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怨 作者:冉尔
第5节
那是个人,可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他的尾巴似乎很沉,每走一步都费劲全身的力气。
“呵……”司无正没由来地轻笑,继而飞身跃下屋顶,直逼“鬼影”面门。
“鬼影”反应倒快,司无正刚一有所行动,他就怪叫着后退进夜色,那条沉重的尾巴狠狠刮过地面,仿佛是某种石头,震得清未在屋顶上差点坐不稳。不过司无正身手矫捷,不过电光火石间就一头扎进了浓稠的夜色,黑暗中的静谧最让人崩溃,他踉踉跄跄地在屋檐上走了两步,心急如焚,然而就在清未最焦急的时刻,凄厉的惨叫声突然自山路上传来,须臾又是一声极为遥远的重物坠落的闷响。
“司无正!”他再也忍不住,竟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继而顾不上脚踝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疯了一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好在黑暗中探出一双手。
“嫂嫂。”司无正在他扑到山路边前将他抱在了怀里,“我没事。”
“司无正?”清未一把扯住司无正的衣袖,借着遥远的灯火看不大清对方的神情,干脆伸着手胡乱摸,硬是把司无正的脸和脖颈摸了个遍才缓过神。
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始觉得脚踝剧痛,忍不住跌进司无正的怀里轻声呻吟。
司无正还以为他犯病了,乐呵呵地把人抱住亲了亲,亲到额角的冷汗,猛地怔住:“嫂嫂?”
“脚……”他痛得浑身发抖。
“脚?”司无正连忙把清未打横抱起,飞奔回卧房,“嫂嫂可是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了?”
烛火温暖了冰冷的禅房,司无正举着烛台查看他的脚踝,细细摸了半晌:“还好还好,并未伤到骨头,只是扭伤。”
继而蹙眉道:“嫂嫂怎可自己跳下来?”
他把半张脸藏在枕头里:“我听声音不对,还以为……”
“嫂嫂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清未懒得解释,也是难为情的缘故,嘴唇蠕动,最后憋出一句:“疼。”
司无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替他脱了外袍,暗自抱怨山上什么药膏都没有,又说明日一早就下山。
“刚刚那鬼影呢?”清未倒是想起了正事。
“什么鬼影啊?”司无正不屑地轻哼,“就是个人。”
“拖着长条形石块的人,也不知为何要半夜搬运,见我吓破了胆,直接连人带石一起跌到山崖下了。”司无正越说神情越是y郁,“怪事,若是寻常东西,为什么不能白日搬运,又为何见人就躲?”
他听得胆战心惊,翻身坐起:“摔……摔下去了?”
“嫂嫂安心。”司无正把他抱在怀里,“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要不然也不会散播寺庙闹鬼的谎言把香客都吓走。”
清未也知道司无正说得有理,只是鬼影的事虽然解开了真相,他却更觉得不安。如果是鬼,起码不能真的害到人,但现在已经确认作祟的是人,那慈宁寺的背后就有更大的y谋。
司无正又按了按清未受伤的脚踝,神情颇为自责,倒是他没把脚伤当回事,扶着司无正的肩思索案情,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是人为,那么暗夜里搬运的东西就值得深究了。
“我没看清。”司无正叹了口气,“但感觉是石头之类的重物。”言罢从口袋里掏出些碎石块,“我只拾到这些。”
司无正掌心的碎石块呈暗棕色,清未看不大清,举起烛台凑近观察,隐隐约约觉得有金粉在闪。
“金粉?”司无正用指尖沾了些细看,“倒像是……金箔。”
“是石头上本来就有的,还是刚刚沾上的?”
“应该是本来就有的。”司无正思考片刻,笃定道,“我记得这周围并没有染上金箔的建筑。”
清未闻言不免疑惑:“寺庙里哪里会有金箔呢?”他顿了顿,“不用告诉住持吗?”
