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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嗔怨 作者:冉尔

    第1节

    文案:

    事情的起因,是清未死而复生发现自己和小叔子睡了一觉,还被门口的倒吊鬼听了全程……

    叔嫂年下,注意避雷

    cp:司无正x清未

    攻除了喜欢写睡后感以外没什么大毛病,受除了口嫌体正直以外都很好

    作品标签:灵异恐怖 重生 情投意合 先婚后爱 he

    第一章 倒吊鬼(1)

    “冬至,y阳交割。

    长安北郊有一司姓书生,醉酒方归,床上忽现一美人,他见色心起,一晌贪欢,早起惊觉此乃兄长之妻,离世已有半年之久,遂崩溃,伸手摸之tu,n,入手温热,又触之腰,纤细柔软……”

    清未捧着宣纸的手微微颤抖,轻声读到此处已忍不住心底的怒火,撩起细长的眉,冷笑:“你说我死了?”

    司无正垂手立在床侧,身上还披着皱皱巴巴的长袍,瞄了他一眼,只道:“嫂嫂莫气,气大伤身。”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长辈?”清未掀开被子,瞧见身上狼藉,又缩回去,攥着拳头颤声连连,“我虽是男子,可也是你兄长明媒正娶来的,怎可……怎可受此侮辱!”

    司无正闻言颇为尴尬,挠了挠鼻尖:“兄长不能人道,这些年苦了你。”

    “你……!”

    “清未,你真的死了。”司无正见他面色发白,好言相劝,“半年前我进京赶考,归家时你已辞世,还是我与兄长一同将你下葬的。”

    清未根本不信:“那我如何出现在这儿的?”

    “我不知啊。”

    “你又如何……如何欺辱于我?”

    “我没忍住啊。”

    司无正话音刚落,就被清未扔来的枕头砸中了脸,他连忙苦笑作揖:“嫂嫂莫气,莫气。”

    “那你为何又编瞎话说我死了!”

    “你是真的……”司无正说到此处知他不信,蹙眉反问,“嫂嫂可曾记得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半年?”清未微微怔住,“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说要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如今……”

    “如今我已官拜四品了。”司无正叹了口气,侧身给清未看椅背上搭着的朝服,“这也不是老家沛县,而是长安。”

    清未闻言,指甲猛地在手腕上划出一道红痕,也顾不上腿间滴落的液体,踉踉跄跄地扑到窗前用力一推,喧嚣声扑面而来。几只白鸽扑簌簌地飞起,依偎在屋檐下相互取暖,窗台下正是家馄饨铺子,热气蒸腾。清未透过单薄的雾气看见了长安城正中巍峨的皇宫,顿时头晕目眩,向后倒退几步跌进司无正怀里,又咬牙挣开那双环上来的手。

    “嫂嫂若还不信,那就看看我们身上的衣服。”司无正试探地靠近清未,“床边是我的冬衣,而嫂嫂……还穿着夏日的薄衫。”他说完像是气闷,嗓音低沉下去,“我求得功名,衣锦还乡时是夏天,你离世时也是夏天。”

    “不……我不可能死的……”清未兀自不信,捂着头浑浑噩噩地要往屋外跑。

    司无正也不拦,揣着手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清未打开房门,被门口倒吊着的人影惊得倒退两步,才缓缓开口:“这位兄台也不知是不是在门前挂了一夜,现在还没醒。”

    司无正口中的“兄台”被白绫拴着青灰色的脚踝,倒吊在门梁之上,身上染血的衣衫并不披散,反常地贴着r_ou_身,而那头凌乱如草的发刚好垂在地上,随酒客的走动微微摇晃,只是旁人目不斜视,似是瞧不见这具倒吊着的死尸。

    “你能看见?”清末咬唇回头。

    司无正双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睛:“能。”

    他又去看死尸,忽见对方抬起骨瘦嶙峋的手抚开面前乱发,露出两只全是眼白的眸子。

    明明没有瞳孔,清未却知道死尸在看自己,他犹豫半晌,竟弯腰行了一礼:“兄台可否借个道?”言罢,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自然是看戏的司无正。

    清未顾不上那么多,直起身再去看,那死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毫无血色的嘴唇倒是蠕动起来。

    “我……我也想动。”死尸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是我是在这屋里被人倒吊着放血而死的,如今怨念未消,哪儿也去不了。”

    清末听罢转身就走,回到窗边伸头向外打量。

    “我帮你。”

    他腰间忽而多出一双手,牢牢地禁锢着,耳根后也热风滚滚。

    司无正托着清未的腰,好生叮嘱:“爬出去也不是不行,嫂嫂小心脚下。”

    他二人竟全然不把门前的死尸放在眼里。

    死尸怨气更大,眼里流下黑血,伸长胳膊哀求:“兄台……兄台留步。”

    清未充耳不闻,反倒拍开腰间的手,轻轻斥责:“我是你嫂嫂!”

