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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嗔怨 作者:冉尔

    第9节

    “因为这里还不是鬼眼。”回答清未的却不是裴之远,而是蹙眉沉思的司无正,“如果我没有猜错,鬼眼就是李员外的卧房。”

    言下之意,李员外住在一间充斥着厉鬼的厢房内。

    他们站在院中面面相觑,若真是那样,李员外是不是活着都不好说,且正想着,先前的门房又找来,拎着一盏白晃晃的灯笼,迟钝地行礼:“两位大人,我家老爷今日不能起身,不知你们可否留宿一晚,待明日老爷ji,ng神好了再问话?”

    清未并不想住在李府,但瞧司无正的神情,今晚是非住不可了。

    果不其然,司无正皮笑r_ou_不笑地颔首:“有劳带路。”

    明明来时方才正午,站了一会儿天竟黑透了,连月光星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四下里只有一盏惨白的灯笼在夜色里飘摇,映亮的也只是方寸大小的天地。他忽而觉得灯笼眼熟,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就死死抓着司无正的手腕,警惕地打量四周。

    倒也没那般吓人,毕竟他们身旁还飘着半个鬼差。

    可裴之远的神情却让清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自诩半个鬼差的裴大人眼里满满都是恐慌。

    “大人,就是这里了。”门房绕过一道小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个独立的院落。

    说来也怪,进了这道门,清未心中的怪异感陡然消散,裴之远似乎也舒服很多,在屋前飘来飘去。

    门房弯腰行礼,将灯笼留给他们,佝偻的身形缓缓融入夜色。

    “这里没问题。”司无正在院子里仔细地绕了几圈,“看来那个门房或是李员外并不想害我们。”

    “裴大人。”清未想起来的路上裴之远的神情,始终不安心,忍不住开口询问,“李府到底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裴之远的身形僵在半空中,半晌幽幽叹息着落下来:“我本来并不确定,但来的路上我发现屋内的镇鬼符和屋外的镇鬼符不一样。”

    他疑惑地反问:“不同的人画的镇鬼符自然不一样。”

    “不,不是这个意思。”裴之远颓然飘到一块石头上坐着,“这不是镇鬼符,是锁鬼符。”

    第三十四章 婴啼(9)

    锁鬼符又是什么,连司无正都没听说过。

    “不怪你们不知道。”裴之远并不意外,“我也是之前听一个鬼差前辈偶然提起才晓得。”

    “锁鬼符与镇鬼符很像,没接触过风水的人根本看不出区别,甚至很多风水师都分辨不出来。”

    “别看二者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其实用处却刚好相反,镇鬼符是用来驱赶鬼怪的,锁鬼符则是不让鬼怪离开的屏障。”

    听到这里,清未微微皱眉:“既然是用来锁住鬼魂的符咒,那寻常风水师也能用啊。”

    裴之远显然早就料到他会这般想,苦笑着摆手:“倘若真有那么好用,天下会驱鬼的谁不用?”

    “且不说锁鬼符的制作方法比镇鬼符复杂,就拿它若是没锁住鬼魂就会让画符者反噬的后果来说,世间没几个人敢制作,况且会风水的大都不屑锁鬼符,将之视为歪门邪道。”

    “我曾在大理寺藏书阁的一本书上看见过。”司无正突然cha话,“锁鬼符的制作需要以活人的心血做引。”

    裴之远诧异地挑眉,飘到司无正面前欲言又止,一阵风恰巧在这时刮来,风里弥漫着怪异的焦糊味。

    “着火了吗?”清未惊慌地跑到院门前。

    浓稠的夜色仿佛是某种残暴的凶兽匍匐在李府内,而这只凶兽也睁开了眼睛,那是团跳跃的赤红色火焰,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问裴之远:“是不是有人在烧东西?”

    裴之远和司无正一道来到门前,火蛇正随风扶摇直上,风里飘来的焦糊味愈发重,火光也映亮了絮状的灰烬。

    “那是不是刚刚送我们来的门房?”司无正眯起眼睛,抬手指着火光黯淡的角落。

    “好像是。”裴之远飘得高些,自然看得也清楚些,“他在烧……烧纸房和纸人。”

    此言一出,没人再说话了,纸房和纸人肯定是烧给死人的,偌大的李府里只有几个神出鬼没的下人,连唯一一个与他们有交流的门房都行为怪异,当真是离奇到了极点。

    清未收回视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远处的黑暗中埋伏着无数饥渴难耐的鬼魂,只等纸房纸钱烧成灰烬就一哄而上。他被自己的臆想激起一阵恶寒,扯着司无正的衣袖往回走。

    “不论如何,今日先歇下吧。”

    司无正依言推开了卧房的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清未都忍不住捂着口鼻连连后退,直言:“这如何住人?”

