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期 作者:苏楼洛

    第1节

    文案：

    薄暮雨自小喜爱在江尘音身边，从不愿远离。

    后来江尘音远走异国，薄暮雨一等就是四年。等到江尘音终于回来，薄暮雨那想要亲近的心绪一如往昔。

    薄暮雨这才明白，她内心想要的亲近，是爱之所及。

    [这是一场跟年龄差有关的爱情，青涩而懵懂。

    在我尚未明白爱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

    潜伏性双向暗恋

    年龄差15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尘音、薄暮雨 ┃ 配角：苏漫、蓝于昕、林初晚、宋穆清 ┃ 其它：

    作者简评：

    性格内向的薄暮雨从小就喜欢黏在江尘音身边，即使江尘音比她大了十五岁。她们之间的情感平淡而温馨，直到她长大以后才渐渐察觉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变了性质。

    作者将其中纠结繁杂的情感描述得细致入微，把读者的情绪带入这个平淡而简单的故事，感受着其中的微妙与酸甜。

    第1章

    你有没有尝过想念一个人数年的滋味？

    那种味道，好像把五味都搅在一起，酸甜苦辣咸无一不缺。

    而其中的甜味却是可以微弱到几乎能够忽略不计，一天一天地等待，会将那时的欢乐渐渐吹散。

    到了最后，就连再将它拿出来温习，曾经那能够让你绽开笑容的回忆都没有了当初的味道。

    窗外飘着细细的雨，夜幕降临，无星无月。天空y沉得好似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这个世界严丝合缝地围紧，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房间里亮着一盏床头灯，如同薄雾一般的灯光笼罩着正熟睡的人。

    薄暮雨拥着被子，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她梦见了小时候，梦见了江尘音，那个会蹲下来笑着抱住她矮小身体的人。

    爸爸总是站着，然后弯下腰拍一下手，对着她朗声笑说：“小雨，来，爸爸抱你。”

    妈妈总是站在爸爸身边，目含宠溺地看着父女两人，问她：“小雨，喜欢妈妈抱还是爸爸抱？”

    而江尘音每一次盈盈走近，总会蹲下来与她的目光平视，月眉星目，顾盼生辉，轻柔地抱住她，偶尔会用那婉转悠扬的动听声喉对她说：“暮雨，让我看看有没有长高。”

    在梦里，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好大，爸妈请了江尘音来家里烧烤。三个大人在说说笑笑，薄暮雨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轻易就被江尘音的笑容吸引过去。

    爸妈的感情非常好，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江尘音就在一边噙着笑，时不时地回答一句。

    也时不时地注意一下薄暮雨，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觉得无聊，会不会因为没顾及她而发脾气，会不会很想吃什么东西。

    妈妈串着r_ou_丸子的时候，薄暮雨眨了两下眼睛，被江尘音眼尖地望见，趁着两夫妻聊得火热，她放下手里的竹签过去。

    她蹲在薄暮雨坐的椅子前，把薄暮雨的两只小手握在掌心里，仰起头微笑着问：“暮雨，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想吃r_ou_丸。”薄暮雨舔了一下唇说。

    她看向妈妈手里刚串好的r_ou_丸子，再低头看向蹲着的江尘音，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蓦地露出笑来，“还想吃火腿肠。”

    江尘音耐心地笑问：“好，还有么？”

    “想吃什么都可以么？”薄暮雨奶声奶气地追着问，下一秒表情又垮了些：“可是爸妈不让我吃那么多烧烤。”

    “吃多了是不好。”江尘音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是你现在还没开始吃呢，每次吃一点点是可以的。”

    薄暮雨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扬起笑意，露出两枚小小的虎牙来，“音姨，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江尘音浅笑着摸她柔软的发丝。

    “音姨，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么？”薄暮雨追着问，本来被握住的小手也反过去捉住了江尘音的手。