    司无正慢吞吞地撒了手,转而去扶窗户,生怕他磕了头。

    那头死尸见哀求无望,莫名气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竟还是个会念书的。

    清未爬窗的动作微顿,转头冷哼:“谁与你同根?”

    “死物都一样!”死尸也学他冷哼,“就算你漂亮,也是个死物。”

    “此言差矣。”司无正冷不丁地cha话,“嫂嫂不是死物。”说完凑到清未身旁,也不知用了什么力,竟用一只手就把他从窗台上抱下来。

    死尸不能翻白眼,放下头发,眼不见心不烦。

    司无正却正经起来,立在清未身前柔声相劝:“我看他也是个可怜人。”

    清未讥讽地望过去,撞见司无正的目光,心尖没由来地颤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去看热闹的长安内城。

    “清未,相见即是缘。”司无正见他似是厌弃,眼神黯了黯,不再去摸嫂嫂的手,反而一动不动地站着,头微倾,“或许帮了他,能寻到些你起死回生的线索。”

    清未还不大信自己已死,将信将疑地问:“这里真是长安?”

    “千真万确。”司无正将屋内所有的木窗系数推开,“由此街向前,便是皇宫正门,你站在我处,可见太极殿的金砖玉瓦。”

    清未迟疑地凑过去,但见朝霞里宫殿熠熠生辉,街道呈四方形排列,各处人烟鼎沸,绝非乡野可比。他此生从未来过长安,却在游记杂谈中读了无数描写长安的片段,然,凭借文字想象出来的盛景远远不及目力所及。

    “嫂嫂再仔细想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不由倚靠在司无正怀里,握着腰间温热的手恐惧地摇头:“我……我该在沛县……我记得昨日院中的夹竹桃开花了……”

    “错了。”司无正凑近清未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昨日乃是隆冬时节,夜里下了初雪,黎明到来前就化了。”

    “可我……不冷。”

    司无正垂下眼帘,将床头衣物细心地披在他肩头:“因为我点了火盆。”

    清未心里咯噔一声。

    “嫂嫂不冷也是自然的。”

    他猛地反握住司无正的手:“那你不穿冬衣,指尖为何如此凉?”

    清冷的晨曦在窗台上流淌,司无正默默抽回手,将敞开的窗户一扇接着一扇关好,回头对着清未勾唇轻笑:“嫂嫂心里清楚。”

    他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没有血色的指尖,喃喃自语:“我当真是死了?”

    “当真。”司无正走回他身侧,坐下,“死了半载有余。”

    “那我夫君……”

    “佳人在侧,美人在怀。”司无正笑得更温和,嘴里吐出的话却如刀般割着清未的心,“早已续了弦。”

    “他……他竟……”

    “嫂嫂莫气。”司无正像是只会这般安慰他,且拿起那张被清未揉烂的宣纸,小心抚平,“我今早写得,你可是不喜欢?”

    “嫂嫂肌肤滑腻似丝绸,书生摸之又摸,揉之又揉,如饮酒上瘾,欲罢不能,便复摸回去,复复摸,复复复摸……”

    “司无正!”清未气得浑身发抖,起身逆光站与床前,单手一指,“你好不要脸!”

    被怒斥的司无正将宣纸爱惜地折好,塞入怀中,抬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嫂嫂也未曾拒绝我。”

    清未呆住一瞬,他只记得半睡半醒中神魂颠倒,情欲缠绵,以为是那不能人道的夫君治好了隐疾,拼命迎合,哪知却是司无正这厮混账,如今再后悔也为时晚矣,气势也顺势弱下来:“你……你不讲道理。”

    “讲道理……”屋前的死尸忽然气若游丝地cha嘴,“我昨晚听了一夜,你当真没拒绝。”

    清未抬起的胳膊懊恼地落下,转身继续欲爬窗户。司无正嘴角含笑,贴过去搂他的腰,二人拉拉扯扯好半晌,窗下突然疾驰而过一队人马。司无正立刻敛去笑意,将清未护在身后。片刻沉闷的脚步声响彻酒楼,身着墨色翻领袍的官员鱼贯而入。为首之人领口有金线绣制的蟠纹,见了司无正,跪地行礼:“少卿,户部侍郎被杀一案有了眉目。”

    “说。”司无正松开清未的手,将朝服披在身上,也是黑袍翻领劲装,说话时眉宇间弥漫起淡淡的肃杀之意。

    “户部侍郎裴之元一年前私吞赋税,被同窗旧友,亦是时年同为侍郎的房子勤发现,他为了仕途杀人灭口,将房子勤倒吊在屋梁上放血而死,其子为父报仇,将裴之元以相同手法杀害于家中。”

    司无正系衣扣的手微顿,转头对着清未眨眨眼,又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口。

    死尸还可怜巴巴地倒吊着。

    “这都是他儿子招供的?”司无正边说,边抬起胳膊,示意嫂嫂为自己整理袖口。

    清未咬牙抬手,将墨色的布料服帖地翻折好,当着屋里众人的面不便发火,干脆低下头不再去看司无正,只竖起耳朵听。

    “都招了。”

    “那便好。”司无正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问,“可查出当年房子勤在哪里被杀害的?”