    “这里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司无正上前轻轻抚摸门框,借着月光打量手上的痕迹,语气透着隐隐的怪异,“不对啊……”

    “怎么了?”清未的心又悬了起来。

    “门房肯定知道这里很久没住过人了,又没有打扫过,为何还会带我们来?”司无正掸了掸手,“而且他对我大理寺丞的身份是真的忌惮。”

    说到这里,司无正又抬腿往屋内走:“也就是说在门房看来,宁可得罪大理寺也要让我们住这间破屋。”

    清未连忙跟上去,拉着司无正的手不时咳嗽几声,好在屋内还不算太过破旧,亦有cha着蜡烛的烛台,瞧模样是新换的,连灯罩都是新的。

    司无正用火石把烛台点亮了。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些许y冷,清未就着这点光芒走到床榻边整理被褥,被子自然也沾着灰,又shi又冷,肯定不能睡了,不过垫在身下倒是可以。

    他把情况和司无正说了,身后却没有回应,清未困惑地回头,不知何时月光从云层后探出了头,司无正倚着窗户表情狰狞,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司无正!”清未吓了一跳。

    司无正单手握拳挡在唇前痛苦地咳嗽:“无妨。”面色却苍白了许多,“前些时日的风寒没有好透。”说完也不多做解释,转身出门。

    “我还有事情想问裴之远,嫂嫂先歇息吧。”

    清未愣愣地站在床前,直觉司无正不想自己追上去,便坐在床头发呆,心里忽上忽下,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而司无正一出门,立刻捂着嘴跌跪在地上,浑身抽搐,半晌喘着粗气缓过来,掌心却多了一滩血迹。坐在屋檐上的裴之远冷眼瞧着,于心不忍,飘下来:“司大人找我?”

    “你发现了什么?”司无正并不赘言,直截了当地问。

    “司大人是问李府,还是……”

    司无正不耐烦地打断鬼差的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裴之远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先前说因为有锁鬼符的存在,我已经被困在李府了。”鬼魂说到此处不免有些唏嘘,“当时我就想到了你。”

    “换做平时有清未公子在,你断然不会住在这种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宅子里。”裴之远压低了声音,显然也怕屋内的清未听见,“你不是不想带他离开,而是出不去了吧?”

    司无正闻言,微弯的腰慢慢挺直,舌尖也把嘴角的猩红舔了:“听你这意思……是说我也是鬼?”

    “那断然不是。”裴之远倒也不傻,“如果你是鬼,我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你绝不是寻常人。”

    半个鬼差揣着手围绕着司无正转圈圈:“若不是锁鬼符,我或许还真的看不出来,但就算看出来了我也不不大相信。”

    “其实先前我也起了疑心,那天你们遇到双生鬼,按理说黑狗血和黑驴蹄子的确难找,可也不是找不到,更何况你还是大理寺丞,哪里会只找到活的狗和驴?不过我当时实在是没往这方面上想。”

    “为何?”司无正笑容莫名。

    “因为从未亲眼见过。”裴之远坦言,“不过如今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司大人,你成为司无正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发问引来了司无正的长叹。

    他仰起头看天上的残月,答非所问:“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清未刚被接进司家,我头一回见他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他从轿子上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躲在夹竹桃树下的我。”

    “其实也没过多久,但我却觉得过了好多年,久到再见他时欣喜若狂。”司无正又轻轻咳嗽了几声,“明知道不属于我的人终于变成我的了,我如何不高兴呢?”

    “可……”裴之远绞尽脑汁,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颓然叹息,“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你这样的‘人’,但也知道违抗天道,必不能长久。”

    “长久?”司无正登时冷笑出声,“我要长久做什么?他活多久我就活多久。”言罢温柔地瞥了一眼半掩的房门。

    裴之远只得摇摇晃晃地飘起来:“那司大人就听我一句忠告吧,赶快想办法离开李府,要不然你体内那东西压抑不住,非但会影响到你不说,也总有一天会被清未察觉的。”

    鬼魂说完身形就融进了夜色,司无正又咳出一口血,继而咬着唇狠狠用拳头捶身边的墙,眼里满满都是狠厉。

    ——已经压制你这么些年了,再多几日又何妨?

    乌云又将月亮遮住了,司无正回到房间时,清未正用沾了清水的帕子擦桌子。

    “我听见你咳嗽,想必是不能沾灰的缘故。”他不等司无正开口就自顾自地解释。

    司无正立在温暖的烛火里,等清未说完,双手一张抱住他的腰:“嫂嫂。”

    “怎么?”

    “没事,就想叫叫你。”

    “那就叫吧。”

    “嫂嫂。”司无正咬住他的耳垂,“你喜欢我的吧?”

