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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节

    迷途 作者:年终

    第56节

    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加拉赫没有半点方才讲究到强迫症的意思。他没有拔剑,直接挥舞带着剑鞘的剑,毫不犹豫地向安冲去。在他冲去的同时,一阵旋风以他的剑为心,向四周猛然扩大——

    “我懂了。”尼莫深沉地说道,下意识为所有人架起影盾。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虫蜕被风卷起,差点拍在他脸上。“如果元帅大人每次战斗都是这种风格,他的讲究……可能是因为吃灰吃得太多。”

    加拉赫的卫兵们对此早有准备,在元帅冲上前的那一刹那,半透明的防护罩就被撑了起来。

    可安稳稳地站着,仿佛脚下生了看不见的根。她脸上的笑意并未散去,电光缠上矛尖。

    “殿下,接好。索尔特家族的图恩佩特飓风剑法第六式——”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边打架边给自己解说,怪尴尬的。”安用长矛撑地,用一个高高的跳跃躲过了锋利的风刃。

    看不见的气刃在她的皮甲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的短发飘不到眼前,一身利落的皮甲不带披风,视野并未被风□□扰,躲得很是及时。

    在她动作的同时,雷电的光辉划过空气,特殊的焦味几乎即刻被风吹散。

    “身不错,但也不过如此。”加拉赫冷声说道,“您的准头堪忧。”

    “是吗?”安用鼻子哼了声,“你的视力也挺让人着急的。”

    加拉赫在下一秒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的武器整个被劈焦,ji,ng致的剑鞘被闪电瞬间燃为焦黑松脆的无用垃圾。曾经是剑鞘的东西随风剥落,露出其包裹的雪亮剑刃。

    加拉赫的表情变了。

    在真正的战场上,轻敌极容易招致毁灭。元帅脸上的不耐变成了凝重,他降低身体重心,警惕地望向安。

    “对,就是这个眼神。”安嘶声道,“说实话,之前跟我们队里那几个小子待得时间有点长,我对正常人的概念都快完蛋了——感谢你,亲爱的野狗先生,我将从你身上找回一点自信。”

    “我没记住你们家那个图恩……什么来着剑法,但礼尚往来,我也预告一下——索尔特,接下来我要用‘自创办法’殴打你了。”

    这回她没有留力。

    “安·萨维奇在人前的表现的确不算突出。”杰西带着笑意评论道,“但是别忘了,我们的萨维奇小姐能撑过这么多次黑章队伍的团灭,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一方面为了控制自己的黑章级别,另一方面,她无法在人前使用奥尔本的皇家法术?”奥利弗的反应很快。

    雷光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宏大。

    女战士露出森白的牙齿,雷光缠绕着她,使她看起来活像某种不祥的魔兽。金属猎矛在此刻变为她用于控制雷电的段,锐利的矛尖破开暴风,被矛尖引导的雷电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像千万条潜伏在黑暗的蛇。

    “那不是标准的皇家法术。她改写并完善了它们,现在索尔特先生应该清楚自己对的水准了。”前任骑士长少见地挑挑嘴角。

    加拉赫喘着粗气,他的左背出现了一片被电焦的伤口,十分显眼。

    他深吸一口气,暴风再次扬起。

    元帅用风推着自己的身体,一路冲到高空,又向安的方向全速冲降。

    与此同时,几个气弹分外不留情地击安的胸口——安被击打地退了几步,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而后擦擦嘴角的血丝。

    猎矛在原地划出一个半圆,青草被电得焦枯,灰烬与烟尘一并扬起。女战士的身影在烟尘隐去,加拉赫元帅没有盲目继续冲,而是缓下速度,用暴风吹散那烟雾。

    一个身影渐渐露出,加拉赫元帅正要继续,却被背后的一阵锐痛惊的转过身——

    “抓住你了。”

    女战士全身都是风刃划出的伤口,皮甲缝隙渗入黑红的血液。

    她一揪住元帅的后领,而后用胳膊锁住他的咽喉,膝盖顶住他的背。

    可元帅并未就此罢休。狂风裹挟着尘沙击打向安的眼,他发出一声怒吼,依靠体型优势翻了个身,试图反击。

    但拳头即将接触到安的肋骨时,加拉赫犹豫了一瞬。他很确定这一拳头下去,对方的肋骨将被击断,刺进肺部。于是他犹豫半秒,更换了施力方向。

    这反应也在对的预料之内。

    安早早闭上了眼睛,弓起背,缠绕雷光的矛身压上元帅的咽喉。对方的拳头只击打上女战士的腹部,而她一声不吭,同时任由尖锐的石子扎上自己的面颊——

    她整个人压在加拉赫元帅的胸腹处,鲜血滴在了元帅的脸上。

    电流带来的刺痛麻痹了他的喉咙。加拉赫震惊地看向安淌着血的脸。

    “平。”她冷淡地说,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眼睛衬着鲜血,看起来像是某种r_ou_食的猛兽。

