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 作者:细鱼
第23节
戌时时分。
天刚刚擦黑。
章府书房内,章桁背着光,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他敛着眉,若有所思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脚步声恰好踏入房内。
“大人。”手下屈膝跪下。
章桁扬了扬下巴,“打听到了吗?”
“是,大人,这次会试果然如贾公子所料,出的都是截搭题。”手下回复道。
章桁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他摆了摆手,“退下吧。”
贾赦这些日都在勤勉学习,想来这回榜上有名,并不难。
况且,平响和谭毅这二人都是喜好言之有事、文笔朴实劲道的,贾赦这回说不定还真能得会元。
他一想到这里,就比自己中了会元,还高兴。
等到意识到自己笑了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暗暗咒骂了一句。
外头守着的手下只当作没听见章桁这又笑又骂的动静。
毕竟,手下抬眼看了下院子里开的正好的桃花,大人的桃花开了。
三日会试。
九道截搭题。
饶是贾赦,考完了会试之后,也觉得自己几乎跟脱了一层皮似的。
连他这样的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有的人在走出贡院的时候,如释重负地高呼了一声,随后直接软倒在地上。
好在早就候着的家仆上前去接住了,不然怕是要摔伤了。
还有的许是在里头受的打击不浅,一出贡院,就狂呼狂叫,简直跟疯魔了一样。
人间百态,大概如是。
对比之下,贾赦倒像是最不正常的一个。
他除了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以外,什么异样都没有。
面色平静,就好像是在国子监里随便考了一场试而已。
贾赦四处看了一眼,却没发现荣国府的马车,他正要皱眉的时候,却看到一辆马车朝他过来。
那是章府的马车。
“上车吧,”章桁掀开车帘,笑着说道,“我已经和令尊说过,今日算是我这‘先生’犒赏你了。”
章桁这几日已经想通想明白,他开窍得晚,别人十几岁春心萌动的时候,他忙着挑起家业,眼下太子的地位已经越来越牢固,他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
他在自己竟然喜欢贾赦这件事上震惊了几天后,就对这件事顺其自然了。
章大人不是很刻薄自己的人。
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先试探贾赦的态度,倘若他与他是同道,不妨徐徐图之。
倘若不是,此事就此作罢。
他章桁,行的端立得正,没道理这样去欺负一个小辈。
即便他事先从来没有把这小辈当作自己的另一半考虑过,但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料。
“章大人等久了吧?”贾赦笑着上了马车后,摸了下茶杯说道。
这茶杯是冷的,杯子里还剩下不少茶水,可见章桁刚才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他似乎还心神不宁。
这就有意思了,贾赦心里想到。
“刚来。”章桁淡淡说道。
贾赦忍住笑意,“那就好,我就怕让章大人久等了,耽误了章大人的时间。”
章桁挑起眉头,觉察出他话里头隐约的笑意,顺着贾赦的视线落在茶杯上,他立即明白了,脸一红,怪自己说谎没想好细节,怪贾赦心太坏,竟然故意挖陷阱给他跳,偏偏他跳得心甘情愿,半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章桁小三十年都没动过心,乍然春心萌动,少不了有些慌手慌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亲近,怕让贾赦觉得冒犯,想拉开距离,自己心里又过不去那道槛。
思来想去,索性就罢。
死马当作活马医!
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93章 一更
赶车的车夫今天的速度也似乎特别的慢。
原本一刻功夫能到的状元楼, 愣是花了半柱香时间才到。
贾赦险些都差点儿以为今日是遇上了京城难得一见的“塞车”了。
然而, 他撩开窗帘子往外一瞧,道路宽敞得很,虽然那些举人们刚刚考完,正是纵性狂欢或借酒浇愁的时候,但是街道上并不怎么堵塞。
这就怪了。
贾赦敛了敛心思,章大人很古怪啊。
他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章桁一眼。
章桁正垂着眼睫把玩着手中如玉一般薄透的茶盏,神色淡然,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难道是他多想了吗?贾赦想道。
就在贾赦狐疑的时候,车夫缓缓停下, “大人、贾公子,到了。”
贾赦下了马车,本以为状元楼这会儿应该人头攒攒, 毕竟现在是刚刚考完会试的时候, 众人甭管考得如何, 都会纵情享受一番, 却看到状元楼冷冷清清的,只有掌柜的、小二。
“这是怎么了?”贾赦疑惑地偏过头,“这时候, 生意不该正红火吗?怎么这么冷静?”