    清未觉得这问题幼稚:“你又吃哪门子飞醋?”

    “嫂嫂就说喜不喜欢吧。”司无正把脸埋进他的后颈,闷声闷气地嘀咕,“嫂嫂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场景吗?”

    “记得,是我成婚那晚吧。”

    他果然不知道司无正在更早以前就见过他。

    司无正一屁股坐在床上,委屈地倒下来,也不说缘由,只没头没脑地抱怨:“憋屈啊,憋屈。”

    清未把沾了灰的抹布扔到一旁:“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坐到司无正身边:“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总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清未犹豫许久,终是把心里顾虑的说了出来,“自从见了双生鬼,你就好像……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担忧地凑过去,替司无正把散乱的衣领抚平:“不论是对待家里的ji,还是来李府,你都很……”清未顿了顿,“很焦虑。”

    细细想来,司无正的异样就是从那时起初露头角的,他原先以为是自己坦然面对这段感情的缘故,才使得司无正较之先前的y郁有所改善,如今想来却不是。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司无正确实也没有大的变化,所以清未并不觉得双生鬼上了身,但日夜相处间,他还是隐约察觉出了细微的违和感。

    第三十五章 嘤啼(10)

    这种违和感就像一汪清水中的涟漪,平时看水时看见也不会觉得奇怪,可当视线汇聚以后就忍不住思考是什么引起了波纹。

    清未如今就抓住了涟漪的源头。

    他想起刚死而复生时看见的司无正:话不多,相处时与现在一样总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可不会使小性子,也不知是不是与自己越来越亲密的缘故,如今时常像个孩子似的闹脾气。

    寂静的夜里,再细微的声响也宛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响,清未的思绪被司无正的轻咳打断,他不由自主凑过去:“没事吧?”

    司无正趁机攥住他的手腕:“我不是双生鬼。”

    “我知你不是。”清未愣了愣,“可你……还是‘你’吗?”

    司无正闻言也愣住,嗓音里的颤栗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嫂嫂何意?”

    他咬着嘴唇低头:“你别生气,我只是有种感觉……你身体不好并不是天气的缘故对不对?”顿了顿,清未灵光一现,“你第一次咳嗽是在我刚复活的时候,后来渐渐好转,如今病情反复,难道是因为我……”

    他声音又低沉下去:“不对啊,我在李府并未受到任何的伤害,你的咳嗽来的突然,应该与我无关。”

    明明隐约摸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却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真相,哪怕对象是司无正,清未心里也控制不住地生出几丝埋怨。

    “我觉得你就是你,可我也不希望你背着我伤害自己的身体。”最后他颓然放弃了思考,端着烛台起身,走到墙边关窗户,“司无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平生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只希望你平安。”

    烛光映在泛黄的窗纸上,像孤独的野草在狂野上肆意生长,清未说完有些脱力,觉得所说所想司无正未必能领会,说了也是白说。

    果然他回头的时候,司无正的眼神颇为空洞,坐在床边神游天外。

    清未叹了口气,吹熄几盏烛台,走回去犹豫着亲了亲司无正的唇角,这人的唇从未像现在这么凉过,大概是心里有事的缘故,甚至没有给清未回应。

    “我知道你是谁。”他把额角贴在司无正的颈窝里。

    司无正反手抱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是当真喜欢我?”

    清未哭笑不得地推了司无正一下:“说正经的。”

    “你喜欢我。”司无正只固执地重复这句话,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抱住他就舍不得撒手。

    “喜欢。”他也只得出声安慰,继而诧异地发现将深埋心底的情感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怪异。

    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是纯粹的欢喜。

    于是清未又吻了过去,这次司无正很快掌握了主动权,手也窸窸窣窣地穿过衣料,抓住了腰带。他没发病,清醒得能看清床帐上交叠的身影,亦能感受到颈侧灼热的喘息。

    热潮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以心口为起点,飞速蜿蜒到四肢百骸。

    窗外偶有风声,也有遥远空洞的更锣,仿佛另一个世界被隔绝的喧闹,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散落人间。

    更灼热的触感在身体深处迸发,清未陡然回神,抓着司无正的手臂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只能去亲去吻,最后变成了撕咬。

    他终于能说话了:“我……我犯病时也是这样吗?”

