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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6节

    “老朽这一生见过太多人,如小友这般性情的少,可非是未有。大多从不松懈,心中存了根弦般,在人世通透的艰难,便也不轻易近人。”

    “这便也显出小友你待他态度太不一般。”

    “既亲近,又欢喜。而虽不大明显,老朽有时甚至有种小友见他便放松安心之感。”

    “这心悦於谁,是掩饰不住的”

    “小友以为镇子里这么些好姑娘怎么的就早早罢了手?还不是看出你俩是你情我愿,旁人委实是难以cha足!”

    “真难得。”

    “如你俩这般感情好的可不多见,是命里的福分,需珍惜啊。”

    老者的话语及方才邻人的话语交织脑海,待飞蓬回神一看,眼前水波也似他才平未久的心绪再起的波澜。

    但他目光也就停驻了片刻,便又看向了手中的花灯。相比那些添钱后可领的有着各种样式的花灯,这只是最为简简单单的基本莲花样式,可称一句朴素。

    不过这优劣观念,也只於人而言。

    哪怕再是缺乏关注,可仅是生长环境和眼界见识,这些也足以令神魔断言这些是未有什么差别的做工粗陋、脆弱单薄。

    就是飞蓬,他所关注着的,也绝无做工用料这一项。

    这是不可作以比较,最是无所谓之事。

    早些时候可能还多些兴致的飞蓬摆弄着点了灯芯,将花灯放下水面,轻推着就送入了河流。

    这处的水势算是缓和,一盏入水先是摇晃了下,后便稳住。轻飘飘地同水而去,融入进一片浩浩荡荡地‘飞舞流萤’里,至此再难分辨彼此。

    重楼将他的那盏推来,飞蓬随手接来点过再放。花灯飘远,被这番举动惊呆的路人方堪是回神,难耐好奇的上前搭话,是问曾听人言此灯需得自放,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飞蓬稍一回想,倒也有着这般印象,便加以了肯定。

    路人还欲再问,就眨眼间失去了眼前两人的身影。四顾不得,便反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布繁星作银河,地淌流萤满江河。

    恰似,流光路引上九霄。

    飞蓬已收了目视着前方的目光,也敛了眸。他指间尚有曾触及流水的沁凉,心却因着重楼的注视而像在隐隐发烫,不为人知又确确实实。

    这曾令飞蓬感到迷惘,又出于直觉的从不与人言及。而今他明了,暗自拢了指尖,却仍绝口不提。

    开口也只道是:“我想见她一面。”

    重楼倚着树,是自说开后就一直未移转过的看着飞蓬,明目张胆的像要将过往曾经的亏损通通填补。

    虽未有炽热到像要啃食殆尽,也无露骨连绵的含情脉脉。但就存在感和专注度而言,换个人怕是能被他看得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这便也叫飞蓬听到那一声轻应时,只得深思於往日根本就是多余的、现今却似乎需要去想的他到底是在听见前提下还是本能干扰下,才发出的这一声应答。

    重楼自然是听到了的,因他慨叹:“在最初,你未追责。到这里,你未深究。但最终,你果还会来找我讨要回你应知的一切。”

    飞蓬回眸看他,眉梢半敛藏的就掠上了点似笑非笑:“你若装个像样,我不准就肯陪你戏一场,不问前因与后果。”

    “但才亮相,就索性半点不遮拦的耍起了无赖来,更延续至今。这说来不是你有意为之,我也不信。这话,就罢了吧。”

    搁如今,两者关系正微妙的现下,飞蓬这话可像是在闹脾气。

    而以重楼之心,似也当以如此遐思。

    可实际上,重楼单凭经年累月的专注,在沦陷之前便已认清。

    看似像,这却与那未有半分干系,至多不过有点不自觉的闹情绪。

    重楼有些想笑,便也就在飞蓬带着点微妙不满的注视下勾唇笑起,大方承认道:“何须掩饰!反正做不得ji,ng妙,又何惧叫你一眼看穿!”

    “你该比我更是清楚。若非你有意探知在先,纵然那物确在我手,你一意舍却此间,我亦无可奈何。”

    “反之你若留下,接下自是各凭本事!”

    飞蓬看着重楼是显见得色的赤眸,差些欲要拔剑。

    他可不知是这么个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的较量法!而且无论怎么看,对方都还有着严重抢跑嫌疑!