    她听爸妈说过“一辈子”这三个字，爸爸说，那就是从这个时候一直到老去的意思。

    一辈子，好像很长很长，长得让她想不到在一辈子的那一头，自己是什么样子，江尘音又是什么样子。

    江尘音对她的问题有一瞬间的惊讶，当注意到那边正在腻歪的夫妻时便又明白了些，温声应道：“当然，但是等你长大了，会有另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

    薄暮雨想都不想地摇头，也摇晃着她的手，“不，我只要你。”

    江尘音被逗笑了，摸着她的小脑袋给她解释自己刚才说的话：“这是不一样的。等你长大了，我还是会对你好，可是那个时候，你的生活中会有另一个人，这个人给你的好才是能够时时刻刻陪伴你的，跟我，跟你的爸爸妈妈给你的好是不一样的。”

    薄暮雨茫然地撇了撇嘴，“音姨，我听不懂，我不想要那个人，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尘音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们要先吃好吃的，我给你拿一个小玩具，然后一边玩一边等我，嗯？”

    “嗯！”薄暮雨笑着点头，一下子就忘了刚才那个听不懂的话题。

    她看着江尘音站起来去给她拿来一个玩具熊，然后回到爸妈那边。

    她抱着玩具熊，偷偷地看过去。

    有时候会撞上江尘音的目光，那人本就含着笑意的视线，因为与她对视，下一秒便又多了些温暖。

    然后，这清晰的画面开始模糊，好像有一团雾遮住了薄暮雨的眼睛，她听不清爸妈的声音，看不清江尘音的面容。

    她好像坐在一辆飞速行驶的车上，沿途的却不是风景，而是许许多多熟悉的画面，似曾相识的话语。

    “小雨，你音姨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雨，这是音姨给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今年她不回来。”

    “也不知道尘音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总是待在国外。”

    所有的回忆都被一股浓浓的悲伤掩埋，薄暮雨鼻子一酸，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个说一辈子对她好的人，缺席了一年又一年，即使是在梦里，她仍旧逃脱不了那个人已经离开很久的事实。

    她不知道江尘音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江尘音还会不会回来，不知道年少时候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梦醒时分，薄暮雨恍惚还在梦中，她的眼睫挂着一滴泪，耳边回响着江尘音那句轻柔的“当然，但是等你长大了，会有另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眼前也好似还重播着江尘音说这句话时的动人容颜。

    她抹干眼角，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床头灯的亮度撑不起房间里浸染的厚重夜色，她的眼角在橙色的暖光下显出一些shi润。

    四年了，江尘音在她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如今已经四年了。

    那年许诺过的一辈子，到现在已经缺了四年，还要再缺多少年呢。

    这个问题常常会在梦醒时纠缠着薄暮雨，她始终没有答案，也始终不敢去问江尘音。

    她们还是会联系，她会在通电话的时候，把大学里的见闻都一一倾诉。

    江尘音会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轻笑着与她谈心，却只字不提何时回来。

    这样的梦对薄暮雨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收了收思绪，看了一眼时间，整理自己身上的睡衣然后出了房间。

    还没走到饭厅就听到爸妈的谈笑声，走廊的灯光打在女孩儿的身上，满身秀气，皓肤如玉，柔顺的长发披在背心，一眼看去只觉得清透绝俗。

    她顿了顿脚步，这才走过去道：“爸，妈。”

    薄明良笑呵呵地说：“小雨啊，快吃饭了，睡得这么沉，爸爸还以为你今晚不吃晚饭了。”

    叶夏岚关切地把她拉到身边来问：“是啊，今天工作很累么？怎么一回来倒头就睡？”

    薄暮雨微微摇头，“这段时间应该都会是这样的，过些时候就好了。”

    她声音极清，如清泉般明澈，语调十分平稳。

    叶夏岚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吃饭吧，今晚有你爱吃的菜，吃饱了回房歇着。”

    薄暮雨点头，站起来去盛饭，叶夏岚跟薄明良便又聊了起来。

    薄明良喝了一口酒道：“话说回来，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出国玩上几个月？”

    “吃你的饭。”叶夏岚拿起筷子敲了敲丈夫的杯子，“这个过段时间再说，最近不行。尘音要回来了，我还要跟她聚一聚呢。”

