难题。”戴拉莱涅恩的目光黏在那头骨上。他迫不及待地抬起手,在空气中画出一串串怪异的黑色法阵。

    然后深渊贤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或许可以恢复它的功效,不过就像我说的,它的状况太差。就算我将回路修复,回路也坚持不了多久——短则几天,多则一个月,它会再次失效。既然要做生意,我必须提前告诉您可能的风险。”

    “……”

    恶魔将十指cha入微长的红发,将它们向耳后拢了拢:“另外,我必须得说,回路就算恢复,它也会直接连通到魔王的意识中。如果您想要借此试探本代魔王的能力状况,连接它的意识不会有半点帮助。”

    “是‘他’。”奥利弗小声说道,叹了口气,又提高了声音。“我明白,请您修复回路吧。”

    “我拒绝。”戴拉莱涅恩摇摇头。

    奥利弗拧起眉头。

    “……您瞒了我什么。我不做太过爽快、信息又模糊至极的生意。我得知道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更全面的情报会帮助我更好地修复它。”

    戴拉莱涅恩陡然将脸伸近,暗绿色的眸子如同浑浊的河水。

    “是的,我的确愿意为关于神的知识付出一切。不过修复魔王的回路风险极高,或许我能争取一个更好的价格。我是这世上唯一能修复它的人,拉蒙先生。我十分确定。”

    “顺便我清楚,如今的您也是相当于摇篮时期的‘神’。就算没了记忆,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如果您想把这个作为交易筹码,我得说,我会非常失望的。”

    奥利弗沉吟片刻。

    “我需要考虑一会儿。”

    “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戴拉莱涅恩笑得愈发灿烂。

    奥利弗低下头,用指腹摩挲被秋日阳光晒得有点发暖的魔王颅骨。

    他悲伤而温柔地望着它,久久不语。

    “告诉您真相也可以,但我们必须率先定下契约。我必须确定您不会在得知真相之后,对我们的计划作出阻碍。”十几分钟后,奥利弗终于再次抬起头。

    “容我再次拒绝。”

    戴拉莱涅恩用指节摩挲着下唇,笑得像个油滑的猎人。

    “噢,别误会。我并非是想与您为敌,拉蒙先生。原因很简单——我们之间的契约很可能不会作数。”

    奥利弗露出个礼貌的疑问表情。

    “您是还未成长、拥有无限可能的‘神’,而我只是一只普通的上级恶魔。就算我们现在力量勉强称得上相近,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从根本上,我们不是一个等级的生命,这样的契约并不稳固——只要您想,您完全可以单方面毁约。”

    “我不信任您。”深渊贤者坦荡地承认。

    又是博弈。

    奥利弗怔了怔,随即闭上眼睛,努力思索自己的下一步棋。

    “我可以。”还没等他想好对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灰鹦鹉啄碎玻璃,将自己从小门上方的装饰窗中挤出来。

    “……我和你都是恶魔。”巴格尔摩鲁有点哆嗦地挺起胸脯,“我们的契约是平等的!”

    “嗯哼。”戴拉莱涅恩长辈似的按了按鹦鹉的头,“你要怎么保证,拉蒙先生不会将你作为弃子呢?要知道,拉蒙先生一旦违反契约,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你。”

    “我不知道!”灰鹦鹉叫道,“拉蒙是个十足的蠢货,我……我可能也是个蠢货吧。反正我一开始是想杀了他的,大不了还他一条命。”

    说罢,它啪嗒啪嗒地跑到奥利弗面前。奥利弗弯下腰,将它捧在手里。鹦鹉尖尖的脚爪抓得他手心有点痛。

    “……话是这么说。”灰鹦鹉嘟囔道,颤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可别真的背叛我啊。”

    “我发誓,巴格尔摩鲁。”奥利弗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以我的未来发誓。”

    “这还差不多。”巴格尔摩鲁拔了会儿胸口的毛,看起来似乎已经开始为这一时的冲动行为后悔。“来吧,戴拉莱涅恩!”