    跪着的下官迟疑了片刻:“尚未,属下这就去查!”

    “罢了。”司无正挥了挥手,将人全赶出屋去,“备马等我,回大理寺。”

    等屋内众人皆走干净,司无正转身,对着清未似笑非笑:“嫂嫂,这下可信我说的话了?”

    第二章 倒吊鬼(2)

    言之凿凿,清未哪能不信,只是死而复生之事太过蹊跷,再加之门前倒吊着幽魂,一切实在是荒谬至极,他坐在床上半晌竟不知如何是好。

    “随我去大理寺吧。”像是知他的难处,司无作做了个揖,“我在长安有处宅子,若是嫂嫂不嫌弃,可与我……”

    “你我怎可同住?”清未冷声打断司无正的话。

    司无正神情淡然,走到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墨色的y影一下子将他笼罩,清未不由仰起头,却读不懂司无正眼神里的情绪。

    “嫂嫂可要想清楚,沛县的人都知道你已经死了,有人发现你起死回生还是小事,若是被当做妖魔鬼怪,嫂嫂以为自己会如何?”司无正俯身,语气冷淡,威胁道,“十一年前,长安盛传有一人能见鬼神,后被当做妖魔活活烧死;七年前,有一稚童夜间梦游被当做鬼怪俯身,生生活埋;三年前……”

    清未越听,心里越是发寒,抬手打断司无正:“要我住也行,只要你……”

    “只要我不逾越?”

    清未没有回答,但神情松了些,却没看见司无正玩味的眼神。他起身往屋外走,肩头忽而被披了件厚披肩。

    “外面冷,你不能不穿。”司无正淡淡道,“毕竟活人怕冷。”

    清未低低地应了,伸手把披肩的搭扣系上,跟在司无正身后,正面又对上了倒吊着的鬼。

    俩死物相顾无言,倒是倒吊着的先开口:“后会有期。”

    “你若是冤情得昭,我们可就不会再见了。”司无正率先走出门,轻笑着伸手,“来。”

    清未犹豫着握住,然后闭目从倒吊鬼的身体里径直穿过去,竟无甚感觉,走出来以后外面的世界与屋内一般,无任何分别。

    只是司无正这人似是与他印象中有了区别。

    清未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自小就在大户人家帮工,后来被迫嫁给司无正的哥哥日子才过得好些,但也不受人待见,毕竟是男妻,也只有男妻才会嫁给不能人道的男人。而司家是乡里望族,世代为官,清未记得第一次见到司无正,是在他成婚那晚,他的夫君还在与宾客饮酒,司无正忽然闯入婚房,默默送来一盘糕点。

    那时清未对司无正的印象极好,只觉他是司家苦读的孩童之一,未来必定有大出息,如今看来当时的想法的确没错,只可惜司无正的性子倒与印象中不同,是极霸道不讲理的人。

    他们顺着酒楼人来人往的楼梯往下走,司无正没有继续牵着清未的手,反而将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踱步。大理寺的一干人等候在店外,各个都抱着剑,然而司无正这个少卿却没有带兵刃,反而颇为斯文地在腰间别了把折扇,甚至连和柜台前的掌柜说话都很斯文——一手轻遮在嘴边咳嗽,把银钱递过去转身就走。

    “可是受了风寒?”清未忍不住追上去,“我见你咳嗽,应是早上开窗吹了太多的冷风。”

    “嫂嫂多虑了。”司无正头也不回地否认,从属下手里牵过一匹马,翻身跃上,再偏头嘱咐,“再寻一匹马来。”

    清未会骑马,但不太擅长,所以司无正特地遣人与他并排,且抓着缰绳,自己则领着一小部分下属直奔大理寺而去。

    官员被杀一案虽然时日久远,但事关重大,必须要与刑部共同会审,再者如今案件牵连着一缕倒吊在酒楼里的冤魂,就是相当于牵连着清未的死而复生。

    如此看来,他在这世间唯一尚且有些渊源的竟是昔日丈夫的弟弟,可若是没有荒唐的一夜,清未还能与司无正好好相处,如今却是再也不能了。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竟在半推半就间做了这档子事,然而清未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嫁进司家多年来头一回品尝到情爱的滋味。

    并不痛苦,反而是期盼许久的热烈缠绵。

    不过清未是不允许这些想法在心里久留的,等他也来到大理寺门前,司无正早已与尚书郎在内室议事,而侯在门前的下人则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去了客房。

    “少卿让您先在此处歇息,等事情结束,他便会前来接您。”

    清未行礼谢过下人,不多时又有人进来送茶水,他喝了几口,尝不出好坏,但入口清甜,很是好喝。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铁观音。”

    他搁下茶碗,看见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司无正:“你何时来的?”