    刚坐下来的薄暮雨心重重一跳，又听到叶夏岚说：“等我们两姐妹聚够了再谈这件事。”

    薄暮雨嘴唇动了动，捧着碗的手都抖了些。

    这时叶夏岚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以前有多喜欢缠着闺蜜，忙转头笑道：“对了小雨，你音姨要回来了，就是这几天。到时候她来家里吃饭，你可以跟她比比身高了，你现在应该跟她差不多一样高了。”

    薄暮雨的脑袋里轰轰地响着，眼前也模糊起来，只听得到那句话。

    “你音姨要回来了，就是这几天。”

    她要回来了，她终于要回来了。

    薄暮雨露出笑容，拿起筷子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把白米饭扒进嘴里。她记得江尘音最后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还抱了她，叮嘱她好好学习，然后她满心欢喜地吻了一下江尘音。

    没过几天，听到的就是江尘音已经出国的消息。

    有一滴眼泪滴进碗里，薄暮雨却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你要回来了，我等了你四年了。

    第2章

    在听到叶夏岚告知江尘音即将回来的消息后，薄暮雨的心情一时间起伏不定。

    在恍惚之余，是越来越激烈的思绪翻转。

    虽然在江尘音离开的这四年里，薄暮雨会跟她互相给对方发自己的照片，可当真正到了面对面的时刻，薄暮雨还是会无数遍地去想一些问题。

    四年了，自己跟江尘音一样高了么？四年了，江尘音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呢，是眼角的笑纹更清晰了，还是那轻悦的音色更沉稳了？

    这些，都是照片无法传达的东西，只有四目相对的那一天才能够感受得到。

    在那好似一眨眼就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薄暮雨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找出江尘音曾经跟她拍过的照片，还有在伴随她长大的时光里拍过的视频，然后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复刻。

    只是再怎么复习，江尘音终归是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四年。

    她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等她们相见的时候，等她们能够面对面而不只是用手机交换彼此近况的时候，她一定要亲口问问江尘音，当初为什么要走。

    是她太喜欢黏着江尘音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江尘音能够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到她在江尘音回来的那天看到叶夏岚更新的朋友圈，她的心情竟莫名平静下来。

    【知名女艺人、著名配音演员、慈善家江老师，欢迎回家。】

    配图是一张自拍照，稍前一些的叶夏岚笑容满面，靓丽的模样全然不似已经有了一个二十一岁孩子的母亲。

    不过当年叶夏岚跟薄明良在一起的时候就未成年，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薄暮雨，如今这年纪确实是比寻常母亲年轻得多。

    而在叶夏岚身边偏后的人，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剪水双瞳温和且深邃，乍眼看去，只觉得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多情。

    大概是被岁月淬炼过，江尘音比以前更好看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惊醒了正在看照片的薄暮雨：“哎，小雨，你在看什么呢？”

    “嗯？”薄暮雨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屏幕将放大的照片退出，放下手机后尽可能地淡然道：“没什么，看一下朋友圈而已。”

    女同事探过身子来搂住薄暮雨的肩膀，接着调侃道：“边看边笑的，还说没什么，我才不信。”

    薄暮雨不擅长解释，便模棱两可道：“是一个出远门很久的人。”她顿了顿，唇角起了一丝笑意：“一个朋友。”

    小的时候，爸妈的朋友们见到她总是会说“来，到叔叔这边来”，或者“小雨，阿姨给你带礼物了，快来”，只有江尘音不一样。

    江尘音跟她相处的时候从不以长辈自居，更不以“阿姨”自称，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除了小时候自己时常被江尘音照顾之外，便更像是朋友。

    “那我白期待了。”女同事叹了声气松开手，拍了拍薄暮雨的后肩，“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准备结束自己的苦闷生活，没想到只是一个朋友回来你都能开心成这样。没救了没救了……”

    薄暮雨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说：“我哪有苦闷？我觉得挺好的。”