    恶魔契约的黯淡光辉填满清晨的会客厅。

    两个小时之后。

    得知真相的戴拉莱涅恩表现的比所有人都要平静。

    “我对您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拉蒙先生。”深渊贤者颇为感慨地说道,“您是个真正的疯子,而我喜欢疯子。”

    事情已经说开,躲在小门后的几位早就钻了出来。戴拉莱涅恩的目光在那只白色的巨兽身上停留许久。

    “对于风滚草的调查,绝对是地平线最为失败的一次任务。”

    说罢他站起身,双手支撑着盛放魔王头骨的木箱。

    “……其实您不必那样担忧,拉蒙先生。就算是我,也不希望这地表立刻陷入混乱,或者走向毁灭。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谜题,全毁了未免可惜。”

    “所以我可以附送您一个主意。”

    深渊贤者盯着箱子中的骸骨。

    “它可以保证地表安定,又能让您和莱特先生团聚。就算莱特先生不在了,它至少也能确保世界不至于毁灭。”

    杰西一反常态地伏低身体,威胁性地亮出獠牙:“住口,戴拉莱涅恩。”

    “您没告诉他们,是吗?我还以为您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呢,神明大人。”

    奥利弗挺直脊背,后背霎时间冒出一层热汗:“……请讲。”

    “很简单,我来修好这颅骨上的魔法回路。拉蒙先生趁机变强,越强越好。然后由拉蒙先生来强制召唤——毕竟这颅骨也勉强算魔王的部分躯体。”

    深渊贤者语速越来越快。

    “无论什么办法,呼唤莱特先生也好,诱导理智的魔王也好。您需要将魔王的意志召至地表的颅骨,截断它和本体的联系。然后由您的同伴们配合,您可以趁机杀死世界之柱的本体……啊,您应该有印象。深渊教会的任务,寂静教堂的白色恶魔,您还记得吗?”

    奥利弗面无表情。

    “是的,正如科莱斯托罗先生的情况。意识不在本体,魔王无法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痛苦,自然也不会垂死挣扎。您只要准备好对应的容器,盛放魔王的意志——您的实力若是足够,和您的莱特先生共度余生,或者将魔王的意识彻底抹消,那是您的选择。”

    说罢,他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类。

    “说下去。”奥利弗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样一来,是双赢的局面。接下来,您只需要保证脚下的尸体不至于腐朽得太快就好,哪怕您不管,我想它也能撑上万把年。您看,如果莱特先生的意识还在,你们能够就此愉快地继续生活,他也不用再为自己可能毁灭世界的事情担忧。”

    杰西扭过脸,紧紧盯住奥利弗,瞳孔几乎收缩成两条看不清的细缝。

    而风滚草的团长看着几步外的魔王头骨,沉默了很久。

    “……谢谢。”奥利弗长长地叹了口气,“您去修复回路吧。”

    “噢,您真是个聪明人。”深渊贤者拍拍手。

    “拉蒙!”杰西露出獠牙,“你——”

    艾德里安和安沉默不语,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而灰鹦鹉呆呆坐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次,戴拉莱涅恩。”奥利弗将目光从那颅骨上收回,目光闪烁,透出一丝希望。“容我拒绝。”

    第251章 蜉蝣之恋

    戴拉莱涅恩少见的愣了一秒。

    “难得我为您想好了解法。”那恶魔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 “我原以为您是愿意维护这世界的狂徒, 结果您却只是个被爱情冲晕头脑的凡人——您和莱特先生在克莱门学院不是逢场作戏?至少现在看来, 您还真心爱着他。”

    “是的。”奥利弗很是平静。

    “即使这一切都是徒劳?”深渊贤者像是来了兴致。

    “我爱上尼莫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是人类。”

    奥利弗挠了挠灰鹦鹉脖子上的羽毛, 而后将它放上肩膀。

    “不是和他进行必须有来有往的交易,我只是不巧爱上了他。尼莫如果还喜欢我,我无比荣幸,如果他做回世界之柱……我也没有理由因此否定自己的感情。”

    “您说了算, 我从不劝说恋爱中的人类。那力量是您的东西,我无权做主——我只想见证到最后。”

    戴拉莱涅恩眼巴巴地看着奥利弗将装有头骨的黑木箱关上, 搓了搓手。

    “女王陛下,我想您这里应该还有空余的客房?您瞧, 我需要合适的研究场所, 总不能把魔王的头骨搬到佣兵公会总部去。”

    “有倒是有。天啊,我简直要开始同情芬里尔了,钢狼团里这是混进了什么。”安还没来得及去掉目光中的震惊,“……算了, 也许我该先同情下我自己。”