“告诉自然还是要告诉的。”司无正微微挑眉,沾上金粉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但刚刚那叫声太凄惨,就算我不说,也必定惊动了住持。”
果不其然,很快屋外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司无正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只见山道上漫延着一条由灯笼组成的长龙,看来寺庙里大半沙弥都出动了。
“怎么办?”清未迟疑地问,“要说刚刚的事吗?”
“说。”司无正放下窗户,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自己走出了门。
屋外起先还很寂静,后来便传来人声,一开始自然是住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继而是司无正装作困顿地回答似乎有人从山路上跌了下去。
“我也是听见叫声才出来的。”司无正不耐烦地抱怨,“出来什么也没看见,但我听见了落地声。”
“所以才觉得有人摔下去了。”司无正说及此,话锋一转,“住持,你们寺里半夜还有人搬东西吗?”
“司大人此言何意?”
“随便问问。”司无正淡淡道,“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住持不必放在心上,若是真有人半夜运送东西,还请住持派人下山查看,若是没有……那就要仔细检查检查寺庙里有没有丢东西了。”
继而撂下这句话直接回了屋,把清未往床上一按:“娘子,睡觉。”
“谁是你娘子?”他气得抬腿就踢,倒还记得用没受伤的腿,“司无正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司无正“哎呦”一声捉住清未的脚踝,哭笑不得地凑近他的耳朵:“嫂嫂,我是说给屋外的人听呢。”
昏暗的卧房内床帐被烛光映出一片萧瑟的y影,清未忍住继续踢的欲望,压低声音反驳:“谁会听这个?”
“住持肯定一直怀疑我是朝廷派来的人。”司无正轻声叹息,“毕竟再过几天就要开坛祭祀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又敏感,所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
清未想问司无正到底想问些什么出来,但话到嘴边又改口:“他们会去山崖下搜索吗?”
司无正没有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后半夜的时候起风了,清未合眼躺久了有了些睡意,枕着司无正的胳膊闭目养神,风里竟又夹杂了熟悉的拖拽声,还不只一个人。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帐往窗外望,然而黑漆漆的夜色里什么都没有,他越是想仔细看,越是看不清,最后只得把司无正摇醒。
“嫂嫂?”司无正晚上向来睡得沉,迷迷瞪瞪睁眼恍惚了好久才竖起耳朵听,“这是……”
“又有人在拖东西。”
“坏了。”司无正闭目思索片刻,起身穿衣,“定是之前我的出现打乱了这些人的计划。”
清未连忙替司无正系腰间的衣带:“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知,但我知道只要找出石块的来源,就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而当司无正追出门去时,一切都太迟了,几只寒鸦从山崖边飞起,满地都是他们先前发现的石头碎片。
“明早就下山。”司无正蹲在地上,神情y郁。
清未也知道他们在山上找不到更多的线索,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和司无正一道下山,回到城中,还没进家门呢,就听见里面竟然传来了人声。
裴之远和荀大义俩孤魂野鬼正在院子里的夹竹桃树的树叉上坐而论道。
“人固有一死……”裴之远神神道道地摸不存在的胡子。
荀大义也给面子,双手搁在膝盖上洗耳恭听。
清未绷不住笑起来,司无正却黑了脸,拎着竹竿作势要把两个无所事事的鬼魂挑下来,不过刚一靠近,荀大义忽然皱眉飘远了些。
“这儿是我家。”司无正拄着竹竿冷笑,“你们倒是……清未?”
清未拽住司无正的手腕忍笑摇头,用口型劝他:“罢了。”
两缕无处可去的幽魂在这世间也只能与他们说说话,怪可怜的。很可惜司无正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直接踹门进了卧房。
裴之远飘飘悠悠晃到清未身边,试探道:“你们可是吵了架?”
他连忙摆手,将慈宁寺发生的事大体说了一遍,两只鬼听得兴趣盎然,大有上山探索一番的意愿,倒是荀大义听完不仅好奇,还在蹙眉思索什么事情。
“你说的石头具体是什么样的?”