    “你这是身在其中不自觉。”女同事看了一眼腕表，催促道：“走了走了，吃午饭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薄暮雨无奈地被拉着走，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想着一会儿抽个时间给刚才那条朋友圈点个赞，然后听着同事继续控诉她：“你看看你，别人都是闷s_ao，你却是只闷不s_ao，你这样怎么找得到男朋友啊。对了，新来的那个姓杨的小导演，身高一米八六的那个，找你好几回了，这么帅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午后的微风带着季夏时节的热意，扑在每一个行人裸露的肌肤上。

    一辆漆黑的轿车自机场驶入秦州市区，穿过这座繁华的都市驶向郊区的一处宅子。

    车子在江家大门前停下，几个早已经候在那里的人上前去将行李搬走。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

    江尘音微微抬头，任阳光沐浴她的周身。

    “六儿，欢迎回家。”

    “六儿，怎么这么久才到家？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两道中年男声接连打断了江尘音的思绪，眸中微漾起几分温暖的笑意。

    她在家排行第三，小名里却带个“六”字，这是有由来的。

    当年爸妈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孩子，谁知头胎和二胎都是儿子。第三胎的时候江老爷子说若不是女孩子便再也不生了，所以当她出生的那一天，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长久的愿望终于圆满。她排行第三，江老太太在娘家也是排行第三，三与三叠加，这刚出生的宝贝疙瘩小名便定了个“六”字。

    “大哥，二哥，飞机没有晚点。”江尘音有些无奈地说，“明明是你们太着急了。”

    她走上前去，跟两个身材高大的哥哥站在一起。

    江高峻乐呵一笑道：“怎么能不急呢？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爸妈可比我们都急，我跟大哥好不容易才拦下来不让两个老人家跟着出来等你。”

    江尘音看向大哥江英纵，后者沉默地点点头。

    有四年了吧，无论如何都该回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

    她刚才还浮着晶亮喜色的眼睛瞬时就黯了下来，被愧疚覆盖，“大哥，二哥，我……”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都过去了。”江英纵叹了声气，刚毅的面容不怒自威，“年轻人是需要出去看看，但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还是要回家。好了，先进家里去看看爸妈。”

    江高峻道：“是啊，先进去吧，爸妈都在等你。”

    江尘音点头，“好，我们进去吧，别让爸妈等久了。”

    三个人一起走进江家老宅，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并排坐在高位，可以说得上是正襟危坐。

    江老爷子早年是秦州电视台台长，在外界有不低的身份地位，在圈子里被尊为老一辈。如今退了下来，身上仍有那股子身居高位的气场，挺直着腰板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龙头拐杖，敢说话的人就没有几个。

    江老太太则是传统的大家闺秀，即便年华不在，那温婉贤淑的气息却终究未减。

    饶是如此，见江尘音进来，江老太太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赶忙迎上去：“我的六儿啊，终于回家了……”

    “妈，我回来了。”江尘音忙伸出双手去搂住自己的母亲，怀着歉意低声应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老太太欣慰道，“在外面总归是不比家里舒服，回来就好啊。”

    江尘音那年的远走是没有封锁消息的，圈子里大多在猜测着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被疯狂的追求所打扰，这才选择远走异国。然而只有江家人明白，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

    所以江老爷子没有任何动静，江家两个儿子眼看着父母思念女儿心切，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以他们的能力把江尘音绑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尘音笑答：“妈，我知道。”

    江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叮嘱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早点睡觉，有时间再跟妈说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么些年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都跟妈说说。”

    江尘音还是笑道：“好，一定跟妈说。”

    站在后面陪着的江高峻道：“六儿，你两个嫂子都去c,ao办今晚的菜了。在国外就算找中国菜吃也吃不出中国味来，晚上吃饭，你可要好好尝尝家乡的味道。”

    江尘音戏谑道：“今晚没有我们的大厨师二哥做的菜么？”

    江高峻笑说：“怎么能没有？做菜的事哪能少得了我？”

    “咳……”

