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第5节
这世上,荒谬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落在自己身上,谁愿意相信?
就好比他现在若敢到陈姐面前说自己是陆一鸣,陈姐绝对有本事把他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惜这书也只是简单记载旧事,并无详解。
找不到那莫老道,终究无法可解。
心绪繁杂间,陆一鸣趴在书堆里有些恍神。
冷不丁有个声音在头顶懒懒地响起:“何方妖孽?”
陆一鸣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寓所之中。
四周白雾环绕,茫茫然一片。透过白雾,依稀可见前方半空漂着一道紫色的人影。
不知是梦是幻。
换作以往,陆一鸣铁定吓得簌簌发抖。但经过连日这几遭,他倒是镇定起来,若无其事地道:“在下是个读书人,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人?”那人忍俊不禁,“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凡胎r_ou_体,怎么进的来。”
“我当然不是凡胎r_ou_体,我天生金贵骨,天灵有窍,可通鬼神。”陆一鸣索性胡诌起来,“阁下怎么称呼?”
“我既姓千,又姓黄,也姓颜。”那人朗声笑起来,“你猜猜。”
伴随着他的笑声,白雾缓缓淡去,那人的五官轮廓渐渐可见。赫然是一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美青年,梳着清以前的四方髻,穿着紫色的大氅,一派古人打扮。
“我只听说有个叫吕布的,人称三姓家奴?”陆一鸣故意取笑。
那美青年果然挑起眉,愠道:“没文化!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没听说过?”
陆一鸣恍然大悟:“你是……金陵地方志的书……书仙?这里是书里?”本想说‘书妖’,觉得不妥,忙改成“仙”字。
那青年徐徐落下,竟有几分仙姿,他笑道:“差不多吧。你能进得来,也算你本事。这样吧,我生平最爱听故事了。你跟我讲个故事,我就还你一个故事,怎么样?”
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进到书里,陆一鸣一时也不知当作何感。
权当做梦吧,这么想着,他更是无所谓了,淡淡道:“我早把这套书看过了,没什么新鲜的。”
那人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你看得到的,都是现在存着的。以前遗失的那几卷,你肯定没看过。”
“哦?这么说来,你只知道地方志里的东西?”陆一鸣问道。
那青年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忿忿:“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莫要瞧不起人。”
“那我考考你,若你答得出来,我就跟你讲个故事。”陆一鸣想了想,“你可晓得,有种法子,可以移魂换皮?”
那青年得意地笑出声,“哈哈,我知道移魂的法子有三种,你想听哪种?”
“最简单的。”
“成仙。”青年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你成了仙,要移魂换皮不是弹指之间的事么?”
“……简单?”陆一鸣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成得了仙,还用问你。
“比起后几种法子,这个法子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那第二种法子呢?”陆一鸣追问。
青年挑着眉斜睨,“我一天只讲一个,也只听一个故事。现在到你了。”
陆一鸣没办法,便懒懒地学着说书的口气开了腔:“话说金陵镇有户巨富人家,姓陈……”
愣是把陈记灭门血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只是在他的故事里,悬而未决的凶手是陈谨之,硬是把陈谨之描述成一个为夺钱财雇凶屠亲的不肖子。
听到故事的结尾把陈谨之绳之以法的时候,那青年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个故事好玩。改天再来讲讲别的。我困了,要睡了。你去吧。”话罢,上前推了陆一鸣一把。
陆一鸣全身打了个激灵,从书堆里醒来,抬起头。
书桌上的煤油灯芯已经烧到了末梢,快要熄了。
窗外,夜色正慢慢褪去,月之既落,东方之既白。
陆一鸣趴了一晚上,腰酸背痛,随手盖了煤灯,正打算到床上睡个回笼觉,门外忽然有些响动。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门上摩挲。顶得这老门依呀作响。
贼吗?
陆一鸣发笑,真会挑地方,径直打开门想看看这瞎了眼的贼胆子有多大。
却看到门外倦着一团乌黑的东西,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愣了一下,细细一看,竟是一头驴。
那驴瞧见他出来,显然受到了惊吓,跳起来后退几步。
咦?
这毛色,这耳朵……这不是,莫老道的小毛驴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陆一鸣气不打一处来,把小毛驴牵进屋里,拽着它的耳朵,故作厉色问道:“你主子呢?不说,我就把你耳朵割了泡上蒜米当下酒菜。”
那小毛驴昂昂昂地叫了起来,似乎在争辩什么。
陆一鸣火气更盛,回笼觉也没心思睡了:“得得,别昂了。我哪听得懂,直接带我去找他!”