    “不,我输了。”加拉赫元帅扫了眼身上的泥土和血渍,忍无可忍地移开视线。

    “你没尽全力。”安淡淡地说道,“最后那一拳头你犹豫啦。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野狗先生。”

    “我怎么敢打伤公主殿下。”元帅打理整齐的长发散成一团,铺在草地,看起来狼狈至极。

    “我怎么敢打伤反抗军重要的领袖。”安嗤笑道,没有起身,反而抬起拳头。“这本身不是要命的切磋。”

    加拉赫盯着那只拳头,以及其上交错的老伤疤。预先以为公主殿下需要尽全力才能与自己战斗,他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留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斗他输了个彻底。

    “不要小看人。”安沉声说道,鲜血依然不住地顺着她的面颊滑下。“你或许是个真正的绅士,野狗先生,但我是亡命徒。”

    她一拳捶下,拳头擦过加拉赫的太阳x,ue,沉沉地砸进泥土。

    “听着,我留力是因为这不是你熟悉的战斗形式,本身就是我占优。而你留力只是因为你傲慢至极。真奇怪,尾巴翘成你这个样子,还能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赢这么久?我简直要怀疑你是谮尼的哪个私生子。”

    杰西被茶结结实实地呛了下,艾德里安略带疑惑地扫了他一眼。

    “抱歉。”加拉赫小声哼唧道。

    “大声点。”安抹了把脸上的血。

    “对不起,殿下。您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证明,您的确是个真正的战士。”

    尽管加拉赫元帅看起来很不情愿,声音里还带着震惊和抗拒,但他的语调十分认真。

    “……作为军人,我向一切真正的战士致以敬意。”

    “很好,这个眼神才像话。”安站起身,松开了对元帅的钳制,“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啦。”

    两个小时后。

    “c,ao。”安大叫,差点掀了面前的桌子。“我又不是污泥腐尸,你他妈是一根根头发洗的吗?用个清洁咒怎么样?”

    “那样我心里会不舒服,殿下。”

    元帅洗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再次露面,他又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袍。只不过这次身上的香水味淡了不少。

    两个人非常不愉快地对视了几秒。

    加拉赫元帅看起来颇为不自在,他似乎整个人搅进保持对皇家的尊敬、对粗鄙之人的蔑视和对强者的赞许,不太确定自己该摆出怎样的态度。

    安的态度则明显得多,她左脸写满“哪里来的混球”,右脸写着“我真的很想杀人”。

    “我来吧。”奥利弗诚恳地开口,试图打破僵局。“元帅大人,关于亲王那边的事情,我们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件事说来话长……”

    尽管“新型骨玉炸弹出现”和“特伦特枯萎症再次现世”哪个都不算小事,等奥利弗将事情讲完,时间还不够加拉赫元帅再洗个澡。

    “我明白了,感谢各位的告知。”元帅面色严肃,铂金色的长发一丝不乱。“如果你们那边没有意见,我明天就会向外宣告已经找到公主的消息。”

    “接下来我会提高战线的推进速度。亲王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趁他反应过来前,我会尽快吞掉奥尔本南边的这部分领地。”

    加拉赫元帅用指点了点地图的一角。

    “如果父亲把克莱门学院封闭了,这边的领主应该不至于找我的麻烦。但托诸位的福,封闭无法持续太久。我们可能要承受几场计划外的冲突。战争不比单打独斗,或许上次有地平线帮你们逃脱迷宫,但我可不像戈德温·洛佩兹那样好心。”

    “呃?”奥利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很感谢你们对公主殿下的照顾。”加拉赫点点头,“但各位可以离开这里了,看得出公主很珍视你们,我也不希望各位受伤。克洛斯先生,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我很尊敬您曾经的荣光,但您知道您现在的状况……”

    骑士长少见地望向别处,脸上一片不予置评的空白。

    “我得纠正你两个错误观念。”安伸出双腿,两只脚不客气地交叠在桌子边沿。

    “第一,他们照顾我?可算了吧,反过来还差不多,这段时间我得被他们折腾的老了十岁。第二嘛,你最好留下他们,野狗先生。”

    加拉赫明显不太适应“野狗先生”这个称呼,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皱着眉看向安:“我已经了解您的实力了,殿下。但就像我说的,战争和冒险完全不同。就算个体力量再强,也抵不住数万人一起上——说实话,在宣布您的消息之后,临近的两支军队会被调来对付我们,我必须仔细衡量兵力,战场上容不得任何闪失。”

    “哦。”安说,“那不是正好吗?我们这边可以出支军队。”

    “军队?”加拉赫礼貌地扬起句尾的音调。

    “是啊——风滚草的团长大人,任务时间到了,雇主要提出要求啦。”安挤挤眼睛。

    “奥利弗和尼莫,你俩一队。克洛斯和狄伦,你俩一队。我想这样应该能搞定两个战场——狄伦,说实话,现在我对你的实力还是有点没概念,需要我把鹦鹉留给你吗?”