    一声轻咳传来，江尘音愣了一下，江英纵给她使了个眼色。

    “老大，去书房看看我刚写的那幅字干了没有。老二，去厨房看看。”

    江老爷子话音一落，两个儿子便领命走了。

    本以为该进正题了，江老爷子却又发号施令道：“素华，跟着老二去看看儿媳妇们。”

    明显是要把人都支开。

    江老太太好笑地配合道：“好，那我就把六儿留下给你了，可别凶过头了。”

    那话的口吻像是在告诉江老爷子，谁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关心女儿么？还非要摆那些个谱出来。

    江老太太说完走去厨房。

    江尘音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自己父亲开口，便深吸一口气说：“爸，我回来了，让你和妈还有哥哥们担心了。”

    “嗯。”江老爷子沉沉地应了一声，目光直直地扫过去，“你现在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数。”

    江尘音微低头道：“我明白，不会再走了。”

    江老爷子点头，动了动拐杖，在木地板上敲出几声闷响。

    江尘音明了，上前去扶江老爷子站起来，再不多说半句话。

    “这边的朋友都打好招呼了么？人际关系不能废。”

    江尘音在旁应道：“爸放心，都有联系。等我这几天先陪陪你跟妈，然后我会再联系的。”

    江老爷子终于满意了，目光柔和了许多，声音含着关切道：“上楼休息吧，晚上吃饭再下来。”

    江尘音笑道：“爸，那我上去休息了。”

    江尘音上楼时还能感受得到背后投过来的目光，她打开房门，进到久违的房间。

    房里一尘不染，她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被摆放错位置，这是她早就能预料到的。

    在国外的这几年，她拒绝了所有的工作邀请，每天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跟国外的朋友们时而相聚，什么时候兴致一起就拿着行李开始短途旅游。

    只是，无论感到多么的轻松，总还是像不能落脚的鸟儿一般。

    江尘音脚步轻缓，指尖抚过桌面上的纹路，停在笔筒旁边的相框上。

    她在想，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一定已经穿上了高跟鞋，那会露出一对小虎牙的可爱笑容，也一定褪去了稚气。

    那个孩子，现在会不会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

    第3章

    江尘音在国外过了几年毫无约束的生活，如今回到国内，只觉得那几年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像是在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上突然拐出来的一条岔道，让她得以休憩，只是当一定的时间过去，她仍旧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大道上去。

    江家的根基在秦州市，江家三个孩子在社会各界都有不凡的影响力。大哥江英纵是集团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公司业务涉及各个领域。二哥江高峻则是国内名厨，曾远赴法国，师从知名烹饪大师，回国后开办自己的餐厅，亲自担任主厨直至如今。

    江尘音是江家人里最活跃的，她因为外形出色，被江老爷子的一些圈内朋友们叫去出演了一些电视剧里的女配角，以及为一些电视剧和影片配音。

    有时候甚至被网友大加赞赏，评论她的演技比主角出彩，只是因为江尘音从未把演戏当做职业，便从不曾接过任何邀请她担任主角的合作。

    除此之外，与大哥江英纵一同管理集团的她曾被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慈善家。

    而这些，在她出国的那几年全都像厚重的铠甲一样被暂时地脱下，她只是她，只是江尘音。

    刚回到家不久她就接到了叶夏岚的电话，说是让她休息好了到自己这边来吃顿饭，两个人也好说说话。

    江尘音跟叶夏岚的关系一直很好，两个人是大学时认识的。薄明良比叶夏岚大了十岁，是薄家最小的儿子，薄家本就跟江家打过些交道，因为江尘音跟叶夏岚的关系，两家一来二去的便又更熟悉了些。

    听江尘音说叶夏岚相约，江老爷子把拐杖扬了扬，让她传个话给薄明良有时间过来陪自己下盘棋。

    叶夏岚跟薄明良还有薄暮雨一家三口没有住在薄家老宅，薄明良以老婆为先，在叶夏岚喜欢的小区买了套房子，没有亲戚和长辈的过多参与。

    江尘音在路上给叶夏岚打了个电话，便接着开车前往。

    虽然不是什么知名演员，但好歹也是演过几个配角的，叶夏岚一打开门就看见戴着墨镜的江尘音，忍不住调侃起来。

    “不得了啊江老师，这一路上过来签了几个名了？快告诉我。”