    不过虽这般想着,飞蓬下意识的,却也未有否认了重楼这说法。

    多少兵不厌诈,并非仅限战场。他如何不深知个中,但时下却又是有些不同的。

    哪里不同?

    未下决断的飞蓬仍是避讳着,未愿深究。

    只知道诱使不满浮现,又未曾被允许深究的缘由也仅上浮了一瞬便又沉下,只留下有些许郁气盘踞心头。尔后,理智覆盖。告知,一切如重楼所言。

    今次与以往的每一次交锋,其实也无甚差别。

    飞蓬甚至未接这个茬,而回思着顺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来:“当初我得知你发狂后,却未见你来寻我,就知出了事。也就独不知,此为意外,还是你刻意为之。”

    “直到去了山谷,察觉到飞禽走兽奔走一空”

    话音到这一顿,他向着重楼扬了下眉,才又续是:“且不提你发狂的时候可还能有意识的控制气势,仅是我可不知你何时也有顾念这些於你而言的繁枝末节时,就够可疑的了。”

    话到这,脉络已然清晰。

    “在此界,除我以外,若说还有什么能引起你注意。我想除却那个我们所需要的‘界点’,也没有其他。但我又加以否决,因便你我也无法从这‘天时地利’中立即占夺优势、”

    “‘它’虽不是心脏,可又哪个界面的‘天道’会轻忽於此。”

    “可后来,我便知道,入了误区。”

    “因物虽死,她却是活着的。”

    飞蓬没有对重楼在察感到另一个来自神界的气息后,就果断抛下了他的行为作出评价。

    因换位思考,飞蓬觉得,视情况他说不定会比重楼过分。况且就根本而言,也未有何好说的。他们从始至终,都神魔有别。

    “毫无疑问,那被放走的飞禽走兽,绝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而能一定程度上能使唤得了你的筹码,那一定是个很特殊的交换条件。我当时想不出,后来久不见你提及,才想起这么一个可能性——”

    “如若作为此界的相关人,冒着巨大风险替你保管那样‘界点’,那确然是有要求点什么的资格。”

    “就算非为最坏情况,而今的我亦可断言:毕竟就你所能选择的方式来看,那可是招搞不好会就此彷徨直到执念亦泯的险棋!”

    “而於你我而言最麻烦的‘界点变更’就此解决后,‘界点’已能被任意取用。若是只是为了达成拖延目的,令我暂且留下——”

    “即便不大甘心,我也不得不说这是最为粗暴又有效的方法。此界确然没有任何地方,比你构造的空间还要来得安全可靠即便是我明知道,也绝无法於此界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结果便是若非放弃这次,便是指望於你。”

    “而若后者,摆在我眼前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静观其变,押后再断。”

    话音再次停住,这次有些长,明摆出了飞蓬有些不愿再说下去的态度。但重楼却不放他,是从聆听的位置上走下后,轻快的接过了话茬。

    “但还未知悉我目的,自负的你便绝不会轻易择取前者!”

    “最可能是按耐下来,且看我是要做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出来”

    “而若我当真是要这么做,很难瞒过你不提,甚至可能会被你寻到机会后反将一局。无论如何,总也要比你匆匆回去要好!”

    “这考量从大层面而言,没有任何误判。却可惜,我的目的并无过多琐碎缠身!”

    “但这仅想留下你的意图并未掩饰,反叫你越发感到疑惑了吧?”

    之后的事无需赘述,重楼自然是好好的利用了这点,将返期是一推再推。

    飞蓬也因着思量过甚以致一时自缚,导致始终默许。

    ☆、18

    不可思议般的顺利。

    时至今日,世事皆如重楼所期般发展,这为他刻意的浮梦一场将迎来最终。

    重楼才姗姗来迟的感到了一阵微醺,好似那些年与神换饮下的神界佳酿终于自骨髓深处掘出了冷香,发散出令魔也不禁昏沉的滋味。

    在溶解深处一切为这恋情所起的举棋不定之时,也於微醺念起过往曾经中最初的那一刹心头微动,及尔后漫长的注视守望着的、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般的天真念想。

    ——总以为来日方长,时间还多。

    ——却忘考虑对方是否也甘愿如此,日复一日,漫无止境。

    但他总是要比旁人更有运势,不算太晚,还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於神魔而言,时间确然算不得什么。

    ——可若飞蓬已不愿呢?