清未掏了掏口袋,歉意地说石子不在自己这儿:“我去司无正那里要些来。”
“不必了。”荀大义摇了摇头,“你拿来我也不一定认得,只是刚刚司大人刚进院时,我感受到了压迫感,与靠近寺庙时的感受很像,想必是石子在作祟吧?”
“我为何没有感觉?”裴之远大惊失色。
“我是厉鬼。”荀大义难为情地挠了挠鼻子,腼腆地解释,“对佛寺里的东西感应得更敏感些。”
第十九章 鬼影(6)
说来也是,厉鬼自然会对佛寺里带出来的东西敏感些,如此说来司无正寻到的石子果然与慈宁寺有关。
他正这般思索,司无正又换了朝服风风火火地从卧室出来:“我去趟大理寺。”满怀心事,行色匆匆。
荀大义飘得更远,神情疑惑,裴大人则巴巴地靠过去,试图感应出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倒还真的让他觉察出来些异样。
“似乎是有。”裴之远犹疑不定。
清未心里并不相信,因为裴大人已算是半个鬼差,与寻常鬼大不相同,带有驱赶意味的符咒已经对他无甚效果,但他仍旧柔声道谢:“那必定是寺庙中的石子的缘故了。”
此时飘远的荀大义蹲在墙头轻轻咦了一声:“司大人没有去大理寺。”
清未心里一惊,已然有了推断,仍旧抱有最后一丝希冀:“可是路上行人多,他换了路走?”
“并非如此。”荀大义扒拉着夹竹桃的树叉,又往外墙角挪了挪,“这条路……是进宫的路啊!”
原来如此。
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让荀大义蹲在墙头,反而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屋。慈宁寺出了事,司无正作为大理寺卿自然要进宫拜见皇上汇报此事,只是清未心里盘亘了丝丝灼热的怒火。
去便去吧,为何瞒他?
清未越想越是恼火,下手便重了些,把桌上的镇纸摔掉了一角。这镇纸是青玉的,纹了只惟妙惟肖的蟾蜍,口吞钱币脚踩元宝,招财进宝,也不知缺了一条腿还有没有效果。
管他有没有,清未如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绷着脸把青玉摆正,又把屋内都打扫了一遍,视线滑过被褥时,心生一计。
司无正回家的时候已经很迟了,裴之远和荀大义都坐在树叉上聊没了话说,肩并肩望天上的月亮。
“我内人歇下了?”
荀大义唯唯诺诺地答话:“早几个时辰就睡了。”
裴之远也压低声音应和。
司无正闻言很是满意,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隐隐约约瞧见模糊的身影,脱了衣服就是抱,然后始觉察出异样,猛地掀开被褥,只见床上“躺”得根本不是人,而是两条枕头。
“嫂嫂?”司无正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出门。
昏暗的烛火忽而自床后腾起,清未举着刚点燃的烛台慢慢走出来,清秀的面容在烛火里面无表情,眼底的情绪也被火焰掩盖了。司无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站在门前顾左右而言他:“嫂嫂这是做什么?”
“是在等我吗?”
“……有点急事耽误了。”
清未依旧不说话,端着烛台的手渐渐握紧。司无正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声不吭,心虚地攥紧了衣摆。
他将视线从司无正身上慢吞吞地移开,转而去看窗外朦胧的月色,司无正也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忽然福至心灵:“是他们告的密?”
说完瞬间黑了脸,卷起衣袖作势要出门。
“不是他们。”清未终于开了口,靠在墙上盯着司无正,“告什么密?你说给我听听。”
司无正被噎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嫂嫂你这是……”
“我怎么了?”他勾起唇角,走过去捏了捏司无正的衣袖,“你难道有事瞒着我?”言罢懒洋洋地举起烛台,将摇曳的火光逼近司无正的脸。
司无正嘴唇蠕动,最后败下阵来:“嫂嫂,我错了。”
凄凉的寒鸦在屋外叫个不停,司无正比它们更凄惨,拽着清未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摇晃,绞尽脑汁挤出一句:“我怕你怪我。”
他登时冷笑出声:“倒是我的错了?”