    安心烦地挠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奥利弗,我可以告诉黛丽娅吗?那孩子很懂事, 我想告诉她真相。或许她会想先去世界各地看看之类……”

    “当然。”奥利弗点点头, 一把抓住戴拉莱涅恩的后衣领,将正在往黑木箱旁边靠的深渊贤者拽了回来。“戴拉莱涅恩先生, 我不会用您的方案,但关于您的提议, 有几个细节我很感兴趣。”

    两天后的夜晚,世界仍未毁灭。

    奥利弗坐在木桌前,一边翻看手中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书,一边在羊皮纸上飞快地画着古怪的法阵。白色的睡袍彻底被汗水浸shi,贴在身上,可他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处理。

    飞快地记下半页纸的符文后,奥利弗再次站起身,握紧安息之剑。细细的灰雾缠绕剑身,随即在整个空间中绕出极为繁复的立体法阵。

    光点正顺着灰雾绕出的痕迹不停游走,可它们越动越慢,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奥利弗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怪物直接吸去了力量,他乏力地跪上地毯,汗水不住顺着额角流下。

    休息不到三秒,他咬咬牙,硬撑着再次站起,从头开始构建那迷宫似的的法阵。

    体力和魔力的双重匮乏下,奥利弗的眼前阵阵发黑。他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了——从尼莫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他也就勉强睡了第一晚,整晚辗转反侧。

    他曾试过强制自己在睡眠时间躺在床上,可就算身体和ji,ng神疲乏到极点,他依然是清醒的。

    反正如今自己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凭借目前的力量,奥利弗不认为自己会死于缺觉。

    “明天开始,你需要和我对战。”记忆中的白色巨兽声音严肃,“这次我不会留手,如果你不认真起来,绝对会被我杀死——某种意义上,这也算维持地表和平的方法之一。”

    梳理着回忆,奥利弗无声地苦笑。他猛地甩甩头,用力揉了揉因为流进咸涩汗水而微微发痛的眼睛。

    “我和你的状况相差太大,时间又太过有限。我无法手把手地教你如何利用力量,但如果你有这份资质,你的求生本能应该能够唤醒它。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你仍然可以拒绝我,选择平凡的生活。”

    奥利弗撑起身体,将自己拽回桌边。凭借还清晰的记忆,他努力记下方才的感受,以及失败的方案本身。汗水滴落上羊皮纸,洇开一片墨迹。

    在他身边,写满字迹的羊皮纸堆摇摇欲坠。

    “我听说了,你还在向戴拉莱涅恩讨教攻击我们本体的做法。希望你打算将它用于和我战斗,而不是杀死世界之柱。”

    回忆中杰西的声音变得愈发不快。

    “以‘爱’为名,擅自臆想对方的想法,借此行自私之举——这是我最厌烦的人类行为之一。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

    “我爱他。”当时他给杰西的答案仅此一句。

    奥利弗抓住桌边的水杯,将一杯凉水灌入干渴的喉咙,然后他抹抹嘴,继续研究那个理论上能够杀死世界之柱的法术。

    正当风滚草的团长锁紧眉头,啃着羽毛笔的笔尖,犹豫下一个符文应该如何安排时,房门处传来一串叩门声。

    那是人类指节击打木头的声音,来者八成不是巴格尔摩鲁。看那敲法,也不像他的剑术导师艾德里安·克洛斯。安和杰西根本不是会敲门的类型,奥利弗一时猜不出来客的身份,又实在是懒得用探知法术去窥探。

    “请进。”他用了更为简单的方式来应对。

    黛丽娅·阿拉斯泰尔穿着白日的正装,小步走进房间。尼莫转化的那只蜘蛛正趴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

    “……请你等一下,我得换个衣服。”奥利弗飞快地放下一侧的床幔,给自己打了个清洁咒,然后迅速换上了一件样式更为正式的睡袍。

    “是我失礼了,拉蒙先生。”黛丽娅说道,礼貌地移开视线。“我只是来问您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问吧。”奥利弗扣上领子上的扣子,小心地将床幔搭了回去。

    “安把事情都告诉了我。”黛丽娅拨弄着猫胡子的细腿,语气稍稍有点硬。“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杀世界之柱?”