    杰西夸张地行了个礼:“当然不用,我的殿下。我只需要那只山羊。”

    “那巴格尔摩鲁跟着我。我们来盯着元帅的屁股,以防对面派出个女杀,让这家伙的重度傲慢再次复发。这样如何,团长?”

    加拉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边战场两个人,您管这个叫军队?”

    “相信我。”安说道,“如果您不想和附近的领主撕破脸,他们会处理得比谁都好。”

    “对面可能有数万人。”

    “我知道。”

    第200章 淡漠

    “午饭的时候听彼得提了一嘴,嘿,你猜怎么着?元帅大人输给了公主。”

    “准是大人故意的,毕竟那可是阿拉斯泰尔家的血脉,万一磕着碰着——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就算是公主殿下,也还是女人。你瞧,她这不专门cha了两个漂亮小子进军队?估计是想给自己的人混点功勋吧。”

    “唔……可是风滚草最近的消息可不少,那两个小子搞不好真的有点本事。”

    “算了吧,他们背后肯定有人。你啥时候见过态度那么软的海蝎?”

    态度很软的奥利弗和尼莫略微难堪地坐在帐篷里,被迫听着帐篷外的士兵们小声谈天。感官自顾自变灵敏后,这种尴尬的小事变得多了不少。

    “说实话,我更想去西边的战场。”帐篷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其一个声音变得有点消沉。“这边的敌人里有不少恶魔信徒,如果传说没错,说不准还能碰上个恶魔术士。最近奥尔本这边也越来越不像话啦……居然把那群邪恶的东西放上战场!”

    奥利弗沉默地看向尼莫——自己身边的邪恶之王正一脸一言难尽,他十分理解地伸出臂,圈住对方的肩膀,还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如果先帝还在,准不会允许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

    “是啊,说句难听的,亲王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

    那卫兵压低声音:“老皇帝还在的时候可宠他了,我老家那块儿地就归他管。哎哟,你不知道,他成天捣鼓些乱八糟的政策,我们那边的长官大人都快被那堆玩意儿搞疯啦。规定两个月就变一回,这个月的还没记热乎呢,下个月就又变咯——一见效果不好,亲王就改主意,搞得跟闹着玩似的。”

    另一位配合地发出牙痛似的抽气声。

    “跟先帝一比,国王陛下虽然没啥作为,但他好歹稳下了这么些年头。就亲王那性子,估计早就看他这个哥不顺眼了。你瞧,陛下的死还没传开呢,恶魔信徒就能正大光明上战场,真是活见鬼。”

    “这次对面得有个两万吧?都是人还好说,万一真有个恶魔术士……”

    “还能怎么着,只能相信元帅啦——元帅总有办法。”

    “我还以为大人会给咱们弄点龙息石武器,结果只派来两个黑章。就不希望他们顶用了,别坏事就成。唉,会不会是公主跟元帅闹腾的?希望元帅别被她绕进去,女人哪能管战场的事儿呢。你说公主这些年哪去啦?该不会真的被哪条龙抓走了吧。”

    “……被龙抓走。”奥利弗小声重复道,“我觉得安更可能跟龙成为酒友。”

    “是啊……不过说到这个,我得注意点施法段。如果上级恶魔的身份彻底暴露,安想赦免也赦免不了我。”尼莫则按住额角,“既然士兵里都传开了,看来不是加拉赫元帅危言耸听,对面有恶魔术士的消息九成九是真的。”

    士兵们闲聊归闲聊,给他俩的待遇倒是一点都不差。

    热腾腾的豌豆培根汤,盘子里的面包就算冷掉也松软依旧,淋着酱汁的大块烤jir_ou_躺在面包旁边。可尼莫完全提不起胃口。

    待他们离开这个营地,再前进一点点,两方军队很可能就要接触上了。就算拥有尤里瑟斯临死前的一部分记忆,尼莫仍然对战争有着不小的抵触心理。

    尽管在冒险途,偶尔会有类似的想法扫过他的心底,这次的感觉却格外强烈——

    和史诗或传记描写的不同,没有任何一场战争表面看上去是“悲壮”的。

    战场上只会有疯狂、丑陋、鲜血和绝望。人们为了各自的信念死去,或者更糟——他们在搞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战斗之前,就已经丢掉了性命。