    绚烂的情潮宛若绽放的烟火,清未挺起腰在司无正的怀里蜷曲,羞耻感淹没在灭顶的快感里,他依附着那具滚烫的身躯,头发凌乱地披在被褥上,摇曳的烛火烧到了他的前胸,也是被司无正揉捏的地方。

    后来一切声音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清未黏稠的喘息在破旧的卧房里回荡,他忽然有些伤感,原来自己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司无正亦是长叹一声,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情起容易,消融时如冬日冰雪,在阳光下缓慢地化为流水,再汇聚成溪流。清未就像沐浴着春日的光,懒洋洋地倚在司无正的胸口,他们的腿还缠在一起,身上也有黏腻的汗,但什么也比不上盘亘在身体里的欢愉。

    夜深了,烛火只剩残影,清未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某一刻屋内的火光陡然消散。人不清晰的时候会遗忘恐慌,他也是如此,甚至不觉得烛火熄灭得怪异,很久以后突然睁开眼睛,望着司无正近在咫尺的面容冷汗涔涔。

    有什么东西进屋了。

    清未感觉到y寒的风正拂过他的背脊,屋内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很多,他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刻意压得平稳,但仍旧克制不住回头的欲望,于是清未屏住呼吸,尽量悄无声息地转身。

    卧房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的心提了起来,因为余光里一点黯淡的白光正在窗户边闪烁,后来他看清了,那不是白光,而是一只映着惨淡月色的手,不是人手,倒像是……纸手。清未忽然反应过来,窗外是他们先前看见的门房烧的纸人。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纸人很快爬上窗口,惨白的面上用红笔勾出生硬的五官,代表双眸的血色瞳孔死死盯着屋内的床。

    有那么一刹那清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耳畔都是嗡鸣,直到纸人的脚也踏上窗框他才腾地坐起。

    y风呼啸,纸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脆弱的脖颈随风颤抖,似乎想要回头。

    电光火石间变故突生,紧闭的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涌进来的竟是不断颤抖的黑影。黑影进门后迅速膨胀,化为巨大的黑狗对着纸人狂吠,继而仰起前腿对着纸人猛地扑去。顷刻间,满屋都是纸张撕裂的声音,纸人没有真的嘴,无论怎样挣扎扭曲,都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黑影的出现带来了一场无声的屠杀,想要爬进窗户的纸人终究化为了漫天纷飞的纸屑。

    司无正在黑影出现时醒了,此刻已经披了衣服将清未护在怀里,等黑影撕咬完纸人,抱着他冲向门外。

    明月高悬,风带着春日的暖意,裴之远正挂在墙头惊喜地呼唤他们:“锁鬼符的结界被黑影撕裂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撕裂的缝隙在哪儿?”司无正当机立断,也顾不上衣衫不整,直接翻身上墙,又伸手把清未也拉住,“我们现在就走。”

    裴之远眯着眼睛在墙头飘来飘去,还没找到缝隙,咬完纸人的黑影就跃上了墙头,“它”回头望了望他们,对着黑暗中一处角落跳了下去。

    “跟上。”司无正揽住清未的腰,二话不说就跳下了墙。

    清未还未回过神,恍惚间抬头,发觉自己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高耸的院墙就在身后,可他们住在里面的时候除了黯淡的月光,什么也看不见,要不是亲身经历过,清未断然不会相信此刻明亮的主街就在李府的墙外。

    街上晃来两道摇摇晃晃的人影,一高一矮,影子被拖得老长,清未无端起了一身ji皮疙瘩,但那只是两个巡夜的士兵。

    “什么人!”

    避无可避,司无正冷着脸从怀里掏出大理寺的令牌:“办案重地,滚远点。”听语气,是真的恼了。

    两个士兵抬起灯笼,见了大理寺的令牌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以为附近发生了命案,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条街,连灯笼都来不及拿。司无正就把灯提在手里,回头望着李府的院墙冷哼。

    清未不知道司无正也被锁鬼符困住,裴之远却知道,所以鬼差从这声冷哼里听出了毛骨悚然的冷意。

    李府万万不能贸然回去,他们便走了大半夜回府,到家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清未身体里还惨留着情欲的暖流,累得提不起劲儿,所以当院里的公ji扑过来时,他连抱都没有抱一下,只拿手指头戳了戳ji脑袋。

    公ji很失落,窝在院角打鸣。

    “那影子……在救我们?”司无正将清未抱上床。

    还是家里好,他一头栽在柔软的被褥上,虽没寻常人的困意,但乏力的滋味还在身体里肆虐。

    “应该是。”清未动了动手指,迟钝的思绪转动起来,“但我想不明白,烧掉的纸人为什么会来找我们?”言罢眼前又晃过血红色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司无正躺在他身侧,嗓音里也弥漫着倦怠:“嫂嫂,一般烧给死人的东西都要写名字,否则烧了也没用。”

    “你是说门房在纸人身上写了我们的名字?”

    “不。”司无正蹙眉摇头,“我是大理寺丞,他能知道的只有我的名字。”

    所以纸人身上应该只写了司无正一人的姓名。

    可门房为何要给司无正烧纸人呢?