章桁双手负在身后, 淡淡道:“这是我的产业, 今日不开门营业。”
贾赦懵了下, 没想到啊, 章大人不声不响的,原来这么财大气粗。
这状元楼一天少说能赚个千八百两银子。
而且状元楼虽然是后起之秀,但论地位,京城也是只逊色于天下第一楼而已。
“走吧。”章桁被贾赦的眼神看得心里有几分小得意,他抿了抿唇,笑着说道。
贾赦被他这笑晃了下眼,心里小鹿乱撞。
他没多想!
章大人的确很古怪!
“贾公子,衣裳、水、澡胰子都已经准好了,请贾公子移步。”才踏进状元楼,掌柜的便笑得一脸殷勤地上前来伺候。
贾赦此时已经不止是懵了,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看章桁。
他还记得上一回跟陈荣贵来这次用午膳的时候,恰逢有个外地来的豪商呼呼喝喝的要掌柜的备好热水洗个澡,掌柜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用“本店向来不提供”这理由把那豪商给打发了。
现在,好吧,贾赦了然了,毕竟这状元楼是章桁的,他想怎样,自然就能怎样。
等沐浴完,贾赦整个人神清气爽,脸颊因着热气而泛着淡淡的红。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竹纹银丝滚边长袍,这身长袍不大不小,竟然正好合身。
见他焕然一新的模样,章桁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看来他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大人,怎么能找到这么一身这么合我身的衣裳?”贾赦落座在章桁旁边,笑着问道。
章桁咳了一声,“不过是随便让人做的罢了。”
外头的手下沉默了片刻。
什么随便?
那个叫他偷偷跑去荣国府借一件长袍来量尺寸的难道是鬼吗?
“那真是巧了,随便一做竟然还能做得这么合适,是在哪家裁缝铺子?”贾赦顿了下,笑了笑问道。
他可不信什么随便,这衣裳尺寸差一点儿感觉都完全不同,这分明就是一寸寸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贾赦很好奇,章桁到底是从哪里得来他的尺寸的?
“是我们府上的丫鬟们做的。”章桁面不红心不跳,淡然自若地争着眼睛说瞎话。
他说的一本正经,贾赦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二位爷,慢转身。”小二高亢嘹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随后,一道道菜陆陆续续送上桌来。
最先上的是汤绽梅,取的是去年寒冬腊月时节含苞待放的梅花,在将将绽放时摘下枝头,以花苞存蜜,以糖封之,放入地窖冰屋内,随取随用。
用时,也只需倒入热水即可。
届时,糖化花开,蜜流入水中,芳香扑鼻,美如昙花一现。
其次上的是百合桂花鱼。
鱼是上好的鲥鱼,以百合、桂花二花之汁液喂养十数日左右,待宰杀时,非但毫无鱼腥,反而还通体生香,再佐以厨师上好的刀工,将鱼刺依序取出,却丝毫不损鱼之形体。
仅以清蒸,香味四溢。
r_ou_质嫩且齿颊留香。
紧接着陆陆续续几道菜都是寓意吉祥的菜式。
章桁之用心,可见一斑。
贾赦却越琢磨越觉得,这一餐,倒有点儿什么别的意味在里头。
不想还好,越想就越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他偷偷抬眼看了章桁一眼。
章桁正神色淡淡地喝着汤绽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用罢晚膳,小二送来了两盏清茶。
茶清水透,恰恰好适合饭后慢饮细啜。
眼看这晚膳都结束了,贾赦心里头都替章桁着急起来了。
他就不信章桁今晚纯粹就是为了请他吃饭。
这里头必定还有其他的事。
章桁看似垂眉顺眼,心思全放在手中的茶盏上,但他的手心里直冒冷汗,事先想得清楚打算的明白是一回事,但是落实到实际,心里头却忍不住要迟疑、要后悔。
他既想贾赦与他志同道合,又怕他现如今年岁尚小,乍然答应,日后倘若转念一想,后悔了该如何?又怕他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三十年拢共就为这么一个人动心过,说不在意是假的。
这样左思右想,倒是犯了他向来不屑的忌讳——临阵迟疑。
贾赦耐不住性子了,张了张嘴,就要套话。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宫中有事!”