    司无正把手握成拳挡在嘴前轻轻地咳嗽:“嫂嫂只顾着喝茶,怎会在意我呢?”

    话里有话,听得清未直皱眉,他起身走到司无正身旁,低声问何时走。司无正对他眨了眨眼,本想打趣,但最后开口时还是正经道:“这案子还没结束。”

    “凶手不都已经抓住了吗?”

    “尚有些证据未足。”司无正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嫂嫂……是不喜欢这茶,还是不喜欢我给你的茶?”

    清未没想到司无正会在意这些,他蹙眉解释:“我既已经死了,喝不喝又有什么区别?”

    “嫂嫂也觉得自己是个死物?”司无正笑得莫名,忽而握住他的手,“虽是凉的,但也有温度。”言罢又去摸脉搏,“虽缓慢,但从未停过。”

    清未慌张地抽出自己的手,用袖笼遮住十指,端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可你说我死了。”

    司无正意犹未尽地摩挲着碰过他的手指,轻声说是的:“嫂嫂的确死了,但死而复生也是真的。”

    “嫂嫂,请望自珍重。”司无正说着,竟郑重地向清未行礼,“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嫂嫂有如今的境遇,实在不能不珍惜。”

    “你说得我怎会不懂?”他苦笑着握紧了拳,“只是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忘了,更不记得是如何活过来的,所以就算活着,又能如何活呢?”

    清未说完,更觉苦闷,他的父母早在他嫁入司家时就拿着钱去过起了好日子,可能直到他死都未曾出现过,所以现今就算他不想与司无正相处,也无处可去。

    从生到死竟都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境遇,清未的心情万般凄凉。他正兀自悲伤,屋门忽而被人推开,膀大腰圆的大理寺丞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了清未,眼前一亮:“无正,你从何处寻来的美人?”

    司无正面无表情地挡在嫂嫂面前,勉强行了一礼,语气虽没变化,但清未却意外地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捕捉到一味厌弃,一味怜悯。

    厌弃自然好懂,只那丝怜悯竟让司无正平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

    然而只是一瞬。

    “大人,此乃我内人。”司无正嗓音轻柔,字正腔圆,说得一点也不脸红,“从乡间来长安寻我,昨夜刚到。”

    大理寺丞闻言,面上划过一丝不甘,甚至没有好好掩藏,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耐烦起来,但又像是顾忌着什么,耐着性子吩咐道:“官员被杀的案子上头也在关注,切莫出错,否则你我人头不保!”

    “大人放心。”司无正不卑不亢地笑笑。

    大理寺丞装模作样地在屋里坐了会儿,离开前不甘心地用y毒的目光在清未的脸上狠狠地刮了一圈。

    可清未已顾不上这些,等下人离去,猛地攥住司无正的衣领:“荒唐!我是你嫂嫂,怎么又成了你的内人?”

    “嫂嫂莫急。”司无正敛眉握住他的手指,“听我慢慢解释。”

    “……半年前你离世,我曾告假还乡,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晓,你若要我说实话,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你起死回生了吗?”司无正越说,语气越是冷然,“只有说你是我的内人,他们才不会怀疑,就算派人去沛县暗查,乡里人又懂些什么?只会告诉他们司家家大业大,纳几房妻妾实属正常。”

    一番话下来堵得清未哑口无言,直接倒退几步跌坐在了椅子里。他不是不明白道理,可司无正毕竟是相公的亲弟弟,与他隔着辈分,cha着伦理天罡,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苟且,实在不该。

    司无正倒没他的顾虑,反而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嫂嫂,你说凶手伏法,房子勤的冤魂会消散吗?”

    清未无心思考这些,只敷衍道:“没有执念,自然会去投胎。”

    “哦?”司无正眯起眼睛,站在门前思索半晌,忽而起身,“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

    “凶手既已认罪,伏法只是时间问题。”司无正点了点头,“我们在大理寺等多久都没有用,倒不如等凶手被斩首后再去酒楼,若是那可怜的房子勤还在,再另作他说。”

    清未除了同意别无他法,随司无正从大理寺的后门走到了长街上。他早上曾经透过酒楼的窗户看见了繁华的长安城,可如今置身其中才知道那不过是管中窥豹,惊鸿一瞥。满街都是叫卖的商贩,各国杂耍看得人目不暇接,偶尔还有被驯服的猛禽发出震耳的嘶吼。

    司无正对这些司空见惯,寸步不离地守在清未身旁,等人少些时,偏头解释:“我一人独居,为了离大理寺近些,便租个宅院,不算太大,还望嫂嫂不要嫌弃。”言罢抬手一指,“看见那棵夹竹桃树了吗?”