那驴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哎呀,你这头犟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陆一鸣从桌上抄了把菜刀来吓唬他。
小毛驴转身撒开蹄子往外跑。
陆一鸣抄着菜刀杀气腾腾追了上去。
小毛驴跑到外面的沙地就停了下来,举起右蹄开始在地上磨磨蹭蹭。不一会就蹭出一个图形。
陆一鸣也停下,想看看它能蹭出什么花样儿。
地图?不像。
这一笔一画的,似乎是打算写字?
果然,不一会儿,就在沙地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陆一鸣笑了:“哟,小毛驴还挺有文化啊。我倒要看看你写的什么?”凑上前去一字一顿念了出来:“我……足……又……洲?”忍不住拍了一下驴头,“什么东西?你足上有什么?”
小毛驴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声音,举起小蹄子又重新写起来。这次它写得极慢,一笔一画方方正正。
“我是……文……”陆一鸣轻轻念出声,话音未落便已大惊失色,重复了一次,“文渊?!”
那头小毛驴眨着两只乌亮的眼珠子,淡定地看着他。
这……
陆一鸣扔下菜刀,抱着小毛驴的头,跟它四目相对:“文渊探长?!真的是你?”
小毛驴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成这样了?你……是不是也是被那老道?”陆一鸣不敢置信,眼睛快瞪得快比它还大了。放在几天前,他是断然不会把一头驴和文渊探长联系在一起的。但眼下……由不得他不信。
小毛驴昂昂昂了一长串,颇为慷慨激昂。
陆一鸣忙打断,“……不是,探长,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你还是慢慢写吧。”
小毛驴慢慢在沙地上写了个字。
——饿。
大清早的,城东的麻辣汤面摊老板刚刚开门做生意。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他都见得多了。
但给驴喂麻辣汤面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个年轻人,一开摊就带了头驴过来,指明要吃这个。
老板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你这样,它受得了吗?”顿了下,不忘提醒,“一般的驴子,吃草长得比较好。”
“它可不是一般的驴子,”陆一鸣叹口气,“哎,它爱吃,就由它呗。”
看着小毛驴狼吞虎烟地吃麻辣汤面的样子,陆一鸣不由有些心疼。
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忘吃麻辣汤面,是有多馋啊。
不对。
陆一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股寒意由脚底升到天灵盖。
文渊探长在驴身上。
那么陆一鸣的皮囊里装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点对不起探长……哈哈哈
文言文那段写得尬,回头再修
《衰神饲养指南》这个新名字如何?
天了噜,审核10多个小时,本文如此纯洁,让我过了吧
第16章 摊牌
“咳咳咳……!”
床上的人剧烈地咳嗽着把刚喝下的中药都吐了出来。
陈姐用手绢替他擦掉嘴边的药渍,“哎,少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啊。”说着又递过去一盅。
床上的人捂着嘴,一脸嫌恶地推开了药,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烫!”
“不烫啊,我试过温了才……”陈姐说了半句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药盅放在茶几上,抱着床上的陆一鸣又笑又哭,“少爷,你能说话啦!是不是清醒过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陆一鸣挣扎着把她推开,声音有些沙哑:“……我,很好。困了。”
陈姐抹了抹眼角,笑起来:“好,那你先歇着。”
等她收拾完东西出去关上门,这个“陆一鸣”才长舒一口气,勾着嘴角懒懒地笑起来,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女人,好生聒噪。可算把她打发走了。
看来白痴是装不下去了。
再这么天天灌这些乱七八糟的下等药汤,不傻也得吃成七分傻。
他撇了撇嘴。
还这么苦。
他清清嗓,试着轻念了一次“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还是念得有些磕磕巴巴。
也难怪,太久没说话,生疏得很。
这人话,还得再练练。
这个宅子,似乎就是莫老头儿说的龙睛之x,ue,镇子上风水最好的地方。
不过他对风水了解不深,跟着莫老头几年,莫老头儿那些弯弯道道他也没听明白多少。
但他知道,莫老头儿的移魂之术,终于难得地成功了一次。虽然中间似乎出了点问题,但所幸这并没有影响最终结果。
他脱下衣服,低下头细细欣赏自己这副新皮囊,匀称修长的四肢,光滑细腻的肌|肤,细密ji,ng实的肌r_ou_……没有一处不让他由衷地赞赏。
手指轻轻指过自己手臂和腹部,传来上好的手感——尤其是这副皮囊散发出的年轻的气息,更让他欣喜。
镜子中映出的俊逸的眉眼,他之前也已经见过,实在惊喜,比莫老道之前挑的那几具失败品好太多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叫他开心的。
他真正开心的是——
……可算!