    在之后接触中逐渐意识到神将所持有的神性是多么冷酷的重楼,扪心自问的同时得出了答案。

    ——并没有这么多留恋的这家伙(神祗),自是会狠下心肠!

    虽几乎不会抛弃谁,不会背弃谁,飞蓬却会离开。

    那不曾源于他看似理应的需求,因他不曾依赖神界过活。哪怕是如此在乎着那个地方,到了不在意被索求至榨干骨髓,即便被遗忘也无妨。可是

    曾被重楼判断着,不知是奉献欲过剩还是过分淡泊的糟糕个性,并非主因。

    对于这,留给经由增多的接触,而否认了曾经判断的重楼的只有一知半解。

    可仅是窥见的一星半点,却已足以令他恼火万分。

    因他无意窥见的是,神祗不见任何道理和缘由,但确然逐渐消弭的求生欲。

    这一最好(最糟)的凭证!

    本就并非惯于守成的重楼在意识到这点后,立即做出了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决定。

    在所有假想皆被推翻后,他自然是不打算无动于衷着冷眼旁观。这种结局,不在他准许之内!

    于是为这措手不及的恋情而曾抑下的欲求,由此苏醒,带来一片掺杂着疯狂沙粒的念头。

    早被魔界侵透的本质里,掠夺的欲望从未褪去,即便深埋也如蛰伏。惟寻一个时机,便会倾巢而出!就好似此刻,又见天日。

    可便是不提重楼本非泛泛之辈。

    就是最初确为不曾在乎世俗规则的他亦有诱惑又如何?

    当所求本就极致,冷静下来,谁又能看上这些多有瑕疵、不可深思之念。

    他挑挑拣拣,仔细衡量着其中飞蓬会持有的态度,揣摩猜测着寻觅时机。最后小心又果决的执行,将一切委以时间和过往的累积。

    正如此般的,这看似简陋却极尽了心力的赌局。

    已怕是重楼终身难觅、最为得意,也最为绝然不悔的一场豪赌!

    重楼忽是轻啧了声,比起通常性的嗤之以鼻,这次更近乎於仅是单纯的表达着疑虑的情绪。

    他沉默了下,才续道:“我不曾料到过,可将你挽留如此之久。这已超过你以往为己划下的底线了吧?”

    这不是探究的语气,却也的确包含疑问。

    飞蓬姿态仍也沉静,似置若罔闻。

    但这夜的波光潋滟了灯火的明灭,投注到飞蓬一如湖泊般诚恳倒映所见身影,又向来将这些推诸水面的深眸。令光影交错的瞬间,叫重楼於那眸中窥见了一尾游走即无的惊鸿浮影。

    那是与被蓦然说中的错愕或默然无干,极为了然及坦荡的神情。

    虽正和了他性情的,罕有放入眼底之事,更少主动言及所思的一贯作风。但也同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知情,却仍不言不语着保持了沉默的可憎姿态。

    重楼微眯起眼,近乎本能的便欲说些大意为:不知此处哪里好,竟以至于能叫素来干脆的你也流连忘返之类,实实在在却也像是不知在向谁酸里酸气的语句。

    但大概也是觉得这有些幼稚了,他轻呵了声,到底是道:“承认如何?你於勘破后,仍愿耗费如此之久的主因并非仅是为了‘界点’罢?”

    “就算也有待此地生出几分多余好感,但若非有所挂念”

    重楼咬着这字,强撑着最后一点冷硬的面容也终是再克制不住的软化下来。

    他藏于笃定眸光下的情意流露,叫飞蓬心下微乱,续语落下更似如乘胜追击的绵长。

    “这一切的不同寻常,你本可袖手。”

    “至归去,你我各有立场及职责,更无需为此所扰,岂非是於你再好不过!”

    “如此迁就,你也无非是,为我。”

    本无他意的缘由被点破,飞蓬於仓促间敛下神色。

    不知是否被变化的心思影响,他这会儿听来,便似自极早时起自己待他便也未曾一般。

    勾勒出微妙的泛着甜意、又全然出自於倾向而起的宿命感。

    但在隐约有点体会到了为何总有人喜以命运来肯定偏爱时,飞蓬更明确感到这样下去的不妙。他匆道:“可我若知会至如此,当时便绝不会予你机会!”