    奥利弗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陡然清醒,他没想过黛丽娅会直接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对您了解不多,但您不像会因为戴拉莱涅恩先生的出身,就主观否定对方建议的类型。作为一个人类,我认为戴拉莱涅恩先生的建议十分完美。”

    奥利弗张张嘴,这不是个好的解释时机,他想。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黛丽娅。”他心平气和地回应。

    “莱特先生无论对您再重要,那也是对于您一个人来说。说句失礼的话,您在让全世界为您的爱情背上风险。先不说莱特先生很可能已经不在,就算他在,我想他 也不会高兴自己哪天失去控制,导致无辜者因此死去。相反,如果他压根不在意地表生命的存亡,那么您该好好考虑下这份感情的理智程度。”

    她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导致无辜者死去的压力’……至少就作为人的责任感上,我有发言权。”

    “您是位勇敢的战士,拉蒙先生。我相信,您所爱的人一定同您一样高尚,这份压力会让他痛苦至极——而按照深渊贤者的提议,若您愿意用那计划杀死世界之柱。莱特先生不会因为本体死亡痛苦,甚至能够继续存活上百年,这还不够吗?”

    “最糟的情况,您发现莱特先生已经不在了,您也已经救下了地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个相当高明的主意。我想不通,安也无法向我解释清楚,所以我来问您——为什么?为什么反而要选择风险更高的那条路?”

    猫胡子蜷起腿,将自己缩了起来。黛丽娅·阿拉斯泰尔个头不大,但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势比安都要强上不少。

    奥利弗心里异常平静,他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他走近几步,犹豫地伸出手,拍了拍黛丽娅的肩膀。

    “桑普森·阿拉斯泰尔曾经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奥利弗的语调中没有讽刺,反倒认真至极。

    “弗林特·洛佩兹头脑聪明,为人处世方面也滴水不漏。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实的冰冷,明白战争的残酷。而人们所求无非名利,他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舞女,不再为国效力了呢?”

    “放他几年自由,让他沉浸于恋情的甜蜜。而后设计让那舞女意外身亡,自己又在恰当的时间致以慰问——弗林特·洛佩兹自然会收心,想起自己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事情,回头建功立业。在他看来,这很可能也是个相当高明的主意。”

    黛丽娅将脸绷得紧紧的:“我看过很多……”

    “我学识不如你,也未必懂得你的痛苦。”奥利弗挑起嘴角,“问题就在这里,黛丽娅。身为人类,我们都无法感同身受地了解对方的情感。”

    “我没有资格单方面认定‘如果尼莫还在,他一定为此痛苦,并乐意为人类舍弃本体和近乎无限的寿命’。这是只有尼莫自己才能做的决定,不该由我自说自话地替他选择,然后杀死他。”

    安的比喻不错,奥利弗心想。如同蜉蝣爱上了沉眠的巨龙,并侥幸获得了对方梦境中的一瞥。

    他无权因为那个温柔的眼神,就认为自己有权将那巨龙化为同自己一样的蜉蝣。哪怕梦境转瞬即逝,哪怕他不得不成为屠龙者。

    “可你们不是恋人吗,恋人有时候就是要替对方多想一些吧?”黛丽娅的声音有点急促,终于露出点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固执。

    “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才更加不能那样做。”

    “这关乎整个奥尔本,整个世界……”

    “糟糕的事情不会因为全世界都认可,就变得不再糟糕。黛丽娅,你很聪明,你认为艾尔德里克亲王对你没有半分感情吗?”

    “……不。可是……”

    “他声称‘为了你’所做的事情,会让你开心吗?”

    “当然不。”

    “所以我也不会那样做,我尊重我的恋人。如果恋人变为对手,我尊重我的对手。”

    黛丽娅不说话了,她咬紧嘴唇,有点不服气地盯着奥利弗。

    “好吧。”半晌,她吸了口气。“感谢您的指教,我会好好思考一下的。”

    “我相信您会成为一位好皇帝。”

    “如果奥尔本还能继续存在的话。”黛丽娅依旧紧紧地抿着嘴。

    “能。”奥利弗温柔地笑起来。“如果我未来几天能活下来,它就能。最后一点,公主殿下。我没有选择深渊贤者计划的另一个原因——现在我有个更为合适的想法。”

    在他身后,窗外的天空稍稍发白,地平线处漫出一片霞光。

    时间又过了几日。

    自从尼莫撑起幻术,深渊之底由永夜变为了永昼。

    永恒的好天气,幻境中的路标镇照旧空无一人。

    尼莫仍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仿佛准备接待不存在的客人。他手边和脚边已经放满书本,虽然他记得其中每一个字,他还是仔细地翻看着它们。

    自己在这里一个人坐了多久呢?