    “好了，别逗我，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江尘音摘下墨镜，一双笑眼波光潋滟。

    叶夏岚挽住她的手臂拉她去沙发坐下，仍是笑道：“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比国外舒服多了吧？”

    江尘音叹了声气，笑说：“各有各的好，不要让我对比这个。”

    “不是……”叶夏岚挤了挤眼睛，凑近一点低声问：“你在国外跟谁好了么？老腊r_ou_型的或者小鲜r_ou_型的，好了几个？”

    江尘音瞥了她一眼，双腿交叠起来道：“没有。”

    “没有？你别骗我。”叶夏岚惊讶，“国外身材好到爆的男人一抓一箩筐，你待了四年一个都没好上？”

    江尘音这回是长叹了一声才说：“夏岚，你当我出国是去干什么的？我每天看书写字健身，偶尔出去随处走走，还有参加聚会，我哪有那个时间跟谁好上。”

    叶夏岚狐疑地盯着她化了淡妆的脸，再伸手去摸她的腹部，指腹隔着一层布料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底下那轮廓分明的肌理。

    江尘音的马甲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半点不消。

    叶夏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收回手说：“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你看看小雨都多大了？你以为你比我小三岁是有多小？再不快点结婚到时候怀孕就是高龄产妇了。”

    “我……”

    叶夏岚嗤之以鼻：“不，现在已经满足高龄产妇的条件了。”

    “产什么妇，我根本没有好么？”江尘音没好气地笑了。

    听叶夏岚提起薄暮雨，江尘音抬头四下看去。

    江尘音以前跟薄明良的来往都是因为叶夏岚起的头，现在四下张望，找的自然不会是薄明良。

    叶夏岚了然地笑说：“小雨刚下班回来不久，在房里休息呢。”

    “是么？”江尘音笑了一下，“她都这么大了，已经开始上班了。记得我刚走的时候，她才刚刚上大学，一眨眼的工夫她就长大了。”

    那个时候的薄暮雨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虽然比同龄孩子要内向，但是跟江尘音在一起的时候，跟内向有关的表现会被缩小很多倍。

    她会亲昵地去抱江尘音，去吃江尘音送到她嘴边的冰淇淋，会把学校里的趣闻用她清澈悦耳的嗓音一一诉说。

    江尘音跟叶夏岚正这么说着，就有脚步声远远传来，虽然慢却很轻，不是薄明良那样的沉稳。

    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四年后第一眼见到江尘音的感觉。

    她就跟自己的妈妈坐在一起，波浪卷发随意披散着，微微眯起的星眸满是笑意。

    这俨然成了一副惹眼画卷，就展开在薄暮雨的眼前，让她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叶夏岚转头看去，“哎，刚说到她就来了。”

    江尘音一抬眼，跟薄暮雨的目光撞在一起。

    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开口说第一句话，叶夏岚就拍了拍江尘音的手臂道：“这孩子老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跟她说说话吧，我去厨房看我家那老头子饭菜做得怎么样了。”

    江尘音点头，叶夏岚站起来走去薄暮雨的方向。

    薄暮雨轻声道：“妈。”

    “我去厨房看看你爸，你跟你音姨过一会儿洗手吃饭了。”

    叶夏岚说完话就走去厨房了，扔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

    客厅安静得很，刚才叶夏岚也没有打开电视，跟江尘音说话都嫌时间不够用。

    对薄暮雨，江尘音是有愧疚的。

    跟朋友们还好，离开之后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薄暮雨却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那么依赖自己，喜欢跟自己在一起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找不到自己了，那该是多么不能言喻的感觉。