    第三十六章 婴啼(11)

    哪有给活人烧东西的说法。清未闭着眼睛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晦气,翻了个身低语:“那些纸人是冲你来的。”

    “你先前可是得罪了李员外?”

    司无正闭目养神,好半晌才懒洋洋地答:“他敢?”言罢轻哼,“大理寺办案……”

    清未不等司无正说完,直接一脚踢了过去:“大理寺又如何?”

    “不如何。”司无正恹恹地认错,“我不该这么说。可是嫂嫂,我是大理寺丞,堂堂正四品官员,他一个买官的乡绅,别说得罪,我们就是连交集都是没有的。”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清未在纸人身上寻不出线索,干脆去想化为黑狗的影子,那影子定是前日引领他们出现在李府门前的双生鬼,可双生鬼非但不害人,还将他们救出李府的举动着实匪夷所思。竟又是个谜团。清未懊恼地叹息,扯着被角钻到司无正怀里,伸手摸了摸这人眼窝下的乌青,心疼不已,所以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舍不得现在开口。

    院里的公ji打起鸣,声音不太嘹亮,还没叫几声就被犬吠遮掩住了,似乎是看家的黑狗溜达到了后院,两只将来都会被放血防鬼的动物面面相觑,试探地绕圈周旋。

    而裴之远好不容易回到府中的夹竹桃树上,见荀大义趴在树枝上睡得香甜,倒羡慕起这只没进李府的鬼魂来——若是厉鬼被锁魂符困住,怕是黑影撕裂了结界,也难逃被束缚住的厄运。

    “裴……”荀大义惊醒了。

    “没事。”裴之远打断他,“你先歇息。”

    荀大义翻了个身,嘟囔着闻到了奇怪的味道,须臾又睡着了。“奇怪的味道”自然是指裴之远在李府沾染上的气息,可能是锁魂符,亦可能是纸人的碎屑。

    树叉在微风中颤抖,晨曦爬上檐角,裴之远心中一动,抬手推搡荀大义,可怜的厉鬼刚睡着又被推醒,揉着眼睛飘起来。

    “荀大义,你是厉鬼,可能感知到双生鬼在何处?”

    荀大义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没搞清楚他的意思。

    裴之远急得又去晃动荀大义的肩:“双生鬼救了司大人他们好几次,肯定是有缘由的,你若是能找到他们,我们很可能就能搞清楚李府发生的事情了。”

    厉鬼不明白为何双生鬼与李府有关,但见裴之远神情急切,不敢松懈,立刻化为一股青烟从院里飘走了。

    再说卧房内,清未歇了会儿便恢复了,司无正则在他身侧安睡,温暖的阳光顺着窗框缓缓流淌,清未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触碰到些微暖融融的光。

    屋内越发安静,连他也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梦,清未在半睡半醒间重回李府,他仿佛一缕幽魂飘荡在府内。与他们去时不同,此刻的李府热闹非凡,许多孩童从院前的假山石后嬉闹着跑过。

    这里似乎又不是李府,正当清未迟疑之际,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手拉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这两个孩子与别的孩童不一样,不笑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站在池边看游动的锦鲤鱼。

    清未飘过去,抬起手臂想要拍一拍孩子的肩膀,不料手竟从对方的身体里径直穿过,他陡然一惊,身边的场景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那对双生子,身量长了些,大约是过了些年岁的缘故,其中一人跪在李府鬼泣森森的正厅前,另一人正在门前挣扎,瘦骨嶙峋的手在门框上留下刺眼的血痕。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跪在门前的孩童拼命磕头,却无法阻止同胞兄弟被下人拖进门。

    夜色浓稠,徒留男孩一人在寂寥的院子里哭嚎,清未不知正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片刻凄厉地惨叫却给了他答案。

    双生子之一已经死了。

    他刚欲进门一探究竟,场景又是一变,孤身一人的双生子蜷缩在y寒的地牢里,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可当生命之火熄灭之际,怨气从瘦弱的身躯里迸发而出,撕扯着孩子的躯壳,将之变成一团时刻蠕动的暗影,从此只能在夜间化身人形,徘徊在没有日光的角落里。

    此起彼伏的嘤啼从四面八方炸响,清未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清醒时发现司无正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他松了口气,觉得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仿佛某种提示暗示。

    于是清未把司无正踢醒了,不管他是不是还困顿,直接把梦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嫂嫂。”司无正哭笑不得,“倘若是双生子托梦倒也不是坏事,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们不会害人。”

    清未从床上爬起来,神神叨叨地分析:“你说会不会是李员外学了古籍上的妖术,把小孩子当祭品祭祀?”言罢觉得甚是有理,补充道,“你看李府里还有锁鬼符,势必是怕冤魂逃窜,失去灵魂的祭品妖魔也不会喜欢。”

    “那么双生子就是其中的贡品之一,但是侥幸逃脱,还成了厉鬼?”司无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们无法报仇,所以引到我们到李府,再在纸人出现的时候救我们出来。”

    “合情合理。”清未深以为然。

    司无正却没他那么乐观:“那为何门房要烧纸人?”