……可算逃出来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他在驴皮下忍受了多少年的屈辱!
这一切苦难,总算结束了!!!!!!
再也不用裹着那具该死的驴皮,忍受窒息的诅咒和束缚,任人鞭使驱策!
想到这点,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世上最让人喜欢的,不是金银,亦不是权力,而是青春和自由。
他曾经失去了一切,结果一朝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
妙极,妙极!
不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他知道,他的力量还没有恢复。
那些在驴皮里积不住、源源不断往外散的力量,此刻正如同清晨山间的雾气,晚秋草木上的霜降,一点一点地汇集成露滴,即将滴入涓涓溪流、随它汇入奔腾的百川,直到……百川东归,最终一起凝聚在这具全新的身体里,形成汪洋大海。
现在,还差得太远了。
他必须学会韬光养晦,自掩锋芒。
眼下,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女人伺候,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只是——
他透过半掩的窗户,瞟了一眼那个顶着正午的日头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男人,心中生出几分忌惮。
……那人叫阿金吧?几天来似乎也来照顾过自己几次。
这身妖气,简直要冲上天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平常人家的?一个个莫非是眼瞎。
若不是他法力未恢复,他倒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晚上,吃过陈姐送进来的晚饭,他打算继续窝在床上发呆。
他的魂魄,和这副皮囊之间,似乎还有些缝隙。
是以,兴手投足还不甚顺畅。
还需要些时日慢慢磨合。
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他以为是陈姐,头也不抬:“饱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脚步声却在靠近。
他疑惑地斜眼望去,见阿金正朝他走来。
“你……要做,什么?”他尽量让自己说话显得正常些,但仍有些卡词。
阿金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嘲讽似的笑容,一字一顿:“暖|床。”
他惊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暖|床?!
抬起眼暗暗端详。
床头灯的光将阿金的皮肤映成了淡淡的蜜色,掩去了原本毫无血色的苍白,却掩不去他ji,ng致的五官。琥珀般的眸子仿佛将世上最好的月光都锁在了里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心中一动,感叹:真是好看。
他走过那么多山河,见过那么多的美人,能让他觉得好看的已是极少数。而能让他感叹的,这么多年来,也就眼前这一个了吧。
莫非,这副皮囊原本的主人,是个断|袖?养着这只怪物,就是为了……?
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了——否则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阿金不是人?想必是沉迷于色相,另有所图。
他嘴角扬起漂亮的弧线:既是如此,那我不妨照单全收了。反正……这副皮囊已经是我的了。
他不是尊规奉礼的迂腐之人,世道在变,他也会变,这才是生存之道。
世人皆爱美色,他又何必孤高自许迥异流俗?
伸出手,掠过阿金灰色的留海,想要抚摸他细腻的脸颊。
手指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片肌肤的触感,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惨叫了一声把手缩回来,食指尖有灼过的痕迹,瞬间起了白色的水泡。
这普通人的皮囊,真是不经用。
他蜷缩进床角,佯作害怕状:“阿金,你……不认得我了?” 说话间,他的脖子猛地被阿金右手一把攫住拎提起来,一时呼吸阻滞。
阿金俯下身,缓缓逼近,漂亮的脸上漾起一层冰冷的莹光,唇齿间慢慢吐出两个字:“出去。”
他故意装起傻来:“出去?出哪里?这个房间……是我的吧?”
阿金呲起牙,喉间爆出一声低吼,有如兽鸣。
耳膜轰响,阵阵头晕目眩,他忙道:“好,我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他用最快的手速在阿金背上画了个符。
随即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异口同声:“你是什么东西!”
阿金居然不是妖怪。至少,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小妖。
否则,他画的七星流火符,足以让普通的妖怪灰飞烟灭,哪怕是有点道行的,也能叫它现出原形。
而阿金对这个符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呵呵呵地笑起来:“你明明……不是妖,却有妖气;明明……法力高强,却大半使不出来,只能使点零星的基础功力。我知道了,你……”他低低地说道,“是……被封印了吧?”
