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第37节
“真是不知死活。爱吃吃去,反正吃不死。本仙睡觉去了,没事别烦我。”书妖心想,若是有眼睛,一定翻他一百个。
听了这口气,看来还是不吃为妙。
陆一鸣摸着肚子,遗憾地叹着气,把书塞回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了手杖,慢慢踱出去。
懒洋洋地叫嚷起来:“陈姐,米熟了没有?先给我来一碗白饭。”
“没熟!你等等。”
陆一鸣微微笑起来,露出好看的白牙:“我饿啦,等不及了。”
陈姐边炒菜边远远宠溺地白他一眼:“夹生的你要不要?”
陆一鸣揉着肚皮:“夹生的?也成啊。别说夹生的,现在哪怕是给我一碗生米我都能啃了。”
“哟,说话得算话啊!不然有你受的。”陈姐朝金叵罗呶呶嘴,促狭地笑了,小声地咬耳朵,“马上给他盛一碗……”
不一会儿,陆一鸣用筷子搅着一整碗的生米,一边生嚼一边咬牙切齿:“啧,真是,唯……母老虎与小人难养也!”
县医院。
文渊坐在病床上不紧不慢地吃着医院特级病房特供的饭后甜点——百合莲子羹。
这碗百合莲子羹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路边卖的那些似乎品相并无不同。
但据送餐的小护士说,这些百合是院长夫人亲手栽的,是兰州买回的名种;莲子则是从湖南买回的湘潭寸三莲,饱满甘润。
——一般人是吃不到的,这次还是给了那个什么“老板”的面子。
一勺羹下嘴,舌尖传来的清甜让他心情舒畅。
美食确实当得起“享受”二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随后,一个清朗淡漠的声音响起:“是我,赵东来。”
“进。”
文渊把碗放到小餐桌上,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等着赵东来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走进来。
今天警局里不少人都来探病了,包括李飞云。
但到了晚上这个时间来探病的,明显就是没眼色了,毕竟文渊是个大伤初愈的病人,是最为需要休息的。
所幸文渊自我感觉良好,没有放在心上。
赵东来近前,坐在床畔,摘下帽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几分生疏的客套:“探长,听局长说你受了伤,他让我过来探望一二,以显同仁之仁爱,但我白天忙得很,这个时间才腾出时间来,看你恢复得还不错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为诚挚,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两手空空地挑大晚上来探病有多么失礼,反而透露出一副“我是非常好意又迫不得已地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你该感到欣慰”的意思。
文渊也回了个客套的笑:“劳烦你了。今天有什么命案需要出动你?”
共事过一段时间,他知道这个人其实本质不坏,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性格有些不着调,而且直率得超乎旁人的想象。
文渊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耿直的人,但跟赵东来的耿直一比起来,自己简直弯得像个勾子了。
别人说忙,那可能是随口一说;可赵东来说忙,那必定是真的忙。
能让赵东来忙起来,说明又死人了。
赵东来脸上果然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啊,你也知道这件事劳烦我了啊,我确实很烦呢”的神情,淡淡地道:“又是金陵镇的,这个镇住不得,三天两头尽死人。”
听到“金陵镇”三个字,文渊禁不住抬起了头:“……谁啊?”