    司无正望着他温和地笑起来:“那便是我的住处。”

    当真是处别致的宅院,正如司无正所言,与沛县的司家老宅不可比,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应有尽有,还靠近长街,出行不用骑马,很是方便。

    “白日有些吵。”司无正推开门,无声地叹息,“我时常待在大理寺,或是在外办案,所以倒不觉得,只是如今嫂嫂住在这里,怕是要头疼了。”

    清未刚欲摇头,身子忽然一软,天旋地转过后整个人倒在了司无正怀里。而司无正像是提前知晓清未会失去意识似的,竟伸手准确地接住了他。

    “嫂嫂?”

    清未蹙眉呻吟,扶额痛苦地喘息,怪异的空虚感自下腹升腾而起,他在昏暗的日光里仰起头,望着司无正的目光很是陌生。

    是痛楚,又是压抑的渴望。

    像是被冷落多年的寂寞在一瞬间疯长,又像是沉寂许久的欲望破土而出。

    “嫂嫂。”司无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让我来帮你。”

    清未攀在司无正肩头的手若有若无地勾了勾,薄唇上沾着潋滟的水光,他知道自己该拒绝,可等他踮起脚尖靠近司无正时,脱口而出地却是陌生的喘息。

    第三章 倒吊鬼(3)

    于是红烛帐暖,沉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再一惊醒,已是第二日清晨,司无正竟不在卧房内,官服也不见踪影,想来已经去了大理寺。

    清未白着脸掀开被褥,扶着酸涩的腰艰难地洗漱,偶然回头,见满床狼藉不觉脸红,又恍惚记得夜里酐畅淋漓的缠绵,浑身都泛起淡淡的酥麻。

    一错再错。

    他叹了口气,拾起床边散落的衣衫披在肩头,虽不觉得冷,还是好生把腰带都系好,也蹙着眉把床铺收拾妥当,至于斑斑点点的被褥,都被清未拆了洗净,挂在院中的夹竹桃树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树熟悉,或许是沛县家中也有的缘故。清未并未多想,回到屋里刚欲找些书册来看,却见书桌上摊着张宣纸,上面的字墨迹未干,一看就是司无正走前写的。

    “嫂嫂叫声婉转,姿态轻盈,可攀附于我,又可跪趴承欢,连驾腿于肩亦可勉强承受,当真是神人也……”

    满纸荒唐言,看得清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将宣纸团成一团狠狠丢在院中。可到头来这纸又被司无正捡回来,揣在袖笼里笑吟吟地唤他嫂嫂。

    清未不想搭理司无正,坐在铜镜前绾发,司无正就站在门前静静地侯着,偶尔拿手攥成拳挡在嘴边咳嗽。他捏着木梳的手松了又紧,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等司无正再去大理寺,就自己出门买了些姜回来,趁天黑以前熬了汤。

    然而这晚司无正回来得迟,清未点亮了家中烛火,亦把门前的灯笼点亮,等到半夜才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嫂嫂?”司无正把缰绳拴在门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去了趟酒楼,耽搁了时间。”

    他不置可否,举着烛台默不作声地回屋,片刻端了温好的姜汤出来,一言不发地搁在司无正面前,抿唇不说话。

    司无正端着汤碗欲言又止,指腹摸索着温热的碗沿似乎在想心事,但最后还是把汤喝得一干二净:“多谢嫂嫂。”

    清未低低地说了声:“无妨。”继而将碗洗了,兀自回了卧房。只是卧房也是司无正的,他脱了外衣才反应过来,黑着脸欲往外走,门却被人堵住了。

    “天冷。”司无正把火盆点燃,面不改色地拦住他,“嫂嫂别去客房。”

    “我感觉不到冷。”清未拍开司无正的手,“在哪儿都一样。”

    “嫂嫂,我去了酒楼,房子勤的冤魂未散,可如今凶手已经伏法了,说明案子还有隐情。”

    清未的脚步微顿:“与我何干?”

    “嫂嫂若今日不走,我便把发现讲与你听。”

    他好笑地转身,望着司无正摇头:“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你若不说,我自不会问,反正无非是官场上的是非,不听也罢。”

    “再者,活与不活于我而言有何区别?”清未寻到烛台端在手里,用火信点燃,然后抬步走到司无正面前,冷声道,“你无需用这件事威胁于我。”

    司无正缓缓低头,深邃的眼眸里有烛火在跳动:“那嫂嫂就不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清未如同被掐住七寸的蛇,瞬间僵住,某处隐隐作痛,难言的情潮如同蛰伏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他甚至能感受到腥甜的喘息。

    司无正说完并未继续发难,反而坐在了整理好的床榻边,自顾自地说起案情:“今日下午凶手伏法以后,我立刻前去酒楼查看,谁知那房子勤的冤魂还倒吊在门梁上。”

    “若说冤情得雪,幽魂就能消散……”清未闻言,也忍不住蹙眉思索,“那就是说房子勤的怨气并不在这儿?”