    可是那个时候，江尘音不能不走。

    后来她打电话给薄暮雨，意外的是这个孩子很懂事。不曾多问，不曾给江尘音带来更重的不安，只是像从前一样，跟她说自己的事情，以电话联系这样冰冷的方式。

    江尘音想过要等到薄暮雨长大一点再亲口告诉她，当年自己为什么要走。可是真正再见到这个孩子，江尘音却一下子开不了口去说曾经的那些过往。

    她甚至连第一句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江尘音站了起来，活到这个年纪，面对外人处之泰然，从容不迫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经验不足。

    她到底应该跟这个孩子说什么呢？

    薄暮雨没有让她考虑太久，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便几步过去抱住了她。

    一阵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江尘音所有的思量都被这熟悉的拥抱化解得不剩一二，脑海里浮现出薄暮雨小时候咯噔咯噔跑过来抱住她时的羞涩笑容。

    这个孩子长大了，可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暮雨。”江尘音吐息温热，声音在薄暮雨的耳边悠扬响起，“我回来了。”

    “嗯……”薄暮雨比她矮上几公分，头埋在她的肩膀。

    那声轻轻的答应好像有一点点鼻音，江尘音隐约听了出来，心里像是被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了一下，有轻微的酸疼。

    还在考虑什么呢？跟朋友们那些客套的回应和相处从来都不合适用在薄暮雨身上，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别人。

    江尘音轻轻挣脱开薄暮雨的手臂，在薄暮雨还没来得及失落的时候抱住了她。

    她们沉默了好几秒，江尘音露出笑容，带着一些愧疚说：“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薄暮雨抬头，江尘音清澈的双眸里好像泛着涟漪，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涟漪。

    那好似湖泊一般的双眸眨了眨，然后薄暮雨又听到她温润的嗓音低低地响起：“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现在不是隔着电话了，有很多时间可以说。”

    薄暮雨眼睛有些红，闷闷地问：“你今晚会留在这里么？我想你留下。”

    江尘音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声音更轻了些：“嗯，你妈妈前两天就说让我过来的话一定要留下。”

    “那……”薄暮雨抿紧了唇，本来跟江尘音对视的目光也低垂下来。

    叶夏岚让江尘音留下，那肯定是两个大人要叙旧的，没有自己什么事情。

    江尘音了然地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说：“还有很多时间，不止今天而已。”

    薄暮雨愣了一下，突然就微笑起来，露出了那对依旧可爱的小虎牙。

    对啊，不止今天。她刚才说过，不会再走了。

    “那你到我房间里去好不好？”薄暮雨从她怀里出来，捉住她的手腕，满眼期待。

    “好，你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么？还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江尘音眉眼弯起，任由薄暮雨拉着她走。

    薄暮雨的房间以前从不对江尘音有任何限制，江尘音来家里的时候想进来就可以进来。有时候留宿，薄暮雨缠着她不让走，她便干脆睡在了薄暮雨的房里。

    所以，很多年前叶夏岚提过，不如就让薄暮雨认江尘音做干妈好了。

    薄暮雨房间里的布置是青年人的轻熟风格，文艺而清新，格调雅致。

    微风将窗台上养的花散发出的香味吹进房间里，混合着身边的女孩儿身上的淡淡香气，江尘音一时恍惚起来。

    “你的房间变化很大。”她悠悠几步走离薄暮雨的身边，手指从衣柜慢慢地抚摸到书桌，“我记得以前还摆放了好多个毛绒玩具，书桌上有一个小的，床上有好几个大的。还有一些实在放不下了，就拿去储物房里放着。”

    “嗯，有好多个是你给我买的。”薄暮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不过现在你已经不需要那些了。”江尘音笑道。

    薄暮雨忙上前几步补充道：“我没有扔掉它们，都在储物房里，一个也没有坏。”

    她这几年想起江尘音的时候，偶尔会去找江尘音送给她的东西来看看。有小时候背过的书包，铅笔盒，课外书，还有一样，就是那些毛绒玩具。

    毛绒玩具有着其它东西所没有的优势，因为薄暮雨可以抱着它。

    江尘音摸着她书桌的指尖一顿，回头看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会给你买适合大人用的东西。”

    薄暮雨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是什么？”