“上回进宫你就……”司无正说了一半,赶忙改口,“对不起。”
清未从鼻子里挤出声回应。
“嫂嫂,这事儿肯定要告诉皇上,但是不能大张旗鼓地递折子,要不然慈宁寺里的贼人提前得到消息,我们就更被动了。”
说来说去都是大道理,清未不是不理解,但他生气的缘由始终被司无正避开。
他问你为什么骗我。
“你说过从不骗我。”他揪着司无正的衣领,指尖发颤,“你不记得了吗!”
“可我怕……”
“怕我吃了你不成?”清未狠狠撒手,将司无正往门前一推,“如今能瞒着我进宫,日后说不准还能瞒别的什么事,司无正你……”
“嫂嫂。”司无正慌张地握住他的手腕,“不会的,以后都不会了。”
清未不听,拼命挣扎。
司无正怎么劝都无果,只得蛮横地吻过去,被他咬了满嘴的鲜血,最后勉勉强强安抚住了清未的情绪:“嫂嫂这般在乎我?”
他忽而愣住,抬起的拳头慢慢落下,失神地倒退一步:“是了,我是的你的嫂嫂,不该……不该……”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能有这丝念头。
司无正见他刚从一个牛角尖钻出来,又钻入另一个,心急如焚,追过去抱清未的腰:“就算是又如何?”
司无正说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多想顶替哥哥,知道我为何总在外赶考不回家?
因为喜欢,情不自禁的喜欢。
“所以嫂嫂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先有了不好的念想。”司无正把清未的手拉到心口,“是我觊觎自己的嫂嫂。”
他听得脑中一片浆糊,怪异的满足感在四肢百骸间流淌,明知这是悖德的感情,依旧如飞蛾扑火般伸出手抱住了司无正的腰,可嘴里却说:“别想转移话题,你为何骗我?”
司无正苦笑着扶住他的腰,结结巴巴地解释:“就……担心你……”
“我会拦着?”清未眉毛一挑。
“不会不会。”司无正连忙附和,“嫂嫂绝对不会拦着我。”
他这才满意,转身将烛台搁在床头,见天边又泛起了青灰色,不由叹息:“闹了一整晚,我听你说话还是时常咳嗽,是病没有好透的缘故,早些休息吧。”
司无正黏在清未屁股后头,故意将手挡在嘴前咳嗽了两声:“是啊,这些天晚上还是有些冷。”说完眼珠转了转,“还是要嫂嫂陪着才舒坦。”
清未把床上皱巴巴的被子抚平,闻言只是笑,笑完替司无正将外袍的腰带解开,继而陪他一起躺着了,自然还是被抱着,好在清未已经不觉得厌恶,就算没有睡意也陪着司无正闭目养神。
隔壁的公ji开始ji,ng神抖擞地打鸣。
清未感受到司无正憋闷的喘息,忍不住笑起来,翻身将对方的脑袋按在颈窝里:“睡吧。”
“明日……没有差事。”司无正哼哼唧唧地与他商量,“嫂嫂陪我睡久一点。”
他想了想,答应了。
司无正终是心满意足地合眼睡去,这时黎明的光都穿过木窗在地上流淌了。清未借着微光仔细打量司无正的脸,寻到几丝即将褪去的青涩,更多的则是疲劳。
大理寺事务繁忙,又适逢二月二的祭礼,想必就算司无正再怎么上心,也依旧忙得焦头烂额。
可司无正从没抱怨过。清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小叔子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不是他低估了司无正,实在是这人在他面前总也没个正形,说起话来不超过三句就变了味,即使清未不断提醒自己司无正的身份,实际上依旧很难把他和大理寺卿联系在一起。
在清未眼里,司无正就是个时不时会耍点小性子的小辈而已。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司无正是大理寺的中流砥柱,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虽然清未没去特意打听自己死后的大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司无正必定是有所建树的。
清晨的麻雀在夹竹桃树上歌唱,他又想起家乡的院子,以及开得郁郁葱葱的花,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嗯?”清未猛地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不过一瞬间的事。
他起身,披着外衣费力地回忆,印象中淡粉色的花盛开在枝头,他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语速极快。
——不。
——不是的。
“嫂嫂?”