    “重楼,你明知”

    “我一非女子,二为神族,三更立足六界无人轻。”

    “但仅你而今话语如石掷下,扬起便足滔天巨浪!人言可轻,却风波难平。”

    重楼微阖了眸,有些失望,却仍是静道:“飞蓬,神界太久的平静已叫你忘却其下从未更改过的暗潮涌动了吗?离上次的神魔大战早是已过数载!”

    “非但魔界刀尖渴血,神界那群自诩有能之辈近来怕也将你催得狠了吧?”

    “如此时候,战因是由何而起,谁会在乎?左右是风雨欲来,总要杀个痛快,一泄宿怨!”

    飞蓬闻言是笑了笑,便有附和着轻点头,却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

    因为没道理身为魔尊的重楼所知的一切,他这个执掌着神界重兵,确为开战之重的神将便半点不知了。这是无论如何都难绕过他去的事。

    但便被言中,此前也已遭旁敲侧击不下数次,飞蓬却也并非无话可说。

    “我知此事不可避,可若无必要,我亦无意推动。”

    “争斗本质为何,你我皆知,非需则欲。但似如斯规模的争端若起,一场杀戮倾轧但凡开头,便必接踵而至到难以回转。适时同仇敌忾才为真,许些追究不得的事,是无人会理”

    “但缘由或可同尘,沙场上的每笔勾划——纵然神族常道天命,又何尝不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生死局!就是不入轮回的魔,谁又知道千万年后,醒来的又是谁?”

    “谁人不是修得一世不易。”

    “我虽无责加护,但就姑且令这事缓段时日还是做得到的。”

    飞蓬说着这话时,神情虽有些淡漠,眼神却是极沉着。

    他无疑有着这样的执行力,素来欠缺也惟只一个目标,一份动力。而今,却也已然补上。

    重楼才起的点失望霎时烟消云散,半是释然半起欣然。

    早知神将难搞,他自然也不会指望可轻易蛊惑影响了对方。不过情绪一贯不由人,被接连拒绝的郁气总是有的,但这会儿也已冷却下来。

    非是初识,重楼自然知晓这并非全然是飞蓬的搪塞推托之词,有大半绝对是其真心实意的考量。

    因他本就是这种神,所思所想好似不可思议,却皆自有其道理。往往善人而不计得失。便所见所行难以揣测,可若以追本溯源,又便知常於有干。

    不於之为敌行恶,便同无害也相差不远。

    但这番转变的情绪,重楼却也委实不愿表露出来。

    暗也道是,实该叫飞蓬惦记着点,才能抵消些先前接连惨遭拒绝的苦闷。

    因而重楼只也压眉低哼了声,便自虚空探取出个物件来,乃是副不知缘何而落他手中的神界画作。是向飞蓬一递,道:“你欲见的那小仙及‘关键’,皆在此物之中。”

    见飞蓬是敛眸接过了,重楼才状似不耐的点了点画卷,低声又道:“我就不同你去了。事罢你若欲来找我,便回去吧。”

    飞蓬闻言抬眼看他,默是点了点头。却忽然,注意起一件事来。

    重楼一双赤眸有着近兽的模样,竖瞳冰冷而深邃,迫人得很。

    可这会儿掺杂着诸多的情绪,便显得、显得似乎太过温柔了些。

    像是有很多很多话语不曾说出口,也有太多太多情深不求报。不是痴人,却更似痴人。有这么一些些的不同寻常

    他还在不大确定的想着,重楼已摆手退隐入了人群,不时便失了踪迹。

    重楼走了。

    飞蓬终于可将后压已久的这口气叹出。

    即便不打算在决定前细思个中,但若心悦一人,又哪得事事由己。他到底忍不得不作关注,也不作揣测。这可不糟糕?

    再多谈片刻,怕什么也来不及了。

    常言说,恋情令使昏聩。

    飞蓬曾因不曾涉足,拒绝过给予评价。却至此刻,便他也得说句实话:心神一丢,何以再问可由得己?

