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庆和刘大同的声音传到了门外，站在院子里的范天来啧啧两声，对林安然说：“这可怎么办？如果卫国庆闹起来，他可是咱们辖区的村子，恐怕你我都要挨板子喽！”

    林安然拿出烟递给范天来一根，说：“范书记，你也别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范天来点了烟，喷了一口，说：“小林，你可说得轻松，我现在可不想出什么事，只想平稳过渡，安全退休。唉，当初我就说过，别招惹卫国庆，这么多年来想动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不过谁能动得了他？人家可是全国著名的乡镇企业家，国家领导人都接见过的，放在古时候，就是赐穿了黄马褂，领了免死金牌的。”

    林安然说：“事情是我提到纪委去的，有事也和你无关，范书记你放心。”

    范天来心道，你当然放心，问题是我可不放心。你林安然年纪轻轻，又有上层关系，我范天来可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嘴上却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你我是搭档，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林安然知道他是吹牛，笑笑也不再说话。

    村委书记办公室门口，周繁荣探了半个头往门缝里瞄了一眼。

    只见刘大同叉着腰，站在办公桌前，卫国庆还是坐在自己黄花梨木沙发上，闷头抽着水烟筒。

    刘大同见卫国庆沉默不语，口气缓和了一些，道：“卫国庆，你不是单纯的一个企业家，还是一个老党员，你要有党员的觉悟，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不该干，你得心里有数！”

    卫国庆放开烟筒，说：“你以为我相当这个村支书？当年要不是白泥村穷得叮当响，谁都不愿意当这鸟支书，我会当？我当这支书是为了自己？还不是想领着大家过好日子？现在日子好了，一丁点小事你们当官的又要查又要办，还让我们安生不？早知道当这个鸟支书会让你们纪委来搞什么党内监督，我才不当了！不当了！”

    刘大同一拍桌子，骂道：“卫国庆！你糊涂！你敢说你在蔡庆娥一案中没有违规违纪？你卫国庆不是老说自己良心可昭日月么？你拍拍胸口说，你有没有？”

    卫国庆又不说话了，又拿起水烟筒咕咚咕咚抽着。

    刘大同拍完一巴掌，又开始为糖果，说：“老卫，我劝你及早收手，趁现在牵扯还不深，还可以回头。你这么闹下去，是把自己往思路上推！你以为林安然好惹的？他还没真正给你下绊子，如果你的事情闹大了，他将案子捅到中央去，我看你卫国庆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力回天！”

    卫国庆浑身一颤，觉得刘大同说得不无道理，可是老脸还是放不下，说：“那个臭小子，我第一次见他就吃了大亏，就知道这人是我命中克星。这几年，我没少支持他们鹿泉街道的工作，可他呢？就是跟我过不去！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刘大同笑道：“老卫，你也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林安然为你赚了多少钱？你不会不知道吧？服装城给你们紫荆花服装厂带来多少收益？金星汽车你入股后分了多少红利？别忘了，这些都是他林安然引进的。我刘大同做事还是客观的，虽然林安然这次把蔡庆娥的案子闹大是不应该，可你老卫也有不对的地方嘛。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安安心心配合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林安然他翻不起大浪来！”

    卫国庆将信将疑，抬起脑袋问道：“真的？”

    刘大同答道：“真的！”

    林安然在院子里抽完烟，却看到梁伟华带着一位省报记者鬼鬼祟祟溜进来，那位省报记者还咔嚓咔嚓拍了不少照片。

    林安然指指村委楼上，抛了个眼色。

    梁伟华走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张宁，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南海日报社的记者。”

    又为张宁介绍林安然：“这是我的死党，高中同学，林安然，鹿泉街道的主任。”

    张宁和林安然握了手，说：“林主任，你可闹出不小动静啊，卫国庆这人可不是善茬，你也敢招惹？”

    林安然笑了笑，说：“你们怎么来了？”

    梁伟华道：“刚才看到刘大同神色紧张跑了，你隔一会儿又匆匆忙忙走了，我们当记者的，还能不嗅出点啥来？”

    林安然道：“你是想来看我出洋相的吧？”

    梁伟华打了个哈哈，抬头望向楼上。

    张宁实话实说：“原本还以为你们迎检出了什么篓子，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群体**件哦，放别的地方就是大新闻了，不过我们是省报，又是随行记者，这新闻就没价值了。”