清未猛地回神,惊觉脊背上满是冷汗,司无正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抱他的腰,温热的身躯也贴上来。
“嫂嫂再睡会儿吧。”
“好。”清未点头掀开被褥,脑海中刚凝聚了些许的回忆散了,他钻到司无正温暖的怀抱里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想起了死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那个对他说“不”,说“不是的”的人到底是谁呢?
司无正这一觉睡到饿才睁眼,睁眼了也不下床,抱着他唤“嫂嫂”,挺讨好的语气,是怕他还在生气的缘故。
清未瞥过去一眼:“干什么?”
“原来嫂嫂生气起来那么吓人。”司无正后怕地把脸颊埋到他的颈窝里,“可把我吓坏了。”
姿态浮夸,一看就是故意的。
清未懒得与司无正说胡话:“昨夜你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如何?”
司无正叹了口气:“今年的祭礼必须得去,长安城发生了好些事,得祭天。”
他皱了皱眉:“那慈宁寺夜里发生的事怎么说?”
“圣上让大理寺在二月二以前查清真相。”司无正忧愁地翻了个身,终于想起了正事,弯腰拾起一只鞋对着窗户砸过去。
“你们两只鬼,若是没什么要紧的消息说就别偷听了!”
第二十章 鬼影(7)
裴之远先飘出来,挡在荀大义身前赔笑:“司大人,早上好啊。”
司无正正愁没处发火,冷笑道:“废话少说,你们要是拿不出点线索,等会我就把荀大义这个厉鬼扔到慈宁寺里去。”
被点名的荀大义抖得跟个筛子似的,他是厉鬼,还是怨气没那么大的小厉鬼,往佛前一站怕是能烧成灰。
好在裴之远还真发现了些事情:“司大人你听我说。”
“你从慈宁寺带回来的石头不是一般的石头。”
司无正冷哼道:“这还用你说?”
“是……是佛像上的石头。”裴之远挠了挠头,被吓得舌头打结,“我……我连夜问了几个关系好的鬼差。”
清未听来了兴趣,把司无正扯到身后:“仔细说来听听。”
司无正敢对鬼魂发火,却不敢得罪刚吵过架的嫂嫂,憋屈地站在他身后竖起耳朵听。
原来这石块不是别的,正是塑佛像所用的材料。
“你们不是说石头上还有金箔吗?”裴之远拍了拍脑袋,“那正是佛像身上的啊!”
鬼魂一说,清未倒还真的想起来佛像身上的颜料有一部分就是金箔。司无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靠着院中的树蹙眉思索。
“你们是说……那些人半夜搬运的是佛像?”
裴之远迟疑地点头:“应该是。”
“不可能。”司无正一口否定这个想法,“如果佛寺里少了佛像,我和清未理应发现,可我们去过的禅院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清未也点头:“的确没有。”
这下裴之远和荀大义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却笃定道那些石子肯定是佛像身上的,不会有错。清未也不是不信鬼魂的话,只是事情实在过于蹊跷,他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半夜在慈宁寺搬运佛像,要说佛寺年久失修也是有的,修缮佛像实属常事,就算临近二月二的祭礼也没必要在夜里动手。
他问司无正要不要再上山。
“上还是要上的。”司无正揉着眉心发愁,“但这回是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前去调查,更难问出线索了。”
清未闻言,犹豫地开口:“既然……住持有所隐瞒,那是不是代表这件事与他有关?”