章桁此时心里头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如蒙大赦,他站起身来,看了贾赦一眼,贾赦对上他的眼神,刹那间该明白的也明白了。
“大人,去吧,宫中的事要紧。”贾赦知道孰轻孰重,体贴地替章桁做了决定。
章桁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贾赦一眼,“你先回去吧,改日再叙了。”
贾赦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后。
他没有急着走,反而又落座,捧起茶盏来,脸上忽然露出个笑容来,低声自语道:“看来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他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外头那人的话来,神色又严肃了下来,宫中无小事,尤其是现在会试才结束,只希望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这样想着,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府,打算等会儿问问贾代善。
第94章 二更
深夜, 夜深人静。
皇宫此时的气氛却格外紧张凝滞, 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
章桁进宫的时候,已经知道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皱了皱眉,行走时步伐匆匆,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立即就到了朝华殿。
他边走,边在心里头想着建明帝昏倒过去这件事会在朝堂上掀起多么大的狂风巨浪。
眼下太子虽然有所成长,太子一派的势力也渐渐居于七皇子一派之上,但是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了准。
等走到朝华殿的时候,他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章桁扫了门口的侍卫们一眼, 侍卫们俱都沉着脸色,眼神警惕地四下扫看。
他心里头若有所思,带着心思进入了朝华殿内。
太子正在床榻前伺候, 见到他来, 顿时感觉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连忙小声地喊了一声:“章大人。”
章桁对他行了礼。
太子徒源连忙摆摆手, 免了他的礼。
“是谁来了?”建明帝眼神迷迷瞪瞪,含含糊糊地仿佛喉咙里卡住了似的问道。
徒源忙道:“是章大人来了。”
“章大人?”建明帝似乎想起了他是谁了,道:“章卿吗?叫他出去, 朕不想见到他!他那个顽固性子, 朕是受够了!”
太子愣了愣, 旁边的御医也愣了下。
众人迟疑地看向章桁。
章桁晃神了一会儿, 随后明白过来建明帝说得是谁了, 他口中的章卿是他的父亲章安,他父亲性子顽固,是朝廷上出了名的。
当年他姐姐出了那件事后,他父亲为了力证他姐姐的清白,一头碰死在殿内。
“陛下,是微臣。”章桁心里百感交集,出声提醒道。
建明帝勉强睁开了眼睛,直起上身,打量了下他,这才真的把他给认出来,“是你啊。”
他又重新睡了回去。
章桁心里隐约有种感觉。
建明帝恐怕真的时日无多了,虽然这些年来建明帝也是小病不断,但是这回病得连他和他爹都弄糊涂了,可见脑子是真的不好使了。
他正这样思忖着,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连头也不必回,他就猜出了来人是谁了——徒禄和宋袁青。
“父皇!”徒禄一进殿,就迫不及待地走到龙床前,跪在床榻前,温声问道:“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他一派诚惶诚恐、担忧不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孝子呢。
建明帝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起来,你是个孝顺孩子,朕怎么会怪你,朕没什么毛病,是御医小题大作罢了!”
他这话说得林御医出了一头冷汗,连忙跪下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建明帝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些什么神色来,他的眼睛似乎渐渐由浑浊转为清明,招了招手,太子正要伸出手去搀他起来,却被他无视了,徒禄心里一喜,连忙上前一步,把太子推开,亲自把建明帝搀了起来。
“你有什么错,你也不过是尽你的职责罢了。”建明帝说道,“你也起来吧。朕没什么大碍,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和七皇子说。”
太子和章桁都怔住了。
太子面露疑色,不清楚为何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父皇对他好像不那么待见了。
章桁给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了下他的情绪,道:“微臣告退。”
出了殿门。
林御医冲章桁和太子拱了拱手行了礼,就回他的太医署去了。
太子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朝华殿的殿门,此时冯道正缓缓走出,将门带上。
他攥了攥拳,心有疑惑和不甘。
“稍安勿躁!”章桁低声说道,“你装作送我一程,我们边走边说。”
太子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
“刚才林御医可有说陛下是因何缘故晕过去的吗?”长廊上,章桁小声地询问道。
太子点了点头,“说了,说是因气血上行,一时背过了气。”
气血上行?