    昏暗的烛火忽而爆出一朵灯花,院里夹竹桃树摇曳的树影投s,he在轩窗上,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魂,前赴后继地扑向他们。

    清未把烛台放在桌上,见司无正敛眸沉思,不由劝对方早些歇息:“你昨日受了风寒,睡吧。”言罢坐在了桌边,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白日读的书细看,既然不能换房,就干脆不睡了。

    “嫂嫂?”司无正无奈地脱下官靴,掀开被子咳嗽了几声,“可还有姜汤?”

    他怔了怔:“冷?”

    清未觉查不出寒意,但听窗外的寒风如野兽哭嚎,便知天冷,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去了厨房,把白日熬的姜汤又热了一碗,端来给司无正时,却发现这人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明明是二十有二的人了,睡觉时依旧像个孩子似的把半张脸藏在被褥里。清未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把汤碗轻轻搁在桌上,俯身轻手轻脚地掖被角,他虽然不比司无正大几岁,但在司家时什么活都干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指尖拂过司无正的面颊时,竟觉察出了暖意。

    说来也怪,他碰旁的事物皆感受不到冷暖,唯独碰司无正时感知得一清二楚。清未尤其贪恋那一丝丝的暖意,忍不住把手贴过去,却又觉得司无正的脸颊比他记忆中的人类要冷,不由疑惑起来,觉得大概是风寒未愈的缘故,就转身去找更厚的被子。

    “嫂嫂……”却不料手腕被人攥住了。

    他回头,见司无正定定地望向自己,不觉好笑:“唤我做什么?”

    “你不喜欢我。”

    清未咬了咬唇:“我是你的长辈,自然是喜欢你的。”

    司无正不理会这些借口:“你知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知道又如何?”他硬是甩开司无正的手,“你我之间本不该发生这些事情,如今错已铸成,不可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

    “是了。”清未狠下心点头,“我是你的嫂嫂,就算死了……也是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司无正听完这番话神情有些莫名,歪着头打量了会儿他的神情,继而起身端着烛台往屋外去。

    “你做什么?”清未只是不想再把这段混乱的关系继续下去,并不是真的厌恶司无正。

    “去隔壁睡。”司无正头也不回地答,“我怕自己在这儿扰了嫂嫂的清净。”言罢,当真推门往外去了,那盏烛火早在门开的刹那被深夜的寒风吞噬,窗上的树影也如扑来的猛兽,瞬间吞噬了月光。

    罪恶感忽然从清未心底涌上来,他知道司无正受了风寒,亦知道隔壁的房间没有厚被褥,但他的阻拦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别人或许不知道清未的担忧,但他却心知肚明,他怕自己再像昨夜那样不受控制地投入司无正的怀抱。

    夜深人静,狂风的呜咽在檐下徘徊,清未躺在司无正曾经躺过的床榻之上,隐隐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咳嗽声,是司无正刻意忍耐下来的。于是他更加内疚,等咳嗽声愈加痛苦时,终是起身拿了烛台往隔壁去。

    院里的夹竹桃被风吹断了不少枝叶,清未用烛台的火点燃灯笼,然后拎着它随着飘摇的树影走到了客房,那里的窗户映着昏暗的烛火,还有司无正伏案的身影。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敲门。

    “嫂嫂?”司无正开门时极为诧异。

    “怎么不歇息?”清未吹熄了灯笼,板着脸走进屋,草草扫了一眼屋内陈设,见床上的被褥很是单薄,面色立时变了,“受了风寒还如此不知保重,难道要像我这般变成死物才乐意?”

    他话音刚落,腰就被司无正从身后抱住。

    “嫂嫂,你不是死物。”

    “放手。”清未蹙眉看腰间缠上的手,“回屋歇息。”

    “嫂嫂可愿意陪我?”司无正有意无意地把唇贴在他的耳垂边,“若是嫂嫂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你……”

    “我什么都听嫂嫂的。”司无正垂下眼帘,一板一眼地回答,“全凭嫂嫂吩咐。”

    “你怎会如此不讲道理?”清未气得笑出了声。

    可他又不能把司无正独自留下,于是硬是强忍怒火举起灯笼往屋外走,这回司无正好整以暇地跟着清未回去了。卧房果然比客房暖和,司无正一进屋就把双手搁在火盆上取暖,也不再和清未兜圈子,慢慢把晚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凶手一伏法司无正就赶去了酒楼,见到房子勤的冤魂时登时明白案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这倒吊鬼还可怜兮兮地挂在房梁上晃悠,且屋内墙面脱落了一层墙灰,露出里面干涸的血迹。

    竟是用血写就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你写的?”司无正蹲在墙边细看,手指轻轻拂过血迹斑斑的字迹,“还记得什么时候写的吗?”

    房子勤摇了摇头,枯槁的手缓缓抬起,指着墙又指指自己。

    司无正的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转身定定地注视着房子勤:“你当真是被杀害的?”

    “自然当真,要不然我怎会冤魂不散?”

    “也是。”司无正勾起唇笑了笑,又去看墙上的血书,自言自语道,“竟是前朝杜子美的诗。”

    房子勤在房梁上晃了晃,颇为无辜地附和:“诗里说得不是很像我吗?”