“我觉得脱不开干系。”
“可我觉得他人还不错。”清未叹了口气,“总也不愿相信。”
然而世间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太多了,他想,每一副皮囊下面都隐藏着稀奇古怪的灵魂,他是如此,司无正亦如此。
如此一来他们决定一日后再上山,今天且待在家里好生歇息。
司无正暂时把慈宁寺的事抛在脑后,将屋里的桌椅搬了一套到外面,与清未坐在树下晒太阳。
他问:“照理说我也不是人,怎么晒太阳一点事都没有?”
“他们不也没事吗?”司无正随手一指。
清未望过去,盯着坐在树叉上的裴之远和荀大义笑:“裴大人是半个鬼差,自然不怕太阳,至于荀大义……许是化为厉鬼就不怕的缘故吧?”
就算真相不是如此,他也猜得不离十了。
微风徐徐,春日温暖的光透过树叉流淌到清未身上,他觉得有些困顿,伸手抚摸衣摆上的光斑,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司无正身上。黑色的劲装上满是褶皱,清未把手指塞进去抠抠,然后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做什么?”司无正忍笑捉住他的手,“可是不生我的气了?”
“松手。”清未咬牙挣扎。
司无正偏不松,将他的手指递到唇边亲了亲。清未刚欲再次挣扎,眼前忽然飘落了几片树叶,他困惑地仰起头,刚好对上两双含笑的眸子。
于是司无正又把另外一只鞋子扔了出去,扔完嘀咕道:“就该把他们都赶走。”
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倒真的把清未逗笑了。
“你和他们置什么气?”他走过去把司无正的鞋捡回来,耐心地说,“难不成你还真想在这儿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言罢见司无正一脸憋闷的模样,方知自己戳中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登时气得笑起来:“你心里还能有点别的事吗?”
“嫂嫂嫌弃我。”
“我是嫌弃你。”他已不吃这一套,顺着话茬说下去,“你又能拿我如何?”
司无正还真的不能拿清未如何,气恼地坐在椅子上闷闷地喝了几杯茶,抬头见裴之远和荀大义变了套围棋出来下,心里也有些痒。
“你们下什么呢?”
“我让他一手,结果他还是被我吃定了。”裴之远喜滋滋地挥手,棋盘便飘飘悠悠地从树上落下来。
清未凑过去瞄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荀大义的性格一看就是急躁的,棋子被围住就绞尽脑汁地突围,结果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就如同他以命换命,结果被房晗陷害成为厉鬼一般,每次都试图反抗,每次都陷入被动。
裴之远正好相反,看事情通透得很,短暂的劣势也能化险为夷,再大的优势下也冷静地走完每一步,瞧局面已经离赢不远了。荀大义可怜兮兮地飘到树下,问清未自己还能不能赢。
“你想赢?”他倒有些稀奇地反问,“输了就再下一局,有什么大不了的?”
荀大义死时还是个年轻人,心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样的局面逆袭,不是更厉害?”
“你都这样了还逆袭?”司无正听得气不打一出来,凑过来看棋盘的同时,硬是挤到清未的椅子上坐着,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点了几个子儿,“走这儿。”
清未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荀大义走司无正所说的位置,不出五手就得输。谁料这荀大义是真的不动脑子,想也不想就落了字,结果输得彻底。
“司大人……”荀大义哀怨地飘到司无正身后做背后灵状。
“我说了,走这儿输得更快些。”司无正丝毫不畏惧,一把揽住清未的腰,“是你自己落子落得太快。”
“如果好好想想,你还是能坚持久一会儿的。”裴之远也轻声附和。
荀大义只得郁闷地飘到墙头生闷气,裴之远则对着司无正作了个揖:“多谢司大人点化。”
司无正挥了挥手:“带他走吧。”
裴之远赶忙飘到墙头带走了荀大义。
院内安静下来,清未伸手握住茶碗轻轻吹了一口气,把水面上的茶沫吹散,低头时忽然觉得面前滑过一道y影。
司无正委屈地蹲在他身前,指了指嘴。
“干什么?”