    适合大人用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呢，衣服鞋子么？可那些，江尘音以前也会给她买。明明爸妈已经给自己买了很多了，可江尘音对自己的宠爱不落爸妈分毫。

    江尘音转身面对薄暮雨，走到她身前，目光落在她的发丝，额头。

    半晌，江尘音摸着她的头，手心蹭着她柔软的发，叹了声气后欣慰地笑说：“我会像以前一样给你买很多很多的东西，只不过要从小孩子用的，变成大人用的。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第4章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薄暮雨房间的地板上，置身于房里的两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橙黄色的绒光，看起来舒适又温暖。

    你已经长大了。

    薄暮雨听到江尘音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多了一些慌乱。

    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她在一起了。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像爸妈说的一样要学会独立。长大了，是不是在她面前就必须要像一个大人一样。

    她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即使她再不活泼也在工作之后学会了该如何交际。可唯独不能跟江尘音亲近的这一点，她从没有考虑过哪怕一次。

    薄暮雨的思绪渐渐平息，眼前的画面和声音也清晰起来。

    江尘音一边微微弯腰给她整理打开的文件，一边含着笑意跟她说：“文件看完要摆放好，这么乱，下次用的时候找起来会很麻烦。”

    “嗯，我下次注意。”薄暮雨对着她的背影缓缓点了头。

    心里那棵停止生长了四年的树苗没有枯萎，反而茁壮成长起来，刚才那一丝慌乱好像不见了。

    江尘音收拾文件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薄暮雨签在文件上的名字。

    字迹清秀隽丽，比上学的时候要成熟得多。

    她摇着头笑了一声，有些感慨：“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也工作了，不是那个会闹着让我买玩具的孩子了。不只是你，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她才刚刚接受了薄暮雨长大成人的事实，突然又看见这个孩子的工作文件。四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她在国外生活得逍遥感觉不到，可当她看到薄暮雨的时候才觉得，真的过了很长时间，上千个日夜改变了许多她记忆中的画面。

    她不止错过了薄暮雨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也没有能够好好孝顺爸妈。

    “音姨。”薄暮雨上前去牵住江尘音的手腕，往自己这里扯了扯，“我们出去吧，应该准备吃饭了。”

    她听出了江尘音话里的惆怅，这些年里她去江家看望江爷爷跟江奶奶的时候，两个老人家也总是会提起江尘音来。

    江尘音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薄暮雨跟江尘音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叶夏岚跟薄明良在厨房里对今晚叶夏岚要去客房跟江尘音睡的这件事情发生了激烈却腻歪的讨论。

    薄明良围着围裙在翻炒着菜，叶夏岚一只手揽过去拍了拍他的肚皮，探头上前去说道：“爸爸，今晚我跟江老师一起睡嘛。”

    “那我怎么办？”薄明良头也不回地问。

    “哎哟。”叶夏岚讨好地说：“她才刚回来，你倒是让我们说说话呀，我又不是要跟她睡下半辈子。等她回家了，我还是要回咱们房间的嘛，爸爸你就答应了呗。”

    薄明良盖上锅盖，转身双手环胸，高大健硕的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妻子：“让我考虑考虑。”

    叶夏岚双手捏着薄明良的脸，加大讨好力度道：“爸爸，你就答应我了快点……”

    这对中年夫妻的脸快贴在一起了，江尘音跟薄暮雨走到厨房门口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三十九岁的女人了，都快四十了，薄明良也是五十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江尘音扶着额头，瞥了一眼淡定的薄暮雨，低声道：“你爸妈该不会这么几年还是没有点收敛吧？”

    薄暮雨见怪不怪地点头，半点没有要挪开视线的意思：“嗯，一直都是这样。今天还算好的，没有前几天那么激烈。”

    江尘音的视线无奈地落在厨房里那两个人的身上。

    天哪，这两夫妻到底是激烈到什么程度才让薄暮雨都这么平静面对了？这几年怕不是比自己还没出国的时候更过分。

    “哎哟，爸爸……”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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