    战场上的天空不会有y云,没有电闪雷鸣做伴奏,天气甚至可能还不错。鲜血无声地渗入土地,厮杀换着花样继续,而诗人们总能让它变得和世界上唯一进行的事情那样引人注目。

    或许从一个人类的角度看来,的确如此。

    但对于尼莫来说,它会让他回到尤里瑟斯的视角。

    他不太喜欢那种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沿,并向面前的虚空跨出一只脚。

    就算记忆不多,尼莫还是能感受到尤里瑟斯眼的战争是怎样的。如同扫去书架上的尘土,或者用着火的油箭s,he一个碍事的马蜂窝。

    渺小,琐碎,或许会占有记忆的某个角落,但那仍然算普通的一天。想想也是,人类大抵也不会觉得给花园撒点药液、杀杀昆虫算是多么了不得的战役。

    长久以来,在他的潜意识之,魔王算是地表种族最为危险的“敌人”。自己与地表生物的关系脱不去爱恨情仇这个范围。

    可随着战场接近,尤里瑟斯的记忆变得愈发鲜活。对于曾经的想法,尼莫开始变得不太确定——随着回忆隐约的感情明晰起来,他心底翻滚的不是戾气、杀意或仇恨。

    只有波澜不惊的淡漠。

    如果能够像人类那样思考,那么对于花园昆虫来说,人类大抵也是“魔王”这样一个可怖的角色——用□□不分老幼地毁灭所有,摧毁它们的巢x,ue,碾碎它们的尸体。而它们的“恶行”不过是遵循本能的进食、繁衍和生存。

    人也不过是想让花开得更好看些而已。

    尼莫甚至想要为战争而变得慌乱,变得残暴,也好过此时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他遗忘的感情真的是恨,那么等自己恢复记忆,或许他可以用对奥利的爱来和一部分黑暗。

    发自内心的爱憎诞生于潜意识的平等,平等意味着和解是可能的。

    但如果真相是“毫不在乎”,如果“魔王”和地表种族的关系真的无关爱恨,事情可能变得……更加绝望。

    “你在担心什么?”奥利弗用叉子叉起一块大小合适的jir_ou_,伸到尼莫嘴边。“尼莫,你苍白得要命,要不要吃点东西?”

    尼莫下意识将jir_ou_咬住,反应仍然有点缓慢。

    “我猜你在担心别的事情。”奥利弗轻声说道,“要休息一阵吗?就算真的有恶魔术士,我一个人也足够了——只是防御的话,我还能控制那份力量。”

    “不。”ji,ng神反应过来前,尼莫的嘴巴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他抓住奥利弗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安之后会赦免我们,这次我不用隐藏太多力量。对付恶魔术士的话,我更合适点。”

    “好。”奥利弗吻了下恋人的鼻尖,“不管你在担心什么,尼莫,但我相信这场战争不会是问题。”

    曾经青涩的小镇青年正在他面前做出他们曾经无法想象的承诺。

    “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但我想我们能击退他们,没人需要死在战场上。”

    尼莫望向对方安抚人心的笑容,深深吸了口气。

    “是的。”他低声重复道,“……至少这一回,没人需要死在战场上。”

    “两位吃完了吗?”刚刚在谈天的一名卫兵掀开帐篷帘子,“我们该前进了。”

    尼莫拍了拍灰黑色的法袍,拿起一边的灯杆法杖。

    “我们准备好了。”他小声说道,随即停顿片刻,微微提高了声音。

    “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加拉赫元帅正端坐在大本营的房间,双撑住额头,一言不发。他整个人正散发着淡淡的生无可恋的气息,来送茶点的卫兵没敢吭声。

    在和公主的一战后,元帅严肃地命令所有卫兵撤走,与风滚草来回谈了好几次。

    随着谈判次数增加,卫兵眼看着自己的上司脸色逐渐变青,一向对所有事情游刃有余的“荒原狂犬”此刻像个霜打了的茄子。

    而罪魁祸首也在这房间内。

    女战士还穿着那身皮甲,正半靠着房内的沙发,不怎么愉快地吃着葡萄,一边吃一边喂鹦鹉。被公主殿下过于豪迈的坐姿吓到,卫兵没敢多待,放下茶点就迅速离开了房间。

    “能分我点吗?说真的,索尔特,你们这儿提供的午餐和猫吃的没啥区别,我有点饿。”安满怀希望地指指那碟点心。

    “您的午餐是这里的最高标准。”

    “那么大的盘子,一口r_ou_,几小块西兰花,一点点酱……我还没尝出味来,它就没了!你的士兵们吃的是烘r_ou_饼,我瞧见啦。”安严肃地指出,“如果不是你坚持什么狗屁形象,我就去抢一块来吃。说真的,后厨现在还有吗?我是说烘r_ou_饼?”