    “若是要害我们何须那么麻烦,直接像对待双生子那样对待我们便好,费什么劲儿将我们带去没有任何异样的房子?”

    他们在屋内争辩,出去寻双生鬼的荀大义已经折返,化为青烟飘进卧房内,见清未和司无正躺在床上,愣是不敢化形,就以烟雾的形态飘在床头,心急如焚地等待。

    清未有所察觉,招了招手:“没事,你变吧。”

    荀大义也就化了形,腼腆地站在床边,眼睛四处乱瞟,顾忌着进人家的卧房不合礼数,颇为拘谨。

    司无正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显然对荀大义依旧没有好感:“若是事关李府,废话少说。”

    荀大义唯唯诺诺地点头,结巴地描述自己出去寻找双生鬼的过程:“司大人,我算是半个厉鬼,虽然不厉害,但还是能大致感应出同类的方向,所以裴大人和我说了昨夜李府发生的事,我就满城去找。”

    “说来也怪,双生鬼倒没往别处跑,我听裴大人说昨夜它与纸人斗过一回,大约是受伤的缘故,飘到城外的小坟堆就找着他们了。”

    原来双生鬼竟真的被荀大义找着了,司无正瞬间来了兴致,直起腰坐在床边催促厉鬼讲下去。

    “只有双生子中的一个在,受了伤,已经无法化形了。”

    “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大义挠挠头,说没问出来。

    司无正直接给气笑了,揽着清未的腰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荀大义,制恶鬼的法子天下多得去了,你乐意,我就挨个儿试。”

    缩在墙角的厉鬼吓得瑟瑟发抖,清未暗自好笑,司无正明明是寻常人类,可这群鬼不知何故都怕得厉害,他想着想着心头一跳

    但荀大义已经开始辩解了:“司大人,双生鬼和寻常的鬼不同,他们同时出现时或许还能回答我的问题,但单独出现就连孤魂野鬼都不如,连神智都没有,我问来问去他只说一句话。”

    “他让你们不要再去李府了。”

    司无正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为何还要引我们去李府?”

    清未的注意力回到双生鬼身上:“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双生鬼临时改了主意?”

    “不对。”司无正闭眸沉思,“昨晚我们在李府只遇见了门房,而门房并不知道我们接触过双生鬼,所以他放出纸人与鬼魂无关,只是出于个人目的。”

    “而且荀大义只找到双生鬼中的一个……”司无正豁然睁开双眼,“难道说他们分开了?”

    清未还没听明白,抓着司无正的衣服晃了晃。

    司无正连忙坐直了解释:“嫂嫂,我觉得双生鬼一人在李府内,一人在李府外,府内的鬼魂受锁鬼符限制无法逃脱,而府外的一直想要救他出来。”

    “可双生鬼若是分开,连化形都难。”清未不太赞同。

    “嫂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他们在哪儿?”

    “在府内,化成你的模样,我差点中招。”

    “也许不是差点中招,是那时府外的鬼只能勉强化形,根本连附身都做不到,只有昨夜他们才见上面,所以化成的黑影能撕碎纸人。”

    听他们讨论的荀大义听得云里雾里,悬在门边cha嘴:“关于纸人我倒是知道得比裴大人多。”

    司无正不信:“你又不是鬼差。”

    “可厉鬼了解厉鬼。”荀大义不服气地嘀咕,“我们是歪门邪道,他们鬼差哪里晓得其中的秘辛?”

    “那你倒是说说看。”司无正似笑非笑,“我洗耳恭听。”

    第三十七章 嘤啼(12)

    司无正这般郑重,荀大义不免诚惶诚恐,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将纸人的秘密事无巨细地说了。

    原来烧纸人还有一种说法叫烧替身,就是以将死者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人为原型扎成纸人,在屋前画圈为牢,烧给故人。

    “你是说……门房烧的纸人是给我的?”司无正的语气怪异起来,“我还活着。”

    “而且他到底把谁烧给了司无正?”清未也提出了疑问。

    被连番质问的荀大义憋屈地低下头,嘀嘀咕咕:“我也不知道啊。”

    “罢了,你继续说纸人。”司无正挥了挥手,示意恶鬼讲下去。

    “替身纸人是代替本人去‘死’的,而且大部分死去的人分不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有的即使分辨出来,也因为舍不得拉心爱之人一同下地狱,当做没发现,至于那些发现了又暴怒的,纸人会挡在真人面前成为第一道防线。”