“谁知道,”赵东来说起这具新尸,脸上难得焕出了奇异的光彩,像是无意间遇上撞上死耗子的猫,“人肿得跟打了气一样,没人认得出来。近来县城和周边的镇子也没人报失踪。”
“巨人观都出来了?”文渊下意识地抚着下巴,“在哪里发现的尸体,死了多久,死因找到没有?”一听到死人,他职业病就来了,开始连珠炮似地问起话来。
巨人观是指人死后,尸体由于寄生细菌迅速滋长繁殖产生大量气体而导致尸体膨胀的现象,不同的温度条件下出现巨人观的时间也不同。
赵东来毫不客气地拿起床头放一串洗好的紫水晶葡萄,向文渊晃了晃。
文渊点头:“你吃。”
赵东来摘了一颗葡萄,皮也不剥,径直放到嘴里,慢理斯条地嚼了嚼,咽下,才说道:“在金陵镇外边那条河上,几个打渔的一大早以为网着了什么好东西呢,结果捞出一口大箱子,打开就是这么个东西,”赵东来一说到尸体尸体便滔滔不绝,“死了十来天,初步估计是窒息而死的,但肺里和肚子里没有水,那就不是溺死的……”
“箱子里只有这具尸体吗?没别的了?”文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由伸手从赵东来手里摘下两颗葡萄,从连柄处撕开一小片,挤出晶莹的果r_ou_吃起来。
“哦,不是,箱子里有隔层的,第一层放有些药材。”赵东来慢慢回忆现场,“但都是些常见的药材,镇上这么多药铺,就连金陵镇都有好几家,摸不准是哪家的。东西已经被其它同仁拿回去了。”眸色微微一转,“话说,探长你那个好朋友,叫陆什么来着,就是陆记药材铺的那个东家,可以请他来看看,说不定他能看出来是哪家的药材呢。”
“哦?”一听到“好看的女妖怪”陆一鸣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嘴角抿起意味不明的笑,“有多好看?”
“好看得要死,我成……成仙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女妖怪,明媚如春华,灼灼然,叫我不敢直视。”书妖对这个女妖怪的评价颇高,“就是声音老了点儿,沙沙哑哑,听起来像个大妈。”
……妖魔鬼怪?
陆一鸣后知后觉地后背发凉,忍不住弹了它一下:“好啊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
害得他无知者无畏地往里走了那么久。
“……那个卖我馄饨的大婶,是个什么东西?”
刚才金叵罗故弄玄虚吐一半吞一半,到最后也没说,实在是吊足了他的胃口。
书妖偷偷看一眼窗外,金叵罗已经不在了,才暗舒口气,小声地道:“……是个好看的女妖怪,估摸着是什么花妖吧。”
刚刚他差一点就要拽着金叵罗的胳膊求着他说了,幸好还是忍住了。
书妖疑惑地说:“阿仙是谁?!”
“哦,咳咳,”陆一鸣摸了摸鼻尖,“大仙啊,说说刚才夜市里的见闻可好?”
“我看你熟门熟路的样子,还以为你经常去呢。谁知道是你自己误打误撞啊。”
陆一鸣揉揉眉心,掩饰了一下尴尬。
书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没说完突然看到院里金叵罗拿着一把大木勺子慢悠悠路过窗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朝这边凉凉地瞟了一眼,两抹寒光似带有杀意。
吓得赶紧闭嘴。
尤其当只知道一半的时候,另一半简直有如心肝上的爬虫,痒得叫人难受,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金叵罗那个小畜牲,什么话都只肯说一半,成心让他抓心挠肝。
书妖冷哼一声:“夜市?刚刚哪里有什么夜市??”
陆一鸣眉梢挑起:“那我刚才去的那条街,不是挺多人的么。”
“……哪儿有半个人?就一堆妖魔鬼怪……”
一顺口就……
这书妖真是爱摆谱。
回到家,趁金叵罗在厨房帮陈姐打下手的当口,陆一鸣偷偷回房坐下,掏出《金陵地方志》问:“阿仙,刚刚在夜市里……你瞧见什么了?”