    不需要饮食和睡眠,感情淡薄的大段回忆掺进思绪,尼莫开始拿不准时间的流逝速度。虽然睡一觉是个好主意,但他有点担忧——万一醒来后发现时间过去几百年,奥利弗·拉蒙已经逝去……

    尼莫轻叹一声,合上手里的书本。

    如果自己和奥利弗曾经拍过魔法相片就好了,就算他无法制造出心中奥利弗的幻影,用记忆复写一张相片还是很简单的。

    尼莫慢悠悠地站起身,决定去给自己拿一本《魔法摄像技术发展史》。

    就在此时,他的手腕突然一软,幻境中的书本滑落在地,磕碰出一声闷响。

    身体有些发虚,力量飞速流逝,很像拟态成人类时患上重感冒的状态。尼莫没有去捡那本书,他径直朝图书馆门口走去,向外张望——

    力量开始被掠夺,他的魔力无法维持稳定。幻境中的路标镇开始从周边向中心坍塌,闪光的碎片被周边的黑暗尽数吞噬。

    奥利弗·拉蒙没有选择为和平保持平凡,开始新的生活。

    他对自己动手了。

    第252章 窒息感

    头顶蓝天如同被昆虫啃噬的树叶, 在沙沙声中慢慢缩小。原本温馨朴素的房屋渐渐模糊, 而后飘散, 露出其后冰冷的畸形尸堆。

    这回奥利弗没有直接攻击自己,尼莫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微小区别。

    那个人类在尝试吸取本属于自己的力量, 动作谨慎轻巧。比起粗暴戳进血r_ou_的锈刀子,那攫取更像是锋利的刀刃,微凉的触感舔过皮肤,疼痛到来前, 血液便渗了出来。

    饶是奥利弗如此小心,深渊之底长久维持的力量平衡还是被打破, 直接影响了长期幻术的稳定。至于尼莫自身,目前他只是稍稍有点不适, 暂时谈不上痛苦。

    尼莫没有急着修复阳光下的路标镇幻影。

    回到幻象正中心的图书馆, 坐回原本所在的位置。他揉揉额角,随即手肘抵上木桌,用右手托起抬起略嫌昏沉的头,继续平静地望向门外。

    幻象坍塌得越来越快, 黑暗愈来愈近。

    这只是一次尝试,还是说奥利弗得出了结论?尼莫左手手指戳着桌面上轻轻摇曳的虚假光斑, 漫不经心地考虑道。

    至少奥利弗·拉蒙没有选择贸然下来打探, 尼莫不知道是遗憾多点还是欣慰多点。他所爱的人类没有被爱情冲晕头脑,将诺言弃之不顾。

    奥利弗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奥利弗, 有那么几秒,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点点接近于开心的情绪。

    然后它们迅速消散于孤寂。

    图书馆不远处的面包店消失于光屑中, 露出一只上级恶魔半腐烂的头颅,无神的眼球表面结着薄霜。尼莫看了两眼,便将视线收回。

    作为本体置于最外部的部分,这具身体必然率先承受攻击。他的头已经开始发痛,如同有锥子在从太阳x,ue向脑髓里钻。

    不适感越发强烈。

    尼莫低低地笑了几声,没有动弹。

    奥利弗是准备为守护地表杀死自己,还是不得不汲取这些力量,去执行其他计划呢?他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

    如今,他不至于将信任寄托在纯粹的感情上,尼莫冷静地等待着。

    图书馆向外开的门也在黑暗中破碎,尚存光线的残缺地板与木桌孤零零地漂浮于深渊之底的黑暗中。尼莫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集中在身上的压力,握紧拳头。

    他开始看不透奥利弗的意图——若是单纯抽取力量,对方的动作未免太大,又繁琐至极。有杰西·狄伦在地表引导,他的奥利弗不至于蠢笨至此。

    那么是要趁自己还没有任何动作,先发制人吗?

    “这样可不行,奥利……如果无法干脆利落地杀了我,你会毁了一切。”尼莫叹了口气,手指划过木桌桌面,强行留住了最后的幻术。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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