    约可算作是心有戚戚焉的飞蓬叹完气,便将目光又落回了手上。

    这一副画卷未展,仅凭外皮却足被赞声好是漂亮!虽画轴取材乃是寻常可见的上品檀香木,於雕琢却极是ji,ng细。暗纹繁而不余,只此花费功夫便足见用心,内里应是更甚。

    但同也如此显而易见的是,绢上一层淡淡的积灰,木轴有所黯淡的光泽。

    似遭了时光侵蚀,古韵老旧。

    “人若沉积魔气过多,无从坚守本心。便受惑发狂,自取灭亡。”

    “仙神若此,则失却己道。终日沉陷过往或迷惘,五感渐失而不觉,终以消亡。”

    飞蓬口中尚且沉吟,手下动作却利落的很。

    指腹擦过画卷,隐约缠绕其上的死气便退散。往前一掷,便展画卷。

    敛藏画中的魔气才是翻涌而出,未至他跟前,也一如散去。这如墨如烟一经散去,画作便同新生。纵是未有形成时光倒流般奇景,也呈现以别样神采,非但隐溢仙灵之气,更於夜微亮。

    可料若非此前神魔谈话时已将掩人耳目的术法布下,仅此招摇变化,一场s_ao乱怕是在所难免。

    旧尘拂去,受了侵蚀的画卷真貌自不复往,却总算可一窥其中。

    可待飞蓬定睛看去——

    画中易引遐想的雕梁绣户却旧蒙尘已空廖,当以生机蓬勃的阶柳庭花萎靡低伏已凋零。真是好一幅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绝境图!

    飞蓬怔住,一时失言。

    便再是敏慧,他却又怎能想到这画仙是自绝生路,但求一死!

    根本未曾抱有一线期待指望,只求如此罢了!

    飞蓬微皱了下眉,看向此境的目光深了深,眼中一下便有了几分认真。

    若说先前尚且有点可有可无,这会儿他却是真定了心,要往一见。因虽是个隐约念头,飞蓬却觉确可从对方手中寻到什么钥匙般的这个预感未必落空。

    他往前踏去一步,画前便似有什么浮现刹那,立是明光大亮!

    待过再看,原处莫说神祗,那画也不见了踪影。

    ☆、19

    这一处的诡秘奇异,虽是从头至尾无人知晓。

    为神魔曾踏足过的那处临河石阶上却是随后便出了场热闹,有那两人吵了起来。

    而说来也巧,这生出争执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才於未久前搭话了飞蓬的那路人,而另个正是昔日树下因反应过于胆小而遭飞蓬询问的那怯弱男子。

    缘由也奇,乃是后者听到前者与友言谈间对今次灯礼不甚在意,才怒起的争执。

    古镇此礼兴於几年之前,此镇於各国争斗中苦不堪言后,生了邪性开始。

    外乡来此听闻,不免也觉着邪性,但古镇规矩摆着亦无可奈何。是以遵守,也多为安稳、为利。叩问已心,怕没几个能说上心的,更不提尊敬。

    这本是寻常事,说於大庭广众下也只面皮难堪了些。

    但这路人运道不大好,这事搁在别处别时也罢,古镇时下却最是忌讳这个。

    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反正明面上镇子里人很快就将镇长请了来,看那路人也是一脸厌弃。

    这场闹剧最后也未开始多久,便在到来的镇长客客气气又不容抗拒的‘隔天请务必离去’这逐客令下结束。

    重楼迟些挥散术法,便正将这幕看入眼中。他的目光稍是停顿,就露出些许讥讽。

    总有这么些人贪心有余,未曾惜福!他日贪求,以致恶果,而今悔之晚矣又何用?是亡者可生,还是破镜能圆?

    两者不可,悔有何用!