    “像,也不像。”司无正不置可否,起身穿过倒吊鬼,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清未听完时,窗边已经爬上清冷的晨曦,他托着下巴皱眉不语,思绪在诗和房子勤身上转来转去。司无正却是累极,轻咳着倒在床上,哑着嗓子唤“嫂嫂”,然后伸手去抱他的腰。

    清未只顾思索,没立刻抚开腰间的手:“你是觉得官员被杀一案另有隐情?”

    “嗯。”司无正的嗓音沙哑低沉,“嫂嫂或许不知,这官员被杀的案子比寻常案件严重很多,大理寺和吏部已经追查了许久,若是另有隐情,那必定牵扯更多的人。”

    “……或许是前朝,有又或许是后宫,当今陛下可在意得很呢。”

    司无正的语气轻挑又不屑,听得清未连连皱眉。

    “你这又是何意?”他不满地回头,“你既然担了大理寺少卿的差使,就该……”后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原是司无正睡着了,呼吸平稳,根本没把清未的话听进心里去。

    第四章 倒吊鬼(4)

    他捏着被角的手松松紧紧,最后颓然垂在了身侧。或许是死而复生的缘故,清未并不觉得困倦,只是看着司无正眼下的乌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他还活着的时候,司无正还没考取功名,成日在家里不是温书就是习字,与旁人都无甚交集,清未一直以为司无正是性子平和的人,如今看来却不然,这人明明乖张得很,当了大理寺少卿还这么桀骜,也不知道在官场上得罪了多少人,他是越想越头疼。

    可司无正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招惹来非议,清未想起白日里看见的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在床边愁眉苦脸地思索了大半晚,换来的只是司无正的一句调侃:“嫂嫂可是看着我睡了一夜?”

    “你准备怎么办?”

    “房子勤?”司无正披散着头发坐起身,赖在清未背上不肯起床,“嫂嫂也觉得他是冤魂?”

    “冤魂不散,这还能出错?”他觉得理所当然,“再说,若真的没有冤情,他怎么不去投胎?”

    司无正听得直发笑,用指尖绕住清未的发梢绕了绕:“嫂嫂说得跟去过y曹地府似的。”

    “我这样死而复生的人,哪里去不得?”他不以为意,“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清未说这话时并不觉得怪异,或许是他死过一回,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缘故,所以对生死鬼怪之说毫无感觉,这也是他看见房子勤的冤魂时反应平平的根本原因。自己的事还处理不好,哪有心情管旁人?

    再说这世间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怪。

    司无正趴在清未背上轻轻咳嗽了几声,他闻声起身去厨房熬粥,顺便把剩下的姜汤一并热了,还轻声嘱咐站在一旁等候的司无正去看郎中。

    “我没生病。”司无正边说,边把拳头挡在嘴前咳嗽,“老毛病而已。”

    清未盛粥的手微顿:“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嫂嫂以前……”司无正垂下眼帘,“并不像现在这般关心我。”

    铁勺咣当一声掉在锅里,清未面色不虞,质问司无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司无正歪了歪头,接过他手里的粥,平静地反问:“我说错了吗?”

    “嫂嫂如今和我亲近并不是因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司无正轻轻吹了吹粥,“怕是因为在世间已无任何亲人的缘故。”

    清未闻言猛地怔住。

    “除了我……嫂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不把你当妖魔鬼怪的人了吧?”

    “我……”他一时语塞,目光躲闪。

    司无正说得没错,清未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自欺欺人地将这种想法藏在了心底,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被曾经的至亲当做怪物,司无正不怕他这个死而复生的嫂嫂,不代表他曾经的夫君不会,亦不代表他的爹娘,更不用说乡里乡亲,清未比谁都清楚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境遇。那些没有读过诗书的乡里人定会将他当做妖邪的鬼怪,欲杀之而后快。

    “果然。”司无正自嘲地勾起唇角,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粥,似乎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清未深究,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眼皮观察他的神情。

    清未自觉内疚,他把司无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却还对对方要求颇多,现在想来每次缠绵都是自己主动,而司无正只是不得不为之,于是愈发愧疚,坐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

    “能被嫂嫂利用也是我的荣幸。”司无正喝完粥,拿帕子擦了嘴,由衷道,“嫂嫂是不会懂的。”

    他哪里是不懂,只是不懂装懂罢了。

    好在司无正并不打算让清未一直内疚下去,用完早膳又提起了酒楼里的冤魂:“嫂嫂可愿与我再去一回?”

    “那房子勤难道还有不妥?”

    “我有个想法。”司无正曲起手指,蹙眉敲着案几,“若说他死后仍能停留在阳间是因为有冤情,那么昨日刚刚伏法的凶手呢?”

    “嫂嫂,我们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房子勤有冤情的基础上,可如今凶手伏法他并没有转世投胎,那么那个被我们当做是凶手的人……会不会也在阳间?”