    “虽然不是坏掉的r_ou_,但那是用便宜的下脚料做的!”加拉赫元帅崩溃地喃喃道,“我不能给公主吃那种东西。”

    “是啊,因为我当黑章的时候,每天肚子一饿就有宫廷厨师从天而降。”安怒气冲冲地将葡萄籽吐在碟子里,“你不能让一个战士饿着。”

    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飞快地冲出房间。没几分钟,烘r_ou_饼略带油腻的香味便压过了元帅房间里高雅的香气。

    “太好吃啦,我要哭了。”

    安一边大口嚼着冷掉的r_ou_饼,一边含混不清地感慨,声音真的有点哽咽:“不错嘛,野狗先生,你对你的士兵还挺好——这东西美味又顶饱,让人感动。”

    “厨师就这么给您了?!”

    “我说我要拿来喂我养的宠物魔兽,我离不开它,而它饿了就会发狂。”

    “……您哪来的宠物魔兽?”加拉赫下意识看向疯狂偷吃葡萄的灰鹦鹉。

    “我的胃。”安干脆地说道,“他们真的很吃这一套。”

    加拉赫元帅绷着脸沉默了会儿,发出一声崩溃的呻吟。而安快乐地啃着r_ou_饼,满足地哼哼着。

    “饶了我吧,殿下。”元帅回到自己的位置。“至少别开这种玩笑,如果那位法师的身份也是……”

    “那可不是玩笑,你听见他自己说的了。”安耸耸肩膀,“你得感谢尼莫,野狗先生。他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更妥善地安排兵力。”

    加拉赫宁愿失忆——

    时间回到和风滚草的一次正式会议。

    “两个人一组?军队?东边的战场很可能有恶魔术士!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殿下。我知道您想提携您的同伴,但这不是个好会,我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您的人……”

    “哦,恶魔术士。”安平静地重复道,“真是让人怀念的词。”

    “我不同意。”加拉赫元帅冰冷地说道,“这事没的谈。”

    “如果我们能把伤亡减到最低呢?”风滚草的黑发法师突然开了口,“安,索尔特先生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既然是盟友,我认为他需要知道一些情况。”

    “是个值得信任的讨厌鬼。”奥尔本的公主耸耸肩膀,“和忠诚无关,索尔特家族已经完全和亲王撕破了脸。只要我们肯帮他,他不会蠢到这种时候投向亲王那边。”

    “索尔特先生,呃,您的信仰……?”

    “拉德教。”加拉赫元帅哼了声,“但不是狂信徒,如果你想问我这个。”

    那黑发的法师和风滚草的团长交换了个视线。

    “我可以对付那个恶魔术士。”他抬起漂亮的银灰色眼眸。

    “据我所知,你们队伍里的审判骑士就克洛斯先生一位。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克洛斯先生,我倒可以相信这话——恕我直言,年轻人,我没有在你身上感觉到任何强大的气息……”

    加拉赫突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别说强大的气息,这个年轻人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气息。他活像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虚影,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

    “我们有两个上级恶魔。”那年轻人说道,“足够了。”

    “深渊教会的人?”加拉赫的表情黑了下去。

    “不。”尼莫摇摇头。

    “如果不是,你打算从哪里找到上级恶魔?”

    “我就是。”黑发的法师叹了口气,瞳孔裂为非人的十字。

    ……一点都不美妙的回忆。

    加拉赫悲伤地捋捋自己铂金色的长发,感觉自己短短一日内有了脱发倾向。

    “哟,还在想尼莫的事情?”安飞快地吃完了r_ou_饼,意犹未尽地舔舔指。“你当时跳了多高?你不知道见你直接跳到桌子上的时候,我有多欣慰——终于有别的人能领教到那群小混蛋的麻烦之处了。”

    加拉赫虚弱地呃了声。

    “尼莫·莱特的不良记录确实不多。既然有克洛斯先生的保证,我姑且可以忍受他。但你们的另一只恶魔,说实话我有点担忧。”

    他用力揉着太阳x,ue:“杰西·狄伦……他的性格更接近人们对于上级恶魔的描述,如果他突然反悔……”

    安整个人倒回沙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没把这句话存进水晶呢!真想放给狄伦听听。”她揉着自己的肚子,“错啦,他可不是上级恶魔。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但克洛斯一直把他看得很牢。”

    “奥利弗·拉蒙明显不是,克洛斯也不可能是,您更……”

    “这个。”安揪住一边吞食葡萄的灰鹦鹉,“巴格尔摩鲁,说两句。”

    “我的心灵受伤了,别跟我说话。”灰鹦鹉哼唧道,“等我的毛长好再说!尼莫都不肯给我治疗一下,他忘了,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放开我,萨维奇,我还没吃够。”

    加拉赫死死盯住鹦鹉。在安看热闹的目光,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您该不会想说……”

    “是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是了不起的巴格尔摩鲁大人。”灰鹦鹉强调,“葡萄还有吗?”