    于事无补,还望故人归来,以度难关。

    哼,真是痴心妄想。

    重楼解了术法,心思回转。

    他跟前是一方灶台,其上放着些今日采买或路遇时被赠的蔬菜瓜果诸如此类,是出门前飞蓬本想试着再做一把而取出的。

    这会儿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回至此地后,重楼本是一时未有想起这茬来。

    但他维系着术法不散时是无意的转悠了圈,恰是在东厨门口走过,便一眼看见了。

    还极其顺带的想起了飞蓬其实口味挺偏清淡,譬如用料为蔬菜瓜果什么的,於其总是较为偏爱。尔后极其顺理成章的便动了念头,理由无需多言,不过是念着将走罢。

    他俩之前因着直接下厨实在够呛,最后是只得从易做,也比较倾向的点心入手。

    但若问个中ji,ng进,说来却是除了对方可寥做参考,也别无他人了。谁叫是有言在先,拌嘴时又误许了成品该由对方独享。后加以较劲,不管不顾的便互相祸害了个彻底。

    初时用来,两两皆觉对方怕是要谋害自身。堪称梦魇。

    可这说来,却也不怨手艺。

    不以术法添彩的他二者想要做出个花样,本就是难。又加以经手用料,总难免沾染上点灵力,成品甚至比之寻常人家做来还要出色。

    但偏坏在飞蓬用料偏向清淡,正是神族习惯;重楼则取用惯是偏於辛辣,恰是魔界惯常

    结果,当然惨绝人寰。

    然而即便如此,之后也无谁提过就此作罢。倒像拗上了,直至是绘日来临,飞蓬赴约。

    这边的重楼魔掌伸向了食材。

    另边的无人树林里也是一阵暗芒忽起,色泽再度黯淡下的那幅画卷徐徐再展,飞蓬自内步出。

    他才站定,身后画卷自燃而起。

    那焰敞亮热烈,却也不触旁余,仅是死缠着画卷非要将之焚尽般。

    飞蓬转身见证,眸中便似也多了簇似是而非的火光。

    他缄默着,什么也未做。直至那画卷终是付之一炬,才移开了目光。

    边处的流水潺潺,是贯穿了古镇南桥的那条河流的下流,也是画中所绘的她与她相识时落满了遍地流萤的地方。更是画仙眼中最是美好不可染指、叫她此后想来又愧於再来,可直到弥留之际还是不禁前来的埋骨处。

    飞蓬去时赶了巧,画仙已将散手人寰。

    曾是娇艳的容颜浅覆了层死气,明眸也浑噩不清着,一身灰扑扑的色调。好比才上枝头的花,转眼就要凋零了。只余最后一口气未曾咽下,如是不甘。

    许是出于见她本性未移及一些些的怜悯,飞蓬沉默了会儿,开口是道可救她一命。

    但想是真不愿活了,蓦然回光返照的画仙并未接受,倒是在他默许之下说起了个故事。

    一个浸透了说故事的仙灵悔恨的故事。

    “这不是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在最初的开头,她便如此为之后做下了定语。

    曾有一位凡人,机缘巧合下成仙。

    他好运又入神界,从此便成了其中一员。

    在神界的日子,是无忧无愁,却也无滋无味。

    初时的乐趣过了,他开始思念起人界的一切来。他后悔了,便将总总又重拾了起来,可却发现如何也无法再回到曾经。就在伤感之时,他发现了一卷无意带上神界的画。

    那副画,是凡人为心爱的女儿所作下的。

    但时至而今,哪还有女儿呢?

    有道是神界三日,人界千年。

    他早不知道在神界度过多少个日子啦!那所谓心爱的女儿,别说灵魂,怕是连一捧灰都找不到咯!

    凡人是为此发了狂。

    他不顾一切的将所有心力投注给了这副死物,只为了让画中的‘女儿’‘活’过来。

    凡人成功了吗?

    他当然成功了,他在运气方面好像总是显得不错。

    但他也死了。

    在见证这一切之前,就因为消耗过度而死了。

    无缘无故的死了个仙神,这件事当然引起了注意。

    但‘女儿’像是继承了‘父亲’的好运,她避过了搜查,甚至最后也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一位画仙。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

    啊啊,如果这是一篇美满的故事的话,那的确应该是要这样的。

    但很可惜,这只是开头而已。

    主角才刚刚上场。

    不知道是不是劣根难改,虽然成为了画仙,‘女儿’却并不知足。她极度的渴望着世上所有美丽的色彩,期望能将一切描绘画下。

    她对作画,着了魔。

    就像她的‘父亲’宁肯蒙蔽了双眼,也要‘挽救’他的‘女儿’。

    画仙曾对那些仙神下界的风流事,一点不感兴趣。

    可为了画,她也开始好奇起下界的风景。因为神界实在太无聊,到处的风景好像都是一成不免的模样,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她已经腻了。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错,这并不容易。因为神魔之井很早前就被封锁了,而她也没有以其他办法下界的能力。

    可画仙是如此的渴望着,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胡思乱想,深信只有下界才能淬炼出更为高超、鲜活的画技,因她本身就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作啊。而神魔之井,也并非未有空隙可钻。

    因那镇守着那处的神将,并非时刻皆在。

    说道这里的画仙叹了口气,像是怜悯的笑了笑。

    画仙成功了吗?