好奇心这东西,真是要不得,沾上一星半点都如同附骨之疽。
第99章 绮梦
“嗯。”文渊点头。
门重新被人从外面合上。
文渊伸手轻轻抚过左胸口,那里的表皮肌肤还隐隐作痛。
可奇怪的是,内里却已感觉不到什么痛感。
他一粒一粒地解开病服的钮扣,低头狐疑地看向包裹纱布的地方,白色的纱布还透着变成深色的血渍。
微一咬牙,文渊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前裹着的纱布,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伤口。
前胸被铁线穿入的伤口还不到筷子粗,结了个褐色的痂。
抬起左臂,吃力的侧下头去看左腋下的肋侧。
下个瞬间,他瞪大了双眼。
——那天刚进院时,那里分明还有两行蜈蚣状的巨大的血痂,现在竟然消失了,只留下两道淡淡的疤,看那样子,像是已经愈合了几年一样。
窗外有什么东西刮蹭过玻璃面,发出“噌”地一声。
文渊敛目看过去,隐约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他迅速披上衣服跳下了床,移向窗台。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楼下的路灯清清冷冷地映出几团白光。
放眼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自己所在的病房在医院的四楼,刘副官又派了一堆人把守,守卫森严,应当不会有人才是。
估计是夜鸟路过。
文渊松口气,一边扣上扣子,一边慢慢踱回病床。
心中暗暗惊异:刚才这一走动,才发觉身体灵敏如常,难道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团白影在他转过身后慢慢从窗户上方悄无声息地往下蹿。
——阿爹也不在这里。那阿爹哪儿去啦?
那白影吮着手指,忍住嘤嘤哭出声的冲动。
只是白天找了棵树睡了一觉,回来阿爹就不见了,明明之前一直躺在地下那个房间的。
找了好多间房,都没找到。
——阿爹是不是醒了?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了?气还没消吗?
唉,再找找吧。这破房子好大,真讨厌……
陆宅。
陆一鸣摸索着回到了房里。
回房掩上房门,他便感受到一股热气从床边涌来,夹带着沐浴的香ji,ng。
不禁由衷感慨,陈姐真是越来越体贴入微,连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得这么及时。
刚刚他真的生啃了小半碗生米,啃得腮帮子都酸了。
陈姐看着心疼,用最快的速度炒好了菜端上桌。
餍足后,他去了储藏室,找到藏在角落的那罐陈年状元红,偷喝了两盅。
酒劲大,他喝着有点上头。
匆匆褪了衣裳进了浴桶,温度适中,浑身舒畅。
热度舒张经络,醉意更浓,带来了些许倦意。
迷糊之中,陆一鸣觉得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惑然低头一看,只见一肚子雪白的绒毛,再往下,两只鸟爪子。
环顾,ji,ng细光滑的笼柱根根立在眼前。
——自己正站在那只鸟笼子里。
咦?我怎么又变成了那只铜蓝鹟?
就……就泡个澡的功夫?
发呆。
这魂穿真是毫无规律可言,防不胜防。
原以为变回了人这事就过了,结果竟然还没完了?
笼子下方有人在说话,言笑晏晏。
俯身望下去,看房中摆设,居然到了金叵罗的房间里。
这张红木长榻还是自己当初特意给金叵罗量身订制的,生怕做短了他睡不好。
房中榻旁坐着一男一女。
——金叵罗,和……那个小香居的红牌吕九娘?
这两人什么时候真勾搭上了?
鸟眼一翻,哼。
吕九娘正把酒添满,要递给金叵罗,手仿佛不经意般滑过他的掌心,捏了一把。
陆一鸣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这女的,忒没有职业道德,明明拿了他的钱要玩仙人跳,却勾搭起人来。
“这鸟真好看,叫什么?”吕九娘却没有看出他的鄙夷,反而隔着笼子夸他。
陆一鸣:叫倒霉晦气丧门鸟,瞪谁谁倒霉。
“它怎么不唱?若是我变成这样漂亮的一只鸟儿,那可真要高兴得天天唱歌。”吕九娘看样子很是喜欢他。
金叵罗坐在榻上呵了一声:“真的?”