    “……”

    “所以现在就算有一队军队从天而降,也不用太过担心。”

    “不,我开始担心了。”加拉赫元帅脸色惨白。“狄伦先生和克洛斯先生真的顶得住吗?是我判断失误,我必须立刻——”

    “哦。别担心,狄伦虽然不靠谱,大事上他还没出过问题。”安松开里抓着的鹦鹉。

    “您确定?这是他向我讨的东西,都写在上面,我留了个备份。”加拉赫没好气地站起身,双递上一个羊皮纸卷,并努力躲开安油乎乎的爪子。

    安满不在乎地展开纸卷,随着她的目光移动,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吧,我也开始担心了。”她干巴巴地说,“一起祈祷吧,索尔特。”

    第201章 遗失的未来

    凌晨四点。

    就算熟知杰西·狄伦的古怪性格,艾德里安还是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深感荒谬。

    明明离预计的战场还远,杰西还是大半夜晃醒了他——与其说晃醒,不如说在他胸口暧昧地摸了把。狄伦的爪子刚打算向下移动,就被金属弓的弓尖抵住喉咙。

    “哎哟,你醒啦。”金发青年笑嘻嘻地说,似乎对前任骑士长的反应毫不意外。“我们该动身了,艾德。”

    富勒山羊明显也是杰西·狄伦古怪计划的受害者。山羊背上背满了大包小包,看上去明显超载的杂物,正恨恨地啃着帐篷边的硬草。本该守卫在帐篷外的士兵已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不用想也知道谁搞的鬼。

    “其实我一个人也足够的。但你看,我说好了不瞒你任何计划。”察觉到艾德里安脸上的无奈,杰西的笑容愈发灿烂。

    骑士长没有多问,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弓和箭袋背好。

    临走前,杰西·狄伦向加拉赫元帅一口气讨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直到东西都被运来,艾德里安才意识到为什么杰西要富勒山羊跟着。

    这混球准是不想自己搬运这堆杂物。

    就算没见到加拉赫的脸,艾德里安也能透过这堆东西瞧见元帅茫然的表情,看看狄伦都讨了些什么——

    结实的金属丝、麻绳、小铁珠、草编陷阱、信号弹、用于润滑车轮轴的混合油脂、演习用的简单卷轴等物品塞满布袋,活像抢劫了哪个乡下杂货铺。

    甚至还有一捆品质不错的胡萝卜和一袋蜂蜜点心。骑士长不太确定它们的归宿是战场还是狄伦的胃——尤其是那袋子点心。

    “自己去买这些东西很麻烦的。”检查完山羊背上的物品情况,杰西嘟嘟囔囔地说道。“我们是在帮我们的小狗元帅办事,我可不想花我自己的钱。”

    艾德里安麻木地看着杰西往嘴里塞了块蜂蜜点心。不堪重负的富勒山羊窒息地咩了声,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他们利用简易传送卷轴传送到了战场附近。天空还是暗蓝色,缀满繁星。杰西牵着羊向一处树林走去。

    “先布置好这里,然后我们再去草坪那边。”杰西打了个响指,山羊背上的布袋应声而落。

    “您打算做什么?”骑士长终于开了口。

    “赢下这一仗。”杰西搓搓,将点心袋子塞进艾德里安怀里。“现在还不需要你动,艾德,你看着就行。”

    说罢他挥舞双,如同在指挥黑暗一支看不见的乐队。

    金属丝和麻绳蛇一般从布袋游出,钻入黑暗的草丛。有几段绕上胡萝卜,将它们拖上树枝。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拂过灌木丛,穿过树枝,钻进泥土。

    怪异的准备活动。

    艾德里安抱着双臂,倚上树林边缘的一棵树,凝视着哼歌的杰西。

    把一堆绳子藏进树林,胡萝卜吊上树枝。杰西拍拍双,指挥山羊换个地方——富勒山羊咬住袋口,乖顺地将剩下的袋子向草地上拖。经过艾德里安时,杰西伸出,从他提在的袋子里拿出一块蜂蜜点心。

    “你不饿吗,艾德?大半夜的,吃点甜食有好处。”

    “不怎么饿。”骑士长皱起眉,“比起这个,您……”