    林安然明白他的意思。省领导的随行记者都是从报社里挑出来业务精、觉悟高的人来担任，所谓觉悟高，有一点就是知道什么该发什么不该发，张宁这么说，显然觉得这条新闻是不可能上报的，佟学良铁定不同意，政府新闻办那边审查也过不了，宣传部把关也会刷下去。

    一条新闻要见诸报端，往往要通过层层审查，道道关卡，这一点林安然也略有所闻。

    他忽然灵机一动，说：“张记者，你的新闻照片别删了，晚上我和伟华请你吃饭，咱们吃饭再谈。”

    正说着，看到刘大同和卫国庆俩人有说有笑从村委会里出来。刚才还疾风骤雨，现在晴空万里，显然俩人谈妥了。

    刘大同和卫国庆经过林安然身边的时候，刘大同一脸冷淡，卫国庆倒挺得意，目光挑衅一样望向林安然。

    不过林安然一直笑眯眯看着他俩，让卫国庆看不透这笑背后的内容，原本以为林安然会失望，没想一点失望的痕迹都找不到，到这回轮到他自己失望了。

    白泥村的人群很快就散去，那些横额也在卫国庆的指示下主动交给了巡警。

    警车又呼啸而去，现场很快就清静下来。

    梁伟华说：“安然，我们先忙去了，晚上联系。”

    等梁伟华走了，林安然看了看表，知道金星厂和外资厂的视察形成基本已经完成，马上要到白泥村里来了。恐怕自己在这边也没什么事要做，佟学良鞍前马后的工作大把官员抢着去做，自己位低职微，在这里作用也不大。

    于是对范天来说：“范书记，这里就拜托你看着了，我先回办公室一趟。”

    范天来是不愿意走的，即便围着佟学良的官员一大堆，轮不上他去献殷勤，不过跟着队伍走，兴许能让摄像机拍到个别镜头，在电视上露露脸也不错。

    回到单位，林安然坐在办公桌后，理了理思路。从卫国庆刚才的态度上看出来，刘大同是给他喂了定心丸了，恐怕赵奎迟早要插手卫国庆的案子。

    刚才看到张宁拍到的照片，让他灵机一动，或许这些新闻素材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机。纪委现在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随着案情深入调查，恐怕牵出卫国庆是迟早的事情，若不借助点外力，赵奎如果以常委会班子会议的形式插手，恐怕卫国庆到最后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思考了十多分钟，已经拿定主意，决定来一个借题发挥。

    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一看，号码和刚才秦萍打过来的一样。这时候他才留意到，这个号码是本地的号码，心里一惊，难道秦萍到了滨海市？

    赶紧接通了，问：“秦萍，你在滨海市？”

    秦萍嗔道：“哟！林大主任贵人事忙，现在才知道我到了滨海啊？”

    林安然解释道：“刚才辖区出了点状况，你也知道，佟省长现在在滨海视察呢？我得赶过去处置一下。”

    秦萍道：“我清楚，我和佟省长一起过来的。”

    林安然十分意外，说：“你怎么和佟省长一起来了？”

    秦萍说：“佟省长的行程之一，就是到城关县视察扶贫工作，扶贫工作其中重要一个内容是助学，这和我们团省委有点关系，我现在是负责团委里宣传部的工作，怎能不过来？今天早上他们去看工业区，和我们团委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就留在海景山庄里了。”

    林安然说：“要不，今晚我请吃饭，向秦大小姐您陪个罪？”

    秦萍咯咯笑道：“可以，反正今晚你们市政府的晚宴我也不大愿意出席，到时候我去打个照面就出来，你开车来接我。”

    林安然哪敢不答应，说：“行，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别说只是开车去接你了。”

    秦萍又笑了，说：“林安然，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油腔滑舌的。我来南海省工作之前回了京城一趟，爷爷很挂念你，你有空就去京城见见他。”

    林安然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忙嘛……”

    秦萍说：“忙？我倒听说了，是挺忙的，你在这里闹的风浪挺大的，小心闪腰了。”

    林安然知道她指的是卫国庆的事情，不过很奇怪她怎么知道的，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秦萍道：“官场根本就没秘密，赵市长在车上就和佟省长谈了这事，恐怕你压力很大呢，看样子，领导都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林安然想了想，说：“好了，不谈了，晚上咱们见面再说。”