吕九娘回眸冲他嫣然而笑,眼里满是柔情,“我现在就能唱给你听。”
金叵罗嘴角勾起,他敞开亵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张开双臂,“过来唱。”
啧啧,看来要长针眼了。
陆一鸣不屑地转过身去,把屁股那一撮毛对着狗男女,打起了盹。
蒙眬之中,陆一鸣感觉自己变成了孙悟空,被如来佛祖一巴掌压到了大山下,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挣扎间山壁耸动,周身酸楚滚烫,仿佛要碎在山下。渡过了这层酸楚,方有细雨纷纷润过肌肤,渐渐仿若花动一山春色之绝妙。
低吟着睁开眼,却只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怔了怔,这张脸……
金叵罗。
灰蓝色的眸子掺杂了异色,透出了深不见底的黑,仿佛要把他从头到脚吞噬殆尽。
背脊阵阵发寒,脑子一下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和他正赤体交缠……
吓得全身一颤。
这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惊恐地惨叫了声,喉间发出的却是女人高亢的尖叫。
疑惑地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突起两座巨峰。
?!
“吱吱吱!”陆一鸣脚底一滑,险些从杆上掉下去。
这才发现只是南柯一梦。
偷眼去看床上,狗男女已互相偎依沉入了梦乡。
他怔怔地眨眨眼,看看自己胸前白绒绒的鸟毛,没有巨|峰,放下心来:幸好我是一只鸟……
啊,不对。
这女人,好歹也是个人。
这么一想,心头也茫然起来,究竟是做鸟好呢,还是做女人好呢?
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做鸟了,陆一鸣不免陷入淡淡地忧伤,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夜未眠。
东方一露白,他便故意叫嚷起来,把床上的男女吵醒。
吕九娘也是好脾气,一点起床气都没有,穿上肚兜下了床,一边笑盈盈地用纤长的手指去戳逗这只铜蓝鹟,一边向床上的男人说道:“昨晚呀,我梦到我变成鸟了。站在笼子里看着你和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嘻嘻嘻。”
金叵罗慵懒地捡起了地上的秋衣,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做鸟好玩儿么?”
“还是做人好玩些。”吕九娘说着,回身扑坐到了金叵罗怀里。
金叵罗一手揽着她,一手去摸桌边的银色怀表,眼睛却不怀好意地朝笼子里的铜蓝鹟看去。
捕捉到那抹一闪而逝的坏笑,犹自忿忿的陆一鸣莫名地打了个寒噤,张开翅膀跳到笼子另一头。
“哗!”
下意识地挥动手臂划动了浴桶里犹自温热的水,水波发出的响声让陆一鸣悚地一下从木桶里醒过来。
感觉到身体四周围笼的水和后背的木板,他恍了恍神,摸摸自己的身体。
手脚俱全,皮肤光滑……没有变成鸟,松口气。
——水还热着,说明刚刚着实是浴桶里做了一个梦。
不愿回想刚刚的荒诞梦境,他用手抹了一把发烫的双颊:什么鬼梦!呸。
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腿莫名发软,翻出浴桶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所幸扶到了什么东西稳了下。
披上衣服半躺在床榻上,良久,身上的热度却一丝未减。
连带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仿佛受到那个梦的蛊惑般,陆一鸣慢慢把手往下探。
女妖怪,女妖怪,好看的女妖怪……
他逼自己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女妖怪,任无边风月在脑海中任意旖旎。
仰首,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一鸣粗喘着结束了一切。
伸手想找从床头边的茶几上抓到点什么来清理一下。
果然被他抓到了一块毛巾。
……忽觉有些不对。
茶几的高度怎么也到不了自己现在手所在的位置。
陆一鸣手猛地往下一抓,攫到一只手。
骨骼分明,指节修长。
带着温润的暖意。
陆一鸣瞪大了纱布下看不见的双眼,脸上方才淡去的热度卷土重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扯过榻上的薄被遮过身体,咬了咬牙,低低吼道:“金叵罗!!!”