阿金面色铁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阿金显然也发现,眼前这个进了陆一鸣皮囊的东西,也不是寻常的妖怪。否则,他的吼声完全可以把寻常附体的妖怪震出去。
那人眨着眼睛,深深地望进阿金的眸子里,喃喃道:“啊呀,我竟也看不出,你究竟……是六道中的哪一道?应该……不是人道吧?”他闻不到阿金身上有人的气息。
世间六道,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天道和阿修罗道他见的不多,自是分辨不来。人道最为通透简单,除非修仙成佛,否则一眼可以看得出来。而畜生可以修炼成三千妖魔ji,ng怪,变化多端,最为无常。饿鬼道和地狱道也常有窜逃到人间之徒。这后三道,都是有强烈妖气的。
阿金身上这股冲天妖气,究竟是哪一种?
阿金还是冷然不语。
那人嘿嘿笑着,轻轻抚过阿金那只正掐着自己脖子的右手的手腕,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画着圈,“你……弄疼我了。”不忘补一句,“你要知道,哪怕你弄坏了这副皮囊,你也杀不死我。倒是你那个主子,那个陆大少爷,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阿金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这副皮囊,我……暂时是不会出去的。哪怕是想出,以我……现在的法力,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懒洋洋地摊牌,“你看,你的法力还被封着;我呢,也差不多,眼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你看如何?”慢慢地吐字,这话说得可算流利多了。
阿金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笑道:“我叫花莫言,你叫什么?”眼珠子一转,“该不会……真的叫阿金这么土吧。”
阿金瞪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要呆到什么时候?”
“哎呀,这个嘛……”花莫言挠了挠头,“总得看……我什么时候出得去吧?再说了,纵是我现在走了,陆大少爷回得来么?现在若不是我撑着这副皮囊,它可是要长蛆朽掉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呼,小花上场,当当当!
根据大家的意见,暂时不改名字,等遇到更合适的再改!
ps:“六道”概念取自佛教,但根据剧情有所改动
略作修改,交待清楚
第17章 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口味略重,慎入
金陵镇邻近的一个淮溪镇,大清早的就有人向东区警|署报了案。
报案人是个老太太,据她说,前阵子,她把阁楼的房间租给了一对年轻的夫妇。
结果很快便发现不对劲——那位年轻的太太,似乎得了重病,一直躺在床上,从没见她醒过。更令人纠心的是,她还怀着身孕,看那肚子,是即将临盆了。而那位年轻的先生,竟一点也不着急,连大夫也不找,只说自己是医生,自有办法,整日把自己和太太关在屋子里,也不和别人走动。直到昨天夜里,阁楼传来了婴孩的啼哭,老太太才晓得那位年轻太太生了,好心地带了点营养品上楼想表示一下关心和慰问,却被挡在门外。
“当时我就闻到那屋子里好浓好浓的血腥味,他又脸色那么奇怪,喔哟,肯定不对劲的啦。”老太太喋喋不休地和陆一鸣说着昨天夜里的情况,“但我一个老太太又不好当面说,只得等天亮了和我儿子一起又来一次,结果你猜怎么样?那位先生——跑啦!带着孩子跑啦!就留他太太这样子躺在床上,你说吓不吓人……”
陆一鸣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谁看到一具女尸被开膛破肚、肠子外翻地摆在床上都会吓到的。
早上陆一鸣和文渊刚吃完麻辣汤面,原想去趟金陵镇,结果半道撞上李飞云,说是有了郑清河的消息,硬被拽到这里来了。
他刚刚进去查看时没防备,差点要把今早吃下的面给吐出来。到现在都没敢再瞧那尸体第二眼。
新来的法医跟李飞云汇报道:“死者确实刚刚临盆,脐带还带着血。”
李飞云皱着眉头,脸色难看,没有说话。
这位法医是新来的可能不了解情况,但李飞云一听到报案就能猜到,这对所谓的年轻夫妇多半是郑清河与王秀莲了。过来一看,这女的果然是王秀莲。
王秀莲什么情况?早死超过半个月了。这|他|妈|的还能临盆生孩子?!滑天下之大稽。
这生的得是个鬼吧?还不知道是谁的种。
反正肯定不是郑清河的。
法医迟疑了一下,继续汇报:“就现场血液凝固的情况来推测,她大概死了三个时辰。”
“……”李飞云点头示意他继续。关于王秀莲尸体的事,他已经懒得听了。死了半个月了,血液竟然还是新鲜的,真是妖孽!