    话音未落,甜到腻人的点心就被塞进了嘴巴。杰西的动作太快,直到舌头尝到甜味,艾德里安才反应过来——而就在他打算把点心从嘴边拿下来时,杰西的脸飞快地凑近,咬走了半块。

    “既然你不饿,我就分一点走啦。”杰西含混地说道,脸上透出丝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艾德里安这下扔也不是,放回袋子也不是,只得皱着眉吃完了那半块点心。

    “您为什么要做这些?”小心地拂去自己嘴角的点心渣,骑士长望向正在用法术挖坑的杰西。

    “为了赢呀。我猜你不喜欢血r_ou_飞jian的战场,所以我决定用更干净点的方式。”杰西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你看到我做的所有事情了——放心,等到明天,你就清楚啦。艾德,到时候我需要你来合作。”

    “……可您没有布下任何法阵,面对全副武装的军队,这种程度的东西起不到太大作用。”

    杰西设下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放置的地方也很是零散。艾德里安想不通对方打算靠这些粗糙的陷阱达成什么效果——按粗糙程度来看,它们甚至称不上陷阱,更像是某种恶作剧。

    “惊喜总是伴随着悬念的。”杰西哼着小调。

    一个多小时后,杰西用光了布袋里的所有道具。

    金发青年将羊拴在一颗细瘦的树上,在草坪最松软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随后含情脉脉地拍拍自己的大腿:“成了,准备工作就这些。艾德,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把大腿拍得山响。

    艾德里安幽幽地瞄了他一眼,莫名觉得杰西这动作活像在召唤家里的宠物。他没有理会啪啪拍腿、一脸期待的狄伦先生,径自选了块草坪躺下,警惕地缩起身子,开始小憩。

    杰西悲伤地抽抽鼻子,把自己挪过去,然后强行将大腿塞到了骑士长脑袋底下。

    艾德里安:“……”

    “这样软一点。”杰西的语气很是诚恳,“别跑,好吗?”

    这语气像极了哄猫。骑士长好笑地发出一声轻叹,他本想起身离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阻止了他。

    杰西·狄伦身上有股非常好闻的味道。

    和他浮夸的外貌不同,金发青年没有用过呛鼻子的香水。靠得够近时,那股细细的香气便会出现。极淡的香气,甜美而温暖——如同刚熟透的浆果,温水冲过的蜂蜜,或者带有肌肤温度的丝绸。

    让人莫名地……怀念。

    克莱门大教堂的那一晚他虽然也有察觉,可那淡薄的香味很快被汗水的暧昧气息遮掩了去。而此时此刻,在这静谧的凌晨,它幽灵般出现,变得分外真实。

    温热的指伸进他的头发,轻轻按摩着头皮,艾德里安终于还是闭上眼睛,没有离开。

    “这没有意义。”他小声说道,“您是占卜师,您看得到未来,不是吗?”

    杰西的动作一顿。

    “这就是最有的事情啦。”漂亮的金发青年垂下头,喃喃自语。微凉的发梢扫过艾德里安的脸——骑士长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睡着了,睡得很熟。

    而杰西只是注视着对方的睡脸,冰蓝色的瞳孔在夜色变得晦暗不明。

    “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没有未来了,艾德里安·克洛斯。”

    第二天傍晚,加拉赫的军队到达了可能爆发冲突的战场附近。就算两个被指派的黑章半夜失踪,士兵们也不会因此停住前进的步伐。

    目标城市就在不远处,他们已经能看清那高高的石墙。敌人正在接近,尘土与旗帜一同飞扬。马跑过树木稀疏的树林,前方广阔的草地很适合交战——

    只不过草地上有两个人,外加一只白色的山羊。

    那两个黑章在那里搞什么?

    “艾德。”杰西没管身后靠近的友军,“是时候啦,瞄准那个萝卜……我是说,瞄准那个萝卜上的绳子,我给你看个有的演出。”