“我不是十分清楚,似乎上学时他就已经是没什么近亲了吧。现在连唯一的老娘舅都没了。”赵东来难得露出一丝同情,但也只是极短的一瞬。
说完,他看向文渊:“探长,告辞。”
赵东来笑笑,上前捡走桌上的礼帽:“落了点东西,刚刚随手一放……”
文渊点点头。
想起什么,叫住赵东来:“那个,你老同学的尸首怎么样了?”
赵东来正了正帽沿,薄唇一抿,淡淡笑出一道ji,ng致的弧线:“还快?案子悬而未结,尸检也完成了,他自己家没人,那个寡婶嫌他晦气不肯拉回去,只留了一块大洋说烧了,那还留着干什么?再留下去这天气就要臭了。今天医院刚把人拖去殡仪馆,下午的时候殡仪馆派人送了一盒骨灰到东署,没人碰它,你要是回去上班啊,就能瞧见它就在你桌上。”
“他家一个人也没有了?”文渊跟郑清河共事过一段时间,多少有点惋惜之情。
凭良心讲,郑清河为人不错,工作上也没有大瑕疵,就是有些孤僻。
他双唇微启,吐出一声长叹,右手覆面。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死案?
不,他不甘心。付出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让它们付诸东流?
赵东来顿住脚步,慢慢戴上礼帽,清亮的眼眸瞬间被礼帽落下的y影盖住:“哦,你说郑清河?烧啦。”
“烧了?”文渊微怔,“这么快。”
来者竟然还是赵东来。
“?”文渊斜瞟一眼,以眼神相问。
要理清一大团乱麻,至少要先找到麻线的两头,再细细梳理。
眼下,陈家这团乱麻,文渊竭尽所能,也未能找到线头,更遑论梳理。
又是谁?
文渊没有抬头,漫不经心:“进。”
门开了。
——笃笃笃。
敲门声冷不丁响起。
赵东来离开后,文渊就取出自己的小本子,把新命案的一些要点记录其中。
病房内只剩他独自一人,静悄悄的,不时响起他写字的沙沙声。
写完,不小心翻到本子的前面,看到之前陈家灭门案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第100章 惆怅
“下次我来帮你吧。”金叵罗低哑的声音柔软得像煮得恰到好处的温酒。
陆一鸣耳朵仿佛被炸了一般烧起来,顺手抄起床头的拐仗朝前面卯足全力就是一棍子。
半途被一股力量稳稳遏住。
金叵罗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棍子一把夺过,扔到一边。
一手慢慢攀上他的咽喉,淡淡地道:“你不要觉得我每次都会乖乖让你打。”
陆一鸣也不挣扎,索性倚着床头柜瘫坐在那里,挑挑眉:“你倒是用点儿力啊,就这力道,弄不疼我。”
咽喉上那只手果然加大了力道,慢慢箍住了他的脖子,但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只是顶着他的下巴往上略略一抬。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空气中漾起。
陆一鸣轻轻一怔。
“蠢材。”
金叵罗带着磁性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了嘲讽。
陆一鸣哼一声,咧嘴回道:“那你就是蠢材的狗。”
对面笑了一声:“你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陆一鸣装傻充楞。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狗。
其实这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觉得,两个人的脑回路永远不在一个面上,所以根本无法沟通。
他早打算放弃和这个人——不,这头畜牲——正常沟通了。
金叵罗捏了捏他的下巴,不紧不慢转移了话题:“和我订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说的订契,到底指的什么?”陆一鸣问道。
和书妖说的是一码事吗?
“你同意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啧,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打三百棍也打不出个屁来。
说的每句话都这样绕弯子,浪费他的坦诚相待。
陆一鸣有些不耐烦起来:“那就让我后悔吧。”
那只手和它带来的温热从喉颈间消失了。
对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陆一鸣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喉间多日的话倾吐而出:“我,不喜欢你……”
——你不必成天缠着我。
咳咳,不说人妖殊途之类,这世间还是应当遵循一些y阳调合之道才对……
堂堂一个男妖怪,不去找其它女妖怪,却对着他一个大男人发情,这像什么话。
——就算你看不上那些女妖怪,我还想和同是人类的心仪女子结婚呢。
门突然被大力的从外面推开。
陈姐闯进来,生气地叫嚷起来:“少爷!你是不是把储物房的酒给喝了!”