    清未听得没有来浑身泛起一阵冷意,不由抓住司无正的手腕:“可你们不是说凶手已经承认自己杀了房子勤吗?”

    “他是承认了。”司无正眯起眼睛,“可我总觉得他要报的仇另有隐情,当年房子勤发现裴之元私吞赋税的事肯定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清未听得困惑起来:“既然有隐情,他为何要认罪?”

    司无正闻言忽而笑出声:“嫂嫂这你就不了解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银子够,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愿意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司无正说完,猝然站起,面色铁青,暗道不好。

    “怎么了?”

    “人是吏部抓到的,审完,未经大理寺之手就直接判了斩首。”

    “有何不妥?”

    “换做旁的案子或许无妨,但房子勤和裴之远皆是官员,这般处置太快了,就好像是故意不让大理寺cha手一般。”司无正边说边往院子外走,他昨日骑回来的马还拴在门前,“失算失算,也不知凶手的尸身还在不在。”

    听到这里,清未也大致听出了事情的始末,抬腿跟着司无正往院外走:“这么说此案当真有隐情?”言罢不由自主地感慨,“我以为你不在乎案情的真相。”

    他这话说得声音极小,本是自言自语,却不知为何被司无正听了个正着。

    “嫂嫂当真是不了解我。”司无正停下脚步,颇为无奈,“我虽厌恶官场里的腌臜事,可查明案情真相是大理寺少卿的本职工作,我怎可放任冤情不管?”

    晦暗的天光透过树枝稀稀落落地撒在司无正的面上,清未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与一个初入仕途,尚且有抱负的年轻人说话。司无正或许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但仍旧寄希望于一己之力能扭转乾坤,虽天真,却执着。

    “是我唐突了。”他温柔地笑笑,“那你今日准备去哪儿办案?”

    司无正把缰绳从门前的木桩上解下:“自然是从房子勤死时的酒楼,我总觉得他还有些事情并未如实告诉我们。”言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去瞄清未,“嫂嫂和不和我一道去?”

    清未犹豫片刻点了头,他在家中无所事事,倒不如与司无正同去酒楼,说不准还能搞清楚自身的谜团。

    这日乌云密布,天气y沉,稀薄的日光从云层间洒落,他们牵着马走在长安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司无正穿着官服,见者无不躲避,清未在心里叹息,司无正却目不斜视,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近些年大理寺越来越为前朝所用,刑法愈发苛刻,连坊间都传闻只要进了大理寺的门就别想活着走出去。”司无正看出他心中所想,悄声解释,“所以也不怪他们害怕。”说完,蹲下身扶住一个差点摔倒的稚童,然而孩子的娘亲赶来时却恐惧地盯着他们,仿佛见了鬼。

    司无正不以为意,清未却不能坐视不管,他走到孩童面前柔声道:“可是摔伤了?”

    他面容清秀,眉宇间弥漫着温润的书卷气,任谁看了都不会设防,连稚童都奶声奶气地唤“哥哥”。

    “下次可得小心些。”清未揉了揉孩子的头,抬手指着司无正的方向,循循善诱,“是那位哥哥救了你。”

    孩童听话地跑过去,对着抱着胳膊的司无正作揖,道谢以后笑眯眯地和娘亲走了。

    “嫂嫂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清未将双手背在身后,反问,“有何不妥?”

    司无正注视他的目光夹杂了丝丝探究,但最后一笑了之,捏着缰绳往行人少的小路上走。房子勤被杀害的酒楼其实离集市甚远,是极为偏僻的所在,据说当年足足在房梁上挂了三日才被前来打扫的小厮发现,当真是极惨。

    清未不认识长安的街道,跟在司无正身后默默前行,身旁喧嚣逐渐远去,原来他们已经拐入了平静的小巷,两旁届是幽静的院落,偶有不知名的花探出墙角,在清未鼻尖留下一道暗香。

    “我打听到伏法的凶手以前住在这里。”原来司无正走这条路是有原因的。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据说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司无正走得很慢,皱眉打量两旁的院落,时不时伸手探查墙缝里的青苔,“房家也是倒霉,房子勤好不容易当上了侍郎就被裴之远杀害,如今儿子又因报仇没了姓名,也不知道这位老母亲要如何活下去。”

    “那裴之远呢?”清未闻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的家人呢?”

    然而司无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站在远处蹙眉望着巷口。

    清未寻着司无正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声,只见昏暗的巷口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一道摇晃的人影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伴随着粘稠的水声,风里似乎都弥漫着血腥气。

    “他的……”清未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往司无正身边靠了靠,食指轻轻勾住了衣袖,“他的头呢?”

    第五章 倒吊鬼(5)

    雾气散去一些,那道人影靠得更近了些,血迹斑斑的衣袍上隐隐约约透出一个“囚”字,清未也由此看清了颈上碗口大的疤,粘稠的血就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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