    所以说替身纸人算是活人的护身符,不太安全,但聊胜于无。

    不过按照荀大义的说法,门房烧纸人又是在保护他们了。

    然而即使知道了纸人的用途,他们依旧毫无思绪,清未坐在床上看窗边流淌的光影,仿佛在看蜷曲的鬼影,身上无端起了一身ji皮疙瘩,司无正也没有再开口,荀大义趁机溜出门去。

    “我要再去趟李府。”许久之后,久到清未都有些恍惚,司无正忽然道,“见见门房。”

    他自然不同意:“昨夜已经很危险了。”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司无正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不弄清楚纸人的真实用途,我们就无法找出门房的目的。”

    清未拽住司无正的衣袖:“那就搞清楚再去李府。”

    “嫂嫂?”司无正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可不去,我无法查明事情的真相。”

    “你是大理寺丞。”清未恨铁不成钢地瞪过去,“不会传唤吗?”

    这时候他又巴不得司无正行使大理寺丞的权利了。司无正好笑地摇头,意有所指:“就算我是大理寺丞,也不能滥用职权。”语气却是调侃。

    清未自知被抓住了把柄,气恼地扭开头,只说你爱传不传,不传就别想离开家门半步。

    “谁拦得住?”司无正得意地挑眉。

    他不甘下风:“你走,我也走。”说完指了指半开的门,指尖绕了绕春光,“我就不信天大地大,你还能再找到我一次。”

    话音刚落,司无正的神情就变了,连额角都浮现出冷汗,伸出的手抖个不停,五指刚触碰到他的面颊就忍不住握成拳。清未心里一颤,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

    “好,我传唤。”司无正哑着嗓子答应下来,痛苦地注视着他,“只要嫂嫂不走就行。”

    “……天大地大,我……我不能没有嫂嫂。”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都显得苍白无力。

    司无正就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走失一次以后就对分离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可人生在世,最无可避免的就是离别。不过此刻清未舍不得与司无正讲道理,他只靠过去,用行动给他些微的安全感。

    “你很久没回沛县了吧?”清未想转移话题。

    司无正兴趣缺缺:“年节里有案子,没来得及回去。”

    “等哪天有空,我陪你……”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沛县的人都知道清未这个人身死魂灭,如今他再堂而皇之地现身,肯定会被当做妖魔鬼怪活活烧死。

    劝到最后没了话说,清未苦笑着叹息:“罢了,除了这里,我根本无处安身。”

    “有我呢。”

    “嗯。”他把头倚在司无正的肩头,继续注视窗台上千变万化的光。

    下午司无正去了趟大理寺,派人传唤李府的门房,用了查案的名头。不过这一来一回,肯定要隔一晚才能问询,所以司无正不等天黑就回了家,清未正在给ji喂米,大公ji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吃一颗叫一声,聒噪得人心烦意乱。

    “嫂嫂喂它做什么?让它自己找虫吃。”

    公ji听到司无正的声音,瞬间撅起屁股,蹬腿做起飞状。司无正轻哼一声握住刀柄,ji瞬间认怂,拱到清未怀里亲亲热热地从他的掌心里啄走几粒米。

    清未还真的挺喜欢这只公ji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狗和驴都没有名字,它要什么名字?”司无正明显不想在公ji身上费心身,弯腰从院中的井里打了一桶水。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ji一叫天下白。”他自言自语,“就叫天下白吧。”

    李贺若是知道自己壮志难酬一时愤懑写下的诗句被当作ji名,估计得气得暴跳如雷。

    有了名字的公ji气势顿时不一样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院子里踱步,仿佛视察领地,路过井口的时候还轻蔑地鼓了鼓翅膀,扑腾到桶边打鸣。

    司无正气得发笑,稍稍一跺脚,它就栽水桶里去了——噗通。

    清未吓得跳起来,把在水里挣扎的天下白捞起,可怜的公ji蔫头耷脑地发抖,翅膀尖啪嗒啪嗒流了一地的水。

    “还天下白呢。”司无正在一旁拎着水桶说风凉话,“我看是天下shi。”

    shi透的公ji已经没劲儿扑腾了,委屈巴巴地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清未蹲在它身边看了会儿,一面晒完了帮着天下白翻身,再晒另一面。中途黑狗好奇地溜到院子里,绕着司无正转了几圈,然后讨好地伸了伸舌头。

    “嫂嫂你看,这才是能驱鬼的。”