陆一鸣吓了一跳,笑道:“不就那么点儿酒么,喝了怎么了?”
“你忘了你现在眼睛有伤,李大夫嘱咐了不能喝酒!你啊……”陈姐进来絮絮叨叨数落了他半天。
陆一鸣一边翻了个身钻着被子里,一边懒洋洋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都给我出去,我困了。”
“……们?这里就我和你,哪来的‘你们’?你是不是喝傻了。”陈姐又是一通数落。
陆一鸣这才察觉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嗯?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
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心口顿时地升起一阵说不出的烦懑。
陆一鸣没有再回应陈姐的话,作出一副喝傻的样子,打起了鼾。
陈姐哭笑不得,骂了他两句,把浴桶支起轮子,推了出去。
门被带上的声音响起,陆一鸣翻了个身又坐起来。
心口的烦懑积得更多了,像要冲破胸膛喷薄而出。
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他摸索着下了床,一只膝盖杵在地板上找自己刚刚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的手杖。
手杖没摸着,却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扁圆型硬物。
捏了捏,那个东西体表坚冷光滑,侧边有个按扣。
轻按一下,它的盖子便自动弹开。
滴答,滴答,滴答。
钟表走动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异常地清晰。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表面压印着的微陷进去的那行字。
——
这是金叵罗送他的那块银表。
上次他硬退了回去,金叵罗不肯收回,他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了陈姐刚刚替金叵罗洗好的衣服口袋里。
不知怎么又落在了这里。
陆一鸣拇指梢一下一下地滑过那行字,若有所失。
就好像,有人在他心底悄悄用看不见的小刀划了一道口子,许许多多的惆怅与落寞从那道口子里流沙一样漏出来,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县医院。
笃笃,笃笃。
文渊刚刚躺下,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拧:这个赵东来,还没完了?反反复复都多少次了。
坐起来,按亮了床边的电灯开关,压抑着不悦出声:“进来吧。”
门重新打开又合上。
来人摘下了黑色的礼帽,立在门边的一小片y影里。
“又怎么了?还落了什么东西。”文渊用食指和拇指揉着鼻根旁的睛明x,ue,问道。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文探长,好久不见。”
文渊的动作顿住了。
这个声音,温润动听,仿佛竹林涧边拂过的清风,与赵东来清朗的音色截然不同。
没听到他的回应,陆一鸣越发焦灼起来,正要重复,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自己的鼻头。
稍稍后退,热气很快移到了耳边。
“混帐东西!你竟然敢骗我!”
忍俊不禁的低笑声响起,悠悠地荡进陆一鸣的耳朵。
“骗你又如何?”
“你过来。”听到对面传来的笑声,陆一鸣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轻声唤道。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想把人叫过来,好好给一个耳刮子。
语气腔调淡得就像兑过九成水的高粱酒,让人听不出情绪。
陆一鸣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一想到他惯常带着的那股居高临下的嘲意,陆一鸣就更是像被鸟抓了心窝,几乎要气炸,又带着万分窘迫。
“混帐,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陆一鸣牙根发痒。
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这么丢人过,尤其还被人这样挑衅。
“……没有。”
陆一鸣丢开他的手,直接朝灯台挥了挥手,小指尖被灯台上空焰苗的热气小小灼了一下,吃痛地叫了一声,把手缩回吹了几口气,横眉。
想起爬出浴桶差点摔倒时扶住的东西……这么说来也像是手臂之类的。
果不其然,旁边的人淡淡地“哦”了一声。
明明知道他在……,还故意在旁边默不吭声,简直是……无耻!
陆一鸣想到点什么,急急问道:“……你,点灯没有?”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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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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