“死者……心脏和大部分脏器都消失了。”法医脸上泛起几丝疑惧,“残留的一小块肝上,有被啃食的痕迹。”
“你言下之意,是被吃了?”李飞云自认为也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人,但此刻他也不由动容。
原来郑清河还有这癖好?简直是斯文败类,这般行径实在是令闻者作呕。
法医点头,“而且……从她肚皮伤口的情况来看,她的肚子,应该不是被人从外面剖开,而是被从内部……打开。”说完“打开”这个词,这个二十出头的法医脸上也浮现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表述得不够ji,ng确,用双手比划着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肚皮的裂口,有着不规则的弧度,就像被什么从内部用力撕开一样。如果手术刀剖开的话,伤口是平整简洁的。”末了还补一句,“但这样不太合理。兴许是从外部撕开也不一定,也许是郑清河没有带手术刀,急着取出孩子,才……”
陆一鸣在旁边听得面色发青。
李飞云还拍拍他的肩,“文渊,你怎么看?”
陆一鸣无奈地看了看边上顶着一身驴皮的文渊探长,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个郑清河,应该心理不太正常。他这是恋尸癖的一种典型症状。”
大家有意无意都对婴孩存在的合理性闭口不提。
因为,这个事,无论用任何常理,都推断不出来。
甚至,现场也没有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孩子。
李飞云叹口气,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郑清河和王秀莲,跟陈家那五十多口人命案,究竟有没有联系?有的话,那联系会是什么?
忽然发现了什么,不由挑起眉毛笑起来:“文渊啊,你这头驴,哪儿来的?”
陆一鸣打了个哈哈:“哦,这是……亲戚暂时寄养在我这儿的。”
李飞云点点头,“好好养,阿胶是个好东西啊。”
小毛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第18章 庙会
金叵罗一个午觉醒来时已是傍晚。
他突然觉得榻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有些不大习惯,冷清。
对了,是少了……一个人。
平常无论他怎么甩脸推拒、嘲讽讥诮,那人都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摸过来蹭过去,把他当狗一般逗弄。
甚至怕鬼怕到不敢回房,死赖在他这里,赶都赶不走。
脸皮厚过城墙,烦人得很。
现在那人不在了,他却又觉得冷清。
……真是奇怪。
窗外,夜色为金陵镇笼上了薄薄的暗色。
月亮迫不及待地爬到了树梢。
金叵罗瞧着陈姐和这个冒牌的陆一鸣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世人皆愚妄,只看得到皮囊,却不知皮囊之下藏着什么东西,听人舌灿莲花便生欢喜。
不过也不能全怪陈姐,只怪这个花莫言太过狡滑,真是个察言观色、虚嘴掠舌的行家。
至于陆一鸣,也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人生在世,总要尝点苦头的,不然永远不知世间深浅。
眼见二人说要出门看什么河灯,他不由得皱起眉站起来走了出去。
陈姐听到声响回头:“金少爷,你醒啦。少爷说这些天在家里呆着闷,正好今晚有庙会,我们三个一起出去逛逛吧?”
金叵罗嗯了一声,慢慢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冒牌货,能耍些什么把戏。
每月下旬,金陵镇和淮溪镇便会一起在两镇交界处办庙会,通宵不息。
长街回廊,挂满纸灯笼,十里相连有如游龙披光夜行,蔚为奇观。
其间街市繁荣,琳琅满目。各式杂耍营生,也看得人应接不暇。
花莫言被那些戏剧木人、走马灯、吹糖人迷住了,每遇到一个就驻足赏玩半天,活像个头一次出门的孩童。
趁陈姐去前面买糕点的当口,花莫言一边摆弄着刚刚买下的罗刹鬼面,一边小声地朝金叵罗笑道:“你盯这么紧做什么,怕我跑了?”几天下来,他这口条已经突飞猛进,顺溜得很。
见金叵罗不吭声,他慢理斯条地说道:“你放心,我今天不跑。”这话倒不是骗人,他刚刚换了皮囊,身子还虚得很。哪怕想跑,也跑不远,索性省了这功夫,好好玩。
想起什么,花莫言边戴上鬼面,边问:“话说,凭我的演技,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有问题的?”他和金叵罗不一样,他身上可没妖气。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金叵罗懒得多作解释。
“你不是问我,我是什么东西么?”戴上了鬼面的花莫言咧齿一笑。这只鬼面,只有上半截遮面,青面白发,被他戴上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不等金叵罗作出反应,他便凑过来,嘻嘻笑道:“我是人。猜不到吧?”