“嫂嫂,我也渴。”
“自己倒。”清未偏头望着桌上的茶壶,“没手啊?”
司无正把双手背在身后,说自己没有手。
“你多大?”他笑得直不起腰,“再这样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司无正只好自己倒了杯茶郁闷地喝了,继而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子的另一端。起先清未以为司无正在闭目养神,后来发现这人竟睡着了。
也是,连日奔波加上晚上没有睡好,必定是累的。清未眼里多了几分怜惜,起身回屋拿了件衣服给司无正披上,自己则转身进了庖厨,忙活起晚饭来。
夜来华灯初上,各家飘起炊烟。
司无正幽幽转醒,见他在灯火里忙碌,神情温柔至极,又瞧见了身上的衣服,嘴角也带了笑意。
“嫂嫂,我忽然想起忘记了一件事。”
清未正把水缸里的水舀起倒入锅中:“可是和明日上山有关的事?”
“不是。”
“那是什么?”
“我忘了写记录了。”司无正腆着脸抱住清未的腰,“嫂嫂在禅房里可是厉害得紧,与我缠绵了一整夜呢。”
他手里的铁勺随着司无正的话跌进滚开的汤里,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都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司无正却故意凑近清未的耳朵:“嫂嫂咬我咬得极狠,是下身舒爽的缘故吗?”
“你……”
“定是舒爽。”司无正的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滑,“要不然也不会爽到叫我相公。”
清未一听就恼了:“你胡说!”
“嫂嫂不记得了?”司无正不紧不慢地握住他乱动的手,“那今晚再试一次如何?我让嫂嫂想起来。”
锅里的汤煮沸了,清未盯着白茫茫的雾气又羞又恼,当然更多的则是颓然。他夜间的记忆大抵是模糊的,只记得与司无正做了些什么,具体的细节却一概不知,连感触都只有零星的。
可能是温热的,也可能是缠绵的。
司无正不知道清未心里想了什么,还在喋喋不休:“嫂嫂腰肢柔软,摸起来极舒服,给的回应也勾人,还会含着自己挺腰,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啪嗒。
几滴滚烫的汤jian落在案板上,司无正也被烫了一下,登时嗷嗷叫着哀嚎。
清未心里那点厌恶烟消云散,转身扯过司无正的手对着浇了一勺凉水:“明日都要上山了,正经点。”
“我刚刚说得那些话,嫂嫂听了不生气?”司无正颇为稀奇。
第二十一章 鬼影(8)
“你想要我生气?”清未撩起眼皮。
司无正甩着满手凉水拼命摇头:“我是开心……”是真的开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嫂嫂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明明在笑,他却从笑意里看出几丝苦楚,到嘴边的调侃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他们回屋早些歇息了,司无正本就疲累,沾床把脑袋搁在清未的颈窝里,不消片刻呼吸就平稳了。第二日果然ji,ng神抖擞,一大早就抱着他耍赖。
“嫂嫂。”
清未睁开眼睛推开腰间的手:“做什么?”
“咱们买些糕点路上带着吃就好。”司无正恋恋不舍地动了动指尖,“我怕再拖沓,慈宁寺会生变故。”
“此话怎讲?”
“马上就二月二了,我不怕那所谓的鬼影继续行动,我怕这两天耽误下来,‘鬼影’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清未收拾了两件里衣裹在包裹里:“你是说他们已经把想干的事儿干完了?”
司无正拎着自己的长靴叹息:“万一呢?”