    “那你给它取个名字。”清未头也不抬。

    司无正噎了一下,拍了拍黑狗的脑袋,半晌也憋不出一个字,最后溜达到清未身边,陪他一起晒ji。而天下白害怕司无正,撅着屁股往阳光下拱,脑袋搁在门槛上伸得老长,是硬生生被吓的。

    “今晚喝ji汤吧。”司无正笑眯眯地说,“这两天累得慌,补补身子。”

    天下白僵住了,换了个方向往清未怀里蹭。

    “行了。”清未心情好了不少,暂且将纸人和李府的事抛在脑后,起身往厨房走,临走前还提醒司无正,“不许欺负天下白。”

    司无正满口答应,等清未一离开,立刻伸手揪着ji翅膀把天下白扔在夹竹桃的树杈上,对着面面相觑的两只鬼微笑:“新朋友。”

    满身是水的天下白在枝头金ji独立,颤颤巍巍地咬住一片树叶试图维持平衡,司无正没心思再看它,转身溜进厨房找清未去了。

    晚饭自然没有ji汤,但也是有荤有素的家常菜,他们二人吃完,回房各自静静地看了会儿书,天黑便歇下了。

    “嫂嫂,我刚刚写了些东西。”黑暗里传来司无正兴奋的呢喃。

    他翻身面对着墙不言不语,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司无正在胡说八道。

    司无正没得到回应,依旧兴奋:“昨日是我们第一次清醒的时候欢好,很值得纪念。”

    微暖的风从窗缝钻进来,伴随着司无正的话,无故染上夏日的燥热,清未微蜷了腿,没有回头,但当司无正的手环在腰间时,亦没有挣脱。

    他告诉自己这样便好。

    后半夜起了大风,风雨欲来,清未向来浅眠,瞬间就醒了,只是没睁开眼,他枕着司无正的胳膊蹙眉往被子里钻,觉得冷。

    冷?

    清未陡然惊醒,攥着被角浑身僵硬。他自从死而复生就察觉不到四季冷暖,唯有y气能让他畏寒,难不成是双生鬼又来了?

    不对,清未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与双生鬼遇见过几次,都不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y寒之气,此刻的寒意如同冬日的化雪,刺得人后颈发疼。清未背对窗户,面朝墙,若是不翻身就看不见屋内的景象,司无正又躺在外侧护着他,所以装睡是万万不能的。清未屏气凝神,闭眸翻身,把下巴搁在司无正的肩头,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万籁俱寂,连院中的树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世间的种种仿佛凝固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而河道两旁亮着红色的烛火。

    他宁可自己没醒。

    暗夜中的猩红色眼眸犹如鬼火,在窗口和门缝间飘摇不定,黯淡的月光在单薄的人影身侧流淌——只要是清未r_ou_眼所及处,都是或蹲或爬的纸人。

    “司……司无正……”清未嗓音发颤,还未说完,嘴巴就被司无正死死捂住。

    他慌张地转头,只觉耳畔心跳如鼓,不由顺着司无正的视线仰起头。清未的头皮猛地炸起来,原来在他们头顶的床帐上趴着一道模糊的人影,僵硬的四肢蜷曲着,脆弱的脖颈亦扭着诡异的弧度。瞧那两点幽幽红光,应该也是纸人,不知进屋多久了,他们竟谁也没有发现。

    第三十八章 婴啼(13)

    十面埋伏。

    清未的背脊泛起一阵麻痒,冷汗像蚂蚁,沿着肌肤的纹理攀爬。司无正的喘息里弥漫着细微的颤抖,伸手硬是将他护在了身下。

    床榻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含糊的呻吟,像沉睡者的呢喃。

    院里的ji和狗都没有叫,裴府也静成洛阳城中的一座孤坟,月色凄清,他记得在李府看见的纸人还没有今日这般多,那时不过四五个,堵在窗前像一堵白墙。可现在一眼望去,连人形都看不大清,仿佛有无数白色的纱布在院中飘荡。

    倒也不尽然,因为纸人并没有动,而是随着他们的转醒都被定在了原地,y风阵阵,纸张颤抖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司无正一点一点地直起身,他们头顶悬着的纸人纹丝不动,红笔勾出的僵硬笑脸近在咫尺,连带着那双空洞的眼眸都直勾勾地盯着床。

    “怎么办?”他攥紧了拳,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敢放过。

    “出去。”司无正低声道,“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说完见清未脸色颓败,又安慰,“若是这些纸人当真要杀我们,早就动手了。”

    此话有理,但不足以安抚他的心。

    清未拉住司无正:“小心。”

    “如果床帐有纸人,别的地方……”他说不下去,打了个寒颤。

    夜里风声不断,未知的恐惧如潮水般将清未包裹,他并不是胆小之人,可一想到暗处有纸人瞪着血红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瞧着自己,恶寒就传遍全身。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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