说话间用极快的速度在金叵罗脸上扣了个面具,转身跑了。
金叵罗摘下面具,只见前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哪里还找得到花莫言。
他说不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眼角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到拐角灯火阑珊处,正有一人一驴在摊上吃着麻辣汤面。那人,还有些眼熟。
呵。金叵罗嘴角勾起。
陆一鸣在淮溪镇忙到下班已是夕阳西下,饥肠漉漉之际,想起今天正好有庙会,便把文渊带过来撮一顿。
本想吃碗凉面,谁知这犟驴非赖在麻辣汤面摊上不走,不得已只好点了两碗凑合着吃。
心里苦恼着。
他倒是想和文渊把移魂的事情前因好果好好捋一捋,可就文渊这情况……沟通恐成难事。总不能让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吧?
等它把事情写完,黄花菜都凉了。
吃到一半,他便瞧见不远处那三个人慢慢地在街市里走过。
陈姐,阿金,和那个冒牌货。
三人言笑晏晏,好不亲密。
陆一鸣一怔:那个冒牌货!他好了?!上次还说傻了,今天居然就跟没事人似的,和陈姐、阿金一起在逛街?
陆一鸣忍不住想冲过去,想揪住那个人的领子,问问他倒底是谁。
但是看到陈姐被那个冒牌货逗得那么开怀,他又不禁怯了。
顿时没了胃口。
是啊,他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陆大少爷呢?
陆一鸣无奈地瞟了瞟文渊,靠这头驴?
不说别人,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难道,陈姐和阿金,都瞧不出那人有什么不对吗?
心中有些悲凉。他从未遇过这种事,亦从未想过这种事。
这世上,从来都是只有一个陆一鸣。从来不会有人与他争这个身份。
时至今日才忽然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交,所凭借的标准,仅仅是一副皮囊和那具皮囊所拥有的身份而已。
离了那副皮囊,他陆一鸣,便什么也不是了。
抬头,那三人已经不见了。
吃饱一餐,陆一鸣原想带着文渊回寓所,却忍不住在皮影戏前驻足不前。
那里正用皮影上演着一出《红拂女》,声色俱佳,看得观众阵阵喝彩。
一幕戏毕,艺人开始叫卖皮影,陆一鸣数了数包里的铜元,买了三个小人儿,一女二男。
等他想起文渊,才发现小毛驴已经没了影。
咦?!自己跑了倒好了,总不能是被人拐跑做驴r_ou_锅烧了吧?
“文渊……”这话才叫出口,陆一鸣便觉有些不对,这万一被认识的瞧见,岂不闹笑话。
忙改口:“小毛驴儿!探长!小驴儿?……”
在川流的人群中且行且寻,却始终不见踪影。
找得累了,陆一鸣挑了块僻静的角落休息,心想,凭探长这样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被拐跑才是。肯定是自己逛去了,搞得我一番瞎找!
索性掏出刚买的三个小皮影,借着不远处的灯光,学着刚才的皮影艺人,一人分饰三角,演起戏来。
左手挑起一个黑发的男角:“陈姐,别理那个人,那个我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他偷我皮囊!”
右手挑起那个辫子女角,捏起嗓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妖言惑众,再胡说撕烂你的嘴!”
右手再挑起一个灰发的男角,压低声音:“陈姐,打他!”
随即女角欺身上前,把黑发男角痛打了一顿,打得黑发男角嗷嗷惨叫。
自娱自乐玩得正不亦乐乎,冷不丁右手一滑, “陈姐”飞了出去,落到台阶下面黑漆漆的地方。
正想下去捡起来,却见“陈姐”边上有一双脚。
愣了一下,原来下面站着个人。只是他大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不知那人在下面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自己演的这些无聊的戏码?
陆一鸣不免有些尴尬。
迟疑间,那人已经弯下腰,捡起了小皮人儿。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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