说得也是,‘鬼影’不会坐以待毙等着被他们发现,如今距离下山已经过了两天,山上是个什么情状还不得而知,所以此番回慈宁寺恐是无甚结果。
马车沿着熟悉的山道前行,只是这回车上多了两只鬼。裴之远和荀大义坐在车篷上望风景,说是对慈宁寺的案子感兴趣,实际就是待在洛阳城无事可干,仗着清未心软,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司无正赶着马车面色不愉,问裴之远能不能攥着缰绳。
裴之远极其歉意地伸手,掌心在缰绳之间穿来穿去:“你把绳子烧了,我就能摸到了。”
于是司无正的面色更加y郁,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车厢门,哀怨地唤嫂嫂。
清未在车厢里看书,马车摇晃,他也看不进去什么正经的书籍,就拿了一本志怪小说,听见司无正的声音装作没听见,借着光翻了一页。
“嫂嫂,外面风好大。”
他还是不为所动,书上写的是青丘狐狸的传说。
“嫂嫂,我好冷。”司无正锲而不舍地吸引他的注意力,边赶车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风吹得我的手都冻僵了。”言罢咳嗽了好几声。
清未终于搁下手里的书册,推门出去坐在司无正身边掸了掸衣摆。
“嫂嫂。”司无正甚是开心,挤到他身旁坐着。
“还有多远?”清未回头看了看两只鬼,见他们肩并肩坐在车篷上看风景也就放下了心,“到了慈宁寺他们也进不去。”
“总不能把他们放在咱家里。”司无正颇为记仇,“要不然家里的夹竹桃树又要吃亏。”
“司大人,我们俩是鬼,就算坐树上也没事儿。”荀大义探头出来反驳。
司无正恨不能当场脱了鞋子扔过去,好歹忍住了:“我嫌y气重!”
二鬼连忙缩到车篷边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嘀嘀咕咕地抱怨,说司无正家阳气也没多旺盛。
“就算不旺,也不是你们赖着不走的理由。”
“别吵了。”清未扯了一下司无正的手,提醒对方看路。
道路两旁都是盘根错节的百年树木,阳光被阻隔在郁郁葱葱的枝叶后,清未觉察不出寒意,伸手摸司无正的手腕,发觉并不温暖,便把车厢里的大氅抱出来。
“嫂嫂穿吧。”司无正头也不回。
清未不理会,直接把大氅搭在了司无正肩头。
于是这也给了司无正动歪心思的机会。清未只觉得肩头多出一只有力的手臂,眨眼间就被司无正拉进怀里,美名其曰抱着取暖。
车篷上传来窃窃私语。
——司大人好不要脸。
——人家是夫妻,也没什么的。
“信不信我真的把你们拉进慈宁寺?”司无正眉毛一挑,话音刚落,狭窄的山路上竟然蹿出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
清未吓了一跳,帮着司无正扯住缰绳,马车在山道上堪堪停住,几颗破碎的石子直接顺着陡峭的悬崖栽进深不见底的山涧。
倒在路上的是个浑身是血的沙弥。
司无正跃下车,一个箭步冲到沙弥面前,伸手探鼻息:“还有气。”
清未连忙上前,帮着司无正把沙弥抬上车,裴之远蹲在车厢门前蹙眉看了看,说此人就快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由焦急起来。
“你别急。”裴之远叹了口气,“不是你们不救的缘故,是他命该如此,你们就算真的把他带回城里,也救不回来。”
话说到这般地步,清未也沉默了,裴之远眼巴巴地侯在沙弥身旁等着勾魂,司无正则试着问了几个问题,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回答。
沙弥已是弥留之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里还能把慈宁寺发生的事说出来,最后还是在马车里咽了气。裴之远瞬间激动得不行,扑到尸首旁伸手一捞,一下子就把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的沙弥勾出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裴之远也跟着:“阿弥陀佛。”
沙弥东瞅瞅西望望,发现了红眼睛都厉鬼荀大义,哇哇大叫着开始念《金刚经》。
“有前途。”裴之远眼睛放光,“比荀大义那小子死的时候有前途多了。”
荀大义颇为委屈:“我那不是气晕了头吗?”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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