    是,她达成心愿了。一如她的‘父亲’。

    虽然为此她受了很重的伤。

    但她也到底是在神将为魔尊所纠缠的时候,奔入了神魔之井。等到从昏迷中醒来,便身处在了凡界。

    一开始,画仙并未细思。但很快,她便也发觉这个凡界和认知中的不一样。不但灵气稀少,没有仙灵也没有妖魔,连鬼魂也不曾得见踪影。

    这很奇怪,但她无能深究。

    终于得偿所愿的画仙对凡界一切都十足新鲜。

    她不懂掩饰,也不知人心险恶,一心慕念着凡界的繁华、色彩绚丽。不知不觉中,就暴露了太多东西。被为求长生的凡界帝王盯上,而软禁了起来。

    那是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但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

    拖着一身更加深重的伤势。

    画仙终是怕了,她不敢再近人烟处。

    可世事无常,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她遇见了一位纯善的少妇。那一身未曾好转又经受折磨后的更重几分的伤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没错没错,她被拯救了!在那一天,被那个人!!

    画仙的双眼蓦然明亮起来,她语气激动带颤,却是似哭似笑。

    之前的一切言述,对她来说都好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到此刻,才是入了正题。

    可世道多苦,乱世尤为。

    少妇的故里是块兵家必争之地。

    前些年安稳下的局面再度动荡,想也可知,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这些地方。

    看着少妇渐渐愁容度日,画仙着急起来。

    她希望少妇能同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又如何能得到眷恋故里的少妇同意。不但如此,少妇甚至反劝起了画仙。她虽一无所知,但也能感觉到画仙在躲避着什么。

    画仙被感动了,在战火将来与少妇日益消瘦的焦虑中,她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跟所有试图打破而今安稳的一切,为敌!

    在各国军队前来争夺这个宝地的那天,画仙在暗处施法,制止了战火的燃烧。

    她成功了,但也再次的暴露人前。昔日帝王再派人来,是要擒拿於她。全盛状态又警惕不已的画仙自然很快察觉,而这可不似前面大军般好对付,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下了重手,将这一群人是尽数歼灭!

    这消息又经探子传出,便叫各国更是不敢妄动。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村子里的人们亦有察觉,他们感恩戴德。

    但画仙并不轻易迈出林子,便谁也未有见过她的模样,除了少妇。对!那时候,只有少妇能提着她们相遇那夜,从漫天流萤中得来的流萤灯去找她!

    可那段日子终究还是过得太快。

    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被发现了。那人不偏不倚,正是因近来少见妻子而生疑尾随来的少妇夫君。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欺得两个要好姐妹是为来人是他而感松了口气。

    但这为人丈夫的,既然不是个好东西!又哪来真的一如她们所期。在经过最初的不安拘谨后,这人就生了邪念,将画仙哄上了手。

    少妇也许是察觉到了,好些日子里是郁郁寡欢。

    画仙有感,却为恋情分了神。就连有时少妇对她欲言又止,也在追问无果下,敷衍着未曾追究。长此以往,便叫那人发觉,起了杀心。

    那是他的妻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下这种手?!!

    画仙咳出一口血来,近乎癫狂的尖叫。

    但渐渐,她又萎靡下来,悲戚着缓缓接着说了下去。

    画仙晚来半步正巧撞破,才知是她识人不清!

    匆去救人已为时晚矣!只能目睹好友亡故,连欲见她魂魄一面,也因寻不到此间亡魂去处而不能。

    恋情遭到如此打击,连至交也为此丧了命。深陷绝望及自责的画仙在暴怒中将那个该死的男人惩戒后,远走了他乡,再不回这伤心地。

    可即便如此,她又如何能以释怀。

    曾引以为傲的画作,也渐是流连往事,日日徘徊其中。妄图着,能挽留下一丝曾经的美好。

    但怎样都回不去了

    永远、永远的,怎样都回不去了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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