章桁停住了脚步,满眼疑惑,这些日子朝堂内外可没出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可以刺激得建明帝都晕了过去。
“之前有收到什么消息吗?”章桁实在推敲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便皱着眉头询问。
徒源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事先什么都不知情,他方才才会被建明帝突然生疏的态度惊到了。
这些时日,他和建明帝父子的关系难得有所缓和,眼下一下子又回到起点,心里未免就有些难受。
“你先别灰心,留心查下陛下昏倒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章桁神色自若地说出一连窜传出去足以掉脑袋的话来。
太子徒源点了下头,“舅舅放心,我会查的。”
“送到这里就好。”宫门口已经近了,章桁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他小声地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的。”
“是。”徒源心里头一暖,他咬咬牙,决心一定要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给挖出来。
这么些年了,他和舅舅两人相依为命,度过了那么多难关,没道理这次会过不去的。
但是。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
没几日,所有的人都隐隐地觉察出了一件事——太子失宠了。
原先在朝堂上,建明帝遇到些许事情的时候,会询问太子如何看,如何做。
但是现在,这样的待遇换了主人,换成了七皇子。
而太子就好像被彻底地忽视了一样。
从头到尾,建明帝都没有拿眼神去看过他一眼,就好像当他不存在。
建明帝的态度就是海洋上的风向标。
他喜欢太子,太子一派势力就强盛。
他喜欢七皇子,七皇子一派又死灰复燃。
没有人能搞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建明帝和七皇子一行人。
第95章 一更
“徐大人, 本宫今日是来给您报喜的。”刑部大牢内, 徒禄满脸喜色,他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徐成松手上,这些日子的春风得意让他的脸上前些时日的那么灰心丧气都刹那间一扫而空了。
徐成松接过酒,却不急着喝。
他凑近到徒禄跟前,问道:“殿下已经成功了?”
“尚未,但至少已经有□□成胜算了。”徒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说道。
“徐大人,明儿早上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了,本宫已经照足你的话做了,想来不消几日,大人您的仇就大仇得报了!”
一听到这话, 徐成松的手立即捏紧了酒杯,他满脸恨恨,一字字道:“好!好!我等着看他们贾家怎么死!”
饶是徒禄这种胆大心狠的, 此时也被徐成松话语里头的恨意给吓了一跳。
不过, 他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眼下大局已成, 只等着东风至,一鼓作气将荣国府和太子全都拉下来!
“查到什么消息了?”书房内,一豆烛火下, 章桁微闭着眼睛, 半开半合的闭目养神。
自打那日朝华殿后, 太子却一直迟迟尚未把消息传来。
在宫内的时候, 又往往杂人众多, 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不火上浇油,章桁索性动用自己埋藏在宫中的钉子查看。
地上屈膝跪着一个人。
那人回答道:“大人,那小太监说了,当时朝华殿内,只有陛下和冯公公在里面。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守在外头,听不清。”
章桁缓缓抬起眼皮,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
“冯道?”
“是。”那人点头道。
章桁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这事情若牵涉到冯道,那可就更加复杂了。
冯道这人,章桁和他打过不少交道,也试过拉拢招揽他,但冯道都婉言拒绝了。
他那人做事不偏不倚,从来也没表现出到底是靠向七皇子还是靠向他们,章桁看在他做事还算公道的份上,从来没动过他。
现在看来,这人未必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公正了。
“去查查冯道这个人,把他的祖宗八代都给我好好仔细查查。”章桁心思转了好几遍,淡淡地吩咐了几句话。
甭管冯道在这件事里头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必定有问题!
那人应声而去。
章桁独自一人看着外面擦亮的天际。
天亮了,会试也该放榜了。
他想到这里,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来的心悸。
章桁霍然从座位上起来,“备下马车,去荣国府。”
章桁来的时候,贾赦已经醒了一会儿。
会试虽然已经结束,但他却依然照着原来的习惯,早早起来,温习功课,听到章桁来了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这一大早的,他怎么会来?
“真是章大人?”贾赦边走还边疑惑地偏过头去问林文。
林文道:“爷真是说笑,章大人那模样,小的还能认错吗?”
这倒也是。
贾赦心想,章桁那模样,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了,要认错还真有点儿难。
只是,这一大早的过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等走到大厅的时候。
他顿了一下,听得里头贾代善和章桁正在寒暄的声音,章桁的语气稀松如平常,心里才稍稍放心了。
“学生见过章大人。”贾赦对章桁拱了拱手行了礼。
章桁一路上心里头七上八下,明知道贾赦不可能会出事,但是却仍然是止不住要担心,这会儿见到他,心里头才算是放下心来。
贾代善呵呵笑着,摸着胡须道:“章大人,老夫还有要事得出门一趟,暂由犬子招待您,如何?”
“随大人方便就是。”章桁笑道。
贾代善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贾赦几句,要他好好招呼章桁。
贾赦自然满口应下。
等他一走,贾赦就不摆出什么前辈晚辈的客套来,他吩咐了丫鬟去沏茶,又嘱咐了人在他院子里摆好早膳,丝毫不把章桁当外人。
章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把每件事都安排下去,听到他嘱咐了丫鬟准备了云吞时,忍不住笑了。
贾赦斜了他一眼,“大人笑什么?”