    艾德里安无奈地摇摇头,拉满弓——杰西指的那个萝卜几乎远到看不见,就算是前任审判骑士长,也得借助简易法阵才能看到。

    利箭破开空气,准确地s,he断了那根脆弱的麻绳。

    新鲜的胡萝卜从树梢落下,在简易监视法阵的帮助下,骑士长能看清远处发生的一切细节——

    敌方骑士正驱马向这边冲,从天而降的胡萝卜让一匹马停住了。

    从这一刻开始,整场战斗都变了味道。

    加拉赫元帅的军队已经摆好阵型,准备等敌方骑士冲出树林,便立刻向前——可半天过去,没有一个骑士冲出来。

    “怎么回事?”负责指挥的将领皱起眉头。

    “您……您自己看。”斥候将附有监视法阵的单片眼镜递给将领。

    敌军正在崩溃。

    一切滑稽又诡异。

    对面一个骑士因为马匹的反常被身后的队友撞了个正着——那位置十分巧合,正好在两棵树之间。他身后的同伴无法转向,马匹直接撞在一起。

    紧接着是一串连锁反应。

    两位骑士似乎摔断了骨头,随军的治疗师和护士匆忙赶上。结果两位跑得太急,不知道被什么绊飞了出去,脑袋刚好磕上石头,直接晕了个彻底。旁边的士兵赶忙去取治疗卷轴,结果发现卷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摔脱到附近的石坑——而在那可怜人试图带着卷轴爬上来时,坑边的石块刚好松脱,士兵卷轴没取上来,自己倒是又摔昏在坑底。

    而这仅仅是一处。

    马匹受惊,摔断了不知道几条腿。骑兵相撞,被友军的武器戳伤。治疗似乎卷入了某种命运迷宫,总是在感到前出现乱八糟的事故。在最后的治疗师勉强赶到伤者最多的地方时,一根枯朽的大树突然倒下,直接砸傻了一串。

    突发事件让对面的阵营开始混乱,在遇到真刀真枪的拼杀前,他们率先遇到了另一个强敌——莫名其妙的厄运萦绕不去。

    冲出树林的敌军足足少了分之二。从他们的阵型可以看出,对面的骑士明显也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惊疑不定。

    而等待他们的却也不是正常的战场。

    马腿戳进土坑,骑士被甩飞。盾兵不知道为什么滑倒在地,被重盾砸断肋骨。同出一辙的滑稽悲剧在重演,剩下寥寥无几的敌兵反而开始后撤,不愿意冲到“荒原狂犬”的军队前贸然送死。

    “这是诅咒……不,这是邪术。”加拉赫元帅的将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的军队还没动,对面就率先自我毁灭。他跟随加拉赫元帅不少年头,从未见过这么荒谬的战斗。

    最后一个敌人的身影逃进树林时,夕阳刚好触到地平线。

    “这……这是人为的吗?”副将咽了口唾沫,“不,这是人类能做到的程度吗?”

    没有任何引导法阵爆发的迹象,那应该是纯粹的物理陷阱。可是就算是凭借计算,靠连锁反应将它们触发,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没有突然刺出的钢刺,或者ji,ng密的械关。只看陷阱的材料,对方受到的干扰说实话不该太大。

    通常就算率先设下这种程度的绊子,也最多能使得对面一两个人受伤。没有哪个脑袋正常的人会采取这样碰运气的对敌方式——如同将错综复杂的因果作为武器,将命运作为利刃一般。

    所有因素的随性强到可怕,这早已不是人类的计算范畴。

    两位将领看着草坪央两位黑章的背影。

    这场闹剧的起因只是一箭而已,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奔向树林的最后一个盾兵被绊倒在地,他像是触发了什么关,一排信号弹升上天空,在逐渐暗下的天色炸开一片金色的光屑。光屑像戏剧谢幕时落下的纸碎那样,一时间飞满夕阳染红的天穹。

    艾德里安沉默地望向面前的金发青年。

    “你看,几袋子破烂能解决的问题,我才不要用力量呢。没人死掉,你喜欢这样,不是吗艾德?”

    骑士长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用波澜不惊的表情掩盖住心底的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一次彻底领教杰西·狄伦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那是与尼莫·莱特完全不同的恐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半点都怕不起来。在飘荡的光屑,杰西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却纯粹至极的笑容。

    “献给你的喜剧,我的星辰。”金发青年抬高音调,听起来很是愉快。“喜欢吗?”

    “我们回去吧。”骑士长做了几个深呼吸,又一次扫了眼厄运缠绕的树林,努力压下因为震惊而加快的心跳。

    “喜欢吗?”杰西没有动,他不满地鼓起脸,像个没讨到糖果的恶劣男孩。

    “……嗯,我很高兴这不是我熟悉的战争。”骑士长转过身去,开始向加拉赫元帅的军队那边前进。

    “那么今天呢?你今天更喜欢我一点了吗?”杰西依旧没有动。

    艾德里安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

    杰西·狄伦站在原地,长长的金发被风微微吹起。夕阳正停留在他身后,那张没有瑕疵的脸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真实。他脸上满是笑意——狡黠又满足,还带着一点点期待。

    艾德里安无法理解对方的执着。

    他自认是个无至极的人,甚至没有多少特殊的“性格”可言。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这世上有的是比自己更为优秀有的人。之前他还能凭借力量立于地表之巅,可如今他连那份力量也失去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为赎罪和承诺游荡的幽魂,艾德里安对这样的命运并无怨言。却有人硬要把他往血r_ou_里塞,提醒他,他还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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