“没什么。”章桁摆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别人今儿个这会儿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着放榜出结果,你怎么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
贾赦心里腹诽道,他上辈子考试都考了几千回了,就算再紧张,也都麻木了。
“我也着急啊。”贾赦瞥了章桁一眼,“但着急,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左右是我的就是我的。”
他这话刹那如雷贯耳。
章桁愣了愣,这些时日来萦绕在心头上的焦躁、紧张、急切瞬间土崩瓦解。
他笑了笑,道:“是,你说的有道理。”
甭管七皇子那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那九五之位必定是徒源的。
再不济,大不了来个“玄武门之变”。
贾赦看出章桁眉眼间的郁结之气散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他道:“大人想必还未用过早膳吧,今儿个也让我做一回东,请大人用膳。”
他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桁含笑跟着走了。
而就在他们用膳的这段时间。
京城里头各家大大小小的客栈、茶楼酒馆里租赁的举人们也都前前后后起来了。
“快,陈兄,快别睡了,咱们赶紧吃点儿东西,去贡院门口等着放榜。”
“徐兄、何兄、宋兄,你们都起身,快要放榜了。”
几乎所有下场考试的举人这会儿都起来了。
有的人早早就去了贡院那里等放榜,有的人则打发了小厮在贡院门口盯着,在茶楼酒馆里细嚼慢咽地吃着早膳,看似从容,但从时不时朝外暼去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心中也是焦急的。
大街小巷里,不少举人三三五五结伴同行,偶然遇到同窗时,互相打了个招呼,一同朝着贡院去了。
宋府。
宋子杨也早已醒了,但他的脸色却很平静。
他手中执着黑子,宋袁青手中执着白子。
棋盘上,黑子几乎已经将白子纳入囊中。
胜利唾手可得。
宋子杨眼中难免有一丝兴奋的神色,能赢宋袁青一局,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然而,他高兴的太早,宋袁青缓缓将白子落下,转眼间,白子由败转赢,他抬眼笑着说道:“子杨,人生之中得意之时往往就是失败之时,就如同贾恩侯这回,你可得好好吸取他的教训。”
宋子杨心里隐隐感到快意,他道了声是。
原先心里头因为贾赦得了会元的淡淡不悦和嫉妒也都随之散去。
毕竟,这会元可以说是催命符了!
第96章 二更
时近晌午。
贡院放榜的时间也快到了。
贾赦和章桁正在下着棋, 章大人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虐菜虐的太开心,还是因为贾赦的愁眉苦脸而愉悦。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脸上带着笑,抬起眼来看了贾赦一眼,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这一局可是第三局了。”
贾赦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琢磨着到底该下在哪里好。
棋盘上章桁是稳占上风,这一子要是落错了,他可就又输了。
作为一个连输了两局的倒霉蛋,这第三局要是再输了,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贾赦心里头正在琢磨着。
冷不丁, 外头传来了陈荣贵的声音。
他偏过头去,往外一瞧。
陈荣贵正迈步走进来,神色着急, 他还没踏进书房的大门, 就说道:“恩侯, 你怎么还在这儿?这都快放榜了。……”
他话快说完了, 才看到坐在贾赦对面的人原来是章桁,顿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干巴巴地笑道:“章大人, 也在啊。”
“嗯。”章桁客气地应了一声。
贾赦眼珠子一转, 这可不是踏破铁鞋无寻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他连忙顺势将手中的棋子丢下, 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道:“既然快放榜了,那我们不如亲自去看看。”
章桁笑了下,了然地看了他一眼。
贾赦心里头一点儿也不心虚,章大人虐菜虐的这么狠?难道还不准许菜自己跑了?
“也好,那一起去吧。”章桁道。
贡院放榜的地方,此时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起来了。
章桁、贾赦和陈荣贵寻了个雅间在里头坐着,吩咐了林文、林武兄弟两人去那里等着。
其实,就算不安排人过去那边等着,到时候榜单出来,一样会有衙役去报喜领赏钱。
跟着他们同样心思的人也不少。
小二哥才把茶壶、点心摆了下来,隔壁的雅间里传来一段话来。
“这会儿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放榜?”有人声音焦急地说道。
“急什么,反正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同行的举人说道:“要我说,咱们这会儿不如来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聊什么?”
“当然是聊这一届到底是谁会是会元!那四周围的人都说是贾赦,我看倒未必,咱们这群人当中说实在话,刘元志、宋子杨哪个不比贾赦有名气,而且还有许兄、蔡兄,都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可也没见谁说自己会得会元,贾赦这次,可别把牛皮吹破了才好。”那人y阳怪气、酸酸地说道。
章桁斜眼看了贾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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